陈烈酒带着烧昏过去的许怀谦直奔府城里最好的医馆。
还是济安医馆。
他家的药贵是贵了点, 但许怀谦自从开始吃他家的后,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有在变好,别的医馆没有他家医馆的名头, 陈烈酒信不过。
到地, 他将许怀谦从马车里抱进医馆, 点名:“让你们家最好的大夫来。”
医馆里的诸位大夫见他一个哥儿轻轻松松地抱着个大男人进来, 说话办事有条有理,知道不是个好惹的,忙把医馆里医术最好的苗大夫推了过去。
苗大夫瞧着年纪很大了, 他坐在床边给许怀谦把脉, 见昏迷不醒的病人身体都还在下意识地往外吐血, 眉头紧锁。
“怎样?”陈烈酒拿帕子给许怀谦擦他下意识吐出来的血, 见状, 心急地问了一声。
“哎!”苗大夫叹气了一声, 收回手,摇摇头,“本就体弱,还亏空得这般厉害染上风寒,没得治了。”
就算还有得治, 那也千难万险, 绝对不是他们这种小府城里的人能够救治得起。他观陈烈酒一行的衣着, 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之家, 干脆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你撒谎!”陈烈酒一双眼睛锐利得好似能看穿人心,他恶狠狠地盯着苗大夫,“好好的一个人, 他是病了, 又不是死了, 怎么就没得治了?”
“难不成你家医馆都把不好医治的疑难杂症以一句没得治了打发了?”
“这样看来,你们济安医馆也不过是徒有虚名,不配拥有昌南第一医馆的名头!”
威胁的意味十足!
好霸道的哥儿!苗大夫被陈烈酒那双直射的人心的眼睛盯着,像是脖子上被人架了一把刀,这人今天他救也的救,不救也得救,不然这哥儿绝对不会对他们医馆善罢甘休!
“……好吧。”
横得怕愣,愣得怕不怕死的,人家光脚的不怕他们穿鞋的。要是因为他而毁了济安医馆的名声,背后的东家绝对绕不了他。
苗大夫仅仅只是犹豫了一会儿颔首答应了医治,不过他也没把话说得那么绝对:“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他这种情况治是能治,但是这所消耗的银钱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陈烈酒不耐烦得很:“而且什么,说!”
苗大夫无可奈何:“而且就算治好了,我也只能保住他十年寿命,这十年间,他还得不能冷了,不能热了,不能再有任何风吹草冻了。”
许怀谦的身体如果说以前体内还有一股生气在维持,用药物日日滋补着倒也没什么大碍,可他现在直接就是病入膏肓,就剩下一副空壳子了,救过来恐怕也要日日忍受病痛的折磨,非大毅力者绝能坚持得下去的可能。
“只有十年的寿数了?!”屋里的王婉婉听到这话,直接心疼得落了泪,这是遭了多大的罪,才会把一个人折磨成这样。
就连对生命和寿数还没有什么概念的陈小妹都知道十年很短,短到二哥只能活到她十八岁,连她出嫁都看不到了!这么一想,她的眼泪似珠子一样不争气直掉,止都止不住。
见她们这样,苗大夫眼神也跟着一黯,这也是他一开始就说,治不了的缘故。就算治好了,病人忍受不了这种病痛的折磨,自己也会想死的。
“哭什么哭!”陈烈酒跟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不觉得大夫说只能活十年,许怀谦就只能活十年了,他又不是阎王爷,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人还没死,你们就哭上丧了?这不是有得治么?”
说着他看向苗大夫:“我们治,不管花多少钱我们都治!”
苗大夫见他这般执拗,只好道:“那还请你们到柜台取一只百年人参来吧。”
陈烈酒忙从钱袋子里抽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王婉婉:“去取!”
来之前,怕许怀谦拿不动那么多银子,他全都给换成银票了。
苗大夫见他们真有钱,也不再多言,等王婉婉取了人参来,从医药箱里取出小刀,擦了又擦,要切参片给许怀谦含。
陈烈酒见他这般墨迹,直接夺过人参掰了一截,捏开许怀谦的嘴巴,给他塞嘴放好,对着苗大夫道:“请吧。”
苗大夫看了眼那掰得就剩半截的人参,拿银针出来给许怀谦施针的时候,心里一直再骂。
暴遣天物!暴遣天物!
如此败家!
看你们把钱花光了拿什么给病秧子治病!
苗大夫为人虽然抠门小气了些,不过医术是真的好,几针扎下去,许怀谦就不再无意识地咳嗽吐血,含着参片渐渐进入沉睡。
晚上取了针,陈烈酒给他把人参扣出来,灌药下去,又掰了一截人参给他含上。
如此反复三天,一根百年人参用完,许怀谦才堪堪醒过来。
刚醒过来,他眼睛都是花的,根本看不清东西,只能够确定自己在一间满是药味的屋子里。
“……阿酒,咳咳咳。”他迷茫地叫了个音节,随即扯到满是伤口的喉咙猛烈的咳嗽起来。
“我在,你别说话。”陈烈酒几乎是在听见他第一个音节时,就握住了他的手。
手被他的手心一握,他手上的温度烫得他缩了缩,跟随的他声音去看他,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一团红色的影子,听到他的声音,看到这团红,确定是陈烈酒后,他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你刚醒过来,身上还没好全。”陈烈酒捉着他的手,盖到被子里去,“再躺两天,等过两天好了再说话。”
许怀谦眼巴巴地看着他,想努力看清他模样,奈何面前的红影子雾蒙蒙的,他除了红,连衣服的痕迹都看不清,这要是近视估计得有两千度了。
听陈烈酒这么一说,他以为是还在生病的原因,声音很轻地“嗯”了一声,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花得他想吐。
在考院里烧了两天亏空了身体,又吐了那么多血,再不吃不喝地躺了三天,原本还算是有个人样的人,现在瘦得直接没个人形了。
那么大一个风清朗月的男人,现在躺在床上皱巴巴的、小小的一团,脸瘦得只有巴掌大,被子都是他的好几倍,像个轻轻松松就能抱起来的小孩。
以前一双丹凤含情眼,看人的时候眼睛里晶亮晶亮的,柔情地能把人给吞噬进去,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色彩,雾蒙蒙的,想也知道,他现在恐怕什么都看不见了。
坚强如陈烈酒,他从来没在谁面前露出过脆弱,但这次他直接没忍住,酸了一下鼻子。
考院里的那些物资官,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一个都不会!
他打听过了,许怀谦又不是没花银子,一两银子的棉被,他直接买了三床,垫一床盖两床,结果三床都是草褥子!
吃食一百文一顿,他直接订了三天,定的时候,是三天的热菜热饭,结果发在他手里的却是冷水冷馒头!
买了五两的参片,到手的全都是以次充好的歪瓜裂枣。
他们都已经很挣钱了,还要这么作践人,真是贪得无厌,死不足惜!
可惜他无权无势,不然这会儿,他定要他们倾家荡产,叫他们也尝尝任人欺压,走投无路的感觉!
陈烈酒在想什么许怀谦不知道,他这会儿闭着眼在想自己的科考。
那些题难是难,但他每一道题都答完了,就算有些答得不尽人意,但也应该不至于太差?
而且他记得古代的考官也是看字的,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他怕写出来的字歪七扭八不好看,把手放在冷水里冰麻木了,这才擦干净逐字逐句誊抄在纸上的。
那些字比他平时写得好多了。
就算不看在他的成绩上,能不能看在他这一手好字上,让他挂个车尾?
许怀谦在想他成绩时,从苏州府来的学政宋云帆对着他的试卷确实为难。
太漂亮!太漂亮!
这手字实在是太漂亮!
宋云帆也当了不少年的学政,主持过大大小小的科考不下于数次,但从来没有让他遇到过让他能够心动的字。
毕竟他们苏州多文人,他见过的好字数不胜数,有风雅的、娟秀的、锋利的、大气的、磅礴的、坚韧的,各式各样的,要是去他们苏州府看一看,大街上随手拉个读书人写出来的字不说多好,最基本的入眼都能做到。
因此他在外地科考,从不会因哪个学子的考卷上的字,网开一面,有个铁面无私的宋云帆宋大人的名头。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都不会遇到让自己动心的字,所以也乐得别人这样叫他。
人的名,树的影!
不仅仅是科考的时候,学子需要名声,当官的时候,官员也同样需要名声。
有了这个名头,他在翰林院里,也不算是默默无闻,宋云帆想着,等到下次翰詹大考的时候,只要自己的成绩不算垫底,没准职位还能往上再升一升。
可要维持这个名声,就要被迫舍弃自己的喜好……
宋云帆拿着许怀谦的试卷看了又看,字漂亮就是漂亮,但就是题答得太烂了。
一篇诵雪的赋写得稀巴烂,试帖诗也对的牛头不对马嘴,末位的民生文章倒是写得不错,就是太假大空,全都需要钱的支持,要是地方有钱,还要他们写什么民生计?截搭题也答得稀里糊涂。
最后就剩下那篇默写经义写得实在是太漂亮,没有一个错别字,没有一个停顿的地方,全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看得宋云帆都想把这篇经义从考卷上裁下来,拿回去贴在墙上日日观赏。
感觉多看看,心态都能平和下去。
就是除了这篇经义他实在是挑不出可以放过的地方,不然他不会这么为难。
“宋大人?”
他面的学正、教谕两人见宋云帆拿着这篇字好的文章看了好几天还没有做出决策,不仅问了一声:“宋大人可是中意这手字?要不判过吧?”
别在耽误时间了,再耽误下去,他们还有时间披露其他的文章么?
这院试和乡试一样,马虎不得,每篇文章都得好好看,好好增录。
本来嘛,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有些文章在他们看来马屁不通,放在别人眼里却是绝世佳作,因此那篇文章他们都得反复看了又看,等所有人都一致赞同通过后,才会增录。
本来这篇文章他们看了一眼就要判落的,实在是除了默义,其他地方都找不出可取之处了。
但这手字又实在漂亮,一行人拿不出决策,最后只能把文章送到学政大人手上,让他做决策。
可是他们没想到,这次居然连一向大公无私的学政大人都犯了难。
那些这位考生的答卷一连看了好几天都没做出决定,再这样下去,他们下个月还能放榜吗?
所以不得不出声提醒他。
宋云帆回了回神,看到面前这两个陪他来永安府科考的学正、教谕,想到他们二人不是他的人,只是提督学院里的地方官,如果他今儿判了这篇文章过,要不了多久他铁面无私宋大人的名声就彻底没了。
想想他在翰林院里也不是什么红人,不然也不会被派遣到昌南这种偏又穷,朝中连个能进正殿的官员都没有的承宣布政使司当学政,要是他再没点名声,就彻底要在翰林院里坐一辈子的冷板凳了。
为了自己的前途,宋云帆对着这篇让他爱不释手的好字答卷,只能忍痛割爱道:“字是写得不错,奈何文章属实写得没有任何亮点,判落吧。”
两位学正、教谕见他们宋大人把这篇明显喜欢得不得了的考卷放进了判落的一堆文章里。
瞬间对他肃然起敬!
不愧是铁面无私宋大人!喜欢了好几天的文章说判落了!就判落了!
他们回去得给其他同僚们好好说道说道宋大人!让其他同僚也知道宋大人的刚正不阿!
判落的宋云帆原本还痛心地想,那怕他试帖诗稍微写得工整一点,他现在也不会这般难受。
但这会儿注意到同僚们对他刮目相看的神情,突然又觉得,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嗯,那就这样吧。
于是彻底放下了许怀谦的试卷,又重新拿起案桌上的其他试卷看了起来。
刚被许怀谦那一手好字洗过眼睛的宋大人,再拿起下一份考卷的时候,看到上面那歪歪扭扭一整章跟狗刨似的字,当即脸就黑了。
他拿着试卷朝学正、教谕问道:“怎么回事?这样的考卷也配拿到了我的案桌上?”
宋云帆身为学政也不是每篇文章都必须要看的,有学正、教谕两人在,他只需要看他们拿不定注意的考卷,最后再把所有增录的考卷按照文章的好坏进行排名就行。
在学政看来,像这种连字都写不清楚的考卷直接判落就行了,还拿给他看什么?
教谕起身回话了:“这位学子的字虽然写得丑,但他的破题思路很有新意,请大人看看他截搭题那一栏,题截的四书,他直接用论语破的题,结尾又把四书给圆回来了,这证明,他把科举用的书都给背得滚瓜烂熟,学问很扎实,下官觉得这位考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字丑,他也没拿定主意。
宋云帆听他这么一说,把考卷翻到截搭题那一页,他很努力的去看了。
真的!
但是他还是看不太清他写得的什么?
最后宋云帆看得眼睛都红了,实在是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字,看得他头晕眼花,难受至极,摇了摇头,把这则试卷也给放到判落的那一叠试卷里:“字太丑了,还是让他回去再练两年字,再来科考吧。”
“……这,”教谕有些于心不忍,但又觉得宋大人说得也对,想了想妥协了,“好吧。”
接下来都是一些没什么新意的考卷,就剩下两份要他决策案首的答卷,让宋云帆颇为头疼。
一份诗词歌赋写得非常好。
另外一份文章写得灵气十足。
两份都是不可多得的考卷,宋云帆一时还真犯了难。
要是按照他来判的话,他可能会选择诗词歌赋那篇,因为他除了诗词歌赋,其他得也答得不错。
完全符合他们苏州府的风格,把这个案首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气的文章了,里面悲天悯人的情感,太充沛了,他要是做官,光是他这一手写文章的天分,都能写哭士大夫。
他们当官的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不会写奏折的下属,呈上去的奏折干巴巴的只是陈诉事实,全国各地那么多地方,谁能注意到你这份奏折?
要是奏折写得好,上达天听了,上面一句话,
可是这位考生也只有文章一项出众,其他也平平无奇了。
宋云帆犹豫了,还是想中规中矩,毕竟只是取案首,又不是落榜,那还是选那位诗词歌赋的考生吧,这位文章出众的就落在第二名,也不算辱没了他。
等宋云帆把这些事都敲定后,他起身正要回房歇息了,外间他的小厮拿了一份拜帖走进来送上:“老爷。”
宋云帆接过拜帖疑惑道:“平溪县县令这么晚来投拜帖做什么?”
小厮摇了摇头:“小人不知。”
“走吧,”总归是有事宋云帆伸了个懒腰,也不惧,“我们去会会他。”
一连好些天过去,许怀谦的身体终于好些了,勉强能够下地说话了,可是他发现了一件很恐怕的事。
他好像还是看不清东西!
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一大团。
这日苗大夫来给他把脉,见他眼睛还是运动能的没有光泽,问了一声:“还是看不清东西吗?”
许怀谦摇摇头:“看不太清。”
然后苗大夫就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的眼睛?”许怀谦像是察觉到什么,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眼角,“……是以后一直都这样了吗?”
苗大夫给他把了把脉叹息道:“你的身体亏空得太厉害,伤到了眼睛,只能慢慢养着,看看养不养得回来。”
……看看。
……养不养得回来?
这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许怀谦颔首,不知道说什么,就“哦”了一声。
“有我在!”陈烈酒怕他灰心,忙丢了句话,“就没有养不回来的!”
许怀谦相信他的笑了笑:“嗯!”虽然不知道还能不能养好,但他都这样了,他老婆都没有放弃他,他还挺高兴的!
陈烈酒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等苗大夫给许怀谦做完日常针灸,还是跟着出去问了一下,“他的眼睛?”
“没事,”苗大夫安了他的心,“你只要备好钱,把他的身体养好了,眼睛就不是问题了。”
陈烈酒心上的石头落下了:“能养就行,钱不是问题!”
如果说许怀谦是易碎琉璃,就算打碎了,他陈烈酒想方设法都要给他粘回去。
他就不信,只要他细心点,还怕养不好他?
“那我给你开些治眼睛的药。”通过这些天的接触下来,苗大夫也知道陈烈酒是个异常坚定的人,非寻常事撼动不了他,不过就是些许钱财的问题,想必他能解决的。
就是不知道他一个哥儿,怎么练出这样一副心境的?
陈烈酒拿了苗大夫开的眼药回去,怕许怀谦想不开,给他细细说了:“大夫说了,眼睛会随着你养好身体,慢慢好起来的,你就别担心了。”
“嗯。”他说什么许怀谦都信,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向他问道,“养好我要花很多钱的吧?”
陈烈酒给他敷药,见许怀谦现又担心起钱财的事来,让他放心:“我会想办法去挣的。”
随即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糜山县太偏了,偏到府城里没有拉着炭到他们县城去卖的,即使有也是杂货铺捎带着卖一些,因此到了冬天特别难熬。
他的炭烧出来,率先就给吴掌柜送了一车。
果然吴掌柜得知他们陈氏现会烧炭后,当即朝他们定了十车的炭。
一车三两银子,他按的府城的价。按理说都是一个县城,他该便宜些才对,可他们从府城买炭到糜山县都要额外多花一两左右的路费,大户人家消费得起这个路费,普通百姓可消费不起,他已经给他们节省了路费,要是还压低价格,府城里的炭行该找他麻烦了。
一车炭的分成,他和陈氏宗族三七分账,一车他可以拿到九百文,怕入冬了县城里的人家都朝府城定炭了,他带着人挨家挨户去敲门卖炭,整个县城跑下来卖了两百车,挣了一百八十两。
后面零零散散又卖了些,实在卖不动了,该买的都买了。他总共收到的钱也只有二百三十两左右。
本以为这些钱够许怀谦一年的药钱了,没想到来了一趟府城,完全不够花。
不过,没事,只要人还在,总能想到办法挣钱的。
陈烈酒不相信,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他正想着的时候,他的衣服被许怀谦拉了拉,他低头,许怀谦扬起脸,一脸认真道:“我也会想办法挣钱的。”
他是男人嘛,男人怎么能让老婆养。虽然被老婆养着的时候还挺爽的,可是现在他病了,医药费很高昂的,就不能再让老婆一个人承担了。
“你的当务之急就是先把身体养好,”陈烈酒哭笑不得,他都看不见了怎么还想着挣钱,“别的就不要操心了。”
“嗯。”许怀谦点了点头,但是心里没有听。
身体他要养!钱他也要挣!
他算是发现了,就他这个完全拖累的身体,要是不努力挣钱,一但遇上什么突发情况,全家都要捉襟见肘。
毕竟他在这里还没有医保,要全额付医药费。
一想到这个,许怀谦就抿了抿唇,他是公务员,医疗费报销百分之九十的!
现在他穿越到这具身上,也不见老天爷给他把医疗费报销了,还要自己挣医药费,太惨了!
过了几日,听说许怀谦能见客了,段祐言他们纷纷来看望他。
先前他们也来看望了几次,可许怀谦屋里的药味太浓了,苗大夫说,不要进太多生人,身上有凉气,过度到病人身上会加重病情,他们就作罢。
现在听到许怀谦能见客了,一个个都杀了过来。
可他们一推开门,全都愣住了。
只见许怀谦眼睛覆着长长的白色的眼带,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拿着几根绳子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谁?”只听到开门声,没听到动静,许怀谦抬头向门边望过去。
瘦得就剩一个尖下巴的脸上配合着他眼睛上那根白色的眼带,怎么看怎么可怜。
尤其是他现在养回了一点肤色的身体,少了那层黯淡的遮挡,一身日月入怀的气质配合他那骨瘦嶙丁的身体,还真是……
裴望舒没忍住说了出来:“……你这还真是越病越美啊。”
要不是知道许怀谦是个男人,他刚都想说,哪儿冒出来的病美人。
一听到裴望舒的声音,许怀谦知道,他的朋友们来看望他了,翘了翘唇,重点落在颜值上:“我现在很好看吗?”
大家进入屋内把门给关上了:“你本来就不丑啊。”就是生病的时候,身上没有气色,会看起来有点吓人。
“那我就放心了。”许怀谦舒了口气,他怕自己现在长得很丑呢。
本来就快成为了一个瞎子了,再成为一个丑瞎子……
许怀谦想想都觉得自己不能接受。
“……你这眼睛怎么回事?”段祐言没有裴望舒乐观,看到许怀谦眼睛上眼带,不禁担心道。
“半瞎,”许怀谦也没瞒着,“看看能不能养好吧。”
“那要是养不好呢?”章秉文有些担心,别的都好说,这要是眼睛看不见该多难受。
“不许胡说,”从来没生过气的孟方荀一把捂住了章秉文的大嘴巴,“一定会养好的。”
许怀谦不在意地笑笑:“养不好也没事。”
看他这般淡然,裴望舒疑惑地问:“你不考科举了么?”
“考啊,为什么不考!”许怀谦才不会放弃呢,在考场里他就下定决定了,这个科考不管多难,他都会继续考下去的,不然他现在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虽然都是一些臭鱼烂虾,但考场里克扣物资这么大事,背后要是没人受益,打死他都不相信。
他现在势薄没办法为自己报仇,但只要他一步步考上去,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些贪官污吏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
气死他了!要不是他命大,还有个不放弃不抛弃的好老婆,他现在就嗝屁了!
“你眼睛都看不见了,怎么考?”段祐言心情复杂,他只想敷衍了事,许怀谦都这样了还不放弃。
“会有办法的。”他计算过,他现在差不多相当于近视两千度,要是实在好不了,他就烧玻璃制眼镜呗,没准他戴眼镜还更好看呢。
就是玻璃怎么烧来着?
许怀谦在往好处想,段祐言他们却觉得许怀谦这是坚定自己能好,也不打击他心思,见他的手一直在摆弄绳子,问他:“你在做什么?”
“打络子。”许怀谦的手在桌子个。”
“很好看耶!”章秉文提起来,一个活灵活现的生肖马的络子,不是那种扁平的,而是实心的,跟一个小玩偶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是你打的?”孟方荀惊诧地问了一声。
“嗯嗯。”以前搞扶贫的时候,有段时间非常流行非遗手工,为了让留在村里害怕出去打工的女人足不出户在家也能赚钱,他去学了这个非遗打络子,给她们开了个网店。
那段时间他跟着师傅真是人都要学吐了,晚上闭着眼睛手都在打络子,学会了就回村里教其他人。
眼睛蒙上布后,他一天无所事事的时候,想到这个世界的人也打络子,不过打的都是那种扁平的,还没有像他这种实心的,就让婉婉去给他买了些线回来,试着弄了弄。
可惜,他现在眼睛看不到,只能打单色的,也不知道打出来的怎样。
于是问他们:“好看吗?”
“好看,”段祐言颔首,“手很巧,比我家夫郎的手都巧。”
听他第一次主动说起他夫郎,许怀谦还讶异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顾起他的正事来:“正好你们都在这儿,你们说,我把这个拿去卖,能卖出去吗?”
“好呀!”章秉文当即说道,“师兄卖多少钱,我买!”
“我要一个一个卖,卖到什么时候去了?”许怀谦笑笑,“我想卖手艺,攒点钱治眼睛。”
“我现在出不去,”许怀谦向几人寻求帮忙道,“你们能不能帮我去绸缎庄、绣庄什么的跑跑,问问他们有没有想要学这个的?十两或者五两我都能教。”
他以前学这个时候,也交了不少学费,现在他开班教学生收费,应该也不算太过份?
“何必那么麻烦?”裴望舒听他这么一说明白过来了,立马开口道,“我家就是开绸缎铺子,你要卖的这个,我家也收,卖给谁不是卖,你卖给我吧。”
这下大家十分讶异地看着他:“你家开绸缎铺子啊?”
裴望舒搞不懂他们这么看着他干嘛:“啊?不可以吗?”
众人摇摇头。
绸缎是可以用来当钱的,能钱卖钱的人可想而知家里有多富有。
怪不得裴望舒一天天不想学习,不想科考,要换成他家这么有钱,他们也不想努力和奋斗了!
许怀谦想了一下,怪不得裴望舒永远都有穿不完的花花绿绿的袍子,原来他是个富二代,还是个超级富二代!
是他高攀了!
高攀归高攀,许怀谦一点都没有跟朋友谈生意的局促,直接问他:“你打算出多少钱学一个络子?”
“……十两吧!”裴望舒想了想,他娘平日里好像卖的还挺贵的?用丝线的打的平安扣,有十文到一百文不等的价格。
像许怀谦手里的这个,挑最好的丝线,坠在玉上,卖给那些富贵人家,他娘敢多要价五百文到一两银子不等。
“会不会太多了?”其实许怀谦的心里价格是一两银子一个,毕竟也不是多难学的东西。
他当年学费总共也才教几千块钱。
“……还好吧。”裴望舒不觉得这些钱是什么钱,“反正我娘挺有钱的。”他随便花一点,他娘也不会心疼。
“你会几种?”裴望舒说完看着一众瞪着他看的同窗,霸气道,“我全都收了!”
“裴望舒。”许怀谦突然很认真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裴望舒愣了一下:“啊?”突然一下这么正式地叫他,他还有些不习惯。
“你的名字是神吧。”
裴望舒颔首:“为月驾车的神。”
“裴望舒!”许怀谦又叫了一下他的名字,勾了勾唇,“你是我的神!”
然后趁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向他伸出了手:“我会的也就两千多个!打钱!快点的!”
裴望舒:“……”
裴望舒:“……”
裴望舒:“……”
“打扰了!”他向大家拱了一下手,“你们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两千多个,要他买到倾家荡产吗?
打闹归打闹,裴望舒到底也没败家,最后只朝许怀谦买了二十个络子的学习方法,等他归家后他会派人去许怀谦家学的。
要是好卖,他再继续拿钱给许怀谦学,要是不好卖,他们的买卖就此中断。
出于友情许怀谦也不坑他,教的都是那种特精巧又特别难学的,保证别人拆了都学不会的那种!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刻几人从医馆看望许怀谦出来,想到许怀谦那眼睛瞎了都不忘科考的决心。
突然就感觉:“我好荒废学业啊!”
章秉文吼了一句,想到他师兄平时病弱都那么刻苦,再想想他自己,除了科考时认真点,其余时候还挺放松的,顿时感觉自己好废材。
其他几人也有同感地跟着点了点头。
看到他们现在终于有点长进的样子了,孟方荀感觉到很欣慰:“现在努力学习还不晚。”
“就是不知道这次科考,我们能不能过。”段祐言想到这事,心里还是悬的,不会他那手字学政大人连看都不想他的考卷就给他判落了吧?
他想这次过了就不考了。
“我们落了还好说,大不了明年再考就是,”裴望舒苦笑了一下,“许怀谦要是落了,以后怎么办啊?”
“是啊。”想到这里孟方荀也好无助,这次他给许怀谦压的题一个都没中,要是有压对一个,学政看在他那手字上也能给他判一个过。
可惜了,这次也不知道从那个府冒出来的学政,出的题太刁钻了,简直不当人子!
一想到许怀谦要是真瞎了,这辈子都很科举无望了,孟方荀心口就梗着一根刺,要是他教他的时候,能够再用心一点就好了!
“阿言!”
叮铃,一道铃铛声响起,打破了他们沉重的气氛。一辆马车停在他们面前,马车里探出圆圆小小的一张哥儿脸,脸上洋溢着见到心上人的开心,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段祐言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他家夫郎,讶异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他夫郎眨了眨眼:“你猜?”
段祐言透过马车车窗的缝隙,看到马车里还坐着一个正襟危坐肃穆异常的中年男子,顿时所有的惊喜都堵在喉咙口,不用猜他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的县令岳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