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
许怀谦倚靠在一个木架子床边,瘦得青筋暴起没有一丝血色和肉的手里拿着一条帕子,弯着腰都快把心肝脾胃肾给吐出来了。
心底把老天骂了又骂。
他不过就是下乡扶贫的路上,顺手救了两个溺水的小孩,结果被人拉起来就穿越了!
穿越就穿越呗,现在电视剧小说,穿越题材屡见不鲜,不说把他穿成个王孙贵族,世家巨贾,就说把他穿成个健健康康的普通人,他都能当赶了趟时髦。
谁知道,这个老天爷,直接把他穿到一个就剩一口气的病秧子身上!
还真是好人没好报。
要是他是哪个杀千刀的作者以他为原型写的小说,迫使他穿越到这里就好了,等他死了以后,一定要化成厉鬼,天天去吓作者。
许怀谦在吐槽的时候,从他醒来,就一直跟在他身旁的老婆婆的嘴也没有闲着:“你看看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想不开去跳河,这给人当赘婿总比你现在半死不活地活着强吧。”
“再说了,这陈烈酒凶悍是凶悍了些,但他长得漂亮啊,这十里八村就没有长得比他还要漂亮的哥儿了,况且他家还有钱,你看看,你这一跳河,人家又是救你,又是请大夫的,还怕你嘴里没味儿,特意给你端了盏蜜饯来。”
“哎哟喂,红婆婆我,做了大半辈子的媒,还没见过哪家的夫郎有这般体贴的,给这样漂亮又体贴的人做上门夫君,那点不好了。”
“你再瞅瞅你自己,爹娘都过世了,你爷奶和大伯一家都不待见你,你又是个病秧子,家里又没什么钱财,不是红婆婆我嫌弃你啊,像你这样上没亲人,下没钱财,还没个好身体的,别说娶个媳妇了,就连个夫郎也难娶,现在有个现成的便宜捡,不捡白不捡是不是。”
“你往好里想,跟了这陈烈酒啊,你这是夫郎有了,亲人有了,依靠也有了,多好,”红媒婆说完见许怀谦不再咳嗽了,忙端起桌上的蜜饯给许怀谦递了过去,“听婆婆的话,吃点蜜饯甜甜嘴,往后的苦日子都跟你没什么关系了,你呀,以后就好好在这陈家享你的福,别听外面那些碎嘴子说什么给人当上门夫君脊梁骨都是弯的话。”
“他们啊——”红婆婆说着甩了甩手里的帕子,一副不屑的样子,“这是嫉妒你有这好福气呢!”
都咳出血丝来了的许怀谦要不是嗓子不舒服,他真想回她一句,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不愧是当媒婆的人,一张嘴,白的都能说成红的,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什么坏事到了她嘴里都成好事了。
许怀谦穿越的这具身体是个架空朝代的农家子,由于早产,生下来就五劳七伤,体弱虚瘦。
干不了地里的活,为了养身体,也是为了让他以后有个出路,早早就被父母送去学堂读书了。
原主倒也争气,十四岁就考上了童生,只待考上秀才,改换门楣,就能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只是还不等原身考上秀才,父母上山去砍柴,双双被狼咬死。
原主得知消息,心焦如焚之下吐了一口血,身体也跟着垮了,没有办法操持父母的丧事,只能委托大伯一家帮忙。
想着父母好歹是他的亲弟弟,不至于太过糊弄。
谁承想,爹娘刚下葬,大伯一家就以办丧事欠了十两银子为由,把他抵给了同村的恶霸哥儿陈烈酒当赘婿。
这个世界跟许怀谦所认知的世界不一样,除了男人女人外,还有一种性别——哥儿。
他们外表与男人无异,却和女子一样能怀孕生子,只是子嗣不丰,一生可能只能孕育一胎,或者终生不能孕育,地位屈于女子之下。
所以时下男子择妻,一般都不会选择哥儿,除非是自己喜欢哥儿,或者是家里穷得娶不上媳妇,迫不得已才会去娶一个哥儿回来。
这陈烈酒是村里出了名的恶霸哥儿,十岁就敢出去跟着镖局走南闯北,十七岁回村重新起了房子,在村里落了脚,本以为安分了,没想到,他又带起人干起了收账的活。
只要是他出面收的账,就没有要不回来的,嚣张跋扈起来比男人还要男人,被村里人认定为恶霸。
原身虽出生农家,但好歹读过几年书,在他的预想里,择妻怎么都不会往哥儿里挑,更别说让他去给一个恶霸哥儿当赘婿。
一气之下,直接跳了河,一了百了。
他倒是解脱了,却把所有烂摊子留给了许怀谦。
首先许怀谦是不抵触哥儿的,受现在各种耽美剧和耽美小说的荼毒,在他看来,这个哥儿,就是一种天生的受,这对生来就不太直的他来说,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令他抵触的是,他不喜欢包办婚姻。
还是这种强买强卖下的包办婚姻。
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还是个公务员的许怀谦,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自己的未来伴侣是个生于古代,思想迂腐,信奉皇权,以要账为生的恶霸。
只要一想到,电视上那些上门去要账,往欠债人门上泼油漆,给欠债人送花圈,还剁人家手指头的凶残黑|涩|会|老大是他以后的老婆,心里一阵恶寒。
尤其是再想到记忆里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数都吃不饱穿不暖,个个面黄肌瘦,长满虱子,浑身脏兮兮,补丁垒补丁的乞丐模样,不说洁癖但起码要保持干净的他,就浑身难受。
所以不管这个红媒婆如何舌灿莲花地夸那陈烈酒如何如何,他始终不为所动。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人,要他去当赘婿,他没有意见,但要他给一个人品恶劣,长满胡须满脸横肉的肌肉大汉当赘婿,他一万个不同意!
何况这赘婿一说,完全就是一场强娶强嫁的闹剧,哪有大伯欠了债,要侄儿以身相许去还的。
原主父母还在的时候,虽说家里也不是很富裕,但也不至于连丧葬钱都拿不出,还一借就借十两银子。
许怀谦理了理原主那杂乱无章的记忆,知道十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有些穷苦人家一辈子都不下攒来十两银子,更别说是操办一场十两银子的丧礼了。
这个钱不是原主借的,许怀谦当然不会认。
但人家没有要到账,现在扣着他,也无可厚非。
想清楚后,许怀谦没有接红媒婆递过来的蜜饯,转而拿帕子擦了擦唇边咳出来的血丝,在心里计划,怎么跟那陈烈酒说清楚,让他放他回去。
红媒婆说了许久,口水都说干了,见许怀谦还是一副油盐不进,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她的模样,不满地抿了抿唇,拿了两颗蜜饯,出门去了。
轴成这样的,就活该被人欺负,只能气得跳河!
屋外。
盘条亮顺,皮肤白皙,腰细腿长,梳着高高的马尾,一袭红衣生得明艳张扬的陈烈酒,撸着衣袖站在一个白胡子老头身前,一身飞扬跋扈不好惹的气势,把白胡子老头衬得平白佝偻弯了腰。
看得红媒婆眼皮子直抽,也不知道一个好好的哥儿,怎么就养成了这个性子。
难怪都二十了还找不到婆家,有户人家愿意把男人抵押给他当赘婿,就巴巴地把人带回家,好吃好喝地供着,生怕人再出些什么意外,还叫她来劝着些。
这哥儿到了二十岁之后,每年都会有几天的潮热期,好些哥儿潮热期找不到人缓解,就给活活烧死了。
不怪这陈烈酒饥不择食慌不择路的赶紧找了个男人回来,这要是死在潮热期里,多丢人。
想到这里,红媒婆看陈烈酒的目光既同情又幸灾乐祸,果然这哥儿啊,还是不要太另类的好,不然长得再好,再有钱,还不是倒贴的命。
陈烈酒不知道红媒婆在想什么,他这儿正聚精会神地在听孙大夫讲话。
白胡子老头孙大夫捋着胡子,慢悠悠地在说:“脉虚如云,是为先天不足,脉沉如水,又寒气入体,忧思过度,气血虚衰,六腑皆伤……”
咬文爵字,摇头晃脑,听得陈烈酒眉头一皱,直接打断了他:“说人话。”
说得正起劲的孙大夫骤然被人打断,不悦地抬头向陈烈酒看去,陈烈酒那张明艳不好惹的脸甩了个眼神给他:“——嗯?”
孙大夫手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换了音:“就是他打娘胎里出来就带着病,最近落了水又忧思过度,身体里积攒的病气全激了出来,想要活着,以后只能富贵养着,不可再受任何刺激了。”
孙大夫就差没明着说,准备准备后事吧,没得治了,结果陈烈酒又来了一句:“什么叫只能富贵养着?”
孙大夫胡子都气得有些歪了:“就是人参燕窝之类的,什么贵就给他吃什么,好好养着!”死了也不枉在这世上活一着。
红媒婆听罢心里一阵打鼓,还要人参燕窝的供着,这得多精贵的人家才养得起这个富贵病哦。
红媒婆摇了摇头,这陈烈酒早些年跟着镖局走南闯北地走镖,这些年又帮人收账,的确是攒了些钱,瞧着比村里人富裕了些。
可也仅仅只是富裕了些,毕竟他又来个要他掏空家底都养不起的许怀谦,且不说他自己愿不愿,首先他弟弟妹妹就不会答应。
果然孙大夫的话音一落,一直站在陈烈酒身后偷听的陈小妹就不悦地皱起了脸,一张圆圆的小脸上写满了抗拒。
“早这样说不就行了,磨磨唧唧竟说些人听不懂的话。”陈烈酒听完,眉心一松,拿钱给孙大夫结了账。
孙大夫拿钱的手一颤,还想同他理论理论,可陈烈酒已经把头偏向一边,向红媒婆问道:“人劝得怎么样了?”
孙大夫气呼呼地走了,红媒婆收起了心里的嘀咕,向陈烈酒回道:“倒是没有再寻死觅活了,就是……”
“就是什么?”
红媒婆硬着头皮说道:“就是我看他还是不太愿意给你当赘婿。”
虽然许怀谦什么都没有说,甚至都没有搭理她,但红媒婆这么多年下来看人的感觉是不会错的。
本来嘛,人家父母没有去世前,虽然身体也不大好,可好歹还是个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寻常稍微好点的人家都不愿意娶一个哥儿,更别说让一个读书人来给一个哥儿当赘婿。
何况还是给一个恶霸哥儿当赘婿。
陈烈酒身后的陈小妹听到许怀谦还是不愿意时,鼓着脸不满地挥了挥拳头,就想对他哥来一句,他不愿意就算了。
世上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没必要吊死在这个男人身上,实在不行咱攒点钱找个小倌也行。
陈烈酒听罢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挥退了红媒婆:“行了,你回去吧。”
至于放不放人,他没说,红媒婆也没敢问。
她的职责是帮陈烈酒把人劝住,其他的,她可管不着。
红媒婆一走,陈小妹便凑到他哥跟前,紧张兮兮地问:“大哥,你不会真要养着那病秧子吧?”
这可不兴养啊,咱养不起。
陈烈酒这会儿脸色没有在外人面前那般凶神恶煞了,看了一眼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摇了摇头,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再看看吧。”
他也不是很确定。
陈小妹歪了歪头:“再看看吧,是个什么说法?”
陈烈酒没有再回答她,裙摆动了一下,人就出了篱笆小院。
等陈小妹回过神来的时候,陈烈酒都快走到门前的道路尽头了,她喊了一声:“哥,你去哪儿?”
“出门办点事,你看着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