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周目, 三十九
程卿又做梦了。
梦到了自己第一次来叶家。
她从未见过这么大这么豪华的房子,仿佛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漂亮又修剪整齐的草坪, 波光粼粼的泳池, 家里甚至还有程卿一直很向往的白色三角钢琴……
小时候妈妈会带她去学习钢琴和画画,只是妈妈生病以后, 她的钢琴和画架也全部被卖掉了,随着一次次搬家, 住着的房子越来越小, 能让她快乐的东西也几乎没有了。
她忍不住好奇的去摸了摸在落地窗旁的钢琴, 忽然被身后那声轻轻的哼声吓了一跳。
叶阿姨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她背后,那条黑色的裙子将她纤细修长的身躯完美包裹, 露出属于成年女性美好的身体曲线, 她的容貌也自然是极美的,浑身上下宛如女王一样强大自信的气场让程卿轻轻颤了颤。
程卿连忙转头, 为自己没有经过允许而突兀的去碰别人家的东西道歉。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叶阿姨又不以为然笑了笑,指尖那根细烟缓缓被她摁灭, 她说道:“这就是她培养的女儿?看起来一点教养也没有,程源, 你把她带到我这里是对的,免得她小小年纪就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
程卿也是第一次见到爸爸那么卑微。
爸爸从来都很温柔, 现在却罕见的露出窘迫,他摇摇头:“她还是个孩子, 你何必说这样的话?你讨厌我, 要我做什么都行, 不要侮辱她, 也不要侮辱我们的孩子。”
程卿懵懂着,听不懂大人间的话,但也知道是自己做错让爸爸被这个高傲又美丽的阿姨训斥。
她被爸爸抱在怀里,下意识的迎上叶阿姨的目光,小声辩驳:“不是。”
叶阿姨挑眉。
程卿鼓起勇气:“我妈妈告诉我,到别人家做客就要乖乖的,叶阿姨,刚才是我的错,你不要骂我爸爸。”
她老老实实的道歉,换来的却是叶阿姨第一次对爸爸的欺负。
程卿半夜偷偷跑到了三楼,就看到叶阿姨正在威胁爸爸,告诉他,如果他再继续这样不听话,就把他从学校里赶出来……
她吓得瑟瑟发抖,不知所措,总以为是自己把爸爸连累了。
从那天起,程卿开始学着看叶阿姨的脸色,她按照叶阿姨的要求,乖巧的做着她的儿子们的跟班,玩伴,对他们一家人的要求永远没有说“不”的权利。
爸爸也越来越少回家。
妈妈走了以后,他工作愈发忙碌,自从被任职为副院长后,几乎都住在大学为他提供的公寓里。
看着他经常会出现在电视新闻采访中,各种优秀教授的评选中,程卿很开心。
程卿偶尔想向爸爸撒娇,想哭泣,但一想到自己任性也许会让爸爸好不容易获得的一切都付之东流,程卿总是咬牙坚持,直到刚才那一刻,看着爸爸犹豫的样子,程卿的信念统统开始坍塌。
他会不会不想跟自己一起离开叶家……
程卿痛苦极了,眼泪也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
这场高烧其实早有端倪,只不过程卿一直强撑着。
她正躺在床上,体温已经窜到了接近40度,却迟迟降不下来。
在陌生的高层公寓内,佣人在她所休息的房间来回走动更换着为她擦拭身体的冰毛巾。
医生刚为她打了退烧针。
“她怎么还没醒啊……会不会出事?”秦肆在客厅坐立不安,又不敢让医生再给她强-行打退烧针了,这东西副作用太强,他真怕女孩那副脆弱不堪的身躯会彻底倒下。
一.夜,甚至一个白天都过去了,房间里除了偶尔听到女孩痛苦的呻-吟声,几乎听不到一切。
她吃不下去东西,只是靠着佣人为她喂点温水,连流质食物都吃不下,吃什么都在吐。
“别紧张。”身后一双大手按在了秦肆的肩膀上,秦母安抚着:“退烧针等会儿就会起效,温度下降后,再让佣人给她熬点米粥,吃了她就会康复的,你等会儿再进去看她。”
“嗯……我只是担心她。”秦肆眉头紧皱。
平日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儿子忽然露出这种严肃的表情,令秦母很意外。
她微微垂下头,耳朵那里的珍珠闪烁着低调莹润的光芒。
“这女孩是你的女朋友?”秦母好奇。
“当然不是,”秦肆马上否认,但又摸了摸后脑,“我们见过几次,我本来想追她,前几天还要约她出去玩呢,要不是你回来打乱我的计划,没准她就是你儿子我的女朋友了。”
说来也巧。
秦肆的妈妈恰好休年假,千里迢迢从大洋彼端回来看看自己唯一的儿子,秦肆把这件事告诉周竞后,周竞也很上道的离开了他们公寓,先回家了。
秦家对唯一的儿子,教育却十分随意。
父母是个工作狂,在纽约华尔街的顶级投行工作,平时在深市也有些投资,譬如在深大附近的私人美术馆,生下孩子后他们很快发现这个孩子无法适应纽约的环境,就把他送回国。
从小,就是佣人在照顾秦肆。
长大一点后,他乐于独自生活,也给了打小就开始照顾自己的佣人阿姨足够的假期,她只需要每周来清扫下房间,其他的时间不仅可以在家里休息,享受自己的生活,还能拿到更多的报酬。
秦母特地回来,秦肆把手下的一切事情都放下,陪妈妈在深市好好玩了一圈。
好巧不巧,今天秦肆正开着秦母送给她的新车在路上疾驰,只不过是随意往路上瞥看了眼,就这么看到了在路边失魂落魄的程卿。
隔得距离略远,他最初还没注意到女孩的异常。
车子停靠在路旁,秦肆下车,像往常一样想去搭讪,这才发现女孩面容惨白,身上毫无活力可言,平时那双美的惊人的眼睛更是黯淡极了,她的身体单薄的仿佛一张白纸,几乎马上就要被吹倒。
秦肆连忙伸出手,在女孩晕倒前抱住她。
“程卿?程卿!你怎么了?”
“……我……”女孩急促而不规律的呼吸声让他更加担心和着急,她紧拽着他的外套衣袖,“爸爸,你不要喜欢叶阿姨,想想我和妈妈……”
“你是不是生病了?”
秦肆愈发担忧,他握紧了程卿的肩膀:“先不要说话,懂吗?我送你去医院!”
“不,我不要去医院!”她忽然声音抬高了些,在模模糊糊的意识中,程卿还是在条件反射性的拒绝。
紧接着,她已经晕了过去。
秦肆着急坏了,打横抱将程卿抱回车里,看着满脸问号的妈妈,他简单解释了一句,就赶忙打电话找私人医生和平时照顾自己的佣人,请她们赶快去自己租住的公寓里照顾程卿。
她的高烧很严重,甚至还有隐约的哮喘。
这种情况去了医院也只能干等着,无论如何要先让她的烧退下来才行。
又听到了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秦肆再也按捺不住,他冲进了房间,看着医生正要给她输液。
女孩吃不下去东西,只好先靠一些基础的葡萄糖维持体能。
她平日里就很瘦,弱不禁风的,现在一场大病把她折磨的愈发可怜。
眼看着针插-入手背,她的手已经开始轻颤。
秦肆来到程卿身边,坐在她的床旁,抬起她的手,紧紧握住,好让她可以不要那么疼。
“轻点。”他轻声嘱咐着。
医生点点头,轻轻地把针管推-入,最后用医药胶带固定在她手背上,秦肆替她按着棉签,他不懂,半个月前见到女孩还是健康又漂亮的,现在她却仿佛脆弱的要死掉似的。
她不是个住在叶家吃穿不愁的大小姐吗?秦肆不明就里,但是从这一天来她陆续呢喃着“爸爸”“妈妈”之类的,也猜到了她在叶家过的不如外人看来那么舒服。
“秦肆。”秦母把儿子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她敲了敲房门。
少年垂着的头抬起,向来张扬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沮丧。
他忽然想起,今天是妈妈回去的时间,而且几个小时后她就要登机了。
他的生活从未出现过这样复杂和矛盾兼具的女孩。
秦肆晃了晃头,起身:“妈,我送你去机场。”
“你留下来,不然那女孩谁照顾?”秦母呵斥了声。
秦肆想也没想:“我把周竞叫过来,她还没醒,只要拜托周哥时刻盯着点,他不会拒绝的。”
秦母都要为自己的傻儿子落泪了。
她和秦肆的爸爸这么精明,居然生下了这么傻白甜的儿子!
“你不怕周竞喜欢她?”秦母说话很直接。
秦肆干笑了几声:“不会吧?周竞又不喜欢这类型。”
“他喜不喜欢无所谓,重要的是你送我去机场,倘若那女孩在你离开期间醒了怎么办?她不就自然而然的以为是周竞把她救了吗?你啊……唉。”
秦母伸出手在傻狍子额头上点了下,恨铁不成钢:“让周竞送我去机场,或者我自己去都可以,你留下来好好照顾她,省的你功劳都被抢走了。”
秦肆顿了顿,这才点头。
秦母笑了:“等她康复了,开学前就带着她来纽约玩吧,带她见见我们。”
……
清晨,还在外面晨跑的周竞接到了好友的电话。
秦肆那边用着含糊不清的音调拜托他,开车送他.妈妈去机场,周竞只淡声回应了一个字:“嗯。”
察觉到他情绪不佳,秦肆好奇:“周哥,你心情好像不太好啊。”
“失恋了。”周竞痛快的回答。
秦肆扑哧笑出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周竞这样家庭、学业。容貌都处于拔尖的男神居然会如此坦然的承认失败,何况,从他那酸溜溜的口气里也能猜出,是周竞被女孩甩了。
他没忍住:“周哥,你怎么会这样?如果是我的话,这么喜欢她,我就要放下自尊,抱着她把她追回来。”
“说够了?”周竞笑了笑,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知道,倘若再次遇到程卿,他一定会按照秦肆说的这样做,甚至会比他话语里那种可怜兮兮的舔狗形象更加的……舔。
只要程卿愿意给他机会,周竞甚至可以把天上星星摘下来送给她。
两人简单交换了下时间,周竞便回了家,匆匆洗澡后就去接秦肆的妈妈。
酒店门外,服务生将通体银色的行李箱放入后座。
秦母看着在驾驶座上的周竞。
她再怎么偏爱自己的儿子,也得承认周竞的优秀。
秦家和周家也算是熟悉,秦母每年回来几趟,也都见过他。高中毕业后,周竞的眉眼已然褪.去了青涩,越发显得俊美,再加上他平日那旁若无人的自信和强势的气场,都格外出挑。
今天与秦母见面,周竞仍旧礼貌,但明显有了心事。
“怎么了?”秦母坐在后座,看着前面的少年,关心的问了句。
周竞勾起淡淡的笑容:“秦肆没跟您说吗?我失恋了。”
不出意外的,秦母也笑了,“失恋是你们这个阶段正常会有的状态,美国那些孩子,年龄很小就开始约会,恋爱,像你这么大经历过多个恋爱对象的不再少数。”
周竞手上放慢速度:“也许吧,不过我觉得我除了她以外不会再对其他女孩动心了。”
……
这边,秦肆耐心地按照医生要求替程卿擦拭着手臂和其他地方,渐渐地,他能感受到女孩体表灼热的温度开始缓慢的往下褪,她的表情也不再那么的痛苦。
秦肆松了口气,一旁的佣人也安慰着打小照顾的少爷:“我看这姑娘好多了,少爷,我现在就去给她做点粥,醒来后她就能吃晚餐了。”
“不用了,阿姨,你都待了这么久,赶快回去休息吧。”秦肆又仔细给她擦拭了一遍,低头说道:“等会儿她醒了我给她做。”
秦肆对于照顾自己的佣人没有太多上下级观念的差别,和父母差不多,他也把眼前的阿姨当做是自己的亲人,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再麻烦对方。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阿姨才离开,临走前嘱咐秦肆熬粥的过程中,要特地做的稀一点,这样女孩等会儿醒来后才能更好的吞咽。
秦肆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昏暗的灯光下,他清楚的察觉,程卿身上不再是忽冷忽热的状态。
她安静地闭着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也乖巧的垂落,终于睡着了。
温度褪下,她的脸颊,脖颈,又开始浮起淡淡的汗水。
秦肆换了新的热毛巾,只在她睡衣外露出的皮肤上小心的擦拭。
早在程卿住在公寓那天晚上,佣人就帮她换上了宽松的睡衣,在热毛巾擦拭后,她藏在衣袖下白皙的皮肤留下了短暂的蒸腾的红晕,她一会儿喊着妈妈,一会儿又叫着爸爸。
秦肆抚摸着她的额头,将被汗水打湿的长发拨开,看着她似乎又哭了。
直到凌晨两点,程卿才彻底退烧,秦肆为她一口一口喂下温水,医生和佣人第二天又来了一次,将被汗水打-湿的睡衣又换了一件,再次打了点滴,她虽然还在晕厥,但至少可以被喂着吃点东西了。
“你真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秦肆的动作更加小心,看着女孩好不容易睡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爱怜,让他为女孩小心掖好了被角。
估摸着她差不多要醒了,他提前把女孩的手放回被子中,以免她着凉,动身去做早餐。
清晨,也是周竞从家里回到公寓的时间。
电梯打开的那刻,铺天盖地的食物香气几乎布满了整个一层。
周竞揉揉眉心。
他知道秦肆很独立,平时也喜欢各种尝试新的爱好和兴趣,以前上高中每天早上的早餐,秦肆来兴趣了还会专门给他自己和周竞同时准备一份,可是他连自己妈妈都不送,专门在家里研究这个吗?
“秦肆。”周竞忍不住出声提醒。
迟迟没等到声音,周竞走到了半开放厨房前。
冒着热气的冰糖莲子羹正被他舀出到碗里,秦肆十分耐心,不仅把冰糖和莲子统统碾碎,方便等会儿女孩吃的时候不会噎住。
“欸,你回来了。”秦肆眼下挂着无法忽视的黑眼圈,声音也没往日那么有活力。
“你在家里有客人?”周竞尝试着问,但很快,他反应过来,难道是……
秦肆为难的说:“对,总之小声点,别把她吵醒了。”
“我跟你一起去。”周竞的口气不容秦肆拒绝。
秦肆本能想答应。
但是在那瞬间,他想起了妈妈告诉他的话,又果断的婉拒:“周哥,算了吧,我自己去就可以。”
不容分说,秦肆端着粥绕过了他。
周竞:“……”
他目光追随着秦肆,表面上看起来无动于衷,只有垂落的手在隐约表达着他的想法。
周竞没有犹豫,马上追着来到了秦肆的房门前。
半开的门间,刚刚从大病中恢复的女孩睫毛低垂着,鼻尖挺翘,露出了苍白脆弱的脸颊。
她柔软卷曲的黑色长发也像她一样在肩后散开,只是唇.瓣也颜色淡淡的,像是个没有放大号的精致的人偶,任凭谁看到都会心疼不已。
程卿醒来后也有点恍惚。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又来到了这间公寓,而救下她的人竟然是她一直处心积虑想攻略的秦肆。
病愈后身体让程卿反应很迟钝,直到秦肆用轻松愉快的口气跟她打了招呼,她才眨了眨眼,正要说话,她便忍不住咳嗽起来,长达三天没吃过什么东西,她现在虚弱的要命。
“先吃点东西,不要说话。”秦肆坐在她的床旁,用怜惜的口吻对她开口,看她纤瘦羸弱的模样,他小心的吹了吹粥,送到程卿唇畔边。
程卿也饿了,胃有点疼,再加上香气让她不由自主的靠近。
只是吃下去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好像让她又开始痛苦起来,她咳了好久,喘-息不已,这也让原本就没被吞咽下去的粥全部吐了出来。
程卿吓了一跳。
一看到地摊上和秦肆那件深蓝色T恤上的污渍,她条件反射的瑟瑟发抖:“对不起……”
“你怎么了?”秦肆对她惶恐不安的态度不解,尤其是少女美丽柔美的脸颊也露出那副绝望的神情,他有些不太自在地挠了下脸,才猛然察觉,她大概是以为自己把房间弄脏了。
反应过来,秦肆马上安慰她:“程程,我不在意啊,这些东西可以请公寓的保洁人员过来,衣服我平时也是直接丢去给公寓的家政,这跟你没关系。”
多年来在叶家的小心翼翼让程卿格外担心自己犯错。
她低眉垂眼,忧心忡忡。
“喂,你在我家,难道我这个主人还不能让你放心?”秦肆愈发觉得她可怜了。
外表看起来是吃穿不愁优雅漂亮的富家千金,她非但没有普通大小姐们那种骄纵任性的性子,反而是柔和又敏-感的性格,秦肆不知道什么样家庭才会把这样漂亮的女孩变成这样时刻处于不安环境下的人。
“我只是……对不起。”
“听着,”秦肆把装着冰糖银耳粥的碗放到一旁,按着程卿的肩膀:“你没必要道歉好吗?你这样一直道歉只会让我觉得我是脑子不小心进水了才把你抱回来,而且还耗费了我整整两天的时间照顾你。”
一边说,秦肆一边还专门给程卿看自己明显的黑眼圈:“看到了吗?如果不是我喜欢你,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变得这么辛苦,你总是道歉会让我觉得你是在发好人卡!”
“好人卡?”
“我还没有开始正式追求你,你就在拼命拒绝我。”秦肆长叹一口气,再次抚上程卿的肩膀:“好吗?不要拒绝我了,我的付出想要的回报是你愿意和我交往,不会被你说对不起。”
程卿愣住,她第一次语无伦次,“可是,我……”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喂你,但是你好几天没吃东西,就算我把碗给你,你也会摔掉的,所以为了避免你更多没意义的道歉,还是我喂你吧。”
秦肆重新端起碗,他知道女孩很担心,每一勺都刻意控制着,很少很少的量,足够她可以小口吃下去。
程卿垂下睫毛,乖巧的吃着。
当第一口在口腔中彻底被吞咽下去,程卿的喉咙没有丝毫的不适,容易让她难受的银耳和冰糖都被破壁机打成了极碎的粉末,吃下去很顺利。
长时间没怎么吃东西的人容易胃酸,秦肆又在粥里加了少许椰子汁,每一口都甜丝丝的,程卿吃完,秦肆又把水杯递给她。
她一边啜饮,一边轻声道谢。
“你在我家已经待了三天了……要不要告诉你爸爸啊?”他走向房间内自己的桌子,拿出充好电的手机给了她。
程卿出门带着的手机电量不多,秦肆发现她那刻手机早就断电了。
她想到爸爸,语气又变得沮丧:“不用,我自己等会就回去。”
“又不是赶你走的意思,你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秦肆索性开始给程卿介绍起他的房间,“这是我的书,还有我的游戏,柜子里是我平时喜欢玩的拼图,电脑的密码是我的生日0811,随便你想做什么。”
女孩细声细气的问:“那我住在这里,你在哪里住啊,难道是隔壁周竞房间啊。”
门口周竞一听,心跳不由得加快。
“嗯,等会儿想想办法让他回家,我去他那里住,上次让你在他房间,他好像还挺生气的。”
程卿想起了之前在隔壁房间里事情,脸红了红,好在秦肆好像并未察觉。
他扭过头:“等你身体好一点,带你去外面看星星,我还有一架全球限量的天文望远镜哦。”
向来,程卿都不太喜欢青春期的少年过于张扬高调的表现自己,总会给她肤浅的感觉,秦肆也和那些咋咋呼呼的少年们有点像,程卿没说话。
“你是不是很讨厌?”
忽然,秦肆又回来了,半蹲在她的面前,眼睛亮似辰星,说话的语气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
又来了。
程卿在叶家待的太久了,她不知道讨厌,也不知道拒绝,只知道自己只要一味的“听从”,能省掉很多麻烦。
她想像以前任何一次不说话糊弄过去,偏偏少年要等她的答案。
“说啊,你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我有强势到让你连自己真实的想法都无法表达的地步吗?”
“不,你没有。”
“程程,告诉我。”
“我没有试过天文望远镜,但是我不喜欢晚上看星星。”程卿犹豫着说出真实的想法。
秦肆听完,先是微怔,然后又笑了。
那双眼睛都罕见的生出了明晃晃的笑意,眼眸微弯,唇角扬起,本就意气风发的容貌更显得柔和与好看。
秦肆:“对,就是这样,你不管喜欢不喜欢都要说出来,这样我才能知道你想什么,你总是不说话,我只能靠猜,可是女孩本来想法比较多,我再怎么聪明 ,偶尔也会失手猜错的。”
“你一直都是这样吗?”程卿柔声说着,“如果你想要我和你交往,我可以。”
“……谁想要这样的交往啊,你看起来就跟被我强-迫了一样。”秦肆终于站了起来,十分潇洒的转了个身,走到了门边:“你的病刚好,还是先休息一会吧,等你醒来我会做好午餐的。”
“……嗯。”程卿如释重负的点头。
她的犹豫纠结到嘴边,说出口的还是一句:“谢谢你。”
“不客气。”少年笑了。
她再次闭上眼,这次毫无负担的再次睡着了。
出门后,秦肆按捺住过快的心跳,这才留意到了不知站了多久的周竞。
秦肆耸了耸肩,“周哥,我刚才是不是表现的有点差?”
周竞沉默。
“你知道吗,我是第一次这么好奇一个女孩,她好像有种很奇怪的能力,让我不由自主的关心她,刚才我真的很担心她说讨厌我这样的话……”秦肆也背靠着门,把真心话说给了他最好的朋友。
周竞压抑糟糕了几天的负面情绪就在爆-发的边缘,他克制着自己,“我能理解。”
因为他也是这样,从好奇,到沦陷,再到无可自拔。
“我害怕伤害她,什么都不敢问她,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谁会舍得欺负她呢?”
“……”周竞没说话,只不过他这样的沉默也不是一两回。
在平日二人的相处中,他在秦肆兴致勃勃的时候不说话的次数很多,秦肆默认为这是他对程卿不感兴趣的信号,他自顾自地又笑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周竞,我……我要是能和她交往的话,我不想出国读书了。”
“你父母会同意吗。”周竞勉强让自己打起精神,心不在焉的回答。
他急切地渴望着能够进入房间内,但秦肆已经把喜欢表达的这样明显,周竞只好忍耐着,也要让自己表现得不要那么在意,就好像他真的和程卿只是陌生人的关系。
秦肆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保护她,但是我又怕她不同意,毕竟这种事情如果自己擅自做主的话还是挺让人讨厌的。”
这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
他总是不顾程卿真正的想法,理直气壮地强行要求她接受自己的好感,就连现在“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男友”身份,都是周竞在格外强势的情况下要求的。
周竞很少去问程卿真正的想法,他理所应当的以为,他没有伤害到她,这就是对她好感的表达方式。
熟不知,女孩没有拒绝,也许只是怕麻烦。
在叶家那样高压氛围的环境下,她早早的学会了妥协。
再讨厌的事情,再不想做,她也会乖乖的点头,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不拒绝别人,就是她这么多年来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
周竞停顿两秒:“你说得对,秦肆,这次我输给你了。”
“啊?”秦肆诚实开口:“你到底怎么了?从回来后你好像就一直奇奇怪怪的,你第一次失恋啊。”
“不过,接下来我不会再输给你的。”周竞只消沉了不到几秒,马上就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反正她还在好友的房间,不是吗?
他完全可以像是真正的“第三者”那样,偷偷再溜进去找她就是了,只要背着好友不让他知道就可以。
周竞唇角勾起了自信的笑容。
少年关于恋爱的底线似乎越来越低,也愈发从容地接受了自己“第三者”的身份与事实。
中午,秦肆给她又送了饭,周竞的耳朵时刻保持着警惕,聆听着房间里的每一个字。
女孩的身体好转了许多,没有早晨刚来时的病弱和疲惫,她甚至也放下了防备与抵触,至少态度比对待自己的时候好多了,周竞凭借自己了解的事情,拼凑出了来龙去脉。
她一直以来都以为程父和自己一样是被叶家强-迫的。
更担心自己的任性为爸爸惹来数不尽的麻烦,一直一直都在压抑着本能去无条件完成双生子和他们的妈妈给她的要求,令她没想到的是,昨天叶舒居然特地为程父过生日,而程父模糊不清的暧.昧态度才是程卿爆发的导-火-索。
如果程父已经被叶舒征-服的话,她一直以来的退让就宛如笑话似的,爸爸都已经渴望着和叶舒成为新的一家人,她既不被叶舒喜欢,又被自己亲生的爸爸抛弃,能做什么呢?
从痛苦,到不理解,最后是麻木。
程卿没有跟秦肆说太多,只不过这些也足够让房间内外的少年心疼她的了。
秦肆离开了,他去替程卿买她最喜欢的粤式点心,周竞趁这个机会进入房间,两米宽的床上,她过于纤细,卷着被褥,只占据一点点的宽度,在心理学上,也是个极度不安的睡眠姿态。
睫毛安静而乖巧的垂下,在眼睑洒下阴影,鼻头粉粉的,唇.瓣带着大病初愈后淡淡的色泽,白皙瘦弱的肩膀露出了少许。
周竞默默地来到她身旁,程卿立刻察觉到有人靠近,紧张的睁开眼,眼睛像沁着雾水,楚楚动人。
“兔子,对不起。”周竞的手指本想贴近她脸颊,又克制着收回手。
程卿不明白他道歉的原因,只觉得他的嗓音低沉温柔了许多。
“你做错什么了,非要向我道歉不可?”
“很多,多到现在跟你一件一件数,都要说的明天。”
她看着他眼眸,嗯了声,“那就不要说了。”
几秒后,周竞忽然低声问她:“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也发烧了?”程卿实在被周竞这几个古怪的问题缠着受不了,抬起手轻轻碰了他的额头,“没事啊你,周竞。”
“兔子,我没有谈过恋爱,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让我一见钟情的你,所以我会习惯用我的方式去让你习惯,之前我好像没考虑过,这些你是不是能受得了。”
少年说的认真,而动-情。
他的眼眸锐利而自信,五官英俊,眼眸深邃,他像是上帝最宠爱的作品,眉眼都完美的无可指摘,却无可救药的栽在她的身上。
“我……”其实我也利用过你,但这句话程卿没有说出口。
她只是伸出手指,这是一种暧.昧的信号,周竞马上用骨节分明的手拉着她纤细的手腕。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嫁给我,我保证我会带你离开叶家,”周竞顿了顿,又说:“你想做什么,都告诉我,相信我有可以保护你的能力,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程卿犹豫了。
她对周竞,说讨厌,谈不上,说喜欢,似乎又没那么多。
如果没有程父昨晚的事情,程卿一定会鼓足勇气,请他不要再纠缠自己,但自以为的爸爸和妈妈间忠贞不二的恋爱都成了笑话,她为什么还要在这样扭曲的世界里独善其身做好人呢?
程卿抬手,勾住了周竞的脖颈。
说到底,她甚至对周竞的爸爸还有几分厌恶和恼怒。
如果他不跟叶阿姨离婚,她不会去想着把她爸爸抢走……他还生下了叶临和叶霁这两个可恶的混蛋!
周竞单手搂住了她的腰:“兔子,你是不是对我也有点好感?”
“嗯……”
这句话让周竞心砰砰地跳着,他换了个姿势,抱着怀里的女孩,她的发丝垂落,在他手指缠绕着。
“我讨厌叶家的每个人……”程卿趴在他的肩上,“我想报复他们,周竞,你要帮我。”
“好。”
他抬起她的脸,默默盯着她:“你想要我做什么。”
“那要看你能做什么……”程卿柔柔的开口:“我不想嫁给你,是因为我不想让叶阿姨开心。”
她就是在蓄意勾-引,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想要结婚,他就得做到让她开心。
他薄唇贴着她的耳朵,在她不再躲闪后,才淡淡的吻着:“我答应你。我只有一个要求。”
“……”
“你能像我一样喜欢你,再喜欢我多一点,兔子。”
知道她身体还很虚弱,周竞也只是抱着她,拨开她的发丝,在她眼睛上留恋了许久,亲吻一如他的风格,强势,却不强硬,程卿闭着眼睛,只觉得他把她按住,只要她在身边。
她甚至还没完全痊愈,被周竞亲了一会儿就开始又咳嗽了起来。
周竞轻轻拍着她瘦弱的背,让她呼吸能稍微舒服些,她靠在他的怀里,是前所未有的柔弱的姿态。
只可惜这样的温存没有持续太久。
程卿对声音尤为敏-感,她早早就听到了脚步声,一把就把周竞推开,“你快躲到衣帽间里,不要在秦肆面前做这样的事情。”
“兔子?”
“周竞,他救了我,你这么喜欢我,不想看到我在他面前难堪吧?”她的眼神楚楚可怜的,又轻-咬着唇,知道周竞爱死了她此时的模样,也笃定他绝对不敢拒绝自己。
少年怔愣片刻,勾起了一抹笑。
从答应的这一刻他就清楚地明白了,除非自己能够将叶家彻底扳倒,否则,他这辈子或许只能做她永远见不得光的“男朋友”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