蝇头笑了。
咒灵是有面对危险的本能的, 它明明被人攥在手心,却甘之如饴般眷恋的抱着雅治的手指。
和教授道别,赤司雅治目光森冷的看着手里略微挣扎的咒灵, 蝇头笑得越来越狰狞,一排巨大又尖利的牙齿很像搞笑漫画里的夸张角色。
“咯咯咯咯咯咯……”
就连笑声都是精神折磨。
“脖子都跟麻绳一样了,你还笑。”
一道轻微的气流拂过, 赤司雅治把它祓除了。
他一手把文件塞进风衣外套的内侧,一边走近等待的几人, “抱歉, 有事耽搁了,冷落了你们。”
“不, 比起这个……”五条悟看雅治慢条斯理的擦着手,“那只咒灵为什么是这个态度?”
像是有神智一样。
“为什么要揣测它们的想法?”赤司雅治语气散漫的反问道,“走了,我带你们去吃东西。”
他抬腿往前走, 姿态有种说不出的果断,明明什么都没做,夏油杰却下意识跟了上去。
他心头一动,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
潜在暗示性的领导力吗?
夏油杰心惊的转头打量赤司雅治,
而少年注意到了他的微动作,微微瞥眸,
他的神态虽然温和, 但眼神里却有傲意。
夏油杰回头去看五条悟,蓝瞳少年若有所思,明显也感觉到了这种神奇的追随性。
“悟……”
“这家伙有点儿本事啊……”
***
他们一起吃了午饭,随后赤司雅治从同学那拿到笔记本,邀请他们去听讲座。
“什么讲座?”
赤司雅治弯起唇角, “我的讲座。”
讲座,俗称大课,有时候会请优秀学生上台演示学术作业,而老师起助教的作用。这在明面上是锻炼学生的能力,但有人说这单纯是因为老师没有准备好,想偷懒。
里面的门道是什么雅治不在意,反正他有学分赚。
教室是阶梯教室,从近到远的座椅越来越高,赤司雅治站在最前中间的位置,灯光从面前打下,在他身上笼罩了层柔和的光。
陆陆续续有学生走进来,他们的到场普遍比规定时间提前。
家入硝子挑了个后排视野最正的座位,拉着两个人坐下,
“这个位置,能扫过全场。”
时间差不多了。
“那么,很高兴今天能为大家讲解我的课题……”
少年的声音温和却清晰,每一寸吐息每一个措辞每一个音节的转接都像设计好一样,浑身上下透着从容且自信,他没有复杂频繁的小动作,也喜欢在讲解到某个点时和学生对视。简洁的白衬衫衬得他面庞越发白皙,袖口衣领都是不费力的整洁。
内容无可挑剔,演示文稿也做得很好。
“完全是一派领导者的模样啊……”夏油杰感叹,“我完全想不到,小学时我们还看似相同,如今却成长为完全不一类的人了。”
若说演讲,他们其实也能做到,但是赤司雅治身上有一种融进了呼吸一般的淡然,仿佛舞台天生为他而建,灯光就本该照耀在他身上。
但这只是他生活中的一小部分。
他还有更多的闪光点吗,有更出色的表现吗?
“小学?”五条悟转眸看他,
“雅治和我一个班的,那时候……有些不合群吧,其实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夏油杰的视线淡淡扫过全场,前方的学生正在认真记笔记,偶尔会和同桌小声交流,“我那时正为自己能看到恐怖的东西而纠结困惑,但他完全没有受影响。”
一所教室,全是人才。
他们都很年轻,每人带着装满知识的背包,每人手握着记下梦想的笔,他们为遐想的未来而来,每个人的眼神都是积极且充满追求的。
有人打扮精致,有人穿着随性,有人头发毛躁,但这些人的眼神无一例外,清醒且克制。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咖啡气息,一位学生不小心把带来的饮品弄撒了,但是全场仍然很安静,那位学生默不作声的收拾好狼藉,抬起眸继续听课。
“这里的气氛,我其实第一次感受到。”夏油杰手脚有些僵硬,他抚上自己的发梢,觉得在这个情景下什么都不干的他有些违和,“大概是……每个人都很努力吧。”
他听不懂这课的内容,虽然能分析出赤司雅治讲得条理清晰,但专业知识的贫乏还是让他一头雾水。
夏油杰有些震撼。
那是一种无形的震撼,不比高超的武力,肉眼可见的强大破坏力来得弱。
踏入自己完全不了解的领域,夏油杰有一种手足无措的彷徨感。
他觉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比自己强。
“杰……”五条悟压低声音,“我们要加班啦……”
……加班?
夏油杰思维有些迟缓的反应了一会儿,加什么班?
下一秒,他明白过来,眼神凌厉的扫视起四周,“在哪?”
他们的职责,是祓除咒灵。
让每个弱者安心且自由的生活,是他的正论。
“在那。”五条悟伸手指向讲台的缝隙,“看,那里有东西渗出来。”
讲台的缝隙中流出了褐色的物质,但是没有人察觉到,它一点一点的渗出,横向范围很大,像是要包围住什么。
“这里人很多……”夏油杰有些紧张,
五条悟也有些顾忌,“咱们想办法把它引走,最好去没人的天台。”
硝子一听就知道他们忘了什么,“我放帐。”
然而他们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那咒灵渗出的速度猛地拔高,眨眼间凝聚出了两米的褐色屏障,将赤司雅治挡在里面。
这个时候,赤司雅治应该是看不到外面的,他的视野理当漆黑一片,但是在一教室的学生眼里,他仍然在做讲座。
凝实的咒灵身形完全将雅治遮住的那一秒,五条悟几乎要跳起来,但他看到少年唇边露出了一丝笑,
那笑有一丝讽意,有一丝轻狂,
他做了一个口型,混在讲座停顿的时间里,没有发出声音来,也没有令人看出异样,
五条悟紧紧的盯着他,绚丽的苍天之瞳一颤不颤,他的唇瓣嗡动,“他在说: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
六眼的视野里,有个更恐怖的东西随着那声呼唤出现了。
它的气息强势的盖过围住雅治的咒灵,攀附在少年的肩头张牙舞爪的宣示着主权。
“滚,开——!!!”
咒灵尖利的声音只有四个人能听到,家入硝子皱着眉捂住耳朵,可在分贝正中的雅治没有露出任何不适,连语句都没有停顿。
“那我们来看下一个部分……”
“砰!”
讲台的地板出现了裂痕。
那是因为咒灵之间略微混乱的打斗,父与母努力将攻击的范围缩小,没有波及到讲台之下。
教室里响起惊呼,赤司雅治神色意外的看向毁坏的那处,随后语气轻快道,“看来我最近该减肥了,把讲台压塌需要交补偿款吗?”
这句话很快惹来了笑声,
“没事!我替你交!”
“教室年久失修啦,我们提个申请让校方抓紧维修吧。”
“哈哈哈哈……”
可怕。
可怕的自控力。
将一切混乱收入眼中,却视它们为无物。
五条悟捂住抑不住上扬的嘴角,眸里闪过几分强烈到慑人的光彩,他的手指激动且难耐的点着桌子,控制着力道和角度,没有发出影响他人的声响。
赤司雅治,完全就是一个宝物。
“我该回去和他打一场……”他低低呢喃。
“我也是。”夏油杰轻笑,“这么出彩的一幕,应该很难见到。”
ppt走到了最后一页,赤司雅治顺便用英文给教室里的留学生道了谢,随后矜持优雅的鞠躬。
他起身时,眸光转动瞥向了没有消失的父与母。
两颗脑袋眷恋的朝向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做让雅治为难的举动,但每一块肌肉都散发着想要靠近的**。
赤司雅治警告它,不要扑过来。
“那就是他操控的咒灵吗?”夏油杰微微倾身,这时反而有些后悔做得这么靠后了,“看上去和我操控的状态有一点儿不同。”
操控?
五条悟发觉不对的撇下嘴角,
他摘下墨镜,更为细致的观察起咒力走向,
是……操控吗?
赤司雅治在使用的……真的是什么咒灵操术吗?
这些疑虑暂时得不到解答,因为到了提问环节,赤司雅治还不是悠闲的,他双手撑在讲台上,面对老师特意的刁难也显得游刃有余。
在回答了几个学术性问题后,突然有人问了雅治一个哲理性问题,
“赤司同学……”举手的学生是位面容清秀的男生,气质很娴静,但嗓音有气无力,听着便觉得胸口一闷,“我是想问你一个个人问题,不好意思要耽误大家的时间,请问……”
“若是我以后当不成医生,那么坐在这里的我有什么意义?”
一下子,教室里原本因探讨学术问题而有些火热的气氛沉静了下来。有人耸了耸肩,低头不再在意。
那位男生继续道,“我知道这个问题完全不适合在这里问……但是我最近很迷茫……”
赤司雅治听他说完,随后笑着说,“我可以下课后再回答你吗?”
男生一愣,瑟缩一样抖了一下,他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好的,好的。”
父与母还扭捏的跟在雅治身边,若是更为人性化的描述,它就好像在欣赏自己儿子的风姿,为其骄傲的那种。
一节一小时的讲座不知不觉结束,赤司雅治收拾东西,五条悟几人走到他身边,“我说……”
“等一下。”赤司雅治轻声打断他们,却不会令人不悦,“我还有问题没回答。”
他们这才发现上课提问的那位男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的眼底有淡淡的青黑,眸子也有些浑浊,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这是怎么了?
五条悟皱了下眉,
男生勉强的笑了笑,“抱歉,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问那个问题并非故意找茬,是因为我很羡慕你,你比我要有勇气得多,我最近发现我不敢握手术刀,因为我怕承担失败,怕背负起人命的责任。”
“所以……就觉得自己现在做什么都是浪费时间。”
“怎么会浪费时间呢?”
赤司雅治的目光淡淡扫过他的头顶,随后对他说,“其实我对人生也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也怀疑过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是否正确。”
“或许学的这些知识在工作上没有用,但是全力以赴的这段时间,就是人生的一部分,它已经成就了你。”
雅治从自己的资料中翻出一张纸,“我修了心理学,你要不要也去试试?”
一瞬间,
他头顶的数字多了起来。
“心理学?”
“虽然专业跨度蛮大的,但也是个医生嘛。”赤司雅治眉眼温和,“我们学医,就是为了救治他人啊。”
或许是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是浅色的关系,
所以但凡有光落在他身上,他便格外耀眼灼目。
夏油杰摸了摸胸口,茫然的看向五条悟。
就见他的好友认真的凝视着雅治,用他从没见过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