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像之下驻留的时间稍微久了一些, 也许是因为平日里这地方便没什么人会过来围观看着,即使有敬畏者也只是远远瞧上一眼便离开了,少有我这样会一直站着不走的。
往来的护卫在附近故意多走了好几圈, 应该是想提醒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毕竟千手百眼神像放在这儿就是为了震慑稻妻人民的, 哪里还有不让人看的道理;只是站在旁边的那一位穿着巫女服不说, 看的时间也有点太长了。
倒也不是不行, 就是对着这尊普通人不敢多看一眼的神像发呆,多多少少也会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巡逻队的如此自顾自纠结了好一阵子,直至看见不远处的托马, 他们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奇怪的巫女在神像旁边看了很久还没走?”
巡逻的士兵同样也很为难:“毕竟是巫女,如果是鸣神大社或者哪里来的大人物要检查什么的话……我们贸然打扰也不太方便……”
托马摸了摸下巴,多少能理解他们的疑惑, 他顺着指出来的方向远远瞧了一眼, 顿时眼睛一亮, 立刻很痛快地点点头表示愿意帮忙:“没什么问题,这位我认识的……”他话说了半截又被自己吞了回去, 托马皱着眉看着高台上的人影, 张口叫人的冲动又在下一秒被他自己吞了回去。
是认识的, 吧?
虽然的确很熟悉也很确定, 但是这个样子……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他半信半疑的走上高台, 越看越眼熟却也越看越不敢认, 还是奥罗巴斯的尾巴尖戳了戳我这才发现了不远处犹犹豫豫的托马, 他带着一脸狐疑缓步走进,维持着一个略显尴尬疏离的距离, 好一会才歪着头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小黛?”
“干什么这表情看着我, ”我有点莫名其妙:“还是说我穿着巫女服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
“奇怪的不止是巫女服吧?”好歹也算是成功确定身份, 托马的声音里的底气终于稍微足了一点,反射性回了一句后又开始觉得微妙的不对劲。
真的是……奇怪的哪里是巫女服根本就是她本人吧?
他此刻无比纠结,虽然真的好奇地要死,可是对着人家女孩子上下打量实在是不太礼貌,但是把眼神固定在这张脸上总觉得还有点莫名拘谨的奇怪羞耻感,托马很头疼的挠了挠脑袋,索性盯着旁边仍在施工中的千手百眼神像。
但是盯着盯着,居然还真让他想到了一个不算方法的方法:“总之,这里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本来在离岛早早混熟的关系让托马习惯性地伸手想要拽住胳膊,.52GGd.只是手指停留在我的肩膀上方伸出又收回,犹犹豫豫的样子让我都有点不确定他是不是要走,最后他一脸自暴自弃的伸长胳膊在我前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你先走。”
“……?”
这家伙怎么忽然变得奇奇怪怪的。
我原本以为所谓方便说话的地方是偏僻的角落,结果他一路领着我来到一间茶室,在“居然又是茶室”的一种刻板印象再度重叠的感慨中,我与柜台上端坐的柴犬四目相对。
毛茸茸的,圆乎乎的,很认真穿着稻妻风格的工作服的、并且正在对我疯狂摇尾巴的……
狗狗。
谁能拒绝狗狗!
没有人可以拒绝狗狗!!!
托马的正事和茶室的狗狗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在名为太郎丸的狗狗无比期待的目光中,伸出双手,怒搓狗头。
“虽然我很想说太郎丸一般是不允许摸的……”
托马挠挠脸颊,一贯对外都是端庄稳重的茶室老板现在非常以一种看见久别重逢的主人一样的超载热情把自己挂在了对方身上,如果不是那双手现在只是在揉揉脑袋摸摸头并严肃拒绝被疯狂舔脸的动作,怕不是它能直接整个跳到对方怀里去。
饶是如此,那尾巴摇摆的弧度和速度也真的很让人担心会不会摇到尾巴骨折的程度。
但是不得不说,这个体型和体重的压迫感还是存在的,托马对比了一下巫女服衣袖下那显然有些不堪重负的细白胳膊,听着正发出犬类特有的撒娇哼唧声的太郎丸,认命地叹口气准备把他从对方怀里抱下来。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伸出手,立刻对上了太郎丸的龇牙咧嘴和压在喉间的威胁吼声。
托马:“……”
一贯好脾气的家政官意味深长的一挑眉,无比果断的一手拎住柴犬的后颈皮另一手压住它的一双前爪,干脆利落地把太郎丸整个提溜起来重新放在了茶室的柜台上。
我避开太郎丸呜呜咽咽的哼唧和湿漉漉的狗狗眼,转开了自己的视线。
虽然感觉很可怜……但是不得不说,得救了。
“因为你只能用一只手勉强抱着嘛……”托马轻笑一声,她的一只手托住太郎丸已经相当费劲,另一只手还要压住太郎丸的嘴巴避免它舔脸,但即使如此手也被柴犬舔得湿漉漉的,“你等我一下,我去打盆水你洗洗手吧。”
洗手花不了太多时间也不耽误什么事情,只是在这期间托马忙来忙去,端来茶盏和小点心后就规规矩矩端坐在小桌的另一端,目光一直在我身侧游移,态度奇奇怪怪的,“为什么这个眼神看着我?别告诉我就这么几天功夫你就不认识我了。”
托马慢吞吞地反驳:“不是几天,少说也有两三个月过去了……”
“所以?”我还是不理解他突如其来的微妙态度是怎么回事,如果托马是这种一段时间不见就会生分疏远的性子,那么他也不可能在离岛那种环境那么吃得开。
托马一愣,立刻瞪大眼睛:“所以?”他抬起手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比划了一下,然后又很夸张的比划了一下我现在的身高,一脸的不可思议:“所以两三个月能让人长得这么高吗!?”
啊,是说这个哦。
“怎么了嘛,身为海祇大御神侍神巫女,原来的身体不适合开展某些工作所以换了个更方便的,很奇怪吗?”
托马:“……”
托马:“身为那位的侍神巫女居然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奥罗巴斯在我耳朵旁边超大声的强调根本不用,强烈谴责了我擅自给他增加不必要谣言的恶劣行为,并开始用尾巴尖疯狂戳我的脑袋。
只是说到这儿,托马忽然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一件事:“所以这段日子在八酝岛的那位蛇神巫女原来真的是你!?”
这倒没什么好否认的,我很坦荡的点点头:“啊,是我啊。”
“那你现在……”
托马想起那些越传越邪乎的传闻,肉眼可见的吞了口唾沫,脸色都有点隐隐发白。
我从那双慌张的眼睛里辨认出一句未曾说明的惊恐疑问:你现在是人是鬼?
“活着的活着的。”我撩起袖子露出手臂递过去,顺带感慨一句稻妻的传言可能比我想象得还要离谱:“要摸摸看吗?”
举在面前的手臂柔白纤细,托马呆了几秒,鬼使神差地当真上手捏了一把对方的手腕,指尖下的肌肤细腻触感温热,完全不是想象中傀儡人偶一般的冰冷僵硬。
的确是属于活人的感觉。
他一口气堪堪松了一半又突兀哽住,下一瞬就触电般迅速收回了手,一双手死死贴在膝盖上,说什么都不动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就不太方便把你引荐给大小姐了呢。”
托马强行把自己的思绪挂到正事上面去,目光放空喃喃自语。
现在的稻妻城所有人都知道八酝岛的那位的全称是“海祇大御神侍神巫女”,这样的名头姑且不说方不方便继续呆在这里,单单是她这段日子把幕府折腾得连海祇岛都有点管不过来的本事,托马本能地就觉得,比起大小姐,说不定家主大人可能更和她合得来?
“如果是担心我在稻妻城方不方便的话,这个我已经有准备了。”
“什么?”托马的反应全程都有点变慢:“如果小黛是说我给你的东西,那个还不足以让你在稻妻城自由行走的。”
“不是啊。”我从衣袖里取出不久之前八重神子亲手交给我的凭证信物,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我有这个也可以吧?”
八酝岛的蛇神巫女拿着鸣神大社八重宫司的凭证信物,嗯。
托马面无表情。
“……不是仿冒的对吧?”
我摇摇头:“不是啊,你们的宫司大人亲自交给我的,你看这里还有她的私印呢。”
托马:“……”
这个信息量太大了他需要缓一缓。
“啊,说起来托马侍奉的本家是社奉行对吧?”之前和八重神子主要的聊天内容是轻小说的大纲和一些艺术加工的内容,她用神之心作为代价让我去做什么还没来得及细说,只是随口提了几句如今的三奉行,勘定奉行我在离岛的时候已经算得上间接接触过了;天领奉行在八重神子嘴里非常敷衍的只是提了一嘴,至于最后的社奉行嘛——
从八重宫司大人那里听来的,大概就是超大量的家主坏话,排除家主身份后超大量主观角度的对神里绫人本人的强烈批判,中间夹杂几句不情不愿的敷衍褒奖,少量对神里家小姐的夸赞,然后再度补上超大量对神里家家主的主观坏话。
虽然从八重神子的语气推断接下来大概率可能要和神里家合作,但是她的这个态度我怎么觉得这么危险呢?
“啊哈哈哈……”托马讪笑几声,莫名的有点诡异的心虚,忠诚可靠的家政官目光游移不定,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宫司大人对家主大人的态度,大概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呃,不满。”
“一点点?”
托马转开目光。
“嗯,一点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