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 使团对皇帝的心思把握得很准。虽然出云公主的容貌不及婧月精致夺目,但对于看惯了富贵花的男人来说,这种柔弱娇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更有诱惑力。
“公主舞姿过人, 名不虚传。”
一舞结束, 出云公主敛袖起身,袅袅婷婷走上前对着皇帝俯身拜下。周熠欣然鼓掌,毫不吝惜赞美,凝视着台下美人说着,语气温柔极了。
“小国舞乐, 班门弄斧,能博陛下一笑已是巧云之幸, 不敢当陛下称赞。”出云公主眉目低垂又向他福身一礼,用标准的汉语官话徐徐说道, 声音柔糯婉转, 分外动人。
周熠听了,心里更是一动。
“巧云可是公主的闺名?哪两个字?”他俯身仔细看她。
“这……”
当众问女儿家的闺名,这让人家如何回答?出云公主一时有些脸红,为难地低头不语。站在一旁的使团见状, 正使立刻上前替她解释起来。说公主自幼仰慕汉学,饱读诗书,及笄后给自己取了汉名, 叫做苏巧云。
“河汉女,巧云鬟。不错,这名字正适合公主。”周熠对这闺名大加赞赏,听得让人更加羞涩, 低下头不敢见人。
使者们则对视一眼, 眼里皆是笑意。
周熠的目光追随在娇羞低头的出云公主身上。
不久, 有旨意通传六宫,大意是为睦邻友好,结两国之谊,出云公主即日起入宫为天子妃嫔,封贵人,赐住昭阳宫主殿,赐封号“容”。
贵人位份住在主殿里?接到旨意的后宫众人一时无语。
代管宫务的婧月和静妃更是措手不及。没想到有人入宫能住主殿,昭阳宫主殿很久没人住,短时间难以收拾。
皇后连忙亲自过问,命人加班加点将宫殿收拾出来,又调整了昭阳宫的宫人安排,险险赶在容贵人入宫前做好了一切准备。
当夜便是容贵人侍寝,开始了她的盛宠生活。
从此宫里关于她的八卦传闻再没断过。
后宫一时盛宠的妃嫔不少,但达到容贵人这种程度的却从没有。
从她进宫后,皇帝就将其他人都抛在脑后,日日流连在她的身边,沉迷在她的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这样的盛宠,已经到了接近独宠的地步。若不是婧月有孩子,能让皇帝记挂着时不时过来看看,估计也会被彻底遗忘。
婧月对此不在意,只要周熠还记得过来就行,十天半个月来一趟,让大家知道自己没失宠,再让她有机会补上缠绵意,其他都无所谓。
不用伺候人更好。
皇后也没反应,她的身体没还调理好,不能受孕,不在意皇帝宿在哪,一个异族妃嫔而已,再受宠又能如何。她乐得有人抢了婧月的风头。
至于静妃就更不会管了。
皇帝宠爱万分,主位们不管不问,容贵人在后宫的生活舒服至极,顺风顺水的风光日子过得久了,她的自信心也膨胀了起来。
毕竟是王室公主,从小金尊玉贵过着,被养得心高气傲,怎能容忍自己屈居一个贵人的位份?
好歹也该混上一个嫔位。
不过人生地不熟,她一开始忍耐下来。如今在宫里生活一个多月,问清众人的背景,熟悉了皇帝的性情,她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职场规划了。
她想称量一下后宫众人的斤两。
但在此之前,还需要试探一下皇帝的态度,容贵人在心里盘算着。
如今后宫值得她注意的人只有三个人,原配正宫的皇后娘娘且不说。两个协理宫务的妃位,静妃出身名门大族,育有皇长子,失宠多年资历极老,惹不起也没有必要针对。
熙妃听说父亲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闲官,凭着年轻貌美和好运气才得封高位,生下了皇帝的第二子。
她将目光都集中在了婧月的身上。
后宫里对她有所阻碍的人,就只有熙妃了,她心里想着,脑内种种想法接连出现。
“婉心,你觉得熙妃这个人如何?”想了想,她又转过头去,询问自己的陪嫁侍女。
名为婉心的侍女不敢怠慢,思考片刻,躬身答道,“回公主的话,奴婢觉得熙妃年轻貌美,有护驾之功,又生下了大福气的儿子,必定是公主的大敌。”
“你说对了一点。年轻貌美不足为虑,护驾功劳也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她生了个好儿子。”
容贵人顿了顿,垂下眼,眉眼间带着惹人怜爱的轻愁,“这位皇帝看似深情,实则无情无义。是功劳还是罪过,都在他一念之间罢了。若他喜欢,做什么都是功劳。等他不喜欢了,呼吸都是错的。”
她声音轻轻的,“这种男人,我见多了。”
“公主……”
婉心见她想起了伤心事,面色也带上几分伤感,小声唤她,“公主,您别想了。”
“随口说说罢了。”
她叹了口气,又垂眸沉思半晌,“总之,先试探一番,看看这长宠不衰的熙妃,在皇帝心里有多少分量。”
当天夜里,周熠果然又到了容贵人这里休息。
用过晚膳之后,容贵人笑着作画给他看,周熠欣然陪同,握着美人纤纤玉手,对她的画技多番夸奖。
夸得人脸红。
“陛下实在过誉了,妾自身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清楚的,哪有您说得那么好。”容贵人十分不好意思,低声说道。
“爱妃太自谦了,你学画才多少年?能有这般水准已是十分难得,足以证明你天资不俗,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代大家。”周熠一本正经。
“既然陛下这样说,那妾就信了。”
容贵人抿唇一笑,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看着宫女们送来水壶和茶罐,便俯下身为周熠沏茶,神情专注,动作标准,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让皇帝目不转睛。
“陛下尝尝看?”她捧起一只茶盏递给他,满眼期待。
“嗯,不错。”周熠接过,嗅了嗅茶香,满意地颔首,“爱妃辛苦了。”
“这是嫔妾应该做的。”容贵人柔柔看他,眸里尽是缱绻情意,“伺候陛下本是妾的本分。”
“你最是懂事。”周熠笑了笑,也没有多说,随手放下茶盏,走到她的榻上舒坦躺平。
“陪朕休息一会儿?”
“您睡吧,妾不累。”容贵人跟着走过去,坐在一侧动作轻柔地为他按摩双腿,看皇帝面色更加舒缓,她眸光流转,忽然挑起一个话题。
“陛下。”
“嗯?”周熠懒懒抬眼。
“嫔妾听说,熙妃娘娘擅画。曾经画过一副春日芍药图,最是栩栩如生。”容贵人组织着语言说道。
周熠就嗯了一声,“她画技确实不俗。”
“能让陛下说不俗,可见熙妃娘娘丹青妙手,画技超凡。”她轻笑着,凑过去继续问,“不知嫔妾能否亲眼观摩熙妃娘娘妙笔?若能向熙妃娘娘请教一番就更好了。”
“嗯?”
听到这里,周熠忽然睁开眼凝视着她。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容贵人笑容收敛,不知所措地跪在原地,一旁随侍的宫人一齐埋首跪下,屏息凝神。
“陛下?”
周熠起身看着跪了一地的人,皱起眉心下不耐。在后宫时他懒得思考不代表他没脑子,容贵人的心思再直白不过,令他一眼就能看穿。
他没生气,只觉得荒谬。
熙妃是谁?且不论感情深厚,她是正经选秀的官家嫡小姐出身,掌宫权的唯二妃位,二皇子的生母。
而面前这人呢?
说好听点是出云公主,难听点就是外邦异族,化外之民,连大周子民都不是,算个什么东西?在周熠眼里,宫女出身的更衣选侍都比她强,最起码都是正经良家子出身。
谁给她的勇气,拿熙妃跟自己试探?
果真是异族外民,狭隘狂妄又愚蠢。
“陛下……”
见他面色突变,容贵人心下一沉,顿觉不妙,小脸瞬间煞白,眼一眨,长睫挂上几滴泪水,楚楚可怜瑟缩在地。
“嫔妾说错什么了吗?”她怯怯问着,又俯身趴在地上,“陛下恕罪,嫔妾知错,妾不该提熙妃娘娘的,妾知错了……陛下您别生气。”
“陛下,对不起……”
见她模样可怜,回忆起这段时间她的殷勤侍奉,再加上对她样貌确实喜爱,周熠准备出口的训斥又吞了回去。
沉默片刻,最终只冷淡说了一句,“若是真心想学,朕找个画师教你,熙妃事务繁忙,无事别去打扰她。”
“嫔妾知道了。”容贵人跪在地上喏喏应是。“多谢陛下。”
“行了,起来。”
周熠抬抬眼皮,好心情散尽,也懒得跟她多说,“就寝吧。”
“是。”
容贵人连忙从地上起身,面上还带着未缓过劲的苍白,眼里噙了几分泪意,扯着衣袖走到他身边,不安看他。
“怎么了?”
“您别生嫔妾的气……”
“唉……你啊。”
见她这样,周熠心又软了几分,无奈地主动起身将人揽住,两人一起倒在床榻上。
……
次日清晨,容贵人撑着酸软的身体早早起来,侍奉周熠洗漱穿衣,用过早膳,送对方出门离去,她这才松了口气,收起面上柔弱温婉的笑意,懊恼不已。
“婉心,这次我失策了,没想到皇帝这样冷心冷情的男人,竟对熙妃真有几分情义。”
她拉着身边的婉心,百思不得其解,“熙妃除了貌美,看着没什么强处,入宫也才不过四年……她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皇帝真吃救命之恩这套?”
婉心不敢吭声,低头扶着自家公主回房,容贵人也没指望从她这得到答案,不过随口一说罢了。说完坐在床边想了片刻,幽幽叹气。
“罢了,是我太过得意忘形,被几天好日子迷昏了头,受个教训倒也不亏。”
就是原本定好的计划全部得改了。
她打定主意,扯开被子又沉沉睡下。
第二日请安,众人发现容贵人变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奇怪感觉,让大家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打量着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容贵人在婧月下手的位置,坦然端坐着,对众人的视线恍若不觉,只微笑着同婧月说话,语气谦卑,还隐约有几分小心讨好……
讨好?
众人忽然惊觉,发现不对劲在哪里了。
她怎么回事?怎么忽然讨好起熙妃了?
最近也没听说她们两个发生什么啊?
刚坐下就被热情扒住的婧月也是同样迷惑。一边随口应付着,一边脑内思索。
容贵人这段时间的表现,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表面上她是温柔羞怯惹人怜爱的小白花,实则傲气十足谁都看不上,和后宫众人都保持着温和又疏远的社交距离。
今天怎么忽然转性了?
低头抿了一口茶水,躲过容贵人闪亮期待的目光,婧月心里有点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