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转眼即逝。
婧月感觉自己还没吃够桂花糕, 天就冷了下来,只一夜之间,一觉睡醒她就发现自己可以穿棉袄了。
随着月份的增长,她的身子越来越重, 也越发懒洋洋地不爱出门。每天在翠屏的劝说下, 只在景华宫中走走转转, 增加点运动量就完事, 别的地方哪也不去,谁说都不动弹,就如猫咪般窝在软榻上,困倦地蜷成一团。
皇帝都拿她没有办法。
至于其他人担心的生产问题, 怕什么呢她可是有神奇大礼包的女人!
她不出去, 静妃就带着儿子过来陪她, 让大皇子拉她在院子里转转, 也算帮她增加运动量。时间久了,大皇子亲眼见证孕腹隆起的过程,对她的肚子充满好奇, 每次过来都要贴在肚皮上摸摸,和他的弟弟打招呼,再认真念诗给弟弟听。
这一日,大皇子独自一人兴冲冲跑了进来。
“兰母妃, 兰母妃!”
他跳到婧月面前, 快乐地举起一支梅花让她看, “兰母妃你看,儿臣给您带了梅花!”
“哎, 梅花都开了吗?”
婧月有被惊喜到, 连忙坐起身, 低下头从他手里接过花支,捧起来细细欣赏,看得出大皇子很用心,每个花枝都累累坠着完整漂亮的花朵,红艳艳的很是喜人。
她一边夸夸,一边不忘吩咐青雪青露帮大皇子脱去外衣,让他擦擦汗,再休息一会儿用点热茶点心,再让青露去库房里拿了白瓷瓶来配梅花。
大皇子乖乖应了,自从落水后他格外体虚,怕冷又畏热,稍微动动就是一身汗,照顾不好很容易生病,婧月可不能让他在自己宫里受了凉生病。
仔细擦了汗,摸摸手确认他暖和,婧月这才放下心来招呼他坐下,将水果点心端过来看着他吃。
青露将白瓷瓶取来,婧月将梅花放进瓶里,调整一下高低顺序,摆出一个顺眼的造型,又退后几步欣赏片刻,自觉十分满意。
围观她插花全程的大皇子也立刻捧场,吹捧两句,全方位对她表达赞赏,听得婧月很开心,又亲手投喂了他一块点心。
看着孩子吃掉一碟糕点,拿起帕子替他擦擦脸和手心,拂去沾上的点心碎屑,这才开始问:“枫儿怎么想起去看梅花了?”
“儿臣方才在梅园和二妹妹玩。”大皇子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二妹妹说想摘几支梅花拿给三妹妹看,儿臣就也想给母妃们带几支。”
婧月闻言有些诧异。
二妹妹是齐常在的和宁公主,这没问题。
但是三妹妹?皇后所出的华宁公主?华宁公主刚出生几个月,会看什么梅花呢?
心念一转,她又有些明悟。猜测这是齐常在教导和宁公主的。和宁刚借着华宁公主的光得了一个名字,齐常在借机教导和宁亲近妹妹,凭此让女儿和嫡出公主打好关系也正常。
想明白后,她就没有多问,随口和大皇子继续聊天,“原来是这样,和宁真是个好姐姐呢。”
“枫儿也是好哥哥!”
大皇子骄傲地挺起胸脯,絮絮叨叨和婧月分享他们兄妹间的趣事。说着说着,他忽然迟疑了一下,转头看看室内侍立的宫人,见只有青雪和青露在场,这才凑到婧月耳边说道,“儿臣觉得……二妹妹其实没那么喜欢三妹。”
婧月就觉得很正常。
哪个不受宠的庶女会真心喜欢嫡女呢?
一辈子活在对方的阴影下,在宫里活成透明人,终身都是华宁公主的陪衬,谁能毫无芥蒂地接受这一切呢?
婧月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大皇子的头,大皇子继续说了下去。
“但三妹妹也很可怜啊。”
很可怜?
婧月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脑内又将这句话过了一遍,这才确认没理解错他的意思,不禁疑惑看他,大皇子就低声跟她解释。
“儿臣听说,三妹妹身体一直不好,生下来就带着病,她的乳母们每天都要喝大量的药,兰母妃,三妹妹她……”
“枫儿。”
婧月摸摸他的脑袋,轻柔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告诫道:“这些话不要说给别人听。”
“儿臣知道,儿臣只说给母妃们听。”大皇子点点头,又仰起脸信赖地看着她。
这孩子。
婧月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再rua一下他的头。
到了月末,一场薄雪飘飘忽忽落了下来,气温逐步走低,这个冬季比往年更加寒冷。宫里碳火供应都有些紧凑起来,位份低不受宠的妃嫔们被迫精打细算节省碳火。好在婧月位份和宠爱都足够,腹中又有龙嗣,少谁的都少不了她的。景华宫里炭盆全天烧着,窗外寒风凛冽,屋里温暖如春。
但婧月对此没感觉,她怀孕后不畏寒只怕热,时常觉得房里热得难受,有时碳火太旺了还要专门吩咐宫人去掉一盆碳火让她凉快凉快。
她的这种反常操作令人忧虑,好在太医和翠屏都说是孕期正常反应,这才让人安心下来。
但周熠不接受这种说法。
他过来时,正好碰见撤下碳火的场景,还以为是她为了节约不敢多烧,当场发火准备将内务府的人处置一遍,无论婧月怎么解释都不行。最后急了,婧月干脆直接扑进他的怀里,皇帝下意识将人搂住,感觉温热满怀,怀里人暖和的像个小火炉,这才相信她是真的不怕冷。
女子怀孕竟如此奇妙,他抱着怀里人心想。
又到了过年。
除夕那天,皇后早早起身开始忙碌,她需要安排当日的祭祖、晚上的夜宴、还要接待命妇,颁发年节赏赐,零零总总,从早到晚都不得停歇。往日这些事情都是她一个人做,忙得一整天透不过来气。今年有静妃协理宫务,帮她分担一些,就让她轻松很多,让皇后甚至产生了“有人分担宫务也不错”的想法。
随后这念头就被她瞬间掐死在了萌芽里。
婧月这一天则过得十分惊喜。皇帝知道她思念亲人,一早就特意嘱咐人去接沈家夫人提前进宫,让她先去婧月宫里,到时间了再去皇后那边。
他有意制造惊喜,事先没跟婧月说过此事。大清早她睡得迷迷糊糊被青雪摇醒,说是沈家夫人来了,婧月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意识朦胧地靠在床边盯着青雪看。
青雪无奈,因为时间紧迫不敢耽误,干脆不跟她多解释,只一把将人从被窝里捞出来,一边让青橘替她套上外衣,一边手速飞快替她挽发净面。
婧月睡眼朦胧,好脾气地任由她们摆布。
一直等青露带着沈母站到她的面前,她才意识到方才青雪所说竟是真的,她的母亲真来看她了!?
“娘!”
她瞬间哭着扑了上去,这动作吓得周围一群人心脏骤停,连忙冲上来将人稳住,一边护她一边护她的肚子。
“哎,娘娘小心!”
沈母也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张开双手将她接住,又不放心地托住她的肚子,带着人进到内室坐在榻上。
“你这孩子,都要当母亲了还这么毛毛躁躁。”
沈母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口中出言责备。“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多注重都不为过,像方才那样的动作可千万不能再做了,知道吗?”
“嗯?听见没?”
婧月不理,婧月只专心赖在母亲的怀里。
沈母又说了两句,见她一直没反应,低下头看见她埋在自己怀里不动弹,不禁好笑又无奈,伸手轻轻推了推。
婧月仍然趴住不起。
“娘,我好想你!”她软语撒娇。
沈母眼睛一酸,一时间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娘也想月儿啊,日夜都在想。月儿,你受苦了。”她温热的掌心贴在婧月的头顶,声音微微发颤。
婧月忽然控制不住地趴在母亲肩头抽泣起来。
“娘!”
“妈妈……”
“娘在呢。”
沈母就像哄小时候做了噩梦的女儿一样,将她靠在自己怀里,一遍遍顺着她的背脊,反复重复,“我在,我在呢。”
母亲的怀抱实在太温暖,让婧月忍不住又一次迷迷糊糊睡过去。沈母凝视着她的睡颜,就这样温柔地抱着她,看着她睡。
相见的时间难得,但她实在不忍心将婧月叫醒。
她知道她的女儿在宫里吃了多少苦,传到宫外的只言片语都让她心惊胆战,忧虑万分。
她担心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大冷天跳进冷水里救人会落下病根。
她心疼如珠似宝宠着的孩子,怀着孕被人几次暗害最终流产。
沈父都在为兰嫔盛宠而骄傲得意,因她的再次有孕私底下庆贺了一场。只有沈母暗自伤怀,躲在房间里为她的女儿心疼落泪。
婧月睡了一会儿就醒来了,从母亲怀抱里清醒,她总算是控制住了情绪,拉着母亲说了一会话,又带母亲看了看自己住的景华宫。
时间本就短暂,何况婧月睡觉还耽误了一会儿,两句话没说到,就到了命妇们该去坤宁宫的时间。
婧月不顾阻拦将母亲一路送到景华宫外,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忽然又一次哭了起来,惹得青露青雪连连哄她,扶着她回去。
“娘娘,您现在可不能大喜大悲。”
“我知道,我知道……”婧月哽咽着,慢慢收住情绪,靠在榻上出神,忽然她又反应过来,“母亲怎会提前进宫?”
“娘娘终于想起来问啦。”
青露露出笑意,“据夫人说,是陛下特意传旨命她提前进宫的。”
”哎呦!”一旁的翠屏闻言立刻过来凑趣,“娘娘,奴婢可从未见过陛下这样体贴人呢。”
婧月眉眼里透出笑意,却有些不好意思。“姑姑莫要拿我说笑。”
“这可不是说笑,奴婢在这宫里待了二十多年,像您一般让陛下上心的,可是头一份呢!”
…………
过了年,天气就一日日暖和起来,但不知为何,本该早就到达的春雨始终不见落下。时间久了,宫外议论纷纷,皇帝的面色也日见忧虑。
婧月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都说春雨贵如油,第一轮的水源供应直接决定了农作物的当年收成。若是第一轮水跟不上,后续便很难挽救了。在这个农民靠天吃饭的时代里,这样的后果是极具灾难性的。
又过了几日,怡美人早产生下了一名公主。
皇帝有些失望。
不过怡美人受宠,后期胎又养得好,四公主看起来比三公主康健很多,周熠去看了几次,态度倒是比之前两位公主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