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便是又一个春季。
阳春三月, 明媚春光洗去了冬日的肃杀萧索,又是一副活泼泼的繁花盛景。
皇后的肚子已经满六个月了,吹气般的鼓起来, 身体也好转很多,勉强稳住胎气就又恢复了隔三日的妃嫔请安。
大皇子的身体也彻底痊愈了,开春后,婧月闲来无事便陪着静妃一起, 带大皇子在御花园里玩耍, 太医说让孩子多跑跑跳跳, 对身体恢复有好处,因此静妃上了心,有空就赶着大皇子出去玩。
这已是婧月入宫的第三年, 宫里宫外都开始准备新人入宫的事宜,路程远的秀女们也已经上路,只等秋天选秀,婧月她们就会从新人变成老人。
这种焦虑感让后宫众人都十分不安。
怡才人仍然长宠不衰,但她家世低、位份低, 又没有子嗣,生怕皇帝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入春以来就使出浑身解数痴缠着皇帝。
娴贵人和林才人解禁后也积极争宠, 短短一个月时间,林才人又变成了丽才人。
骆才人和李美人两人从入宫就失宠, 一直以来低调求生, 此时也都坐不住了, 试图在新人入宫前垂死挣扎一番, 骆才人每次请安时厚着脸皮四处搭话, 力求和各位宠妃打好关系, 寄期望于谁能拉她一把。李美人则和景贵人走得近,几个月来交往频繁,两人似乎达成合作,准备联手争宠。
至于婧月,她自身能稳得住,家里的亲人却早早坐不住了。
除夕夜宴上她远远见了一回沈父沈母,这是每年她唯一一次和家人见面的机会。沈母坐在命妇席位上,目光在她的身上停了良久,含着担忧,散场时又派人给她带了几句话,让她好好保重自己,暗示她不要只顾争宠,养好身体多生孩子才是立身之本。说完,那宫人又塞给她一张叠得整齐的纸,宴会上人多眼杂,婧月当时没多想,只将纸条收下,一一应了,说自己过得很好,让母亲不要担忧。回到房间拆开纸条一看,竟是一份药方。
婧月:……
即使她不懂药理,也猜得出这是干什么的方子。
无语的将药方收起,但她也意识到自己确实该“有孕”了,入宫两年多,恩宠不衰又健康年轻,再不怀孕自家人都要怀疑自己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但总感觉自己年龄还是有点小,她还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
婧月掰指头算算,今年她才刚十八岁呢,这么小当妈会不会对自己太残忍了?
重点是她点数没攒够,离购买8888生子大礼包还差一些,分开买又不太划算。
还是再等等。
不着急,离秋天还早着呢。
打定主意她就继续躺平,当一条不知上进的快乐咸鱼,坐看后宫的风起云涌。
过了几日,景贵人和李美人在花园里弹琴吹箫上演了一副大戏。景贵人在树下弹琴,李美人在花前吹箫,婉转悠扬,美轮美奂,皇帝寻声而至,听得如痴如醉,对二人大加赞赏。景贵人又一次成功复宠,和皇帝柔情蜜意一同游园,李美人也被皇帝注意到,当即得了“宁”字作为封号。
新鲜出炉的宁美人据说当场喜极而泣。
婧月听着庆安绘声绘色描述这幅场景,一时有些感慨。她们这批入宫的妃嫔中,李美人家世不凡,容貌清丽脱俗,更是气质卓绝,满腹才情。
这样有才情、有气质、有美貌、又有家世的姑娘,不知她是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的。硬生生在宫里坐了两年多的冷板凳,直到今日才借着景贵人的光得了个封号。
多惨呐。
不过,她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琴箫合奏之后,皇帝终于想起了她这个人,陆续翻了几次她的牌。白日里有时也会叫她去谈谈诗词,抚琴吹箫。
不算得宠,但宁美人也摆脱了先前在宫里查无此人的尴尬处境。
但宁美人的得宠,就让骆才人更尴尬了。
原本她们两人都是被遗忘的存在,抱团取暖也算有个安慰。可宁美人支棱起来之后就不再理会骆才人了,请安时只顾和景贵人说话,骆才人一个人孤零零的干坐着,其他人或调侃或嘲讽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婧月看着都替她尴尬。
“骆才人怎么一个人干坐着?宁美人不是素来和你关系好吗,怎么,她见着陛下就想不起你了?”和她相对而坐的丽才人嗤笑着,让骆才人更加坐立难安。
丽才人降位之后接连禁足,已经沉寂良久,如今再次得宠恢复封号,便又旧态复萌。说到底她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
作为丽嫔时风光得意,除了皇后,她谁都不放眼里。一朝变成林才人,她就低调起来,见谁都躲,如今恢复封号自觉比骆才人高出一截,就又有底气损人了。
“骆妹妹啊,不是姐姐说你,你成天到处认姐姐,自觉和别人关系好,有什么用?你看,人家得意了哪想得起你?”她啧啧地说着。
骆才人脸红似血,低头听着,百般窘迫也不敢回嘴,她在宫里憋屈惯了,习惯了这种待遇。
“还有,作为女人呢就该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像你这样一身衣裳天天穿的,就算陛下来了也看不上你呀。”
见她不敢吭声,丽才人说得更起劲,可惜没嘚瑟几句就被人盯上了。
娴贵人转头笑看过来,“丽才人在说什么呢?瞧把骆妹妹羞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众人坐在一起,谁说话声大了点都能听到,闻言众人目光便一齐转到丽才人身上,兴致勃勃准备看热闹。丽才人被她们看得浑身一僵,恨恨瞪了娴贵人一眼,最终没敢和她硬刚,毕竟她现在位份不如人,当众怼起来只会是她吃亏。憋了半天,她不情不愿解释,“没什么,我和骆妹妹说笑呢。”
哎呀,她怂了。
众人不禁失望,无趣地将目光移开,各自聊天去了。
一直垂头不语的的骆才人见状,终于松了口气,感激地抬头看向娴贵人,正好和对方望来的视线对上。她一惊,有些无措地再次低下头去,不想娴贵人远远冲她笑了一下,她感觉更加不自在了,内心酸楚与温暖交织。
娴姐姐人真的很好,是这宫里唯一一个愿意帮她的人了吧?她这么想着,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好不容易挨到请安结束,骆才人飞快出门,走出坤宁宫后朝路上张望片刻,眼睛一亮,急急快步追上了不远处的娴贵人。
“娴姐姐!”
听见喊声,娴贵人脚步一顿,与丹朱对视一眼,转头看着追过来的骆才人扬起了亲切的笑容,“我在呢,妹妹慢点,小心脚下。”
“谢谢娴姐姐。”
骆才人一路小跑过来,累得小脸微红,眼睛亮亮看着她,福身一礼,“今日多谢姐姐替我解围。”
“这么点事也值得你专门谢我?”娴贵人闻言抿唇笑着,从怀里抽出帕子,替骆才人擦去额上汗水,“你看你,跑得妆都花了。”
“!”
骆才人睁大眼睛,入宫后她第一次与人这般亲近,一时手足无措,想躲开又不敢动,愣在原地呆呆看着。娴贵人见她这副傻样,笑意更甚,“妹妹年轻貌美,可惜打扮太素净了,就该趁着花季好好装扮自己才是,不然怎能让陛下留心呢?”
这话说得在理,方才丽才人已经嘲讽她一遍了。但哪是她不想打扮?
作为入宫便失宠的低位妃嫔,平日里有饭吃有衣裳穿就很不错了,哪还能奢求漂亮妆饰呢?
骆才人想着,又不自觉低下头,小声应下,“姐姐说的是。”
“唉,你这性子,真是惹人疼。”娴贵人看着她直叹气,忽然伸手将人拉住,“说起这个,我宫里正好有些衣裳首饰,颜色娇嫩不适合我用,一直放着落灰,妹妹今日可有空?不如去我那瞧瞧,若有你看上眼的,那就太好了。”
“姐姐,这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你就当帮姐姐一个忙。”
“这……”
骆才人心动了,犹犹豫豫被娴贵人拉着离开。
不远处,婧月带着青雪目睹这一幕。
“骆才人什么时候和娴贵人关系这么好了?”不知内情的青雪对此困惑不解。
“就在方才。”婧月并不觉得意外,一边向她解释了方才坤宁宫里发生的事,一边继续往回走。
“丽才人真是跋扈,才恢复封号就开始欺负人了。”青雪听了有些感慨,“骆才人也是可怜。”
“只是因为她不得宠罢了。”婧月随口说着,“在这宫里,不被皇帝关注的都是可怜人。”
骆才人求上进的心情她是理解的。先前骆才人也曾试探着和她搭过话,婧月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不咸不淡地推拒了,自己还在争宠的路上努力呢,又非亲非故,没有好处,为什么要帮她?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发达了会不会回报自己?她曾经的好姐妹宁美人都没有管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怡才人、景贵人也是这样想的,因此在她找上来的时候也纷纷拒绝了。
婧月看着骆才人如无头苍蝇般在后宫各处乱撞,今日因为娴贵人的一句话,她就主动和娴贵人混在一起,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希望她是装傻吧。
婧月只能祝她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