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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不重要的治疗记录册(1)

作者:塔亦字数:4354更新:2022-10-29 10:22

我是一名隶属于、可以说是隶属于官方机构的心理咨询师, 不过职责和平时要做的事情倒是和其他同行们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最多就是……我需要签保密协议?

最近这段时间我遇到了几位很有意思的咨询者。他们的情况都相当的复杂,让我有时候都不禁感叹、我们是否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他们的心理咨询是作为药物治疗的辅助手段存在的, 我为了保证治疗效果,拿出来了一本崭新的记录册,把我们之间的每一次谈话以及话语中的重点都记录了下来。

出于职业道德和保密协议,我当然不会把这几位咨询者与我的谈话内容告知任何人。

这数次咨询中、和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一次咨询给我留下的印象格外深刻。特此标注。

心理咨询师在心理咨询期间, 原则上禁止心理咨询师与来访者进行心理咨询室以外的任何私人交往, 我不知道他们告诉我的名字是否是真名,我只是告诉他们,希望我怎么称呼他们、就怎样告诉我。

即使是个人用于记录案例的记录册, 我也不能留下他们的真实姓名。在这里就用一些代号来称呼吧,我将用“M”来称呼第一位来访者。

我记得那个时候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又像是在拼命地对抗着、忍受着什么东西,又像是在恐惧着什么。一定要说的话,我会觉得,他的表情更像是在面对什么可怕的事物。

而那个“可怕的事物”显然不是我。

“请坐,”我说,“不用太拘谨, 我们只是聊聊天,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接下来我将会询问你一些基础信息以便我们交流, 好吗?”

M点头, 很快我就对他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事实上他的情况不是太好, 关于他的心理咨询本身就是作为药物治疗的辅助手段, 或许我只能作为一个倾听者, 试着和他一起去找一找他以往可能没有找到的出路。

而M告诉我, 他始终感到自己是有罪的,哪怕从理智上来说,他已经明白了那不是自己的问题。

我能看出来,他此时应该感觉非常不自在——是我们这样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地坐着的样子让他感到不适应了吗?他的整个人都是僵直的,双手放在身前,无意识地做出防御的姿态。

于是我说,我们去沙发那边坐下吧——要喝茶吗?

M语气温和地婉拒了。从他的职业特性来考虑,他的警惕性如此强烈似乎也并不奇怪,至于负罪感,这几乎是每一个来到我这里的来访者都会有的,毕竟我是隶属于官方机构、或者说官方的特殊机构的心理咨询师。

我斟酌了一下措辞之后说,既然你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其实错不在你,那么为什么仍然感到愧疚和自责呢?

M想了一下。这位来访者的相貌特征给我一种“他比我更适合坐在医生的位置上”的感觉,整体气质相当温和,虽然眉眼之间总是带有些许沉重阴郁、但这并不是天生的。

他在我的姓氏后加了一个敬语,说起话来相当客气。M回答我说,他说,他小的时候就经历过一次恶□□件,那个时候他只能躲在柜子里,看着自己的父母被杀害。

我注意到这个时候他的双手稍微有些颤抖,大概不是因为被揭露了伤心事,而是因为希望自己能够早一点好起来、于是强迫自己对我坦诚,以配合治疗。可是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交托自己的内心世界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会很不舒服。

所以我说,我很高兴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情、这能让我更好地帮助你,但是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们也可以慢慢来。

他点头,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说了下去。

他说,那个杀害他的父母的犯人后来被他亲手送进了监狱。但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案子,证据清晰但对方可能并不会被判处死刑,而在那之前、他选择了冲进火场中去,把犯人救出来。

这让我有一点惊讶。

虽然这可能是个稍微有些阴暗的想法,但实话实说,如果让我来选择,我一定不会去救杀害了自己父母亲的仇人。让对方死在火灾里、让对方既痛苦又绝望地死去似乎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你是怎么想的呢?我问。

M笑了一下,这个笑容不像之前那样给我一种温和舒服的感觉,反而让我有些后背发凉。

他说,自杀在他看来是一种手段,是一种自我选择,对于犯了罪的人来说,“自杀赎罪”这样的说法实际上只是一种自我满足,说得好听一点,更像是一种求仁得仁。

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就要做好准备面对法律的判决、受害者的亲属的愤怒、民众的唾弃和自己未来因为案底而注定被人群抛弃、被打上标签的惨淡人生。

M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说出上面这样一段话的时候,我感觉他并不像是在陈述自己的心路历程,而是在讲述他人的故事。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我和M的主治医师交流的时候,对方告诉我,虽然他的情况相对而言很严重,但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自杀行为。

“这个想法听起来很不像是警官应该说的话吧,”他笑得有些苦涩,“很多时候理智上明白了的东西,感情上并不一定就能够接受了。我把这件事情、这个想法从小时候带到现在,仍然有一点无法接受这件事情。”

或许——我并不打算就这样简单地下一个结论,我只是暂时这样猜测——M的负罪感并不是单纯地来源于就职后发生的事情,而且从小就有。

他刚刚提到了,自己有一位兄长,也在这个行业中,或许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中、有关正直与正义的内容格外多。

或许这是一个切入点。

我问他,你认为这样的想法是不正义的、或者说,你认为这样的想法是偏激而黑暗的吗?

他说,正确的想法应该是、生命是平等的,所以即使是罪犯落入火场中也应该伸出援手吧。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这个想法听起来不像是人类能够真实拥有的。

这样的想法并没有错误,甚至可以说很正确,但是落到现实中就会不可避免地被各种各样的因素影响。哪怕是我自己,我也得很诚恳地说,我做不到发自内心地这样认为并且真的这样执行。

作为一名医生,我在见了太多因为罪犯而遭受各种痛苦的警官后没有办法发自内心的说出、我不会对罪犯有偏见这句话。

于是我也这样告诉他了。M的眼睛睁大了一点点——虽然这样形容一个男性似乎不太好,但是我诚恳地认为他这个样子真的很像一只大猫,或者说大只一点的猫科动物,比如雪豹之类的。很可爱。

每个人的内心都是有黑暗面的,我们和罪犯的区别不就是能否控制住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吗。

不愿意让犯人轻松死去、只留下受害者们徒劳地痛苦悲伤,并不代表你没有救下一个人。不过这句话的逻辑似乎不是很合适,我没有告诉他。

M只是笑。他笑起来很好看,笑容能够中和掉他的五官自带的些许凌厉感。

“我参加了那个计划。”他笑着这样说,报出了一个名字。

我知道这件事情——正是因为这个和平行世界有关的特殊计划,让我需要签署的保密协议多了好几份。我得承认这是个相当容易摧残人类的心理防线的行动,因为这一切都只能依靠杀死另一个世界里的自己来结束,参与者很容易被负罪感压垮。

这也是他感到自己有罪的原因之一吗?

M很平静地告诉我说,他早在参与这个计划之前就意外地闯到了平行世界,然后对另一个自己的死亡袖手旁观,因为他不敢确认这是不是一场特殊的考验。

没等我说些什么,他继续说,因为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致,另一个世界的时间线更加靠后,所以他提前知道了自己会遇到的危险,并且做出了有效的规避。

但导致了自己的挚友遇到了更大的危险。

我明白了,M认为他既面对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死亡却袖手旁观说不正确的,又因为自己避免了死亡结局却导致了挚友遇上致命危机是自私而卑鄙的。

这真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

我思考了一下,提问道,你认为你的挚友遇到的危机实际上来源于你吗?

从他刚刚的表述中来看,我并没有发现他明确地阐释出了“因为自己的某些行为而导致了朋友遇到危险”这件事情。

我只能推测,他可能是因为平行世界的自己死去了、朋友没事儿这个事实来对比自己和朋友,发现自己活下来之后,朋友过得没有平行世界那么好,于是得出结论——是自己的错。

M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他说,他的朋友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是这么说的。”M向我模仿着自家朋友的语气。

而这时我感到有一点疑惑。M似乎很清楚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即使是思维陷入误区、也并不是没有人给他指出来,为什么他仍旧会认为自己是有罪的呢?

M回答我说,或许是因为这样才能感觉自己是一个正常的人。

“我、我们,我们这样的人见过太多痛苦的、黑暗的、绝望的事情了,”他这样说,目光落在一旁的地面上,像是在神游,语气也轻轻的,就好像担心惊扰到什么,“我很担心,如果有一天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开始对他人的痛苦视若无睹、对死亡与暴力司空见惯,那么我就彻底地丢掉我的心了。”

“我不想这样,”他的声音开始颤抖,目光却没什么变化,“我不想去适应这些、去习惯这些。”

我彻底明白了问题所在。于是我说,是的,你没有做错什么,你也没有丢掉你自己的心,这是好事情。只是那是特殊情况时的处理方式,现在我们可以换一个更适用于现在的生活环境的方式来保持自我。

他同意了。时间所剩不多,我们再随便聊了几句什么后就结束了第一次咨询。这是一位道德感相当高的来访者,某种程度上这也给他带来了更重的负担。

我能感觉到M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即使是告诉了我的内容也没有多少细节。或许这也可以被称为职业病?

我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预期,甚至考虑过他第一次来访的时候什么都不说的情况应该怎么处理。M的配合程度已经有些超出我的预期,这当然是一件好事情。

希望这些行走在黑夜里的警官们,即使功名不能被公开于世,也能慢慢放下负担,重新走回阳光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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