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广全的办法是什么呢?
开源节流, 内外合力。
所谓的开源节流,就是把矿上能省的钱先省下来,尤其是那些高耗能的设备和项目, 该停的停一些, 这些项目多是杜家父子俩引进的,张劲松也知道,要动不容易。
第二步就是扩大全方面产量, 多出去找点销路,不要等靠望, 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现有销量上,小卫的卤肉能走出去,质量这么高的气肥煤,没道理走不出去,所以可大力培训一批业务员, 正好把在家里等着分配工作的年轻人派出去,一举双得。
金水煤矿目前的主要买家还是大型国有钢铁厂机械厂发电厂, 这些大厂用量多是多,但比较固定,对忽然增长起来的煤炭产能,有点“应接不暇”的意味。
那么,出去外头找各种中小型客户就迫在眉睫了。
“学小卫的模式, 广撒网重点捕捞,外头的中小单位的购买力也不容小觑。”张劲松点点头,吃了一颗花生米。
陆广全没有领导们一颗花生米吃十分钟的功夫, 他都是要吃就吃, 吃完就放下筷子。
只见他端正坐着, 接口道, “同时,还可以向银行贷款,以金水煤矿这么大的体量,贷款几千万是非常轻松的。”
小卫这个体户都贷到了四十万,他甚至想请小卫再炮制一个卖点,把贷款额度提高呢。
毕竟,几千万或许也撑不了多久,只能解燃眉之急。
“这只是我初步的想法,书记还可再商量。”陆工留下这么一句,就起身走了,他得回家去检查作业,从上个学期开始,孩子作业就由他负责了。
卫孟喜和张劲松对视一眼,哭笑连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家怎么压迫这位雄才伟略的大工程师呢!
“张书记您是知道的,我没……”
“知道知道,家庭分工嘛。”张劲松呵呵一笑,又莫名其妙来了句,“小陆这几年进步很大,很明显,看来是时候给他加点担子了。”
卫孟喜不明所以,但很快,她就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了,因为一个星期后,她还没从愧疚里回过神来,省里的红头文件就下来了,同意张劲松的申请,在金水煤矿搞一个防尘试点工程,成立防尘科,并由陆广全担任科长。
卫孟喜:嘿,这家伙还升官了,从副科长升成科长,还是一个被省里重点点名成立的试点科室,可不是一般闲杂科室的科长啊。
于是,矿上已经有人打趣叫他陆科长了,只是大部分人还是习惯称呼他陆工,工程师才是他的本职一样。
“陆广全你来一下。”吃过饭,今天轮到根花和卫东洗碗收拾灶台,卫红和根宝扫地拖地倒垃圾,呦呦负责把桌椅板凳归位放整齐。
从今年开始,卫孟喜终于能在家务这一块上当甩手掌柜了,孩子搞不干净?没关系,可以返工。
返工还不干净,那就降低要求,睁只眼闭只眼,以前她那么累大半是要求太高累出来的。
“怎么?”男人推了推眼镜。
“你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陆广全这才放下手里的外文书籍,来到客厅,把门关上。
“最近几天我一直在想,当初要是我再多用点心,再坚决一点……毛英秀就不会……”
毛英秀就是那个喝农药自杀了的妇女,卫孟喜心里实在是难过,一顿饭味同嚼蜡,以前明明记不清她长什么样,最近几天却能记起她的一颦一笑。
那是个很柔弱的女同志,有一双小鹿似的眼睛,说话的时候不敢看人,卫孟喜曾在买菜的时候遇到过几次,她兜着孩子在菜店门口晒太阳。
不怎么爱说话,但每次有人主动跟她说话,她都细声细气的回答别人,也不会去招惹什么是非。她怀里的孩子有一双跟她一样的小鹿眼睛,戴着小帽子,虎头虎脑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虽然不是自己直接造成的,但卫孟喜就是觉得难受。一个工作机会,她明明可以给她的,她只需要说句话的事,可毛英秀宁愿自己憋着跟婆婆鱼死网破,也不愿找她开个口。
宁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不寻求外界的帮助。
卫孟喜恨其不争,但更多的是无力,好像她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告诉人们,她在很努力的改善煤嫂们的生存环境,可还是有人“死在医院门口”。
陆广全也大概知道她最近的心理,拍拍她,“算了,你帮不了所有人。”
自从听见毛英秀的死讯,卫孟喜就被这种无力感裹挟着,寝食难安。
她重生的意义,她一直强调的都是改变自己和孩子的命运,可随着能力不断增强,她也想尽量多帮助一下别的女性,从黄文凤到刘桂花,孙兰香,付红娟,高彩芬,胡美兰……就在她沾沾自喜成果不错的时候,毛秀英死了。
就差一点点,只一点点……
陆广全把她脑袋压到自己怀里,按了按,像对待孩子一样,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勺,温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尽力了。”
毛英秀喝药自杀那天,她正在外面参加考试,回来听说以后第一时间去市医院看了,但因为正在抢救,没能见上,她只是留下两百块钱给家属,让如果有需要的话尽管开口。
抢救结束后,又被转到重症监护室,家属没来找她,也没听说什么不好的消息,卫孟喜就以为是救过来了。
她还跟陆工说,经过这一遭,毛英秀应该能想开了,再大的事,能有生命重要吗?她还想着,能考完驾照,毛英秀转到普通病房的话,要带煤嫂们去看看她,劝劝她。
虽然平时真的交集不多,但煤矿家属之间,有种特殊的天然的感情牵绊。
谁能想到,农药的杀伤力那么大,她刚去参加考试,下午拿到驾照,开开心心回到矿区,就听说噩耗。
“你尽力了,你已经很棒了,真的。”陆广全亲了亲她额头,“要不,我们资助她的孩子吧,一直资助到大学毕业。”
卫孟喜这才稍微缓过劲来,红着眼圈猛点头,“好,我们把她儿子长到大学毕业的所有费用包了吧。”
说起这个,卫孟喜的神经顿时就苏醒过来,她不能主动去大咧咧的告诉那家人,她怕毛英秀的婆家人会以此变成孩子身上的吸血虫,她得先搞清楚那个男人可不可靠,要是不可靠,就得考虑娘家人。
娘家人,其实也不一定可靠。不然她在重症监护室这几天,怎么没听说有娘家人来看一眼呢?
一想到毛英秀好好个鲜活的小媳妇,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她在重症监护室与死神搏斗的时候,婆家人靠不住,丈夫靠不住,娘家人也靠不住,她的眼泪就如开闸的洪水。
“怎么,怎么还越想越难过了?”陆广全赶紧拍她。
“以前,以前我听人说,说……女人是没有家的,娘家不是家,婆家更不是家,我……我……”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广全只能掏出手帕帮她擦眼泪,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卫孟喜实在是太难过了,重生以来,几乎一路顺风,哪怕遇到挫折也能从容应对,可这一次的事,就是在她完全想不到的地方,被一盆冷水浇头而下。
这说明,她做得还不够多,还不够努力,还不够成为女儿的依靠,别人的依靠。
“陆广全你给我听好了,以后我的闺女不许嫁出去,这里就是她们的家,一辈子的家!”
“好,不嫁,陪咱们一辈子。”
“不行,还是得让她们恋爱,爱情的美好,我不允许她们没体验过。”
“行行行,都依你。”陆广全想到自家这仨闺女,要是嫁到毛英秀这样的婆家……他真的想杀人的心都有。
不过,妻子说“爱情的美好”,是不是说,她对他们的婚姻很满意?这是不是对他的肯定?
嗯,一定是的!
于是,晚上,三个闺女就发现,妈妈居然主动提出要跟她们睡,还说今晚是什么“闺蜜之夜”,甚至还破天荒的允许她们把零食和汽水儿带到床上去享用。
“妈妈,你不会是想……钓鱼执法吧?”卫红那鬼机灵,满眼狐疑的问。
卫孟喜想打她两下,但一想到以后谁要是敢碰她一根汗毛自己都会心疼,只能把手收住,凶巴巴地警告:“只允许今晚,平时都不许。”
这才是熟悉的妈妈的味道,三个女孩笑嘻嘻跑去抱自己的小枕头。
根花作为大姐,自然是睡她的屋。
她的屋跟她人一样,全是温柔的粉色,带蕾丝花边的窗帘和铺盖,就连小笔记本上也封着粉色的纸皮儿,妈妈给她们一人打了一套梳妆台,她的小镜子周围还贴了一圈花边。
这不,温柔的小姑娘还知道照顾人,见妹妹们和妈妈去洗漱了,她就默不作声的将她们枕头摆好,拖鞋准备好,又踩在板凳上,拿了四个漂亮的小水杯,将玫瑰花水泡上。
等卫孟喜洗好过来,就发现她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这样的闺女,简直就是来报恩的!
卫孟喜亲亲她,问她在艺术团的事儿,知道她有两个玩得很好的朋友,过生日的时候还来过家里,也是很懂礼貌很温柔的人,卫孟喜就放心了。
这辈子,因为自己在矿区的强势,因为陆工的逐步上升,温柔的小姑娘也不容易被人欺负了。
就这样,母女四人裹着被子,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小雨,闺女们叽叽喳喳说着学校里的事,谁跟谁好,谁跟谁闹矛盾,老师夸谁批评了谁……明明是很细微的,不值一提的,平时卫孟喜很少会用心听的口水话,此时却变得那么有意思。
根花说她学舞的地方,胡团长骂了谁,谁哭了,谁又笑了,谁的舞鞋破了个洞,谁的裙子多了一圈花边……
卫红说她在电视台做实习小记者的时候,看见雪梅阿姨上面穿着西装,……
呦呦则是嘚吧嘚吧“仙草”和红烧肉的事……
卫孟喜觉着,这个夜晚意义非凡,“以后咱们每个月都来一次闺蜜之夜怎么样?”
“好呀!妈妈不能骂我们。”
“不骂。”
“那妈妈妈妈,我可以带红烧肉一起睡吗?”呦呦蠢蠢欲动,她总是不放弃把小狗带上床的想法。
“这可不行哟,没有商量余地。”
好吧,小丫头扁扁嘴,妈妈还是不爱红烧肉哟,至少没有她卫小陆那么爱。
卫孟喜嘴角抽搐,臭丫头,你的小狗每天被洗得雪白雪白的,啃着最好的骨头,喝着最香的鸡汤牛奶,冬天还有棉花小袄穿……这都不爱,啥才叫爱。
***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就带着黎安华刘桂花去落实毛英秀的身后事,果然跟她预料的差不多,公公婆婆呼天抢地,说没想到她性子那么烈,当时也没怎么吵,跟窝棚区真正的婆媳吵架比起来,她顶多就是大声说了几句不该把工作让给小叔子的话。
也没哭没闹,没像其他妇女一样说不活了,甚至“吵”完架还帮儿子好好洗了个澡。
谁也没劝她,她也没找谁哭诉,静悄悄的,睡到夜里男人发现她不对劲,推了推没动静,嘴里呼出的气却有股农药味,这才急忙叫醒老人送医院。
他们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人不是他们逼死的,可卫孟喜的神情却更冷漠了。
她孩子还没满周岁,说不定正处于产后抑郁的阶段,平时的矛盾就不说了,工作这么大的事没人跟她说一声,小叔子就偷偷递交了申请,跟婆婆吵嘴只是一个因素,真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应该是吵架后全家人对她的不闻不问。
这种被漠视,才是让她真正走上绝路的根本原因。
再一看,男人也是个软弱的,哭得像个二十多岁的大孩子,卫孟喜问什么,他都“是是是”的,到底是听懂还是没听懂,无人知晓。
卫孟喜看着那窝囊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想想也是,要不是真窝囊到一定程度,也不会在工作机会被让给弟弟的时候他无动于衷,反倒鼓动妻子出面去争吵。
这样的男人,即使现在表现得再怎么伤心欲绝,再怎么一往情深,很快就会再婚……无论是迫于外界压力,还是他内心想要再找一个能为自己出头的女人。
卫孟喜是绝对不可能把钱给他们一家的,甚至口风都不会漏一点。
去到毛英秀的娘家,果然也是一样,老两口听说她们是煤矿的邻居,居然还一个劲埋怨闺女不懂事,心眼小,多大点事值得拿命赌气……卫孟喜没听完就神情冷漠的走了。
她再一次相信那句话,女人这一辈子是没有家的。
只是可怜了那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卫孟喜决定,还是去找煤矿工会和居委会,将钱分成两部分,工会给一半,居委会给一半,当然都是按月给,以后孩子能考上大学,能有自己的分辨能力的时候,卫孟喜就亲自给到他手里。
至于为了一个工作机会逼死儿媳妇的老婆婆,卫孟喜一方面强烈要求公安出面,就是调查不出什么,也要让她吃点教训。另一方面就是建议厂里取消他们家的工作顶替机会,他们不配。
就他们这样的人家,男人没出息窝囊废,老婆婆偏心眼的,想要再娶一个,是不可能的。别说他们在矿区已经名声烂大街,就是回老家,人家一打听,也很少会有人家原意把闺女嫁过来吃苦。
“放心吧小卫,以后小虎就是咱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咱们煤嫂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要是敢对孩子不好,我不会放过他们。”付红娟和刘桂花恶狠狠地说。
尤其付红娟,虽然嘴巴大,但也是最好打抱不平。
“行,咱们都好好看着。”
“对了,你听说没,李茉莉和杜林溪退婚了。”刚说她不错,老毛病立马就犯了。
“不是早就该退了吗,怎么拖到现在?”去年李茉莉就知道杜林溪的男女关系混乱了,她那种直愣愣的性格,没道理忍辱负重这么久啊。
“嗐,你天天忙着考驾照上大学还不知道吧,他俩都差点扯证了,要不是李副矿反对,他们现在都结婚了。”
卫孟喜一愣,怎么,“李茉莉不是知道杜林溪的花……”
“嘘……小点声,是知道,但不知怎么回事,俩人闹过一段时间,不情不愿还是和好了,说要结婚,还是李副矿听说李秀珍的事,这才……”
李秀珍的孩子生下来了,不负她望是个儿子,还是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孩子,漂亮到一点儿也不像她和张毅。
像谁,大家都是有眼睛的。
张毅受不了这屈辱,打过闹过,怒发冲冠,一副要去跟杜林溪拼命的架势,最终杜矿长给他安排到矿工报当副主编的工作,工资福利待遇都涨了不少,两口子这又重归于好了。
先前有多愤怒,得到“私了”条件时就有多高兴,这副高举轻放,能屈能伸的“大丈夫”行径,可是让矿区群众们大开眼界。
原来,能力不行还能靠老婆啊!
原来,只要条件到位,什么屈辱都能忍下来啊!
张劲松自然也听说他们的风流韵事,但一来没证据,二来杜矿长也有自己的拥趸,要打起擂台来他也占不了好,所以干脆就装不知道,只是不许他把这俩人安排到核心业务科室去。
而都闹成这样了,李茉莉不可能还能忍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有不得不跟杜林溪结婚的理由。
卫孟喜猜,要么就是她怀孕了,要么就是她有把柄落杜林溪手里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觉着不是自己能操心的。
就这样吧,他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她自己也很忙,因为卤肉厂现在都忙成三班倒了,以前只需要每天白天八个小时啊。
进入1986年后,冷库已于二月份正式投入使用,现在每天的产量与日俱增,销量也在增加。
主要是老百姓收入高了,对食品的需求也高了,更多人舍得花钱购买卤货,现在走出去,只要是石兰人,没有人不知道美味卤肉的牌子。
而眼看着业务愈发繁忙,卫孟喜又重新扩招了三十名业务员,煤嫂已经全都有工作了,困难家庭也都照顾得差不多了,这一次招的就全是初高中毕业生。
都是毕业后在家等着顶替父母工作的,家里蹲了好几年眼看着父母就要退休了,现在忽然煤矿上发了一个红头文件,说从今年开始,子女顶替的政策取消了,无论有几个孩子,要么参加煤矿统一招工考试,要么自谋生路。
卫孟喜放出的招工信息,算是跟矿上取消顶岗制的消息打了个缓冲,很大程度的减轻了煤矿二代们的抵触心理——反正,顶替不了就去卤肉厂上班,目前看来也是很稳定的高收入工作,还轻松。
这一批新招进来的,因为是年轻人,她就全给安排到外省去了,每个月给点出差补贴,让他们去外省跑业务,临近五省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就去更远的地方。
现在有冷库,省内的客户可以实现卤肉厂配货上门,但省外的,就只能他们自己来拉了,毕竟每天销量真的很大,光仓储车间那十几个男同志,压根忙不过来。
美味卤肉的名气在那儿摆着,倒是卫孟喜这厂家成了强势的一方。客户爱来不来,反正他们的东西不愁卖。
为了保证充足的出货量,卫孟喜不得不开始实行三班倒,因为厂房空间有限,想要只上白班的话,无法同时容纳下那么多工人。
三班倒是轮着来的:一个月早班,从早七点到下午三点,相当于缩短了工时,但工资还跟以前一样;一个月中班,从下午三点上到夜里十一点,工资多十块;一个月夜班,从夜里十一点上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工资多十五块。
要说工资的话,大家肯定更愿意上夜班,可为了保证生产安全,也为工人们的健康考虑,卫孟喜不允许固定班次,都得轮流着来。
就这样的工作时长,说长真不长,但她要求高,一旦出错都是整个车间一起罚款,所以工人们都是打着十二分小心的。
上班时候如露薄冰,下班后又亲如一家,也就美味卤肉厂能这样了。
同时,苏玉如给她找的门面也装修好并投入使用了,都是在省城各大中小学学区附近,新培训的工人也能正式上岗了,卫孟喜手里也就暂时没什么事了。
随着销量爆炸式增长,几个文具店收益也在与日俱增,卫孟喜终于在1986年的十月份还清了所有贷款,虽然手里又没多少钱了,但至少实业是看得见的,就在那儿不会跑,不会丢。
拿回了所有东西的产权,卫孟喜也终于有时间来琢磨苏玉如的事了,这几年,卫孟喜是眼睁睁看着金维鸿这个“大掮客”怎么破产的。
先是拿出十六万现金买了一本假的菜谱,结果没几天就被手底下的厨师偷师带走手艺,结果菜谱还是假的,加上饭店被砸,赔礼道歉又损失了一笔。
他手里没钱了,但是还能写书,还能靠稿费养活一大家子,甚至还能得到几个女学生的青睐。
至于是怎么青睐的,卫孟喜不清楚,反正她听说的消息就是,某一天在他外出做新书签售会的现场,台下正是名流和大小粉丝,忽然他老婆披头散发跟一个女学生撕打在一起,说是女学生不守妇道不要脸勾引有妇之夫。
那画面,被很多闻讯而来的记者拍了个正着,奸夫□□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卫孟喜一连在报纸上看了好几天八卦连载,吃饭都能多吃下一碗。
然后没几天,又爆出有人状告他抢劫偷盗别人家古文字画,对方据说是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群众,将他于什么时候偷盗了谁家什么古玩,价值多少钱,以及证据都给甩出来了。
那几年这样浑水摸鱼的事情不少,可很多都因为当事人已死,或者疯了精神出问题了,子孙后代想要讨个说法也很难,但这位不具名人士的官司,可是一路打上去,着实在民间兴起一股风潮。
因为这场官司金维鸿大作家输得彻头彻尾,输得一分不剩,不仅将家里现存的“别人家”的古董原样退还,还将原本已经被他转卖的也购买回来,还给人家!有破损折旧的都得赔钱!
不还可以啊,那就去坐牢呗,但这辈子还能不能活着出来就不知道了。
最后,金维鸿一家几口那叫一个赔得裤衩子都不剩啊,原本还跟他眉来眼去爱慕三分的女学生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原本还以为,靠着自己写小说的本事怎么也能东山再起,结果他还是低估了这时代普通人的道德感,求了一圈出版商和报社,没一家买他账的,都觉着这种有道德污点的人,就是能写出红楼梦再世也没用,打心眼里就看不起!
甚至,民间还兴起了一股讨伐这种假作家的风潮,他这是写着伤痕文学赚着苦难者的钱,背地里却干跟那些施害者们一样□□的勾当,年轻人们为曾经买过他的书而羞愧,耻辱。
于是,他家门和墙上,糊的全是臭鸡蛋,最好别出门,出门不是被唾沫星子淹死,就是被粉转黑的年轻人们泼粪泼死。
卫孟喜听着黎安华打探来的消息,都快乐死了。
这就叫报应啊,只是不是老天爷给的,而是曾经被他一骗再骗最后还抛弃的原配苏玉如给的。
她相信,以苏玉如的能耐,肯定不会轻易弄死他,就把他曾经从苏家身上获得的金钱、地位,一样样的慢慢的摘掉,然后看着他在这个世上裸.奔,让世人看着他裸.露出来的丑陋、恶心的本质。
直接弄死他,还让他一了百了得个痛快,就是要慢慢的像耍猴似的看着他挣扎才有意思呢。
至于他那胆敢自称“原配”的妻子,苏家的表妹,那就尝一尝被人三的滋味吧,一次怎么会够呢?
卫孟喜真想给苏玉如鼓掌,但她得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至今苏玉如不肯承认菜谱是她送的,卫孟喜也就装不知道,她的好自己记心里就行了,要是捅破那层窗户纸,她会更别扭。
反正,卫孟喜以后是会把她当自家长辈孝敬,养老送终的,虽然她并不需要。
打官司讨要祖产的风潮,很快被很多有同样遭遇的人家模仿,甭管有没有证据,反正只要知道是谁拿走的东西,就是一个告,告得倒告不倒无所谓,主要是想出出心头的恶气。
据说,省里意识到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很多群众都有这个需求后,在请示中央后专门成立了一个工作小组,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接受群众举报和起诉,短短半个月,告状的卷子就放满了两个大书柜。
时代不一样了,以前因为“成分”不好,后人们都只敢夹着尾巴做人,现在既然国家重视,要让他们讨回公道,连黑.五.类的子女都能去当兵了,他们为什么不大胆的说出自己冤屈呢?
卫孟喜真心感激苏玉如,她的勇敢给了很多人勇气,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无债一身轻,说的就是现在的卫孟喜,从十月份开始,她每挣的一分钱,都是自己的了,不用再为银行打工,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舒服。
再加上根花四姐弟已经上四年级,呦呦也上一年级了,老母亲的生活顿时轻松很多,也终于有时间好好拾掇自己了。
她的头发烫了很多年,虽然打理勤快,但已经不怎么卷,跟直发没多大区别了,卫孟喜想去理发店重新弄一个。
卷发能显成熟,有时候需要谈客户的时候,会觉着她不像老板,为了提高工作效率烫个头发也值得。
最近省城的理发店可真是太多了,甚至出现一些粉红色紫色灯光的小理发店,卫孟喜上辈子是见过的,也没进去,从门口经过也目不斜视。
终于,来到她听刘香说过的很有名的一家,卫孟喜刚把快散架的摩托车停好,就有个热情的女人出来问:“大妹子烫头发吗?现在最流行的爆炸头招手停,来一个?”
所谓的爆炸头,就是头发剪短,烫成钢丝一样的小卷发,要是再配上一个招手停刘海,那简直绝了,时尚弄潮儿啊。
所谓的“招手停”,则是将额前刘海高高的吹起,用发胶固定住,露出光洁的脑门,而刘海又蓬松又硬,很像招手浪花的姿势,现在矿区好多煤嫂都烫这个发型,卫孟喜一点也不陌生。
可是,那真的很像乡镇企业家和基层女干部啊……
卫孟喜虽然知道自己就是乡镇企业家,但她不想让人一眼就看出来!
理发店里,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墙上贴着一张张爆炸头和招手停的明星海报,理发师们一个个都是爆炸头招手停流水作业,卫孟喜觉着,刘香说的“流行”是真没错,只是不符合她的口味。
她准备走人,不行就回矿区,让开理发店的煤嫂帮她烫,她来形容。
结果刚走两步,忽然眼前闪过一个略微熟悉的背影,很瘦很瘦,骨架十分大。
卫孟喜还没反应过来,那背影就消失了。
见她出神,刚才拉她进来的老板娘就说,“大妹子小心脚下,咱们这地上电线有点多。”
卫孟喜赶紧看向地面,果然横七竖八都是电线,吹风机的,烫头发的,还有一些她也叫不出名字的工具,都是用电的。
离开之前,她又回头找了一圈,没找到那个身影,只能继续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刚走到石兰大学附近,发现时间还早,离上课还有三个多小时呢,她正想找个什么地方去打发一下时间,忽然听见赵春来的声音。
“小卫,真是你啊?”
“你嫂子让我来看看,我还说你不会来这么早。”将近一年的修养,他的腿脚都好完了,只是脸上还有点疤痕,尤其是额角的两条四公分多的疤痕,都还刀子砍出来的。
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公安也没找到凶手,更不可能找到被抢的电子手表,他家底儿是彻底赔出去了。
但幸好,一家三口厚着脸皮去丈母娘家,使尽了十八般武艺,又哭又闹又跳,不还钱就不走,直接在丈母娘家大门口打地铺,让过路的都看见,要是硬赶,就报警……
这一家三口,小的哭得气都喘不过来,说姥爷姥姥舅舅不还钱她没学上了。
唐云凤哭天抹地,说娘家不把她当人看,要逼死她男人,她男人要是没了她也不活了,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赵春来更不用说,都包成木乃伊了!
唐家打死也想不到,一惯只会乖乖听话被他们道德绑架的大女儿一家,怎么玩这么一出,简直比他们还像无赖!简直比他们还不要脸豁得出去啊!
当然,效果也是杠杠的,在他们“死皮赖脸”穷追不舍之下,终于是要回了八千块钱,再东拼西凑一点,终于是把那三万块还出去了。
卫孟喜很高兴他们能做出这样的改变,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他们只要豁得出去,就能减少一点损失。
能三万块全要回来是不可能的,因为已经赔出去两万块了,剩下一万是唐家人私心多要的,现在吐出来八千块,两家人的关系也就彻底了断了。
赵春来今儿是专门等在这里的,“小卫今儿有空没,上家吃饭去,你嫂子给弄了几个菜。”
卫孟喜从善如流,“好。”
她骑着摩托车载他,很快来到金鱼胡同,唐云凤正在灶上忙碌着,小燕就一边写作业,一边笑嘻嘻的跟妈妈说话,时不时当个小跑腿儿,打瓶酱油半斤醋啥的。
唐云凤这满满一大桌子菜,卫孟喜都不好意思了,他们去矿区玩的时候,她都没弄过这么多菜。
“以后我就叫你妹子,不叫小卫了,本来我早就想去矿区感谢你的,是手边有事情去不了。”赵春来端起一杯酒,要敬卫孟喜。
“对不住赵哥,实在是因为晚上还有课,我以茶代酒。”说着先自干了三杯。
小燕激动得“啪啪啪”拍巴掌。
“我以后就托个大,当你哥了,你有什么事只管找我,甭管能不能帮上忙,我一定给你办到。”赵春来又猛干了一杯。
卫孟喜跟着喝茶,同时叫了声“哥”,“嫂子”。
她没有真正的贴心的兄弟姐妹,能交上这样一家人,是她的福气。说实在的,她让赵春来帮忙办的这几件事,每一件都是见不得光的,像她的“黑手套”一样,要是一般人,还真不愿鸟她。
毕竟,那可是要担风险的啊!
人家愿意为她一句话,跑到粤东省去买砂金和金疙瘩,就是信任她,把她当自己人,而不是单纯的商业投机行为。
卫孟喜双手举起杯子,“哥,嫂子,今儿这顿你们请,下一顿得去我家,我跟小陆要认你们做干哥干嫂,好好的喝一顿。”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笑了。
“小燕你笑啥呀?”
“卫阿姨说话真豪爽,就像武林高手一样。”
众人再次大笑,卫孟喜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这么“豪爽”说大话,可能是前半年太压抑了,那种“没家”的感觉,让她心生飘零之感,可一回头,发现有人是真心待她的,那种幸福感,无法用语言形容。
小燕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我是叫你卫阿姨,还是叫你姑姑呀?”
卫孟喜一愣,又是大笑,“随你,你要想让卫东给你当哥哥,就叫我姑姑。”
“不要不要,他才不像别人的哥哥,他就……嗯,就当我好朋友吧。”小丫头皱着鼻子摇头晃脑,筷子上插着一根灶火烤得金黄焦香的玉米棒子,慢悠悠的啃着。
卫孟喜实在是喜欢她这小模样,“好好好,等星期天,让你爸妈带着你去我们家,给你做好吃的。”
陪孩子说了一会儿,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春来又说:“妹子,哥有个合作的事要跟你说。”
卫孟喜正襟危坐,“哥你说。”
“你以前给小燕带的卤味,还记得吗?”
“是我用卤水做的豆腐皮那些素菜吗?”家里那几个崽已经不吃卤肉了,说是素菜卤出来更香。
“对,上次你送得多,没吃完,我有个朋友来吃了几口剩下的,说味道很好,他想让我问问你,想不想做卤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