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加贺利明的偶然碰面没有给夏目千绫带来多少影响。她看看时间,接近中午,索性提议今天的三溪园之行暂且到这里结束。
太宰治自然没什么异议,泉镜花更不用说。猫咪老师也饿了,一门心思想吃午饭,同样没有反对。
夏目千绫还挺喜欢三溪园里的风景。“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还想看看三溪园里秋天的红叶,冬天的梅花,和春天的樱花。”夏目千绫一边翻看手机里拍下的照片,发给夏目贵志,一边带着些微憧憬,说道。
“会有机会的。”太宰治状似开玩笑道:“要是夏目小姐喜欢,说不定还可以像今天那对新人一样,在鹤翔阁里举办婚礼。”
猫咪老师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太宰治。千绫结不结婚,关他什么事?就他话多!一想到以后可能会有不长眼的人类把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拐走,猫咪老师磨了磨牙,哪怕夏目贵志拦着,他也要把那个人类生吞了。
夏目千绫不知道怀里的猫咪老师在想什么凶残的念头,听到太宰治的话,她一怔。
“婚礼……吗?”夏目千绫笑着摇摇头:“虽说参加过一些婚礼,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呢。”
“抱歉,是我逾越了。”太宰治从善如流地道歉,极其体贴地开启新的话题:“夏目小姐下午有什么安排?”
夏目千绫说:“我可能会什么都不做,放松一下吧。”
原本昨天下午就应该休息,可惜碰上编辑催稿,于是一整个下午都贡献给了写稿。
想到这里,夏目千绫忽然记起,她的稿件也还没有寄出去——嗯,同样出自某些叠加的意外,比如夜晚被人跟随还有收留泉镜花。
太宰治并不意外夏目千绫的回答,他猜想也是如此,顺着夏目千绫的话说:“放松放松挺好的。那夏目小姐明天还打算出门玩吗?”
夏目千绫想了想,说:“暂时还不清楚。要看有没有玲子外婆哥哥的消息。”
玲子外婆的哥哥?
最近武装侦探社的三花猫小咪确实不见了踪影。太宰治算了算时间,这次的政府会议弄得那样郑重,夏目漱石八成是去参会了。
现在政府会议结束,夏目漱石恐怕也会回来。
如果说,谁最有可能在夏目千绫面前戳破他的身份,那必然是夏目漱石和江户川乱步。
但江户川乱步那边还可以通过一些手段进行误导,又或者他本身对这件事没有兴趣的情况下,通常不会多说什么。
而相比于江户川乱步,夏目漱石对夏目千绫的关心更甚,也更不可能接受他接近夏目千绫。
没有意外的话,夏目漱石应该已经收到了武装侦探社的消息。好在就目前看来,夏目漱石和其他世界一样,不想用里世界的纷争打扰夏目千绫的生活,短期内估计还不会与夏目千绫相认。
这意味着,他还有一段时间的缓冲期。
太宰治快速在心里做完算计,说:“那我就等候夏目小姐明天的消息。”
夏目千绫又想起另一件事:“说到消息,我不经常看手机,以后太宰先生想联系我,可以直接打电话。昨天让太宰先生等了两个小时才回复,实在不好意思。”
或许是在八原生活得太久,哪怕大学之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手机,她也不经常盯着手机看。
太宰治欣然答应:“好啊。那以后夏目小姐也给我打电话联系吧。”
“嗯。”
“……”
和太宰治互相道别过后,夏目千绫征求猫咪老师和泉镜花的意见:“今天中午,你们是想回去吃呢,还是看看外面的餐厅?”
猫咪老师举起小爪爪,指了指公寓的方向,意思是回去。
泉镜花没什么意见:“我都可以。”
她又补充:“如果回去吃,我能下厨。”
“镜花酱好棒。”夏目千绫毫不吝啬她的夸奖,说:“那以后就麻烦镜花酱帮我打下手,可以吗?”
她又不是不会做饭,不至于让泉镜花承包三餐。但是,如果什么都不让泉镜花做,反而不一定对她好。
泉镜花点了点头:“好。”
“那我们回去。”夏目千绫有条不紊地安排之后的事:“我们先去超市里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晚点,大概傍晚四五点出趟门,我要去中央邮局。”
中央邮局就在横滨站附近。先前给誉真寄信时,因为还没有确定居所,她在信中特意告知过誉真,如果要给她寄信,就寄到中央邮局。正好,她也可以顺带把稿件寄给编辑。
午饭过后,泉镜花去睡午觉。
夏目千绫则将稿件从单肩包内取出来整理——她昨天带着稿件出门,后来也没有从单肩包内拿出来。
“奇怪,”夏目千绫发觉稿件的张数不对,又重新数了一遍:“怎么会少一张?”
猫咪老师提醒她:“是不是昨天你给夏目拍照,没放好,就从包里掉出来了?”
“有可能。但是……”
夏目千绫揉了揉额角:“如果从咖喱店之后的时间线算起,我经过的路途不少。更别提为了甩开跟踪的人,绕了远路——谁知道在哪里丢的?”
“你是打算先找找还是?”猫咪老师问。
夏目千绫思索片刻,说:“反正傍晚也要出门,到时候我们先去咖喱店问问。今天就不去中央邮局了。”比起其他可能被清扫过的街道,如果稿件掉在咖喱店里,还有可能被收起来。
“但要是咖喱店那边没有,”夏目千绫看了看手中的稿件,叹气:“只能我重新写一份补上了。还好跟哥哥的消息记录里有备份。”
她懊恼道:“早知道我应该小心一点的。”
猫咪老师的关注点在于:“那不如晚上还去那边吃咖喱?”
“看来猫咪老师很喜欢他们家的辣咖喱?”
夏目千绫忍住笑,两根手指拎着手机,将屏幕里的照片给猫咪老师看:“明明昨天辣成这样。”
“!!!”
看清照片,猫咪老师瞪大眼睛,气鼓鼓地浑身炸毛,圆滚滚的身体一蹦三尺高,去够夏目千绫的手机。夏目千绫没有防备,被猫咪老师得手。
“你什么时候拍的?”猫咪老师抢过手机,骂骂咧咧地开始删照片。
夏目千绫“咳”了下,说:“删掉也没用,我发给哥哥了。”
“什么?!”
猫咪老师的小爪爪戳开消息界面,果然在夏目千绫和夏目贵志的会话消息里看到了照片,和夏目贵志的评价。
哥哥:‘……有点可爱。’
哥哥:‘咳,这话你不要跟猫咪老师说。’
夏目千绫乐不可支,笑歪倒在沙发上:“因为猫咪老师太可爱啦,就很想分享给哥哥嘛。你看,哥哥也这么觉得的。”
猫咪老师还想跟夏目千绫争论两句,忽然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弹出夏目千绫找的寻人公司的消息。他低下头一看,发现刚刚不小心发了个问号出去。
大概误以为被催促了,那边回复道:‘我们暂时只整理出了中区范围内姓“夏目”的人家,夏目小姐如果急着要,这边可以先发给您。’
“怎么了,老师,谁的消息?”夏目千绫凑过来看手机:“咦,这么快就整理了中区范围?他们的效率好高。”
夏目千绫取过手机,询问猫咪老师:“老师怎么想的?明天是出去玩,还是先找玲子外婆的哥哥?”
猫咪老师睨着她:“你心里不是有想法吗?还来问我?你肯定想先找人吧?按你自己的想法来就好了。”
“早点完成这件事,早点安心嘛。”夏目千绫揉揉猫咪老师的脑袋:“谢谢老师一直陪着我和哥哥。”
猫咪老师哼哼道:“才不是陪你们两个笨蛋,我是为了友人帐!”
夏目千绫哑然失笑,没有戳破傲娇的大妖怪,说:“好啦,那我先规划明天的路线,晚点再给太宰先生打个电话,告诉他,明天我得去找人。”
“……”
.
“首领。”
地牢门口,坂口安吾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立即行礼:“我是坂口炳五。银小姐让我到这边来,听闻您有命令,需要当面下达。”
太宰治嘴角翘起意味不明的笑:“我要你去联系加贺大臣。就问问他,他的长子想要刺杀港口Mafia首领,他准备用什么来平息港口Mafia的怒火?”
加贺?
坂口安吾脸上没有任何端倪,心底却跳了跳,怎么搞的?政府会议以后,加贺家竟然私自行动?就算是想独吞蛋糕,这样的举动未免也太过冒进。看来,这四年里,加贺家对港口Mafia的不满到了极限。
太宰治仿若不知他在想什么,继续说:“更多相关的情报和文件,会有人送到你手上。你的任务,就是让加贺大臣变成港口Mafia在内阁的说话人。你是个不错的情报员,我相信你能做到。”
坂口安吾:“……是。”
“对了,”太宰治突然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坂口安吾心底一紧。四年前种田长官与太宰治的会谈上,他就在旁边,所以这次卧底进港口Mafia,他做了名字和相貌的伪装。
但坂口安吾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可能您在港口Mafia大厦内见过我吧。”
“或许吧。”
太宰治好像只是随口一提,没有继续停留,朝着最顶层而去。
直到步入首领办公室,他才稍有放松地缩进椅子里。良久,他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
一起为野犬干杯的人是坂口安吾,不是坂口炳五——他应该分清楚。
可是太乱了,所有的东西被揉成一团,被塞过来。
其实“书”说得没有错,他确实在真实与虚幻的边缘徘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事实。
周围安静得近乎死寂,犹如深海之下,暗潮涌动着,无声无息地将人吞没,几近窒息。
直到轻快悠扬的铃声穿透海面。
“……千绫酱?”
沉没的思绪从深海里被捞出来,太宰治撑着额角,接通电话。
“夏目小姐?”他的话音一如既往地带着温和的笑意:“看来明天的安排出来了?”
夏目千绫却听出一些异样:“太宰先生,你还好吗?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
几不可察的短暂停顿之后,太宰治笑起来:“没有打扰,我很好,夏目小姐,怎么了?”
夏目千绫抿了抿唇,出于尊重,她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夏目千绫也更改了原先的想法,柔声道:“是这样的,明天我打算在中区范围内登门拜访姓‘夏目’的人家,不知道太宰先生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她尽量使自己的口吻变得轻快:“就当是一次未知的小旅行吧。说不定途中会遇到什么惊喜。嗯……作为报答,明天我想请太宰先生尝尝蟹肉煲,你觉得怎么样?”
太宰治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还没有完全剥离出来的思维略显迟滞,半晌,他低低应道:“好。”
“那明天就这样约好了?”
“嗯。”
“太宰先生。”
那边忽然喊了一声,带着似有若无的叹息:“或许是我多话了,但太宰先生记得注意劳逸结合。工作繁忙之余,也请照顾好自己。工作是做不完的。”
太宰治没有回答夏目千绫的话,反而问道:“夏目小姐,你之前说,‘遇到的人和事是弥天大谎里唯一的真实’,对吧?那么,如果遇到的人,也是谎言呢?”
太宰治握着手机,垂眼,看到地板上被灯光拖长的影子。
夏目千绫沉吟一瞬,问:“遇到的人也是谎言?是说这个人不存在吗?”
“或许是吧,他的名字、长相、经历、身份等等,所有都是假的。你觉得,他还是真实的吗?”
“是。”
那边女孩子的声线清澈而柔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因为我所结识的那个人,不是他的名字,不是他的长相,也不是他的经历和身份,仅仅是他而已。”
“就像太宰先生,我遇到的人,仅仅是太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