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伟大的神,赐予我永恒的幸福。”
直到走出门外,黑川羽还能听到身后老者临死前的喃喃自语,或许只有等她真正步入死亡的时候,才能明白自己深陷骗局。
外面的黑鸦在低空嘶鸣盘旋,整个村落都笼罩在沉沉的暮气之中。
在这之后,黑川羽挨家挨户敲门拜访,他俊隽的外貌与优雅的谈吐激不起任何村民的警惕性,他的说辞在这群狂热的信徒中百试百灵,根本没有人会拒绝和他进行交谈。
如果说所有人的好感度都可见的话,那么黑川羽可以轻易刷到120%的超额数值。
从他在那个瑰丽的黄昏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对人心的把握能力,而百年的旅途更是让这个技能被点满,变成无法再升级的MAX。
童磨是向丛林边缘离开的,他来时的随从在他走时却没有出现,他让年轻的女子优先去往极乐,因为美丽的灵魂应该最快得到救赎等等,这些情报不需要刻意打听就被愚蠢的村民们完全复述了出来,而深层次的消息并不是他们可以窥探的。
黑川羽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果,所以并没有抱有太大期待,但他习惯给自己一个目的,或者许多计划。这些目的计划大部分都是寻找一件有趣的人或者事物,但不管它们代表的是大还是小,有意义还是毫无价值,他都会去达成,并且在心中给它们的前面画一个勾。
毕竟正是这些一文不值的目的还有拽紧灵魂的细线让他从这几百年孤独的岁月长河中起伏,让他没有失去自我的活着,而不是被一个巨浪翻没到不见底的深渊。
黑川羽像是在每一次旅途中那样漫不经心地平静踱步,当他快要走到最后一户人家的时候,刚刚那个好奇张望的男孩忽然又从墙后钻了出来,他的眼神不安闪烁,但似乎因为什么必须要守护的东西坚定地站在路中间,紧紧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皮球,仿佛它这一刻可以给他无穷的安全感。
黑川羽他看见了这个孩子眼中的惶恐害怕,但他还是选择了阻拦自己这个可能伤害到他的陌生人,这让他想到了同样拥有勇气的浅野有子,这个村庄看来还没有愚笨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看来你有事情要和我说。”他饶有兴趣地蹲下身。
“......你,你是神明大人吗!”黑川羽温和的声音让男孩的气势顿时泄了下去,他小声开口,瘦黄的脸颊憋得通红。
\"神?我可不是你的神明大人。\"
孩子的想法天马行空,但有时又蕴含着世间的真理,童话和现实之间可以停留的线只有孩子。
所以黑川羽不意外从孩子口中听到任何有趣的话语。
不是吗?
孩子困惑地收紧手臂将皮球抱在胸口,小心地将目光落在黑川羽身上。
父亲一直说神明高洁而慈悲,拥有这世界上最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他无法像成人一样用恰当的话形容自己内心,只是觉得面前的青年看起来非常亲切,拥有着让人目不转睛的气质,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如果连他也不是神明的话,那什么是神呢?
孩子用自己小小的脑袋认真地思考,之后对黑川羽说。
“那请问你可以成为神明吗?”
“为什么?”
“我.....讨厌那个什么什么教的神。”孩童的话语就和他的眼瞳一样黑白分明,他瘪了瘪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觉得好饿....我想要母亲回来....”
“如果你当了神可以让母亲回家吗,我好想她......呜呜,她不要我了吗?”男孩说着忍不住抽噎起来
黑川羽没有立马答应,只是问道:“那你和父亲每天都不进食吗?”
“...父亲说每天喝水就够了。”
“为什么?”
“因为净化了□□和灵魂才能够得到幸福.....”男孩低声道,不管他因为饥饿哭喊了多少次,父亲永远都是这个答案。
村落中的人虽不食五谷肉糜,但也要以身心澄澈后再登上极乐。
这或许才是此行最大的发现。
“神明大人,这是什么?”男孩透过朦胧的泪眼,忽然发现了黑川羽雪白腰带上的一抹亮色,它给了男孩一种熟悉的感觉,几乎让他低头的瞬间就发现了这不起眼的小物品。
黑川羽顺着男孩的视线看去,眼睫微垂,忽然就意味深长地微笑起来:“既然你发现了,那它就是给你的奖励了。”
“你的母亲已经回不来了,想要父亲改变的话,将这个拿给他。”
男孩这才发现神明递给他的是一片鲜红的布料,与其说是刻意挂上去的,停留的位置更像不小心沾附上去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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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让他顺着极乐教停留的河流下游去寻找,那有所有问题的答案。”
黑川羽在去往村落前转入了一条岔路,稍微花了一些时间找到童磨根本不会费心收拾的饱餐后的“残局”。
这块碎布艳丽的颜色一看就是女子衣物上的,他将它状似无意地附在腰带上,等待一个“有缘”之人将它认出。
这份真相要不要告诉他们呢,还是就让他们怀抱着这种幸福死去?
黑川羽恶趣味地设置关卡,没想到“奖品”最后却被一个孩子领走了。
他走过之前所有的村民家中,没有一人能发现这片不起眼的碎布。
但黑川羽知道这个村庄的父母失去了自己的女儿,丈夫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孩子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没有人会认不出自己亲人离开时的衣物。那只能说明这本就不属于他们。
它属于这个孩子。
所以真相属于他,痛苦也会属于他。幸好他还什么都不懂。
黑川羽目送着他,碧色的眼瞳如定格的陈旧相片一般缓慢沉淀,只剩下没有尽头的平静。
“我明白了!谢谢神明大人!”
孩童欢快地大喊道离开了,他瘦小的胳膊捞着皮球,手紧紧攥着布料,风从他的身边掠过,希望的喜悦充斥着他的心灵,他还不明白神明的话有怎样残酷的意义,他似乎感觉到红色的碎布变成了母亲最喜欢穿的那件稠丽的连衣裙,就像每一个放学后黄昏的路上,母亲就这样笑着紧紧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向家中走去。
......
无限城。
“哎呀,真是好久不见啊大家。难得聚首实在让我感到非常开心呢!”最后到达的童磨挥了挥手臂,笑容满面地和周围的上弦打起招呼来。
“的确有很久不见。”玉壶半个身子露在壶外,晃晃悠悠地回了话:“您还是一如既往有精神,还有猗窝座阁下,没想到都还活着啊。”
“......”猗窝座深深皱起了眉,根本懒得接话。
而黑死牟沉默地坐在半掩的走廊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鸣女安静弹奏着琵琶,音韵幽幽低回在无限城,她忽然轻声道:“无惨大人到了。”
一声弦音铮地作响,无限城上一扇画着松柏栖石的门忽然打开,浮现倒转之景,所有的上弦全部恭敬地跪下。画面中出现了装修精致的书房,柜屉齐全,整面白墙被一个巨大的西式书架所取代,鬼舞辻无惨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书,手边放着一盘可口的糕点,但是丝毫没有被动过。
“黑川羽出现了,就在童磨刚刚离开的村子里。”
他翻过一页书冰冷道。
“咦?”童磨仰起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必须要郑重的道歉才行!”
“你的道歉一文不值。”弯曲的血管在鬼舞辻无惨苍白的面颊下凸显并且蔓延,怒火在其中流淌:“这种消息还需要我来说,看来你们作为上弦悠闲的太久了。”
“在被鬼杀队察觉之前,抓住黑川羽,不管动用什么手段。”
“他的每一块血肉我都要。”
童磨笑嘻嘻道:“他的血肉的确十分诱人呢,连我都有些心动了。”
“不要再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了童磨,我不想要这种废物。”
“是,是。”
“黑死牟,你也不要再闲着了。”
“......”
随着琵琶声再一次响起,鬼舞辻无惨的身影渐渐消失,门“啪”地一声再次合拢。
“唔嗯。好遗憾。”童磨用折扇抵住下巴,丝毫不在意泛着冷光的扇骨,他无辜地道:“这真是一场非常不幸的巧合啊。”
“如果这真的是巧合的话。”猗窝座冷声道。
“啊,连我好朋友也不相信我吗?好伤心。”童磨夸张地耷拉下唇角,他侧过头:“不过这下黑死牟阁下也不能休息了呢,难得活动一下筋骨,是不是很高兴?”
“......”
半天狗颤颤巍巍地道:“今天他有些沉默......可怕可怕。”
“是在想什么吗黑死牟阁下?”童磨往前凑了过去,七彩的眼瞳微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抓黑川羽,我对他也非常有兴趣呢!”
“不用。”黑死牟冷声道,不顾童磨委屈地说着“好冷淡”,他稍抬起头道:“鸣女。”
随着弦声不绝,黑死牟的身影从无限城消失,出现在水声倥偬的瀑布旁,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握紧了腰侧的刀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久远到快要成为传说的往事。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