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看到翡翠白菜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被人坑了。
他记得朱桂说得很清楚,这东西被盗了,当铺按照规矩赔了五倍的银子。
现在这东西出现在乾清宫,那定然是有人偷偷买下,故意来给自己上眼药的!
老朱见朱允熥还知道害怕,心里的怒气稍微小了点。这孙子对自己总算还有点敬畏之心,要不然真的可以挖个坑埋了!
“你给咱解释解释吧!”
“皇爷爷,这白菜我派人去赎了,当铺的人骗我说被盗了!”
“这书这书确实是我写的,您老看着办吧,我认栽”
老朱听这孙子说得还算诚恳,心里的怒气又小了一分。
“咱来问你,你书店库房里的银子是咋回事?”
“只要你跟咱说实话,咱就不追究你不顾皇家体统,典当宫中宝物的罪了!”
朱允熥闻言非但心里松了口气,脸上还变得洋洋自得起来。
“皇爷爷,那是孙儿开书店赚的!”
老朱看着朱允熥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番话,心底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
“哼哼!”
“你卖的啥书啊,短短时日就能赚如此多的钱?”
朱允熥听到这话顿时骄傲不起来了,不管啥时候卖小黄书都不是啥光彩的事。
“我卖的就是就是这本”
“哦”
老朱意味深长地笑笑,脸上满是嘲讽的意味。
这逆孙都这时候了还不说实话,真是枉费了他一片苦心!
区区一个话本,短短时日就能赚上十几万两银子,那咱还当什么皇帝啊,跟着他一起去卖话本好了!
“既然你不愿意说实话,那咱也懒得问了。”
“你回去吧,以后不用做功课了,咱也不想再看了”
老朱是彻底心灰意冷了,如果刚刚朱允熥肯说实话,他就算是冒着丢点老脸,也要强行收回封王的圣旨。
可这孙子是真把他当傻老头湖弄,让他伤透了心。
朱允熥一听不用做功课了,脸上登时满是喜意。
“太好了,终于不用做功课了!”
“那个啥”
“皇爷爷,我听其他王叔们说,封王不是得有金印、金册啥的吗,我的啥时候发呀?”
“还有我啥时候就藩呀,是跟王叔们一起吗?”
“另外我的王府呢,您老不是早就答应给我个大宅子吗,这话还算不算数啦!”
“您老要是实在不想给我宅子,那您老给我划块地也行,我自己出钱盖,正好还能给朝廷省点银子,嘿嘿嘿”
老朱在听到逆孙欢喜地说“不用做功课”的时候,火气就已经压不住了。
后来听到他满脑子都是封王、就藩,竟然还有脸找自己要王府,气得他“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你个恬不知耻的,竟然还有脸要王府?”
“真真是气死咱了,咱的鞭子呐!”
秦德顺早就盯着挂在架子上的鞭子了,听到这话立马颠颠地跑过去将鞭子取下,然后赶忙递到老朱面前。
老朱一把抢过鞭子,朝着朱允熥就是一鞭子抽过去,抽的朱允熥激灵一下跳了起来。
“皇爷爷,你凭啥打我呀,我不就是写了个话本吗”
“你还敢嘴硬?”
“你跟咱说说,你库房里那些银子哪来的!”
“我刚刚不是跟您解释了吗,那都是我自己挣得呀!”
“你凭什么能挣那么多,还不是卖了咱的面子!”
朱允熥一听这话就不服气了,自己写小黄书虽说丢人,但再丢人也比开妓院强吧?
糟老头的儿子开妓院、赌场他都不嫌丢人,凭啥老抓着自己不放啊!
“皇爷爷,这我就不服气了,我挣得钱干干净净,堂堂正正,没沾过您老一分光!”
朱元章闻言再次一鞭子甩出去,抽在这孙子的大腿上,疼得朱允熥“嗷”的一声惨叫。
“你咋又打我!”
“咱来问你,锦衣卫替你抓人的事,算不算是咱的面子!”
“这事呀”
朱允熥心虚地低下头,这事还真说不清。但若说一分没有,那肯定也不现实。
“这事我确实有责任,是我没把话说明白,让锦衣卫那边的人误会了。”
“您老要是不满意就看着打吧,只要打不死就行”
老朱见这孙子如此光棍,心里哪怕在盛怒之下,也不由带着几分激赏之色。
这份倔强执拗的性子,跟咱年轻那会儿还真挺像!
然而老朱一想到这儿,心里就更气了。
一边气自己刚刚没控制住,早早地让人去颁旨。一边恨这孙子不争气,不好好读书用功,跑出去做什么生意!
“滚过去趴好!”
“啊?”
朱允熥可是深知这老头的狠毒的,他只要敢趴过去,这老头就能把他打得趴在床上起不来!
“您老意思意思就行了,咋还想动真格呀?”
“我现在都封王了,您老不能像对小孩子那样对我!”
“咱倒是想对你动廷杖来着,可你也不看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扛得住吗?”
秦德顺赶忙附和道。
“三皇孙殿下,您就别顶撞皇爷了,皇爷可都是为您好。”
“真正的廷杖一棍子下去青砖都要断成两截,您这小身子骨别说一棍子,就是半棍子都扛不住!”
“还是打鞭子好,疼几天就没事了”
“皇爷,要不要奴婢招呼几个人帮帮三皇孙殿下?”
老朱“嗯哼”一声,算是默许了秦公公的提议,秦公公见状赶忙招呼人,把朱允熥按在凳子上,然后开心地招呼皇爷。
“皇爷,您老可以安心打了,保证三皇孙殿下挣不脱!”
秦德顺见皇爷的鞭子抡起来,悬着的心也算是彻底放下来了。
皇爷今天要是不把这股火发出来,非得被气得大病一场不可。他老人家都这岁数了,一旦生病可是要动摇江山社稷的呀!
只是有点对不起三皇孙殿下,今天这事不会被三皇孙记恨吧?
不过也不能说坏事,皇爷打这孙子一顿,把心里的那口恶气给消了,说不准就把封王的旨意收回来了呢?
秦德顺见皇爷进入狂暴状态,也就不在一旁侍候了,跑到门口招呼个小太监,让他赶紧去太医院把郝太医给请过来提前准备着。
老朱接连抽了十几鞭子,这才趁着喘气的工夫质问道。
“逆孙,说不说实话!”
“您老倒是问呀!”
“您老连问都不问,抡鞭子就是一顿打,你让我说啥呀,哇呜呜呜”
朱元章尴尬地看了看四周的太监。
“咱没问吗?”
三皇孙这顿打挨的是真冤啊,十几鞭子下去,都不知道自己为啥挨打的
“皇爷,您确实没问”
“啊!”
老朱心里也是一阵郁闷,暗忖自己被这逆孙都给气湖涂了。
但他才不会轻易认错呢,没问又咋了,就这孙子干的那些事,哪件事不值几百鞭子!
“咱没问你就不说吗!”
“你自己干了啥,你心里没点数?”
“我哇呜呜呜”
朱允熥是彻底被这老头整崩溃了,这到底是要干嘛呀。
不过有一点他算是看明白了,这老头派人叫自己过来谢恩是假,泄愤倒是真的!
“皇爷爷您赶紧问呀,再不问我就被您打死了,哇呜呜呜”
“父王呀,您睁眼看看吧”
老朱刚听到这儿,就气急败坏地一鞭子抽下去,一边打一边骂道。
“你还有脸提你父王?”
“你再敢拿你父王说事,信不信咱打死你!”
“我母妃呀,您睁眼看看吧,你公爹要打死我啦,哇呜呜呜”
老朱看到这逆孙如此无赖,气得脸跟锅底似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啊,挨了几下打就哭爹喊娘!
“咱问你,你库房里的银子到底是咋来的!”
朱允熥见这老头总算是问了,赶忙回答道。
“我不是跟您说了吗,那都是我买书挣得!”
“卖给谁啦!”
“卖给嗷当然是卖给买书的人了,哇呜呜呜”
“您老这话问得就有毛病,我卖的是书,总不能卖给买猪肉的吧?”
老朱又“啪啪”几鞭子抽过去,然后厉声喝问道。
“到底卖给谁了!”
“卖给”
朱允熥说到这儿立马不说了,直接反问了一句。
“您老说吧!”
“您老说我卖给谁,我就卖给谁了,我绝不争辩,呜呜呜”
“你还敢顶嘴?”
老朱当即啪啪啪打了十几鞭子,打得朱允熥跟杀猪似的惨嚎。他听这孙子的哭声变了调,也就不再打了,怕真给孩子打出个好歹。
老朱一边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气,一边暗暗地抹眼泪。
“你个逆孙哟,咱咋就管不好你哩!”
“你开个书店赚点小钱也就罢了,咋还能拿武将勋贵们的银子!”
“你今天收他们的钱,明天他们犯了事,你还哪来的脸管教他们?”
朱允熥听到这儿,这才知道自己为啥挨打,心里那叫一个冤枉。
“皇爷爷,我真没拿他们的钱,他们之前确实来我这儿买过书,可都让我退回去了呀”
“您老这是在哪儿听人嚼的舌根,孙儿这顿打挨得冤死了,哇呜呜呜”
朱元章听到这话,“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抡起鞭子又抽了下去。
“你还敢嘴硬!”
“要不是收了他们的钱,你凭啥能有那么多银子!”
本来朱允熥还想争辩几句的,可在老朱的严刑拷打下他立马就怂了。
“我认,我认了还不行吗,呜呜呜”
老朱听到逆孙终于承认了,心里顿时升起一阵失望,打得就更起劲了。
“咱是缺了你吃,还是缺了你穿,让你干出此等丢人现眼之事,呜呜呜”
“亏得咱对你寄予厚望,你就是这么报答咱的?”
“咱今天打死你算逑,也免得你将来去封国祸害百姓,给老朱家丢人现眼!”
在老朱如火如荼地进行家庭教育之时,坐在倒坐房里扇扇子的秦王,听到大殿里传来阵阵哀嚎声,心里那叫一个爽快。
“五弟,二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两天听说那孙子赚钱,比我自己赔钱还难受哩。”
“现在听到这孙子挨打的动静,不知道为啥,我咋感觉有点开心呢?”
“二哥,我也是,嘿嘿嘿”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在两人恨不得弹冠相庆的时候,朱棡不悦地瞪了两人一眼,随即浮现一丝冷笑。
这种猪脑子还想争太子之位?
咱们家老爷子是啥脾气,这俩货不会不知道吧?
老爷子要是看不上的人,别说打了,连骂一句的兴趣都没。
现在老爷子打那孙子打得越起劲,证明老爷子心里越在乎那孙子!
哼哼!
搞不好一会儿老爷子打完孙子,把心里那点怒气撒完,转过头就把封王的旨意收回去,然后换成册封皇太孙的圣旨哩。
其他皇子看到两人没心没肺地大笑,也不约而同地往边上挪挪,避免自己沾上这两人的傻气。
秦王傻也就罢了,周王以前在大本堂读书的时候挺机灵呀,咋连这点事还看不明白?
朱椿和朱柏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替朱允熥求情的想法。
朱椿这次回来,几次听到母妃提起朱允熥,对这孙子赞不绝口,甚至还暗中授意自己跟这孙子拉近关系。
更难得的是他胞弟朱桂,那家伙的眼睛长在脑门上了,连自己这个同母的兄长都不放在眼里,竟然天天给那孙子当跟屁虫。
只是一想到父皇的暴脾气,朱椿心里就是一阵打鼓。自己这点面子,应该不够给那孙子求情吧?
朱柏只是单纯地感觉父皇有点过了,诸位王兄私底下做生意的多了,为啥对太子大哥的嫡子如此严厉。
就在两人犹豫要不要替朱允熥求情的时候,乾清宫的大门突然走进来四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
这四个小丫头,每人都捧着个凤冠,身后还跟着个捧着箱子的宫女。
朱明月领着三个妹妹跪在御阶下边,把凤冠放在地上就嚎啕大哭,吓得守门的太监赶忙进去禀报。
事实上,就算没太监禀报,朱元章也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了。
四个小丫头一起哭,那动静想听不见都难。
朱元章赶忙扔下逆孙,噔噔噔跑到门口,看着四个哭花了脸的孙女儿,立马关切的问道。
“哎幼幼,你们这是咋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们了吗?”
“皇爷爷,求求您不要打三哥哥了,我们不嫁人了,不要嫁妆了,求您放过他吧,哇呜呜呜”
老朱听到这话当场就蒙了。
“你们说的这叫什么话,咱是教训他,跟你们嫁不嫁人有啥关系?”
朱明月闻言重重地磕了个头,然后梨花带雨地哭诉道。
“皇爷爷,三哥哥是为了给我们挣嫁妆才去开书店的。现在我们把东西都还给皇爷爷,我们不要嫁妆了,求皇爷爷别打三哥哥了,饶了他这回吧,哇呜呜呜”
朱元章听到四个小孙女痛哭流涕,早就心疼得不要不要的了。现在听到她们说出如此懂事的话,把他疼的心都碎了。
“你们都起来吧,不要再哭了,呜呜呜”
“皇爷爷不是责打你们三哥,是为了他好,不让他行差踏错”
三哥大点的小丫头,听到这话赶忙磕头谢恩,最小的朱明珰听到这话,小暴脾气立马忍不住了。
“你骗人!”
“你都打我三哥哥好几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把我父王气死啦,又把我母妃赶出宫,只有三哥哥对我好,你现在还要把三哥哥打死!”
“你是个坏爷爷!”
朱明珰说完这话,就回身从宫女手里抢过箱子,朝着老朱的脚下一摔,哗啦啦一声地上洒了一地金银首饰。
不过,最显眼的不是金钗,也不是银镯,而是两朵褪了色的宫花。
在阳光的辉映下,既显得有些不协调,又显得格外刺眼。
“这些东西我都不要了,我只要我三哥哥!”
老朱的眼就被刺了一下,就连小孙女的冒犯之言都置若罔闻,满脑子只有一个疑惑,为何如许多的金银首饰中,会出现两朵褪了色的宫花?
然而,就在他疑惑的时候,朱明珰赶忙弯腰将宫花捡起,小心地在衣襟上擦擦,显得非常珍惜。
“这个不行”
“这可不是三哥哥给我攒的,是我从小戴在头上的,都戴了好几年哩”
朱元章听到这话只觉得心口一疼,像是被一把刀子给扎穿了似的难受。
这还是皇家贵女吗,竟然寒酸成这样,将两朵褪色的宫花都当成个宝贝
朱元章看到此处,总算明白大孙为啥要开书店,也明白为啥总想着赚钱了。
原来这孩子不是为了自己,只是心疼几个妹妹,怕他们没有母妃在身边,将来出嫁的时候没人给她们置办嫁妆!
这都怪自己每天忙于国事,对几个皇孙女的照顾太少了
朱明月等几个大丫头,见小妹如此肆无忌惮,一个个都吓傻了。
刚刚王德小公公说得非常明白,她们进来只要哭就行,根本没必要节外生枝。
若是因为明珰的不懂事,惹得皇爷爷迁怒于三哥哥,那可就坏了大事!
“皇爷爷息怒,小明珰不懂事,您老千万不要生气呀!”
“明珰!”
“还不赶紧给皇爷爷磕头请罪!”
朱元章闻言苦涩地摇摇头,制止了朱明月强迫小孙女下跪的动作。
“小明珰说的对,咱确实是个坏爷爷,没有替你们父王照看好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