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晨光洒落,薄薄的雾气于树影朦胧间消散开来,古老的打更声传遍大街小巷,两架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停靠在了信王府的门口。
宋芊羽宋芊岚两姐妹携手款款而来,容貌清秀的侍女搬着小马扎放在了马车前,“小姐请。”
宋芊羽大病一场,如今虽然因为吃了药已经好了许多,但却还是有些虚弱,宋芊岚体贴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下意识抬手扶上了她的胳膊,“姐姐慢一点。”
宋芊羽拍了拍她的手,柔柔一笑,“我无碍。”
重来一回,虽然父王还是去了,但哥哥和妹妹却还是好端端的留在了她的身边,就算此次进宫面对的是豺狼虎豹,她内心也不再会有所畏惧。
宋芊羽从容的迈开步伐踏上小马扎,脊背挺的笔直,像是一个时刻准备着上战场的将士。
“呵,果真不愧是从乡下来的,堂堂的王府千金,竟然会做这种伺候人的事情。”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冷笑,宋芊岚皱着眉头望向了来人,不情不愿的行了一个礼,“母亲。”
叶音的目光扫过她,最后落在了牢牢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的宋芊羽的身上,语调里全然都是冰冷,“好歹在王府居住了这么多年,这就是你的礼仪吗?见到人不知道行礼?”
叶音的眼中看不出半分温情,只有无尽的厌恶,就好像站在她面前的两个女孩不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肉,而是承载着她满腔怨恨的仇人一样。
宋芊羽暗自嘲讽了一下,看吧,这就是十月怀胎生下她的母亲,明明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亲近的人,却恨不得她早早的死去。
不过也没关系,叶音生养她的情分在上辈子生不如死的日子里早就还完了,如今的她,不欠对方一分一毫。
宋芊羽不躲不闪的迎上了叶音的眼神,随后勾起唇角甜甜一笑,“王妃这说的什么话,您作为这信王府的当家主母,我是否有礼仪教养,您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她竟是直接连母亲也不叫了,嘴上说着恭敬的话,但那神情却全然没有恭顺的样子。
叶音嘴角一抽,宋芊羽那甜腻的笑容刺的她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整个人都晃了晃。
贱丫头果然就是来讨债的!
早知道她这么伶牙俐齿,当初生下来的时候就应该一把掐死。
叶音咬着牙,“这就是你和母亲说话的态度?”
既已不愿认她这个女儿,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宋芊羽笑容泛冷,“王妃可是忘了?羽儿乃边境一农户的孩子,断然没有身份尊贵的王妃这样的母亲。”
空气瞬间寂静,变得落针可闻。
一场无声的较量,充斥着剑拔弩张。
叶音面容扭曲,眼底染上了一丝狠戾,下意识就想要抬手向着宋芊羽的脸上打过去。
“母亲这是做什么?”
手腕被一只大手紧紧地钳制住,叶音扭头对上了一双没有丝毫敬畏和孺慕的眼眸。
就好像是在对待陌生人一样。
叶音半眯了眼,满是厌恶的套用起了宋芊羽方才的说辞,“怎么,本妃只不过教训一个身份低贱的农家子,世子爷也要阻拦?”
时喻松开她的手腕,有些似笑非笑,“那当然不是,王妃想要处置什么人都可以,只不过……妹妹脸上的伤若是被太后娘娘看见了的话,似乎是有些不好交代。”
叶音气极,可她又拿时喻无可奈何,咬了咬牙,抬脚就向着身边的翠萍狠狠踹了过去,垂声暗骂,“废物!”
“活该。”宋芊羽黑亮的眸子里染上笑意,这样恶毒的老巫婆就该好好治治她才行。
她伸手抓上了宋芊岚的手腕,温温柔柔的轻唤一声,“哥哥快来。”
时喻轻笑一声,“好。”
兄妹三人上了前头的马车,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叶音留下。
宋琼林来的稍晚一些,方一出王府的大门就看到叶音面色狰狞的站在那里。
不用猜都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宋琼林双手握成拳,“母亲何须跟他们生气,只不过是将死之人的垂死挣扎罢了。”
叶音回头瞥他一眼,看着这张和记忆里有些许相似的脸,满腔的震怒忽然平静了下来,“你说的对。”
——
“好,好,好,好孩子,快起来。”
众人行礼过后,太后略显沧桑的手就死死地抓住了时喻的手腕,她双眸含泪地看着这个和自己的小儿子长相相似的孙子,声音开始抑制不住的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瘦了,瘦了这么多。”
“今儿中午就在皇祖母这里用膳,好好补一补,如果你父王还在的话,看到你这样也会心疼的。”
太后中年丧夫,当初为了抚养两个儿子也是吃了好大一番苦头,如今又白发人送黑发人,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弱了一大截。
前世宋琼林接连害死了信王父子,带着宋芊岚入宫时还对太后好一番刺激,成年旧疴一瞬间爆发,太后缠绵病榻没多久也没了。
亲人相继去世,使得皇帝对宋琼林越发怜惜,从未防备过他,因此导致了后续一系列的灾祸。
担心一会儿暴露出事实的真相再次打击到太后,时喻转手按上了太后的脑袋,“皇祖母说的是。”
最近一段时间太后都没怎么睡好,总是一阵阵的头疼,请了许多太医也是束手无策,但伴随着时喻轻轻地按压,太后突然觉得脑子逐渐清明了起来,让她难受不已的痛楚也逐渐消散了。
回想起小儿子也总是这般想方设法的讨她欢心,太后心中一软, “你有心了。”
时喻趁机将话头转向了宋芊羽和宋芊岚两姐妹,“是羽儿和岚儿找到的方法,孙儿只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太后冲二人招了招手,“来,都过来,让皇祖母好好看看。”
宋芊岚心中欢喜不已,原本的忐忑被太后慈爱的目光尽数消除,恍惚的心在这一瞬间终于有了些许的真实感。
原来,虽然她不受母亲的喜欢,却依旧有这么多人疼爱。
当自己白皙嫩滑的手再次被一双苍老的满是褶皱的手紧紧攥着的时候,宋芊羽不由得落下了一滴泪来。
前世所有的人都在指责她,骂她鸠占鹊巢,骂她飞上了枝头也变不成凤凰,说她是卑贱的血脉,说她是偷取别人人生的小偷。
当那一声声尖锐的谩骂,一双双犀利的眼眸绞的她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有一双沧桑无比的手,将她从烂泥里拖了回来,告诉她那不是她的错,她也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可惜啊……前世的她还未曾将真相告知,对方便已经离世。
如今那慈祥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她的身上,她却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下意识身体都开始紧绷。
“哭什么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流了泪,可就不好看了。”
忽然,一只皱巴巴的手带着雪白的锦帕落在了她的眼颊哭啊。”
“皇祖母……”
宋芊羽颤抖着声音,再次喊出了那个记挂在心上两辈子的称呼。
温暖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背,带着疼惜一下又一下,“皇祖母在呢,我们羽儿受委屈了是不是,没关系,皇祖母疼你。”
“贱蹄子!”叶音坐在
她嫁给信王这么多年,进宫面见太后也有几十次,可却从未得到过一个好脸,凭什么她和琼林在这里坐冷板凳,那几个糟心的玩意儿却在那里上演人间温情?
叶音愤愤不平的想着,却没发现,她那几乎快要咬碎了牙龈的一幕,尽皆被一旁默默无声的皇后给看在了眼中。
皇后微眯着眼端起茶杯轻轻呡了一口,鲁国公府啊,嚣张不了多久了。
——
“退朝——”
随着内侍的一声高呼,文武百官们缓缓地退出了大殿。
鲁国公叶玠回想起方才朝会上皇帝丝毫没给他面子的一幕紧紧锁起了眉头,就连身旁的官员和他说话都没有听到。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心中思绪万千的时候,两名太监挡住了他的去路,“国公爷,陛下有请。”
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从未将内侍放在眼中的叶玠头一次脸上带上了讨好的笑,从怀里摸出钱袋,“劳烦公公,不知陛下究竟是为了何事?”
两名太监对视一眼,同时拒绝了叶玠,“国公爷一去便知。”
叶玠带着忐忑的心情跟随太监来到上书房,一踏进殿门就对上了时喻似笑非笑的眼神。
下意识的,叶玠心中咯噔了一下,三两步上前跪下行礼,“微臣叩见陛下。”
皇帝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起来吧。”
叶玠这才发现,不大的上书房竟然是坐满了人,不仅皇后太后太子在这里,就连宋芊羽宋芊岚两姐妹以及叶音宋琼林全部都在。
他抬头看向皇帝,目光相撞的瞬间,心中本能地升起了一股浓烈的危机感,叶玠再次跪在了地上,小心翼翼的开口,“不知陛下传唤微臣前来所谓何事?”
视线漫不经心的略过,皇帝勾唇轻轻笑了起来,“把人带过来。”
“是!”
不一会儿的时间,宫卫压着几个人跪在了叶玠的旁边。
皇帝慢条斯理的敲着桌子,轻轻飘飘的开口,“瞧瞧,这几人,爱卿可还眼熟?”
叶玠面色僵硬的转过了头,在看清那几人面容的一瞬间如坠冰窖。
跪在最中间瑟瑟发抖,几乎快要将脑袋埋到地缝里丝毫不敢看他的人,不就正是昨天晚上他派出去灭口的亲信。
叶玠整个人脊背发凉,恍若被冰冷的毒蛇慑住,转瞬间又被铺天盖地的后悔给埋没。
原来……天真的要亡他鲁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