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隐匿了下去,院子里的烛火被点亮,暖黄色的灯光隐隐绰绰,映衬着青年略显苍白的侧脸。
昏昏暗暗的暮色里,时喻来到了信王的书房门口。
“世子爷。”守在书房门口的二人恭敬地对着时喻行礼,两名男子右手持刀,左手握拳轻轻捶放在胸口,脊背挺的笔直,浑身肃杀的气息冷的令人发寒。
当今皇帝是信王的嫡亲兄长,兄弟二人一文一武,信任无间,信王的“信”字,便是信任的意思。
信王在政治方面或许不太聪慧,但打仗方面却是一流,当今能够坐稳这个皇位,信王可以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当今皇帝也给了信王足够的权力——豢养私兵。
而且这些士兵基本上都是当初跟着信王打天下时出生入死的兄弟,对其忠诚无比。
此时守在书房门口的二人,便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信王的亲卫。
在原剧情里,宋时喻和信王早早离世,宋琼林成了信王府唯一的嫡子,这些势力便全部都转投到了他的手中,成了他害死当今皇帝和太子的一大助力。
但这次时喻好端端的回来了,虽然自从信王死了以后王府就由叶音把持着,但书房这般重地,她却还是没有资格插手的。
时喻微微眯了眯眼,如此大的一个筹码,可断然没有送到敌人手里的说法。
“把门打开。”时喻冲二人微微点了点头,缓声说道。
“吱呀——”
尘封的大门应声而开,暖黄色的灯光照进了昏暗的屋子,带着一种颓圮的沉沦。
时喻抬步踏了进去。
剧情中,虽然宋琼林成为了信王唯一的血脉也成功接手了这批亲卫,但他却没有信王调动亲卫的兵符,为了收服这群人,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但宋时喻作为信王当作接班人培养的嫡长子,却是知道这兵符具体的位置所在。
骤然间踏入黑暗,让时喻下意识的眯了眯眼,漆黑如墨的眸子缓缓落在矮几的下方,如若没有叶音的谋划,凭借原主的学识,定是会长成信王所期待的一代名臣吧……
思绪转瞬而逝,时喻蹲下身子敲在了其中一块木制的地板上,果不其然听到了一阵中空的声响,他将木板移开,从中取出了一个机关盒。
千年紫檀木制作而成的盒子小巧又精致,周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就仿佛是一整块木头一样,但时喻知道,这是信王寻了数十个工匠打造而成的千机盒,只要有人想要暴力拆开,里面的自毁装置便会顷刻之间启动,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湮为粉末。
信王虽然告知过原主这盒子所在,却也未曾教过他打开机关盒的方法,时喻盯着盒子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动起手来。
带着浅浅粉色的指节掐着小巧玲珑的木盒,修长的手指飞速的拨弄。
“吧嗒——”
清脆的一声轻响过后,盒子应声而开,袒露出里面的真容。
——一块上好的蓝田玉雕刻而成的兵符静静地躺在丝绒锦帕上,旁边还有一张泛黄的纸。
时喻将兵符收了起来,缓缓打开纸张,却见上面画着的竟然是大楚的边境防御图!
前世宋琼林上位以后一味地贪图享乐,搜刮民脂民膏,闹得百姓怨声载道,原本被信王打退的游牧民族大戎趁此机会卷土重来,在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楚几乎陷入到了绝境当中。
洁白如玉的手指缓缓摩擦着破旧的纸张,眼底陡然间迸发出一抹凌厉的光芒。
时喻收好东西后目光落在了守在门口的二人身上,“备马,本世子要出城。”
“是!”
——
华灯初上,京城外的一处山谷中映起了点点火光。
冷冷的月光下,烛火斜斜地洒落在青年的身上,他似乎身体有些不大好,脸上带着一股不正常的苍白,此时的他歪着身子半靠在座椅上,明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众人却偏偏从他那双斜长的利眼中感觉到了一种睥睨天下之势。
时喻抬眼扫过众人,淡淡地开口,“亲卫首领何在?”
“属下在!”只听一道冷漠的类似于机械的不带有任何情感的声音响起,顷刻间,一道黑影闪过,时喻面前便出现了一名一身黑衣黑裤,就连面容也掩埋在黑色方巾中的男子。
亲卫首领穿着一身黑色的短裾秀着暗金色的烈焰纹理,脚下蹬着一双黑色的皂靴,一柄带着凌冽寒意的匕首从靴子中微微探出了头,在微弱的烛火下,格外刺眼。
此刻的他单膝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臣服着他的王,“亲卫首领戚重光参见主上。”
时喻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抬起头来。”
“是。”
映入时喻眼帘的是一张异常坚毅的面容,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低眉敛裾,嘴唇紧紧的呡着,满头的墨发尽数扎于脑后,看上去宛若一块冰冷的石头。
只不过,如此一张冷峻的脸,却因为右边脸颊下方一条狰狞的疤痕而显得格外的凶狠。
宋琼林接手这两千亲卫之所以历经了重重困难,便是因为此人。
戚重光原本乃是边境一普通村寨里的孩子,幼时的他生活虽然贫穷,但却也被父母倾注了所有的爱,但当时为君者不仁,只贪图享乐,从不关注这些挣扎在社会底层的普通百姓。
大戎的铁骑宛若噩梦一般席卷了这个边塞的小村庄,男子儿童老人皆被屠戮了个干净,妇女被掳去成为他们发泄欲望的工具,唯有戚重光因为和村里的小孩玩躲猫猫藏在地窖里躲过一劫。
在他面对遍地的断肢残骸的时候,信王路过救了他,并教给他上阵杀敌的本领,戚重光最终也不负所托,亲自斩下了当初下令灭了他们村子的大戎亲王的首级。
自此,戚重光便成为了信王手底下一把最锋利的刀。
剧情里宋时喻和信王相继而死,宋琼林又没有能够命令亲卫的兵符,使得戚重光起了疑心,断不敢将人手交到他手里。
还是宋琼林费尽心机拉拢了另外一个想要上位的亲卫程鹏飞,暗中害死了戚重光,才得以成功掌握这群亲卫。
被自己交付了性命的兄弟背刺,戚重光的结局也不可谓不凄惨。
戚重光被时喻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新上任的主子的下马威,只能一动不动地咬紧牙关任由对方打量。
良久,时喻目光一转,终于移开了视线。
戚重光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忽然,自家主子冰冷的嗓音又再次响起,“所有人,都在这里?”
戚重光愣了一瞬,他没想到自家主子的眼力劲竟是这般的好,两千多人马少了一个都能看出来,此时的他也顾不得程鹏飞的“殷切嘱托”了,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副统领程鹏飞告假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迎面而来的低气压,空旷的山谷静得出奇,恍若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时喻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黑压压贵了一大片的亲卫,唇角微微扬起,语调中带着一抹轻快,“本世子记得……应该是有提前通知让所有人都来见本世子吧。”
戚重光呼吸一滞,就是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王爷刚刚故去,世子爷临危受命,正是要集中权力的时候,程鹏飞这般不给世子爷面子……
但一想到对方也是和他生死与共的兄弟,戚重光下意识的开口求情,“也许……程副统领有什么急事……”
时喻没有吭声。
深秋的山谷晚风轻拂,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也吹醒了戚重光晕眩的脑子。
他猛地垂下头颅,“属下知错,是属下逾矩了。”
时喻淡淡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树林,幽幽的飘向远方,“那便带人去瞧瞧,他程鹏飞究竟遇上了什么万般紧急的事情。”
跪在地上的戚重光呼吸渐沉,“属下领命。”
风吹过山谷,带来阵阵落叶的清香,但两千多人的阵营,却是一片寂静无声。
压抑的氛围几乎快要让他们经受不住,在这寒冷的秋风里,额间却还是渗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
当黑色的幕布被日头拉开,远方的天际晕开一抹银白的时候,戚重光终于带着程鹏飞回来。
戚重光原本想要替程鹏飞求情的心在发现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来拜见新主是为了和一个妓子耳鬓厮磨以后,也彻底的凉了下去。
“属……属下知错,求主子饶属下一命。”
程鹏飞甫一见到时喻便双腿一弯跪了下去,连连哀求时喻饶了他的性命。
堂堂七尺的汉子被泪水糊了满脸,看起来好不可怜。
程鹏飞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从未被他放在眼里的病弱世子,竟然有此等魄力。
他原以为对方身体柔弱不堪,定是没有见过什么大风大浪,王爷突然的离世对其打击也不小,对方想要彻底的掌握他们这些亲卫,势必会小心翼翼的讨好。
结果……
此时的程鹏飞肠子都快要悔青了,他跪在地上不断的磕着头,嘴里说着求饶的话,不消片刻的时间地上便出现了一大滩血迹。
对于叛徒,时喻不会有一丁点的心软,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程鹏飞,只是神色淡然的问戚重光,“按照军规,该如何处置?”
戚重光几乎是颤抖着开口,“呼名不该,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①
昏沉的夜幕远去,黎明即将来临,时喻眸子淡淡含着,清冽的男音传出,“那便军法处置。”
“主上!属下知错……求主上饶命啊!主上……”
衣袂翻飞间,清隽俊秀的青年已缓步离开,一节杨枝从枝头荡起,掩映着程鹏飞绝望的神情。
程鹏飞惊恐的求饶声回荡在空荡的山谷,最后随风戛然而止。
此间几回伤往事,一切尽付北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