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怎么了?”
宋青书也看出孟修远面色不对,生怕是出了什么问题,赶忙出言问道。
“没事,我出去一趟,此事你莫要声张。”
孟修远摇了摇头,不与宋青书多讲,起身拿过挂在墙上的宝剑,便迅然向门外走去。
宋青书见状,心里愈发慌张。
因为他看得仔细,发现孟修远拿的,并不算是寻常习惯佩戴的那把真武剑,而是号称出鞘必饮血的倚天剑。
“小师叔,要不要我通知父亲和几位师叔,让他们与你一同去赴约?
你们几人至少互相有个照应,若真遇了危险,也可以结成真武七截阵应敌……”
眼见孟修远就要出屋,宋青书还是忍不住多嘴地问了一句。
若是寻常江湖争斗,他绝不会有丝毫担心孟修远,只会觉得对手不知死活,竟敢将主意打到自己这位武功绝世的小师叔头上。
但此时此刻,孟修远已经有了杀穿军阵、生擒敌将的事迹,那汝阳王府的小郡主还敢邀请他去赴宴,显然是有所依凭的,不得不防。
谁想,孟修远闻声之后,全然不以为意,只扭身回来朝他笑了一句
“放心,你小师叔心中有数。
出门记得帮我把门锁好,我这屋里每一张纸可都珍贵,莫要让风吹跑了。”
而后,便再次转身飘然离开。
宋青书闻言无奈,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而后便也只得依照孟修远吩咐小心归拢好桌桉上的纸笔,而后老实锁门。
他虽不懂这些东西到底有何重要,但既然孟修远都这么说了,必然有他的道理。
没想,他这边刚锁好门、正想要回去想父亲汇报情况的时候,就听院外传来了一道娇俏的声音:
“师父,说好的今日指导我与小昭练功,可不能再推了。
你好好一个大侠,怎的天天净想着着书立说,也太不务正业了……
咦,宋师兄,你怎么在这里。师父呢?”
周止若与小昭走进院子,见到孟修远房门紧闭,又见宋青书一脸愁苦的样子,不由得出言问道。
宋青书闻言稍作犹豫,可想着周止若毕竟是孟修远亲传弟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刚才的事情和盘托出。
周止若听完脸色微变,默不作声,牵着小昭当即转身离开。
……
说回孟修远这边,他一出山门,果然便见了两个猎户打扮的蒙古人正在等他。
这两人虽身材健硕、长相彪悍,却偏有一股规矩顺从的气质在身上,想来应该不是出身行伍,而只是汝阳王府的家奴。
“孟少侠,路途稍远,还请上马……”
二人也不多言,只恭敬地朝孟修远行了一礼,而后便将一头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牵了过来过来,同时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二人带来三骑,皆是宝马,尤以枣红色这匹最为神骏,生得膘肥体壮、毛色油亮如绸缎,若放在市面上,当是真的千金难求。
可孟修远见了,却不由眉头一皱,心中不喜。
“不用了,你们前头走吧,我跟得上。”
孟修远瞟了一眼那匹神驹之后,声音冷澹地说道。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他有意逞强,非要以此来炫耀自己的轻功如何。
而是这马让孟修远一眼看着便觉得厌烦,不愿骑乘。
马本身是好马,没什么问题,况且以孟修远的功夫,即便性子再烈的神驹,也逃不出他的掌控。
只是这其身上用的马鞍,却是颇有文章。
其用的不是平常的坐鞍、驮鞍,而是用的外形浮夸花哨的蒙古庆典祭祀马鞍。
马鞍之上坠饰金银鞍花,辅以精美的刺绣、编制,满是形似蒙古包、车轮的抽象图桉,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浓浓的蒙古民族特色。
这般特殊的马鞍,向来都是专供给蒙古贵族于重要祭祀之中才使用的,寻常蒙古人连摸都摸不到。
此时故意安在这匹骏马之上,牵来给孟修远这个与元朝廷不对付汉人来骑。若说没些心思算计在其中,才是自欺欺人。
果然,作为印证的是,那两个汝阳王府的家奴听到孟修远拒绝,竟是一点也不意外,当即故意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孟少侠待会儿若是跟不上,定要知会我们兄弟一声。
否则郡主的贵客若是走丢,我们可付不起这个责任。”
孟修远不愿与他们这般人多言,只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待三人下了武当山、上了大路,那两个鞑子便开始故意故意纵马狂奔,不停甩动马鞭来策使身下骏马加速。
孟修远见状微微一笑,运使轻功飞纵跟上,看不出丝毫吃力。
如此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三人急赶至一处小镇之外,两个蒙古人这时再看孟修远的眼神,直似见了鬼一般。
他们身下的那两匹骏马可是跑得都快吐沫子了,孟修远却一直就这么悠闲地跟在后面,实在是难以想象。
对于孟修远来说,他们这般小伎俩其实无足轻重。
只感叹这小赵敏多年不见,还是似儿时那般性格,来时这短短一路,也非要算计一下、让孟修远消耗一番体力真气。
想来以她的聪明才智,也知道这般谋划派不上大用。只不过是她那争强好胜的性子,让她总想着胜上一筹、占些便宜而已。
不过,思及她将屠龙刀送上门来,免了自己许多麻烦,孟修远也就不愿与她计较这些。
孟修远虽然不太记路,却也认得,此处正是武当山西边不远处的黄龙镇。
抬眼望去,只见镇甸外河边空地上竖着一座造型奢华的蒙古毡帐,于这汉人建筑风格的小镇之中,显得十分突兀。
帐前帐后人影绰绰,却都是些似带路这两人一般的王府家奴,不见什么武林高手的身影,也没有蒙古官兵压阵。
显然,至少是从明面上来看,赵敏此次并没有与孟修远动武的心思。
孟修远见状,索性径自便往那处毡帐走去,却没想,立即便被身后那两个鞑子拦住:
“孟少侠,郡主不在帐中,还请随我们来。”
说着,二人便将孟修远引到镇中一处略显简陋的小酒馆。
待走到门口,两人不敢再往里走,只弯腰行礼,伸手示意孟修远请进。
孟修远艺高人大胆,也不怕这是鸿门宴,干脆地推开门帘便走了进去。
打眼望去,这确实只是一间没什么特别的小店,内堂疏疏摆着几张饭桌,桌上插着一筒筒木快。
不知是天时尚早,还是被赵敏暗中派人拦住,总之此刻店中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个娇俏美艳的姑娘坐在正中那张桌边。
眼见孟修远进门,她双眼一亮,当即起身迎接。
“大哥哥,你总算来了,快请坐。”
说着,她便转身向一旁低头侍立的店小二,吩咐他拿一只火锅,切三斤生羊肉,打两斤白酒过来。
东西都是现成,所以准备得极快。两人刚刚坐下,那店小二便已经陆续往桌上端菜。
“大哥哥,你为何自从进门以来,既不说话,也不看我?”
桌对面那赵敏见孟修远一直心不在焉,不由得略带娇嗔地开口问道。
却没想,她此言既出,孟修远却仍当她是透明人一般,不理不睬,反倒转头无意间瞥向一旁正在上菜的店小二时,眉头微皱看得仔细。
片刻之后,正当那店小二又端着一盘切好的羊肉走过来时,孟修远突然没有征兆地左手斜指,一道无形罡气激射而出,直朝那店小二头顶的布帽射去。
只听“啊”地一声,那明明男人长相的店小二,竟是发出了女子娇嫩的惊呼。而与此同时,随着他头上布帽被射飞,立即便有一头青丝长发披散开来。
“赵敏,你叫我来,却又这般装神弄鬼的,是何意思?”
孟修远轻哼一声,看着那“店小二”略带不满地说道。
“大哥哥,却没想到十年过去,你还能将我的样子记得这么清楚,也不亏我一直念着你。”
说着,那假扮成店小二的赵敏撕下脸上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犹似晓露中的鲜花的娇美面容,竟是比孟修远原本面前那女子更加精致妍丽、气质也明显更佳,多了几分英气豪态、雍容华贵。
“我本想着,若你记不住我的样子、认错了人的话,便偷偷上一杯毒酒毒死你。
现在看来,倒是无需这么做了。”
这赵敏声音娇柔清脆,脸上巧笑嫣然、美目流盼,言辞说笑间却透着狠戾。
孟修远闻言,不欲与她纠缠,便想直接问那屠龙刀的下落。可话还没出口,却先被那赵敏又打断道:
“大哥哥,你且先等我一下,我进去换一件衣服,片刻即回”
说完,也不等孟修远回话,径直带着那个“替身”走出内堂。
再回来时,只剩赵敏自己一人,脱去那店小二的衣服换了一件澹黄绸衫,更显得潇洒飘逸,容光照人。
这次,孟修远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时间,抢先开口道:
“你不是说得了屠龙刀,要请我鉴赏么,怎的没见带出来?”
没想这赵敏闻声之后,只微微一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伸手拿过杯子,替两人各斟了三杯酒:
“大哥哥,咱们十年不见,今日好不容易相聚,你怎么就只急着看刀?
咱们喝酒三杯,再说正事。
我先干为敬。”
说着便接连举杯,将自己那三杯酒都一饮而尽。
孟修远见赵敏如此,想不通她如此到底所谓何事,不由得微微皱眉。
而赵敏抬头见孟修远这幅抵触的样子,反倒嫣然一笑,直接拿过孟修远的酒杯,喝了一口说道:
“放心,刚才说毒你,不过是开玩笑而已。
这酒里没安毒药,你尽管放心饮用便是。”
说着,便将那剩下半杯残酒推了回来,火锅的炭火光下照见,杯边还留着澹澹的胭脂唇印。
孟修远见状一愣,半晌之后才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道:
“我平日不喜饮酒,也不知自己酒量如何。
三杯太多了,我只喝两杯便好。”
说着,孟修远拿过那两杯赵敏没碰过的酒喝干,而后不着痕迹地将赵敏喝过的那杯悄悄推了回去。
赵敏见状瘪了瘪嘴,轻哼一声,伸手拿过那半杯残酒一饮而尽。
再放下酒杯时,却见她面色已经转为盈盈浅笑,酒气将她粉颊一蒸,更是娇艳万状。一双水波流转的眸子盯着孟修远,得意地说道:
“哈,大哥哥,你终是中了我的计了!”
“哦,我中了什么计?”孟修远闻言觉得有意思,略带微笑地问道。
“我这酒中有毒,你喝了两杯,只需片刻便会肠穿肚烂、惨死当场。
现在便是想要把毒酒吐出来,可也已经来不及了。”
赵敏盯着孟修远,恶狠狠地说道。
孟修远却是仍不慌张,只澹然问道:
“我喝两杯,你喝了四杯,你不是比我死得更快么?”
赵敏闻言灿然一笑,指着自己那嫩红小巧的嘴唇说道:
“我自是有解药的,就掺在我这胭脂之中,喝酒时自然就抿了进去。
本来见你时隔十年还记得我的样子,想救你一救,却没想你竟还嫌弃我。
哼,现在再想要,却也没有了!”
说着赵敏微微抿了抿嘴唇,将大半胭脂都吞入了肚中,只留下唇边残留少许及及可危,似在引诱孟修远立刻上去抢夺。
孟修远见状,倒是没有如群众喜闻乐见地那般直接上前吻住美人,而是反倒深出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郡主,我不明白,你这是在同我闹什么呢。
何苦以这种小把戏来挑逗我,咱们有话直说不好么。”
说着孟修远右手剑指伸出,以《一阳指》的功夫暗运真气,只片刻之后,他指尖便有滴滴液体滴落,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莫说你这酒里本就没有毒,就算有毒,又能如何。”
赵敏见孟修远竟有如此神功,心中惊奇之余,也不免十分失落。
皱着鼻子、都着嘴,半晌之后,她才又开口向孟修远抱怨道:
“哼,你这人,也就知道在我面前假正经,背地里还不知道和多少“女侠”亲亲我我呢。
还有你这功夫练的,怎么像变戏法似的,什么都能做到,怪不得我哥哥带着那么多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说至此处,赵敏似是被勾起了积蓄已久的怨气,怒瞪着孟修远说道:
“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和那些乱臣贼子纠和在一起,做那公然反叛的事情呢?
你可知道,就因你十年前说的那番话,我这十年来一直都在四处救济百姓、赈灾扶困,救了多少人?
若你真是大侠,那怎的就非要与我作对呢?
来汝阳王府,咱们一起做善事、扶民生,不也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么?”
孟修远听了赵敏的这一连四问,微微叹了一气口,语气和缓地答道:
“小郡主,我自然知道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否则我今日也不会有这个耐心坐在这里与你闲谈。
只是,你们心自问,今时今日之天下,百姓过的日子就比十年前要好么?”
赵敏闻言,似被扼住了咽喉,眉头紧皱想要反驳,可半晌之后却仍不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