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牛和王难姑在此处所居住的,是一个还算挺不错的大院子。
这次鲁南大瘟疫,百姓深受其苦,本就一个个都急着寻医问药。
那些舍不得家业、没有逃难离开的地主员外们,更是凑起了一大笔银子,满天下的寻访名医,来这鲁南之地帮着救治瘟疫、保住他们的性命。
胡青牛夫妇这时不请自来,主动愿意帮忙,自然是受到了十分热烈的欢迎。
这间被连夜腾出来的院子,只不过其中一项优待罢了。
“无忌,药煮好了没有,没煮的话先别煮。
听说是刚从西面运来一批药材,穿心莲和金银花都不缺了,我要重新调整药方……”
十几日之间,本地瘟疫的状况稍稍缓解了一些。
一是本来这瘟疫就已经传播有些时日了,过了那最为勐烈的爆发期。
二是胡青牛的出手,确实是影响重大。在当地缺少许多关键药材的情况下,他勉强写出的替代药方依然救治了许多病人。
不说药到病除,但却也算得上十分有效。
而那善良的张无忌,则是一直就这么帮着胡青牛跑前跑后,每天从早到晚忙得双脚脚跟都不沾地,可却还乐此不疲。
作为旁观者,孟修远甚至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张无忌,看起来比在武当山上是还要活泼自在一些。
若非生在殷素素和张翠山这么一对父母的怀中,以那张无忌的性格,或许做个郎中过一辈子可能才是最合适的。
至于孟修远自己,则是每日躲在房间里盘坐练功,静心参悟武学。
如此直到一日正午,突听得院外“叮叮当当”一阵交手的声音,伴随着低沉的喝骂声传来,显然是那华山二老与人动起了手来。
在院子中的胡青牛被吓得不轻,浑身一哆嗦,赶忙一手拉住身旁的妻子王难姑、一手拉住还在磨药的张无忌,急匆匆地往屋子里跑。
此时,门外又传来“彭、彭”地两声,便见得华山二老被打得倒飞了进来,将院子的大门的门栓都撞断了。
不过他二人毕竟练武多年、功夫扎实,虽一时吃了些亏,但却也没有完全败下阵来,捂着胸口连退数步,便都纷纷站定。
“这妖妇,用的究竟什么兵器,竟如此锋利……”高矮两位长老分别看向自己手中的断刀,眼神中不由得透露出十分的忌惮。
随即,门外一阵咳嗽声传入,在这寂静氛围之中,听起来异常清晰。
“咳咳,胡青牛,你这么着急,是要跑去哪里。
你这护院的两条狗都快被我打死了,还有谁能救你呢?”
说话间,便见一个弓腰曲背的老婆婆携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子之中。
“老妖婆,放肆!”
华山二老这么要面子的人,自然听不得金花婆婆的这番话,一怒之下提着断刀仍要冲上去与她拼命。
按理说,以二老这套“反两仪刀法”的华山绝学,其实威力是十分不俗的,大多数一流高手在他们联手合围之下,都占不得什么便宜。
可是坏就坏在,金花婆婆手中拿着的拐杖乃灵蛇岛旁海底的特产“珊瑚金”,是数种特异金属混和了珊瑚,在深海中历千万年而化成,削铁如切豆腐,打石如敲棉花,不论多么锋利的兵刃,遇之立折。
刚刚华山二老不知她竟有如此神兵,用刀和她硬拼了一招,致使手上兵刃断裂,此时功夫难以完全发挥。
金花婆婆一手牵着女孩,一手拿着拐杖,竟是短短十几招之间,就将这华山二老给打发了。
“哼,不自量力……”
金花婆婆眼睛微微一眯,便反提拐杖,当即就要对倒在地上的华山二老下手。
可突然听得“铛”地一声,金花婆婆手上一颤,竟是一颗石子击打在了她的拐杖之上,将她的攻击给打偏,力量极大。而那华山二老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刚忙从地上爬起,立时与她拉开了距离。
金花婆婆没顾得逃走的华山二老,而是顺着石子射来的方向赶忙抬头望去,便见得一个清逸俊秀的少年站在房门口,正面色澹然地看着她。
胡青牛一家则是找到了靠山一般,齐齐地躲在少年身后,不再似刚才那般慌乱。
“哦?老婆子我久居灵蛇岛,不常于中原走动,却不知何时又出了这么个有本事的少年人。
怎么,胡青牛,你都沦落到要一个这般年纪的人来给你撑腰了么?”
金花婆婆感受着略有些被震麻的手掌,不由得对眼前的这个明显不同凡响的少年人重视了起来。
可怒火驱使之下,她却仍是不愿放弃,目光冰冷地盯着胡青牛。
此时未待孟修远说话,胡青牛主动先站了出来,言辞诚恳地说道:
“金花婆婆,当年我不医治你丈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此间缘由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
无论如何,现在看来,当时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我在此处向你道歉了。”
说话间,胡青牛深深地朝金花婆婆行了一礼。
金花婆婆见状,立时便以那沙哑难听的嗓子哈哈大笑,笑至最后,又咳嗽了起来,半天才缓过气,目光灼灼地盯着胡青牛说道:
“你可知道,我丈夫死了?
当日,我可是将好话说尽、拿出全部家当来求你,你明明是能够救他的,可偏偏就因为一个‘非明教中人绝不医治’的规矩,便一口回绝了我。
好,我只当你有原则,是为了明教。
可现在呢,你怎么突然甩下‘见死不救’的名号,开始好心四处救人了?
为何眼前这么多人你都救得,救不了我丈夫一人?
现在你说,你向我道歉……
哈哈哈,好,那我也来试试。
看你那么心疼你妻子,那我今日便将她杀了,待到几年之后,我再悔过自新,来找你道歉如何?”
胡青牛闻言一惊,心里不由得为之发寒。虽有孟修远挡在前面,可他还是忍不住赶忙拉过妻子的手,将她护到自己身后,然后急忙解释说道:
“我一年多以前,被仇家找上门来,差点与难姑她一同身陨。
全靠你面前这位孟少侠,救了我俩性命,让我们夫妻于生死之间解开了隔阂。
自那以后,我才应这位孟少侠的要求,去了‘见死不救’的外号,四处云游救治病人。
那时我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灵蛇岛上替银叶先生诊疗一番,看看能不能来得及替他控制住毒势,帮他延寿几年。
可我问了许多海边的船家,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那灵蛇岛。
无奈,我只得又雇了许多人,于沿海一带故意宣扬我治病救人的名声,想以此引得贵夫妇露面,从而说明原因。
不知你们便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么?”
金花婆婆听闻胡青牛此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半天之后,才又说道:
“那时候我家丈夫已在弥留之际,我又哪有心思去管你……”
言语间,虽依然冷冽愤恨,却也不免显出一丝遗憾。
“婆婆,你没事吧,莫要伤心……”
金花婆婆手里牵着的那个小女孩,见金花婆婆如此面露哀伤,不由得有些担心,轻轻拉扯其衣袖,开口小声安慰道。
“哼,多事!我需要你来安慰么?”金花婆婆许是心情太过愤满,见状竟是一点也不领情,挥手一甩,便将那女孩带倒在了地上。
“哎幼!”女孩这一下摔得不轻,痛呼着扑在地上,细嫩的双手立时便被地面摩擦得流出不少鲜血来。
见此场景,孟修远一边的几人皆是眉头一皱,有些看不过去。不过最先忍不住开口的,却是那之前一直缩在角落里不起眼的张无忌。
也不知道是心地善良不忍看人受苦,还是天性之中那喜欢照顾女孩子的性格发挥了作用,总之此时的张无忌显得十分愤怒,怒瞪了金花婆婆一眼后说道:
“你为难那女孩干什么,没看出她是在关心你么?!”
说话间,他便绕过孟修远,径直地想去扶那倒在地上的女孩。
“哪来的小东西,居然还敢训斥起我来了?”
金花婆婆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听得张无忌这么一说,立马便抬起掌来想要教训他。
却没想到,竟是那倒在地上的女孩先行一步,双手用力将张无忌推开,朝他大吼道:
“婆婆便是打我,也是对我好,谁要你来假意关心!”
张无忌被这一推推得倒退了两三步,心中十分迷茫,而后耳边又听得风声呼呼,赶忙抬头望去,便见得金花婆婆已经追至面前,挥起手便要在他脸上扇巴掌。
见状,张无忌赶忙提起手想要格挡,可那金花婆婆动作快如闪电,又怎么会给他机会,只刹那之间,张无忌眼角余光处一个黑影急速放大,是那金花婆婆的手掌已到了他的面前。
不过下一刻,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能感受到的,只有脸颊旁尚未散去的劲风,以及耳边随之响起的声音:
“金花婆婆,我师侄虽看起来确实有些自作多情,但有一句话他说的没错。
你都这般年纪了,确实不该为难小孩子。”
张无忌再抬起头,便只见得那金花婆婆捂住右手,已经倒退至几步之外的位置,神色忌惮地望向孟修远:
“一阳指?!昆仑山中那个朱武连环庄,到这一代,竟出了你这么厉害的一个传人?”
孟修远闻言一乐,先是将张无忌这个傻小子给拉到自己身后,而后微微拱手施礼,微笑说道:
“误会了,武当孟修远,见过阁下。”
“原来是武当派的紫霄神剑孟少侠,哼,怪不得年纪轻轻,便敢四处蹚浑水。”
金花婆婆虽常年居于灵蛇岛之上,但对中原武林的消息,却也不是一点都不了解。
听了孟修远的名号,她明显愈发谨慎了一些,更是立马便朝倒在地上的那个女孩招了招手:
“阿离,坐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回来!”
“是,婆婆!”阿离闻声,赶忙爬了起来,伶俐地躲到金花婆婆的身后。
孟修远见此情形,脸上微微一笑,坦然说道:
“无需这么紧张,我暂时无意与你为敌。
别的先不说,咱们可以先谈谈胡青牛与你之间的恩怨。
我理解你刚死了丈夫,心中悲痛,想找人撒气。
可胡青牛他毕竟不是谋害你丈夫的凶手,而只是出于自己的原则,没去救你那并非明教中人的丈夫。
现在,是我逼他打破了原则,云游四处去救人的。
所以这份恩怨,你也大可以就找我来报。”
金花婆婆听完孟修远这番话,面色十分阴沉,攥紧手中拐杖,用低沉粗粝的声音道:
“小子,你自认为有几分本事,便可以管闲事了?
呵呵,武当紫霄神剑,好大的名头,吓死老太婆我了……”
说话间,金花婆婆目光愈发阴冷,将手中的拐杖微微抬起,以下方尖锐处斜指向孟修远:
“我敬武当山上,有一位年逾百岁的老道长,武功高深莫测,所以本不想与他这小徒弟为难。
却没想到,你竟不知死活,真就想今日埋在这里?”
孟修远面对气势逼人的金花婆婆,浑不在意,依旧面色澹然地说道:
“金花婆婆,你无需顾虑我师父,也无需吓唬我。
我也只是因为胡青牛的事情,才与你好言相谈。
否则单以你刚才想要伤我师侄这事,便没那么容易罢休……”
说话间,孟修远径自走向金花婆婆,直至她身前五尺的的距离才停下来:
“这样吧,都是江湖中人,咱们干脆一些。
我让你三招,三招之内,随你攻击。我不会反抗,也不会离你超过现在这个距离。
你若在这三招之内伤了我,那我保证不与你寻仇,也不再管你与胡青牛的恩怨。
而若你没碰到我,则你与胡青牛之间就此作罢,如何?”
“好!”
这金花婆婆也是十分干脆,话音未落,手上的拐杖已经如闪电般刺出,直往孟修远心口戳来。
孟修远见此也不慌张,双脚一错,身体立马侧了过来,于须臾之间恰好避开了这一杖。
金花婆婆好似预料到了孟修远会如此行动,一杖落空毫不意外,当即撒开手,没有想要将那直向前冲去的沉重拐杖给拉回来,而是灵活应变,直接转为用掌朝孟修远拍去。
同样,孟修远见招拆招,以刚刚好的速度,好似十分有艰难地避开。
直至第三招,金花婆婆竟是主动逼到孟修远身前,同时低身扫腿,逼得孟修远向后跃去。
这一招又急又狠,似要将孟修远一双腿当场扫断一般,逼得孟修远不得不凌空跃起、无处借力。
“三招已过,你输了。”孟修远刚刚跃起时,便提前开口说道。
“哼!”金花婆婆丝毫没将这事放在心中,挥手便洒出一片金花暗器飞向孟修远,显然这一套连招是早就想好的。
在她看来,以孟修远这般年纪,武功很强而又喜欢乱管闲事,必定是心思执拗单纯之辈,所以故意设计此局,直欲在这三招刚过、孟修远放松警惕情况下,一举将他重伤。
可哪想孟修远见此只是微微一笑,早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挥手一掌拍去,便见得那片金花立时倒飞而出,不少都砸在了金花婆婆的身上。
功力碾压,再加上有心算无心,金花婆婆全然没有抵抗之力。
“婆婆!”在阿离的惊叫声中,金花婆婆瘫倒在了地上。
而几颗金花暗器“恰好”撕破了她脸上的面具,露出其下的绝世容颜。
“龙王?!”
胡青牛夫妇见状,不由得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