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修远师徒二人正斗嘴的时候,大师兄宋远桥便已经带人回来了。
众人推开门,却见屋子里狼藉一片。地上一丈多长的深邃剑痕不说,连师父平日里用惯了的桌椅都被斩成了两半。
大家都不由得为之一惊。
“师父!发生什么了……”
虽然都知道师父武功盖世出不了什么岔子,可见此情景,也不免为其担心。
只是话还没问完,众人看到屋子里这一老一少脸上的笑意,一颗心自然地便放了下去。
“无妨,无妨。是我见你们小师弟回来,一时高兴失了分寸,着急向他展示我新创的武功。”张三丰笑道。
“师父这是新创了一门剑法?”殷梨亭进门之后便被地上的剑痕所吸引,一双眼睛盯着难以离开,手上还不时左右比划着。
武当八侠当中,唯有殷六侠最为醉心于剑法修炼,虽说功力尚且不够深厚,但单论剑法却已经十分不俗。
“嗯,师父刚刚起的名,叫《紫霄剑气》。”孟修远应声道。
“紫霄剑气……哦,原来如此。我说地上这剑痕为何如此特殊,一丈之长却还用力均匀、顺势斩断远处桌椅。
我本还想象着,到底是怎样的出剑姿势配和步伐,才能在地上划出如此痕迹。却没想到,竟然是以气成剑。
师父创的这剑法真的是神乎其技,八师弟有福气了。
等练成了,一定要练给师兄我开开眼界啊。”
殷梨亭想通其中关节,知道这是师父为八师弟“私人订制”的剑法,对内力要求极高,也就没了想要学习的心思,对着孟修远爽朗一笑。
人群中殷素素见此情景,在丈夫张翠山耳边细声偷偷说道:“看来你师父张真人,很是偏爱你这个八师弟啊。”
“不要胡言。”张翠山瞪了妻子一眼,不许她如此说自己的恩师。
两人虽是在耳边细语,但以孟修远和张三丰二人的内力,自然是将他们的话都挺到了耳中。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都没太在意。
孟修远随即向前两步,站到张翠山身前,躬身行礼。
“孟修远,见过五师兄。”
入门十年,才第一次见这五师兄,孟修远该把入门时欠的礼仪给补上。
只是再望向他身旁殷素素时,孟修远的目光却有些复杂,厌恶中夹杂着一丝冰冷。
殷素素这人,或许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却实在是算不上一个好人。手段狠辣,动辄杀人一家满门,连无辜的妇孺都不放过。
这样的人,实在是突破了孟修远道德观所能接受的底线。
因而即便是看在师兄张翠山的面子上,孟修远最多也只是对她点了点头,便转身想要走回张三丰的身边。
却没想到,对面的张翠山非但没有怪他作为师弟失礼,反而也躬身对他行礼,腰弯得比他刚才还要低。
“小师弟,请受我一拜。你救我一家性命,张翠山没齿难忘!”
话音未落,他身边的殷素素哐当一声便跪在了地上,竟然给孟修远磕了一个头。
“师兄你们这是干什么……”
孟修远赶忙跳向一旁,袖袍一挥用内力将二人轻轻搀扶了起来。
“小师弟,无妨的。他二人也确实该拜你一拜,你受得起。”旁边的二师兄俞莲舟开口,看向殷素素的目光隐隐也有些不善。
正疑惑时,大师兄宋远桥站了出来,向孟修远解释了其中缘由。
原来张翠山夫妇归来武当山的这几日,在师兄弟们的询问下,将很多事情都已经说开了。
包括这些年如何流落至冰火岛、为何与金毛狮王谢逊结义,以及当年殷素素杀害龙门镖局满门以及几位少林僧人的实情。
更包括当年殷素素为夺屠龙刀,以暗器伤了三侠俞岱岩,乃至于间接导致他浑身关节被人折断、变成废人这件事。
“八师弟,若非你带来黑玉断续膏的消息,恐怕三哥已受尽十年日夜折磨,至今卧于病榻仍不能行动。
真当如此,我和素素无颜再活在这世上。”
张翠山说到这双目通红,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当时他刚知道当年是自己妻子伤了三哥的时候,心中愤怒至极,怪她为何如此辣手狠心,又怪她为何苦苦隐瞒了自己十年。拔出长剑,一剑便要递出。
可看着这十年来对自己情深义重的妻子,他却如何下得了手。
“好了,好了。五弟,这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你还提它干嘛。
你为了赎罪,领着弟妹在我房门前跪了七天七夜,不肯进食饮水、自残身体,乃至于最后双双晕倒过去。难道这还不够么?”
作为当事人的俞岱岩,反倒抱住张翠山的肩膀劝慰道。
他曾经一度沦为废人,可能终生都不能从床上站起来,自然对殷素素心中有恨。
可这恨,终究抵不过与张翠山的兄弟之情。
“不,只是跪了几日,如何抵得上三哥受的那些苦……”张翠山仍不能原谅殷素素,也不能原谅自己。
殷素素见张翠山如此,也只能是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武当余下六侠见此情景,一个个面容复杂。
对于殷素素这心狠手辣的妖女,他们都是看不惯的,气恼张翠山为何会和她成婚。
可武当七侠终究是肝胆相照、手足情深,张翠山夫妇已经结婚十年,他们又不能强行拆散,十分为难。
一时间,房间里有些安静。
最终,还是师父张三丰出言,才将事情定了性。
“罢了,翠山,既然岱岩如今早已无恙,那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
素素既然已经是你的媳妇,即便过往有错,日后认真悔过、改过自新便是。”
众人听了师父这话,自然不再纠结。
而殷素素本人,更是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悬了近十年的那块石头落地,满脸乖巧地朝张三丰施礼说道:
“谢过张真人,素素日后一定痛改前非,决心向善。”
在场众人见此情景纷纷点头,倍感欣慰,唯有孟修远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悦。
整个过程中一直保持沉默旁听的他,突然开口说道:
“三日后师父百岁寿宴,我料定会有诸多门派不怀好意,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其中有人是为追问谢逊和屠龙刀的下落,也有人是为当年龙门镖局的惨案而讨回公道。
谢逊乃五师兄的义兄,五师兄不愿说出他的下落,毕竟占了一个‘义’字,符合江湖道义。
可若人家问起龙门镖局的事情,我们该怎么说?说是五师嫂当年确实是杀了人一家七十二口,但已经改过自新了,请他们原谅么?”
说到最后一句时,孟修远毫不避讳地望向殷素素,好似等她的回答。
“我……”殷素素面对孟修远打的逼问,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其实以她向来的聪慧与口才,本能够找出一万句话来反击孟修远,最不济,也会说一句“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不连累你孟大侠,让他们都来找我天鹰教便是了”这样的话来回怼孟修远。
只是此时此地,她刚刚才向张真人保证会“改过自新、决心向善”,面对的又是孟修远这个间接救了她夫妻二人性命的,所以才一时间才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在场的众人也没想到,孟修远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么尖锐的话。
要知道,孟修远这话,可不仅仅是针对殷素素、针对武当七侠,更是一定程度上也忤逆了刚刚明确表态要接纳殷素素的张三丰。
宋远桥心中有些着急,想替孟修远说些话开脱,可嘴上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师弟,你这……”
孟修远摇了摇头,淡然说道:
“大师兄,不必多说。我此言并无他意,只是提醒诸位师兄三日后的难关,大家要做足准备。”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向师父师兄们告辞,径直走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