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无力躺在天台地面的男人犹如被玩坏的破布娃娃, 他的额头有一道缝合线,此刻那道缝合线已经被打开了, 颅腔暴露在空气中, 雨水拍打着他,湿润了男人苍白的脸颊。
幻觉一只手捏着那颗长了嘴巴的脑花,说:“要乖乖的哦~不然,我的手可能控制不住力气, 把你捏爆可就不好了。”
在刚才, 褐色短发的男人脑门上那道缝合线崩开了, 从一分为二的打开的头颅中蹦出了一颗光滑干净的脑子, 夜风凉爽,豆大的雨水打了下来, 雨水连成了密密的雨幕。在那颗逃离了身体的脑子停顿在半空中无法移动,就要因为重力从天台边缘掉下去的那一刻,幻觉伸手接住了它。
他的技能作用于听众,当脑花脱离了身体从头颅中跳出来,他便成为了单独的个体,需要重新对它释放技能。好在幻觉的歌声仍然在持续,他在脑花跳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快步迈步上前,伸出手等着这颗失去行动力的脑花了。
幻觉也没想到, 今天遇到的这个男人的头颅居然能打开,里面还有一颗能单独成为个体的不属于男人身体的脑花。男人的生命正在快速消逝, 他可不能在这里耽误工夫。
他说过的,他会让望想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有“成功”这一个结果。
他伸手摁住了那颗脑花上的嘴巴。
“你看起来比荒星边缘的星际怪物还要恶心。”他笑着说,“就叫你脑花吧, 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
脑花·羂索不想说话:“……”
屈辱, 问就是屈辱。
幻觉弯下腰, 电吉他从他的身上消失,就连装载电吉他的琴盒也一起被召回。空闲的背部被他背上了男人落在楼梯口的贝斯琴包,重量让他一背就知道里面装着的绝对不是贝斯。琴包里的东西他已经检查过,里面没有窃听监控设备,他把男人的手机关机,一起丢进琴包里。
回到刚才所在的地方,他一只手捏着脑花,用另一只手把男人落在脑袋边的半个脑壳捡起来,按在了缺失了大脑的头颅上。缝合线短暂重合,即使是被一分为二,里面也没有血液流出,只有雨水打湿了男人的脸颊和头发。
简直像是被脑花寄生,脑袋变成了脑花的巢穴一样。
掌心张开,指尖按着男人的头部,幻觉召唤出了回公会星舰的传送阵。
在白色的闪电从天边再次闪过的一刹那,光芒照亮了天空,同时间出现在天台上的白色魔法阵光芒一闪而过。雨水落在空荡荡的天台,这里已经空无一人。雨越下越大,停在大楼底下的那辆车一动不动,但它没能接到任何一个接应的对象。
羂索的感知在白光亮起的一刻被屏蔽,等他发现空间变换时,他们已经不在刚才的天台了。触目可见的是绚丽多彩的星河,他们站在宽阔的船体甲板上,往远处看去,高耸入星空的银白色教堂塔尖在星光下散发着月光般的光华。
有人已经在甲板上等着他们了。
洁白的六翼展开,身穿着金边白袍的月白色发的少年悬浮在空中,他手中持着圣典,鎏金色的双眸注视着刚来到甲板上的他们。以有着羽翼的少年为圆心,另一个巨大的金色魔法阵早已在他们的脚下亮着炫目的金光。
【阵地技能·神圣领域】。
幻觉松开了握着男人头部的手,捏着脑花退到一旁。感受到充斥在体内的友方增益,他橘红的眸愉快地眯着,目光中流露出满足的神色。
奄奄一息的男人呼吸十分微弱,这具失去了脑花操控的身体即将步入死亡。但是,一对光羽在他的身后展开,光芒交织勾勒的收拢的羽翼将男人包裹在翅膀中,宛如守护着信徒的天使羽翼,将他流逝的生命锁住。
“天之羽。”
锁血的守护技能让下降的血量不再有机会抵达0,一层薄薄的血线被牢牢锁住,在下一个技能施展时,血条中的红色被猛地抬高。
月白色发色的少年垂眸翻开书页,他吟唱咒文,圣典在这一刻脱离他的手中,立起的书籍悬浮在他的胸前。
书页沙沙翻动着。金色的光点从他的圣典中浮出,重合折叠又各自散开的小型法阵在它之上旋转飞入男人身边,具有守护寓意的六芒星魔法阵在他身下旋转着。
“——痊愈祝福。”
那些光芒化为金色的碎光,融入法阵上的男人体内。光芒融入身体不到数秒,男人的胸口猛地起伏,那原本已经一分为二的半个脑壳居然和被分裂的部位重合,在连续闪耀的金色碎光中,缝合线在他额头快速地消退。男人躺在甲板上急促呼吸着,肉眼可见的,生机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男人濒死的生命在消逝之前停留在这个世界,又在治愈中重新夺回生机。
已经合起的头颅内,新生的大脑正在运作着,未消逝的意识体在这具身体内复苏,男人眼睫微动,即将睁开眼睛。
白仓望落回地面,在幻觉伸手过来之前收回了羽翼。他看了一眼身材高大的红发青年,目光落在他手心的脑花上,说:“别拿着这个离我那么近,I。”
“我只是想摸摸……好吧,那我把它拿走的话,可以摸你的翅膀吗?”
“不行。”
“诶!是脑花太恶心了吗!”幻觉作势就要扔掉手里的脑花,脑花欣喜地咧开了嘴角,但它的笑容却久久没能等来期待的自由。
因为幻觉根本没打算真的扔掉它,反而在白仓望没有回答的时候,用手戳着它褶皱的皮层玩,“那就更不能让它有跳出来碰到你的可能性了~”
羂索连忙说:“要戳坏了!停手!”
“看,它不仅能跑能跳,还能说话!”
他语气欢快,笑容灿烂,像只捡了垃圾回家欢快摇着尾巴的大型犬。
白仓望这次没有回答他,走到了躺在地上的男人身边的他收起了羽翼,也收回了光明祭司的装束,恢复了还穿着浴袍的模样,低头观察着这个男人。
“还好你的意识体还在,身体也没有真正死亡。不然,我今晚的夜就白熬了。”
是谁在和他说话?
意识在昏沉的黑暗中沉浮着。
他像是被浸泡在水里,只要睁开眼睛就可以破水而出,回到能畅快呼吸的空气中。
许久未动的大脑一经思考便感受到疼痛,真想把他的大脑刨出来扔掉……对了,在这颗头颅内的大脑是他自己的,已经结束了,不用刨开它也可以了。
……什么叫做大脑是他自己的?
他是谁?
强烈的迷茫和焦灼让他的内心呼唤着他赶紧睁开眼,身体已经恢复健康,但是他的精神还在极致的疲惫中,让他想要继续沉睡下去。
“醒了就睁开眼吧,先生,我有话想问你。”
声线清冷的少年仍然在和他说着话,男人听到了这呼唤他的声音。
他挣扎着,沉重的眼皮终于慢慢地抬起。视野从黑转为多彩,触目的是上方天穹耀眼璀璨的星空。他躺在地上仰望着星空,和白发金瞳的少年对上了目光。
新生的大脑快速适应了身体和意识,他正在分析现状。
星空,银河,这里是高空,按理来说是人类无法不依靠任何防护服就抵达的地方。
在场的有两个人,一位是就在他身边的少年,另一位是一个红色发的青年,青年手里拿着什么……一颗脑子?
他的头又开始突突地疼了起来,在观察完现状后,他警惕的内心没有放松,但他对白发金瞳的少年观感好了不少。
“你救了我。”他肯定地说,“谢谢。但是……对不起,你可能没办法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包括你的名字,也不记得了吗?”少年问他。
他仍然躺在地上,听着少年的询问,他面色平静的点点头。
但他知道,他说谎了。
“如果非要称呼……就叫我苏格兰吧。”
记忆纷杂混乱,他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记得自己的名字,也只记得属于自己的名字。
那是深刻潜意识的,绝对不能对他人说出口的,他真实的名字。
——诸伏景光。
好在少年并不打算追究。他俯身伸出手,掌心朝上,是一个邀请的手势。
诸伏景光握住他的手,在掌心牵引的力道的帮助下站了起来。用双足站在地面上,诸伏景光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惊讶于身体的健康程度。
虽然记忆混乱,但他心里总觉得,现在的他不应该是这样健康的。
眼前的少年究竟是什么人,身处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诸伏景光将这一切藏在心里,他沉默地看着几人,最后,目光落在了红发青年手中的那颗脑花上。
脑花再次被摁住了嘴巴不能说话,发现诸伏景光站了起来,他不停地发出嗯嗯嗯嗯的声音,明显情绪激动,有很多话想说。
“这是什么,怪物?”诸伏景光有些茫然,“大脑会说话?”
“原来你也不知道啊?”幻觉惊讶地说着,“明明被这颗脑花寄生,身体都被拿去用了,你居然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吗?”
“……我混乱的记忆还没有整理好,但是我觉得,我的人生前二十多年一直都生活在正常的世界里……至少没有这种会说话的脑花。”诸伏景光的头又开始疼了,他扶额,脚不知不觉间软了下来,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头又开始眩晕了。
眼前的世界又变黑了,数秒后,他眼睛一闭,身体前倾即将向着甲板倒去。
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白仓望观察着他,这次的男人不是刚才那样濒死且虚弱的。他的呼吸平缓,陷入深深的沉睡。
“精力值见底了,让他先去休息吧。”白仓望走上前,扶住倒下的苏格兰的肩膀,说,“我也需要休息了,I。”
幻觉有些担心:“是精力不够吗?还是身体不好?哪里不舒服?”
他心中一紧,连手里的脑花都不管了,快步上前打量着白仓望,收紧的手掌让脑花发出了一声哀嚎。
幻觉凑上来紧张兮兮的样子让白仓望有些无奈,他说:“我没事。对了,你是在哪里发现这个能占据他人身体的脑花的?苏格兰又是什么人?”
这酒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苏格兰是威士忌中的一种,要说出现在身边的酒名,很有可能……
“是在你们酒店附近商业楼的天台上看见他们的。”幻觉说,“那个时候,脑花用着苏格兰的身体,提到了你的名字,还说要安排逃犯试探你和什么六眼、咒灵操使……”
在幻觉向白仓望叙述着他听到的内容时,羂索忍着疼痛,打量着眼前的白仓望。
他记得这个少年,不久之前,他还看见过白仓望的照片。
这是一个最近和咒灵操使、六眼走得很近的人,他查过了,在他的调查中这个少年来自普通人的世界,没有特殊能力。所以,他和合作伙伴安排了几次针对他的袭击,想看看咒灵操使和六眼会不会有反应。
第一次是这一届的高专学生咒灵操使离开学校的那天,白仓望登上了公交,他们放出了一批求死的自杀者。但那次由他的合作伙伴关注着的行动遭遇了突然的意外,名为幻觉的苍星成员在公交车事件里一举成名,白仓望正常离开了那辆本应该爆炸的公交车。
第二次是帝丹高中的入学仪式,那天是六眼进入高专的一天,他提前收到了信息,安排了又一批劫匪闯入帝丹高中。但是没想到,第二次的袭击同样遭遇了突然的意外,不知道从哪里赶来的咒术师杀手把他们随手安排的几个从普通监狱中被捞出来的劫匪一网打尽,还拿到了热心市民的称号。白仓望正常地上下学,一切意外都和他绝缘了似的没有关系。
羂索和合作伙伴保证:下次一定试探出来白仓望的情况,他一定会知道为什么六眼和咒灵操使最近都和这个人走得那么近,也一定能抓住机会,让他们的目标达成得更顺利。
……然后,就是他才安排了逃犯准备袭击,刚想到位置较好的天台观望情况,就被幻觉直接抓到手里的现在了。
看着刚刚还有着纯白的六翼,还用着特殊的治疗能力的少年,羂索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什么普通人白仓望,被骗了,他被狠狠地骗了!
居然有人能比他们这些幕后黑手还幕后!
“看来脑花和咒术界有关系,冲着悟和杰来的吗……等等,I。”白仓望打断了他的话,“你说逃犯已经被安排了?入侵哪儿?”
“当然是入侵你们居住的酒店啊。”幻觉语气理所当然,“但是我已经跟双——布布还有拉文德说啦!他们会去解决的,不用担心,今晚要不要在公会和我一起休息啊?”
白仓望听了,忍不住扶额。
布布和拉文德还在线,但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他大概猜到这两人遭遇了什么了。如果幻觉早就解开了他们的束缚,以布布的性格,现在应该已经迫不及待地跟他控诉幻觉的行为了。
他向布布和拉文德发去组队邀请,两人队伍很快升级成四人队伍。
幻觉理直气壮:“他们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
队伍频道连接,布布带着压抑怒气的声音传来:“大傻帽,你给我等着。”
拉文德比他冷静,他平淡地说:“我和布布的状态刚刚才自动解除,现在在赶过去的路上。如果入侵者进入,酒店应该会有骚动,有什么情况我们会立即告诉你的,不用担心。”
“……你们没事就好。”白仓望轻轻地叹气。
幻觉听着他们的对话,手里把弄着脑花,语气可怜地为自己辩解:“哎呀,我之前升级过武器的嘛,我也不是故意要让他们被状态禁锢那么久的。”
虽然那两人是刚刚才被解放,但是他也没骗望呀!
白仓望默默看了一眼幻觉:“……”
怎么办,他现在也觉得和刚才的苏格兰一样头疼了。
“那到底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啊……不行,我现在就要回去了,脑花和苏格兰就先放在这里,让小星星看管就行,反正他们也逃不出去。有什么回头再问,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
逃犯入侵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成员们还在路上,他不担心好友们的安危,他对三位好友的实力都很有信心。
但是……他们肯定会来找他的啊!
发生逃犯入侵事件的酒店,紧闭的房门,上锁的房间,还放在房间里没被带走的手机,打开的窗户……再加上一个不在房间里的他。
案件要素,要被集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