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盛典开启的前两日, 上清宗中发生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起因是上清宗与白云观的弟子之间发生了不小的争执,但是各宗门弟子齐聚在上清宗中,偶有摩擦也是寻常的。当时各宗门对他们各打五十大板, 训诫之后,便算将此事解决了。
可不出两日,两边的弟子竟聚众斗殴了,甚至有两个白云观的弟子因此受了不轻的伤。
这件事直闹到了各宗门高层的面前。
原本宗门中的各项杂务, 就是沈摇光来处理的, 此次斗殴的诱因也是白云观的弟子说主办盛典之上宗门比试者借着主场之利, 行偏袒之实, 此事便坐实了是沈摇光的责任。
沈摇光被方守行匆匆传唤去主峰时, 已是这日的黄昏了。
沈摇光匆匆赶去,临行之前, 商骜又执意要与他通往,他便也没有多作纠缠, 带上商骜一同赶去了主峰。
到达主峰时,几个宗门的长老和宗主都端坐在主峰的堂中。
见沈摇光来了,方守行和颜悦色地请沈摇光坐下:“摇光来啦?快来坐下,先喝杯茶吧。”
沈摇光坐下去, 目光扫了堂中一圈,便已然大概看清楚了众人的神色。
宗门千年庆典上出了这样的岔子, 自然于上清宗是不光彩的。又因着伤了白云观的弟子,故而对两个宗门之间的关系也多少有所影响。
坐在主位上的方守行明显神色抱歉, 倒是旁侧的澄玄子神情仍旧和蔼温吞, 像是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旁侧的几个宗门中人, 都与这件事没有关系。各大宗门之间总会有千丝万缕的来往, 这样的小事, 自然不至于让他们发表意见。
“摇光,这会儿请你来,就是为了今日弟子们斗殴的事。”方守行温声说道。“自然,我们都信任你的为人,知道此事并不是因你而起。但是而今你在宗门之中威望甚深,想必由你来处理此事最为合适。”
这话便是将沈摇光捧得太高了。
沈摇光站起了身来,周全地分别额向方守行和澄玄子行了礼,说道:“宗主抬举。实是我规劝管教弟子不利,才使得宗门之中出现这样的事,还请澄玄子前辈宽恕则个,晚辈明日定将此事处理妥当。”
“诶。”澄玄子温和地开口。“我哪里有责怪你的意思?是我们白云观的弟子不懂规矩,合该我向宗主和仙尊道歉才是。”
方守行忙连连摆手,二人你来我往,都将错处往自己身上揽,一时间一团和气。
沈摇光看着这个场面,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清醒,将宗主之位拱手让给了师兄。
就在这时,澄玄子笑着看向他。
“不过,刚才我与方宗主也谈起过。”他说。“弟子们之间的小摩擦罢了,算得上什么?但是另有一事,还是需要仙尊出面处理最为合适。”
沈摇光道:“前辈请说。”
就见澄玄子叹了口气,说道:“此事发生,全因着有传言说仙尊行事不公正。弟子之间的矛盾事小,但仙尊的清誉更为重要呀。”
旁侧的方守行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是了。”他说。“摇光,我们今日唤你来,也是为了这件事。若真因此事污了你的清白,我这做师兄的如何能安心?这两日你便将手头旁的事放一放,查一查这谣言的来源,再检查一番此次比试的场地和赛制。”
听到这话,沈摇光微微皱了皱眉。
这可是难为他了。
若是派他去做别的事,也不过是疲累繁冗一些,可是查清谣言的来源,这可从何查起?
话都是人的口中说出来的,他可以管旁人做什么事,又如何去管旁人说什么样的话?
但是,他环视一圈,在场的上清宗的宗主和长老,也确实无人能替他办这样的事,按宗主师兄所说,事涉他的名声,旁人也确实不好插手。
况且此事若不管,便就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事。可若他管了,查不清楚,那便是教他坐实了。
他抿了抿嘴,想要拒绝,但是在场众人的眼睛都盯在他的身上,他总不能拂了宗主师兄的面子。
想必也是师兄好心办坏事,他实在没有旁的办法了。
沉吟片刻,他只好勉强地说道:“是,我定当查明真相,还上清宗以清白。”
——
是夜,沈摇光难免有些发愁,夜已深了,他也有些辗转难眠。
他生平最烦管这样麻烦的事,更何况是事关传言、造谣这样的事。
明天去审一审白云观的弟子?可他们的掌门就在这里,他若真这样做,那便就是极其失礼的僭越。或者说,在上清宗内查一查?可众口铄金,哪里会有源头可循。
他兀自思量着,并没注意到商骜偷偷起了身,掩藏起气息,离开了点青峰。
那些老东西在欺负人,他师尊没发现,他可是发现了。
这种宫里玩剩下的东西,不过是贴上一副好人的皮子,把人往死路上逼罢了。从前他师尊声名远播,众人都知道他是个最公正、最清白的人,一个自己宗门的盛会,他犯得上给自己宗门的弟子们做这样的弊?
更何况,此番比试,他商骜甚至都没有参加。
商骜想起那几个老头道貌岸然的嘴脸,还有他师尊眉心微蹙的为难模样,心里就不舒服。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他师尊最信任的师兄。
这个老东西是犯了什么病?教人家蒙骗了,还是嫉妒他师尊?
商骜一时间弄不明白这个,不过,这也不需要他弄明白。
他径直赶到了绛雪峰——便是今日与白云观弟子冲突的那几个弟子所在的峰。
那几个弟子把白云观的弟子打伤了,早被浅霜在峰中关了禁闭。商骜赶到时,几个弟子被关在绛雪峰偏僻处的房屋里,尚在不服气地骂骂咧咧。
见到商骜赶来,几个弟子像见了救世主,纷纷扑到了窗前:“商师兄来了?商师兄是来放我们出去的?”
商骜却道:“我来替仙尊问几件事。”
那几个弟子立时肃然:“师兄请问。”
“你们今日冲突,是因为什么?”商骜问道。“前几天,也是你们和他们争执的?”
其中一个弟子连忙跟商骜说了个明白。
原是那几个白云观的弟子,刚来几日便日日找茬。沈摇光将他们安排在了绛雪峰山中的居所中,他们三五不时便抱怨绛雪峰缺东少西,对他们的态度极其傲慢。这几个内门弟子从来都是耿直的性子,其中一个又在浅霜在外游历时掌管峰中各项事务,便因此和这几个人吵了起来。
原本他们各自受了责罚,此事便算过去了。
可是那天之后,这几个弟子竟变本加厉,非但私下挑衅,还栽赃是他们绛雪峰克扣了上清宗分给他们的修炼资源。他们据理力争,结果没几日,流言就传成了是璇玑仙尊处事不公,才教他们屡屡被克扣。
这几人一听,便知道此事是因他们而起。
他们立时便去找那几人理论,那几人自然是不承认的。于是双方拉扯争执之间,就打了起来。
商骜听到这里,眉心微微地皱了起来。
上清宗分给各宗门弟子的资源,也不过是一些用来稳固修为的丹药,图个好意头,祝他们在比试之中发挥顺利。
这种用了就消失的东西,当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而沈摇光想要追查,自然也不会有结果。
商骜沉思片刻,对这几个人说道。
“我现在放你们出去。”他说。“但是你们现在,跟我去办一件事。”
——
绛雪峰的弟子深夜里闯进了那几个白云观弟子的住处。
他们几人本就人多势众,白云观的那几个弟子修为也不敌,又有两人受伤,很快便被他们制服了。
待到几人被压制着动弹不得,商骜从门外缓缓地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白云观的弟子认出了商骜,朝着他的方向啐了一口,怒道:“怎么,难道这就是你们上清宗待客的规矩?将我们白云观的弟子打伤了还不算,现在还要拘禁扣押我们吗!”
说着,便又有旁边的人大声叫嚣道:“就是!明日我们便去禀明你们宗主,问问你们这是什么道理!”
却见商骜微微侧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待客?”
他慢悠悠地踱步上前,一把扯下了他腰间的储物囊。
须弥芥子这样的东西在修真界中价值连城,这样的普通弟子是没有资格用的。商骜一把扯开了那储物囊,往下一倒,便有上清宗标记的灵石噼里啪啦地掉了出来。
接着,他又如法炮制,将其他几个弟子的身上搜了个干净。
他们所说的被克扣的灵石,全部都在他们的佩囊之中。
周遭绛雪峰的弟子都愣在了原地。
“你们……你们原是将这些灵石藏起来了,还敢这样污蔑!”
自然了,名门大派,这些人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上清宗竟会做出这样突然搜身的事。
商骜看着那些灵石,继而缓缓抬眼,看向了这几个人。
“待客,自然不是这样的礼节。”他说。
“但是若要抓贼,那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