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经年这话, 关青禾怔了两秒,佯装淡定地点头。
她重新组织好词语:“身体最重要, 不用为了回家如此。”
至于他明天就回来,还是后天回来,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反正也就一晚上的事情。
次日醒来时,关青禾已经没见到沈经年的身影了, 她摸到手机, 一打开, 微信里还有他的消息。
沈经年每次都是这样,自己不在时, 也不会让她独自一人回家。
除了上次她自己去望月楼,没通知他。
关青禾上午没有去茶馆,在家里尝试设计图样,琵琶也分种类与造型,纠结了好久才选取了较为简单的一种。
关青禾还没想好这琵琶该做成什么, 要是单单就一个琵琶,当然是做小吊饰。
可沈经年身上戴这个, 好像不太适合。
关青禾又在底下画上了一方圆形小底座, 好托着琵琶, 很小巧, 离远了只会觉得是琵琶的一部分。
管家一直在院子里, 看到这个,建议道:“太太, 这底座选玉,不如用木呢。”
关青禾停下笔,无意地戳着脸颊:“好像是。”
管家说:“这些家里都有的,您到时候去静园挑一款就可以了。”
画完设计图已经是下午,她欣赏了一会儿,接下来就得看自己的玉雕技术了。
这种精细的技术,她应该不至于学不会吧。连沈经年平日这么忙都能学玉雕,还雕得这样出色。
沈经年那方印章……要等他回来才能完工吧。
关青禾上次回清江忘了带回自己的小印,爷爷这个年纪可不会用快递,她手痒也没办法。
因为是工作日,所以人并不多,关青禾走的是正门,进入巷口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并不是客人多排队的那种围堵。
“这店是我们店长的,店长都没卖,怎么可能是你的,你在我们营业时间过来闹,我们要报警了。”
“我买的房子我还不能进了?”
关青禾刚听着,小苏也开门,探头出来,见到她站在台阶上,眼睛一亮:“青禾姐。”
“秋云坊怎么了?”她问。
小苏说:“我刚听到动静出来,小张说,好像是有个人过来说,秋云坊这房子是他买下来的。”
关青禾奇怪:“不是付秋云的?”
小苏摇头。
正说着,那边的中年男人一下子嗓音提高了不少:“我可是过户了!要走也是你们走!我还想报警呢,你们现在是侵占民宅!”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一直到付秋云过来,看见自家的吵闹,脸色一变:“闹什么事,还不把人弄走?”
店小二小声:“店长,他说买下了这房子,要报警……”
“我还要报警呢,这宅子卖了我怎么不知道。”付秋云拧着眉:“算了,你让他进来说。”
她往外一扫,看见关青禾安静地站在小苏旁边。
付秋云心头一梗,上次因为她,自己和张普吵了一架,结果张普已经一星期没理自己,电话不通。
就连这茶馆,他都不来了。
关青禾现在站在这儿,是不是就在看自己的笑话?
围观人员因为那中年男人进了里面而退去,付秋云下了台阶,“你也想看秋云坊的笑话?”
小苏嘁了声:“我们老板娘在自家门口站着,与你何干,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付秋云忍不住笑,依旧看着关青禾:“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当的老板娘,但如梦令的房产所有权也不是你的吧。”
她叹口气:“帮章老师打工,也不容易,若不然你来我这里,我的工资开得更高。”
“不必了。”关青禾觉得好笑,“我现在在如梦令待得挺好的,很自由。”
付秋云说:“如梦令是章老师的,一个面子上的老板娘,哪有实际重要呀。”
关青禾微弯了弯唇角:“如梦令是不是我的你不用操心,你应该操心的是秋云坊的所有权。”
因为沈经年,她对张家也算有了点了解。
付秋云家境普通,怎么可能买得起一栋老宅当茶馆,她当初能在短时间内退出如梦令,一星期后就开业,必然是张普出的资。
若是刚刚那男人说的是真的,那说不定秋云坊真的被张普卖了。
付秋云没想到她反将自己一军,心里哼了声,面上笑着:“这周末我的综艺就上线了,到时候如梦令要是生意差了,可不能怪我呀。”
她转身离开。
小苏冲着背影翻白眼:“还真是不要脸。”
关青禾柔声:“走吧,准备下午的演出。”
小苏说:“青禾姐,她综艺播得比你还快,到时候肯定又能吸引走不少人,你怎么不急呀。”
关青禾眉眼笑吟吟:“那我的综艺播了,把人吸引回来。”
小苏说:“那这中间还有段时间呢。”
关青禾眼睫轻眨:“还有段时间,会发生什么事,谁又能说的准呢,最近如梦令客人数量稳定,不用担心。”
进了院子里,小苏和周谦吐槽:“付秋云这人肯定得罪的人不少,还有人闹事。”
周谦却和关青禾的想法不谋而合:“那可不一定是闹事,说不定是真的,说不定我们要换邻居了。”
小苏睁大眼:“赶紧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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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青禾回了后台,本想询问张普是不是卖了秋云坊,但也许他也不知道这件事。
殊不知此时王秘书也正在说这件事。
“我本以为张普可能是大方人,将那房子送给付秋云的,没想到还是他自己的。”
王秘书也觉得好笑:“近段时间张家在筹钱,想要买下一幅明代仕女画,他就卖了。”
说到仕女画,他看了眼自家先生的神色。
沈经年正翻阅着文件,修长的指尖搭在白色的纸上,更显冷白如玉,眉目清俊。
他懒散地翻过一页,才问:“买家呢?”
“是李家的二儿子。”王秘书立刻开口:“在这之前,他曾经和人打听过太太的身份。”
沈经年往后仰了仰,“他啊。”
因为关青禾并不想过多牵扯进上流圈,所以沈经年并未刻意介绍她的身世,逢人问起,只说是沈家的世交。
或许要等她的综艺播出后,才会被人所知。
王秘书说:“太太的竞争对手离开,也是好事。”
他说完,却没声音。
沈经年靠在椅背上,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冽,眼眸沉敛:“去问他卖不卖,开个价。”
王秘书立刻点头。
他压根不用问买个巷子里的茶馆做什么,因为这会儿是个人都能猜到,是给谁的。
至于太太到时候怎么接受,那得看先生怎么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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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青禾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拥有一份大礼,正在准备下午的演出,此时还未开场,如梦令里较为安静。
就在这时,一墙之隔的隔壁突然传出来一声尖锐的女声:“不可能!”
老宅都不怎么隔音,所以平时琵琶评弹声在前院都能互相听见几分,现在后院更为接近。
小苏吓得把手里的热缩片烫坏,心疼死了:“付秋云这嗓门,不去唱高音,真是委屈了。”
小张已经跑到院子里,怂恿道:“我要不要搬梯子过来,咱们扒墙头看看?”
小苏很是心动,但是又怕被关青禾说:“算了吧,他们也不可能在院子里就吵吧。”
话音刚落,隔壁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
付秋云双眼微红,紧紧盯着中年男人手机里的通话记录:“这一定不是真的!”
李进宝可没这耐心:“我买房子可不是让无关人员住的,给你们两天时间,赶紧搬走。”
付秋云胸膛起伏不定,没想到张普竟然瞒着自己把这房子卖了出去,这让她怎么办。
两天之内搬出去……她的综艺马上下周开播,到时候网友们肯定会过来打卡,要是搬走了,这综艺不是白上了?
付秋云喘着气问:“他真的卖了?”
李进宝皱眉:“我都说多少遍了,就是卖了。”
付秋云咬唇,看着对方:“能不能让我再住一段时间,我现在搬走了怎么办呢?”
她声音温柔下来,泫然欲泣。
若是平时,李进宝说不定会怜香惜玉,现在可不行,他买这宅子就是为了攀上沈三爷的。
人家夫人在隔壁,自己直接搬过来住,做个邻居,套个近乎……大好前程可不在等着自己。
到时候,家里人可没法再说他人到中年还不务正业了。
他果断拒绝:“不行。”
付秋云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彻底:“我……那……能不能租,这里也不适合住和投资……”
李进宝说:“怎么都不行,赶紧搬走,最多给你们一星期的时间,要是到时候还没走,我就让人把东西全扔了。”
他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路过院子时,看到隔壁如梦令的一颗石榴树比院墙还高。
心情喜滋滋。
刚出院子,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李先生吗?”
李进宝一喜,这声音他当然知道是谁,是王淳,自己刚买房子,对方就打电话过来了:“我是,是三爷找我吗?”
王秘书咳嗽一声:“是这样的……”
他很有礼貌地询问李进宝愿不愿意卖出秋云坊这栋宅子,可以直接出价。
末了,王秘书又补充:“如果您不想出价,先生也有别的等价或者更高价的宅子可以与您交换。”
李进宝顿时纠结起来。
半晌,他咬牙道:“卖!”
都不需要问沈三爷买的理由,自己卖个好,好处多多。
“不过,这栋宅子目前还有人居住,她们似乎不太愿意搬走,我刚刚才过来说过。”
王秘书笑说:“这个您不用担心,等过后交易完成,我们会自己处理的。”
李进宝本想说自己来处理,听见这话,也只好放弃。
而此时,付秋云却是一肚子恼火,她又拨打张普的电话,十次之后,终于通了。
她这回没敢发火,而是问:“你怎么卖房子都不告诉我一声,我现在要怎么办呀,你不管我了吗?”
上周和张普吵架那天,付秋云心里害怕他和自己分手,就把营业额都转到了自己这里。
张普不耐烦道:“一个茶馆,不开就不开了。”
付秋云没想到他这么说。
之前在如梦令的时候,他和她暧昧,说她在如梦令没法大显身手,说可以自己开一家店。
然后就带她取了如梦令隔壁的空屋子,她一下子心动,辞了如梦令的工作,连章明月的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那时候的付秋云哪里想过房子是谁这个问题。
如今看来,自己分明就是张普的一个消遣,他玩够了,就不在意她的任何了。
付秋云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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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秋云坊就重新开门,并且做了酬宾活动,不仅如此,第二天票价又降了两块钱,热闹得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小苏好奇:“她昨天叫了半天还能唱啊?”
周谦说:“她自立门户不就是为了自己唱评弹吗,怎么可能放弃,这票价这么低,居然舍得。”
关青禾却觉得这操作不太正常。
齐观宇来时,都已经淡定了:“她又不是一次两次这么做了,反正亏的是她自己。”
一个茶馆里能坐的人就那么多,一天也就只能开那几场,她价格低,周围不止一家评弹馆,这属于恶意竞争。
关青禾对着镜子缓缓梳发。
这个时间点,她猜测付秋云这么做,不会是想在最后时间捞一笔走吧。
齐观宇显然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师妹啊,沈先生这两天怎么不来了?”
关青禾忍住笑:“我还以为师兄不欢迎他呢。”
“来者是客!”齐观宇大义凛然:“我怎么会不欢迎,你看我哪次不是笑脸相迎。”
关青禾放下木梳:“他最近出差了。”
齐观宇哦了声。
关青禾又道:“不过师兄的话,我一定会转达的。”
齐观宇:“……”
关青禾从镜子里看到他的表情,眉眼弯弯,忽然有种体验到沈经年的感觉——
平日自己没话说时,沈经年是不是自己这个心理?
自己一定是被沈经年传染了。
关青禾说转达就转达,化完妆后,便给沈经年发消息:【齐师兄问我你怎么最近没来。】
彼时,沈经年还在分公司。
一季度的巡查,温和的询问,却让总经理们都头冒汗,就等着听训,没想到低头半天,没等到。
于是悄悄抬头,便看见男人方才还偏冷的眉目之间已然松开,好像正在回消息。
待屏幕熄灭时,长指垂下。
有人眼尖,瞥见一抹红色。
一直到沈经年离开分公司,经理们还站在原地:“沈总这笑起来比不笑还让我害怕。”
“刚刚你们看到了吗?”有人问出声:“沈总的手机壁纸还是屏保,是一个穿红裙的女人。”
“沈总结婚了,是沈太太吧。”
“我觉得不像,之前说沈太太是穿旗袍的,见过的都说大家闺秀,不像妖娆的。”
“沈总这么斯文……不至于又养小情人吧?”
“再斯文,也是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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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经年:【看来,我今天必须要去,不能辜负齐师兄的期待。】
得到回复,关青禾一点也不惊讶。
前天晚上他说自己第二天出差会尽量当天回来,其实并没有,只是吓唬她。
今天回来,实属正常。
关青禾告诉齐观宇:“师兄,你下午就能看见他了。”
齐观宇问:“该不会是来接你回家吧?”
关青禾也不知道,沈经年也没说具体时间,摇头道:“应该是来听评弹的吧。”
但正因为不确定,她反倒最关注。
还没到自己的场时,便看了几次二楼的雅间,沈经年不来,那雅间便是空的,不开门。
周谦倚在柱子上,“老板娘看几次了?”
小苏数着手指头:“三次了。”
周谦摸着下巴,完了,老板娘坠入爱河了,沈三叔再不来,要望穿秋水了。
他偷偷发消息:【三叔,您啥时候到啊?】
消息没回复,小张却跑了过来:“快快快,我刚刚看到沈先生从巷子口进来了,赶紧泡茶。”
周谦下意识看向院子里。
关青禾刚抱着琵琶坐下,一曲《声声慢》开嗓,轻柔的软语回荡在这方天地里。
在她第一句落下后,沈经年踏入如梦令。
他径直上了二楼,推开二楼的一扇窗,清隽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下方屏风前的丽影上。
关青禾沉浸在评弹中,一直到点歌时间,才喝了口水。
最近客人稳定,基本都是回头客,听过一次的绝对会来第二次第三次,新客很少。
点歌的不少,一般都是挑选。
就在这时,小苏过来说:“沈先生点了……”
关青禾惊讶抬眸,果然看见二楼窗扉内的男人,他还穿着西装,许是直接过来的。
若是换成小苏玩的游戏来说,沈经年这幅打扮,正是关青禾最喜欢的一个皮肤。
最好是天天穿。
当然,床上就没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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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结束后,如梦令里恢复安静。
小苏他们收拾桌子打扫卫生,关青禾回后台,沈经年正在院子里,望着那棵石榴树。
如今已到秋季,一颗颗红彤彤的石榴挂在树枝上,平时小苏不准多摘,一人一天只准一颗,一颗足有男人的拳头大。
当然,关青禾不在此限制内。
为此,周谦说她心里一点也没有男朋友的地位。
关青禾轻声开口:“你要是想吃,得经过小苏的允许。”
小苏耳朵尖,早心不在焉地扫地,从月洞门外探头大声道:“沈先生多摘几个,石榴好吃,寓意又好!”
关青禾:“……”
石榴能有什么寓意,自然是多子多福。
沈经年转过身,眼神望向关青禾,唇边微微扬起,徐徐开口:“关老师允许吗?”
关青禾瞥他,“随你。”
反正吃了也不会变成现实,一个子也没有。
从如梦令离开时,沈经年的手里多了两颗大石榴,司机看到时都惊讶了一下,好大。
西装配石榴,奇怪却又和谐,关青禾不免多看几眼。
好似沈经年拿什么东西,都不突兀。
上车后,沈经年忽然提起正事:“殷先生的悼念会时间定在两天后,周六。”
关青禾问:“这么快?”
石榴在茶馆里洗过,沈经年也顺便洗了手,此时取出一柄小刀,另一只手修长指节搭在石榴上,慢条斯理地划破表面。
“殷家人都想早点结束。”
关青禾点头,也不意外。
早点结束,好分家吧。
就是不知道葬礼过后,多久会是殷玄的婚礼,还是尹原香能够拒绝殷玄。
这男人漫不经心剥石榴的样子实在太好看,红色通透的石榴籽嵌在里面,果肉红白渐变。
沈经年用刀尖挑出来一粒,评价:“甜的。”
车内开着暖黄色的灯,映着他清雅的面容,水果刀回收进去,只余下刀柄上的长指。
关青禾说:“这么红,怎么会苦,不过吃起来比较麻烦,最好全部剥出来,可以一口吃很多粒。”
沈经年淡笑:“我知道,用勺子舀。”
他小时候和老太太相处时间比较多,老太太喜欢一勺子送进他嘴里,只是那棵石榴树后来坏死了。
与他对话,关青禾不想多讨论勺子,于是提出新的建议:“其实榨汁更方便。”
“晚上试试。”沈经年接受她的建议:“石榴汁一定很甜。”
关青禾点头:“当然。”
随后,沈经年又开口:“关老师。”
关青禾眼眸微抬看过去:“嗯?”
沈经年指尖捻着两粒水润的石榴籽送进她唇间,询问:“今晚能试试更甜的汁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