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洛特来到约定的地方之时,她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是完全压抑不住的震惊。
“先,先生”
“很意外么?”男人用他一贯的干涩声音说出了一句不像疑问的问句。
夏洛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点头:“是,非常意外。”
“布雷泽先生,我很难想象,我居然能在这儿见到您。”
“我并非传说中的吸血鬼,行走在阳光下之类的事情对我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您真幽默。”
夏洛特笑的有些勉强。
如果是由其他人说出这些冷笑话,那么她还可能凭借这些日子以来锻炼出的人际交往能力进行尬聊,可面前这位伯爵先生,无论在说什么,语调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搭上那十分晦涩的声线,放在剧院里一定是被安排去配恐怖故事背景音的人。
再加上夏洛特联想到了他在卡塔来纳传说中扮演的身份,再怎么,她也没办法平静的面对他。
稍微缓了缓呼吸,夏洛特小声问:“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没事,但王有事。”布雷泽伯爵平静道,“他希望你给林恩写一封信。”
“信?”夏洛特没搞明白,“什么信?里面需要藏上一些带着暗示的语言吗?可是我不太懂你们那些东西”
“不需要过于复杂。”布雷泽伯爵说,“日常生活,足矣。”
“日常生活”
夏洛特这下稍微回过味来了。
估计是父亲想让自己跟对方拉近点关系吧
略作思考,夏洛特最终选择答应下来——或者说,从任何角度她都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毕竟,这是父亲的命令。
“我明白了”正要起身的夏洛特忽然注意到伯爵先生面庞上一闪而过的迟疑,有些好奇,“先生,您是还有别的事情没有吩咐吗?”
“不没有”伯爵先生很是僵硬地摇着头。
“”
果然还是有吧。
真当自己傻子呢?这么明显的情绪表露都看不出来?
在心里小声都囔着,夏洛特继续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先生,您尽管说,我会尽我所能去完成您的吩咐。”
“不,不是吩咐”
布雷泽伯爵纠结半晌,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算了,我自己来吧。”
没等夏洛特回神,他撂下一句“写完我会来拿”后,便转身离去。
“这位先生嗯,还真是有些别扭呢”
小小地吐槽了一句,夏洛特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拿着新买来的纸笔,仰望天空。
“写信啊,写什么呢?”
夏洛特默默思考着
最近些日子,其实有些无聊,简单来说就是几点一线。
上课,下课,休息,充其量就是在偶尔与别人聊聊天,充当一下心理医生。
说到心理医生,今天那个来找我开导心绪的女孩,其实挺可爱的,她有着一头稀奇古怪的紫色头发,不知道是自己染上去的还是生来具有,毕竟世界上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是挺多的嘛。
那个女孩来寻求解释的时候,我看出来,她应该是一个比较骄傲的女孩,或者说,有些倔强,不喜欢把自己的心扉敞开给别人,所以我就借口着先去吃饭,然后想要借助一些契机在无声无息的情况悄然拉进与她之间的关系哎呀,想到这个吃饭,我就后悔了。
不该让蕾娜请客的,那些小女孩一天到晚就喜欢吃甜点,就连晚餐也要以甜食为主,可我不行啊,吃那么多甜食,我又不经常锻炼身体,一定会像气球那样砰地膨胀起来
啊,好像跑题了
夏洛特勐然回神。
她低下头,看着已经手上三四张已经被写满的纸,面上稍显窘迫。
她粗略地看了几眼,发现上面虽然洋洋洒洒写了一大串,但大部分都是没有逻辑的废话,属于是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了,一点儿营养都没有。
如果要用那位侯爵的方式精炼一下文字的话,那么这几张纸上,唯一剩下的有用词汇,可能就只有日常问候的“好久不见”可能不会被删吧?
“真是的,我在干嘛”
小声滴滴咕咕,夏洛特决定先收起纸笔,暂时放放,待会儿回去搜集些好玩的东西写上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是脑子里的故事最活跃的时刻。
只是,当用被子裹住自己身体的时候,她的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事,却不是任何关于她自己的东西。
而是另外一件事。
“我依稀记得,父亲说要在民间加深王室形象,耕耘王室威望的事情,并非假象,他是真的有要认真去做的意图的,而且这个人,在大家里面,必然会将我作为最优选择。”
“可是,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候,让我和一个名声没那么好的人,互相接触,甚至是让我主动去拉关系呢?”
夏洛特隐隐意识到,这里面似乎有点儿问题,可问题的关键点在哪儿,她又想不出来。
“是我太多疑了么?”她转念一想,“好像也是,毕竟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藏在太阳底下的,只要找个棚子做遮挡,很容易就能让事情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生长发芽。”
“再说了,我能想到的关节点,都是一些没有必要发生的事情,父亲还年轻,还没愚蠢到这个地步,放弃布雷泽先生什么的只有昏君才会这么做吧。”
摇摇头,夏洛特舒了口气。
“应该是我想太多了。”
“不过”
思忖片刻,夏洛特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这么简单就结束比较好。
她自己想不明白,或许可以去找别人商量一下
“哟,这不是我们的公主殿下嘛,今日怎么有时间”
“艾琳小姐,您最近也在看剧院出的新戏嘛?”夏洛特轻轻打断了对面少女的话,眼中流露着惊喜之色,“我也在看呢,您刚刚的台词,和‘芙拉’在见到‘王后’时候的台词,一模一样诶!”
少女的声音略微带上了些许激动,似乎是因为遇见同好而感到兴奋不已,不过,艾琳自然是不会被这么简单的表演欺骗。
她意外的看着夏洛特:“多日不见,您的变化,似乎有些超过我的想象了呢。”
“哪有。”夏洛特腼腆地笑着,“您的变化,才令我震惊。”
“您变得,更美丽了。”她的声音里丝毫掩饰不带,满满的都是羡慕。
事实上,她说的也的确是真话。
走出学院的艾琳小姐不再受到学院制服的束缚,打扮始终走在大众审美的最前沿。
她化了妆,但妆容并不是非常夸张的“时尚”,而是恰到好处的“刚好”,每一缕色彩都完美地衬托着她的精致与优越,微微扬起的末尾一笔更是无时无刻不再彰显少女拥有的优雅高贵。
夏洛特很羡慕这份能时刻让自己处于最完美状态的能力。
她就不行。
她的化妆水平仅限于能看,但真要精致一些,还得让女官们来。
对于夏洛特的称赞,艾琳眉眼轻佻,掩唇轻笑,似乎很是受用。
片刻客套闲聊之后,她笑吟吟道:“话说,您邀请我出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当时我收到您的邀请函的时候,我可是着实惊讶的不行呢!”
顿了顿,她补充道:“当然,您要只是想找我叙叙旧的话,我也乐意奉陪,今天下午我有一下午的时间,都是为了您特意空出来的哦~”
“抱歉打扰了您。”夏洛特习惯性地拿出自己最常用的一句话,只是这次她有所补充,“不过,我想,这次的事,应该不会算是无意义的闲聊。”
顿了顿,她说出这次的来意:“前几天,布雷泽先生找到我,说,希望我能写一封信,交给他。”
“信?他?”艾琳微微眯起了眼,“这个他,应该指的不只是布雷泽先生吧?”
“您真知灼见。”夏洛特轻声说,“在我准备动笔的时候,我忽然想到,近些天来,父王的动作”
“啧。”艾琳忍不住鼓起了掌,“看来您在学院中,果真成长了不少呢。”
夏洛特摇摇头,没在意艾琳的“吹捧”,只说道:“我觉得,这件事,似乎有些不太符合逻辑。”
“的确不符合。”艾琳也开始认真了起来,“既然希望在民间树立形象,却又暗中让其代言人与一位名声不太好的家族成员接触,这要是放在那些戏剧演员上,指定是一出不得了的丑闻,得被人丢不少臭鸡蛋。”
“可在我问了父王之后,他的决定依然很坚决。”夏洛特补充道。
“所以会不会是您想太多了。”艾琳轻轻抿了口茶水,笑道,“只是一封信而已,他在外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就算是那位王想要让您和他接触得深一些,想来也是一时半会儿做不到的事情。”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只是”
夏洛特沉默了许久,手掌按在胸膛,久久不曾出声。
半晌之后,她才缓缓开口:“我有预感,最近要发生一些事情。”
“他,会在不久之后回来。”
“预感么?”
艾琳并没有再找借口否决她这份虚无缥缈的猜测。
沉吟片刻后,她说:“既然如此,那就稍稍将这份‘亲近’,稀释一些吧。”
“我猜”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洛特,“您的信,应该不会只有一行两行吧?”
少女脸色一囧,下意识捏紧了裙角。
艾琳摇摇头,没在意那么多,只说到:“既然您的父亲希望你们能更加亲近,而你又认为这件事稍显不妥,所以,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不那么亲近’了。”
“那我该怎么做?”夏洛特虚心请教道。
“很简单啊。”艾琳的答复也很是实诚,“我也写一封不就行了。”
“如果是三个人的话,从任何方面来看,粉色的空气都将被冲澹一些吧?”
“”
夏洛特脸色稍稍有些纠结,纠结中又略带意思不情不愿,艾琳看着她的样子,眯眼笑道。
“这样吧,我们来打个赌。”
“您方说,他最近会回来是吧,那,到时候我们来问问他,他在我们两个的信中,第一个拆开的,是谁的信。”
“如果是您的,那他就先接你两天玩玩也无妨,而如果是我的嗯,我就把他拎过来交给你,如何?”
“这”
夏洛特对于艾琳这些堪称“粗暴”的用词稍稍有些不太适应,但艾琳只摆了摆手。
“那就这样决定了。”
“写吧!”
“以上这些,就是我关于父亲的安排,以及和艾琳小姐的谈话内容。”
“抱歉写了这么多无聊的东西,还有那个赌约您可千万别当真,另外其他的一些事”
“抱歉抱歉,思绪有些混乱,现在还写的乱七八糟的,实在抱歉,不过既然都写了这么多了,应该也算足够了。”
“最后,祝您平安。”
“落款:夏洛特·费迪南特。”
“”
林恩摩挲着下巴,看着第七页的信纸,陷入沉思。
而在他沉思的时候,弹幕们倒是沸腾了。
【满篇没再“思念”,但其实满篇都是“想你”呢。】
【虽然看起来写的很多很乱很无聊,但这不恰恰说明,她希望将每一件事都与你分享嘛?】
【啊,这让我想起我刚恋爱的时候,也是无话不谈,拉个屎都要分享一下是什么形状的!】
【我猜前面的一定分手了。】
【啊,这次总算是让我磕到了!!】
【还有呢还有呢,还有艾琳的信呢。】
【快快快,林恩快拆!】
“”
瞥了眼将自己整个视线都覆盖的弹幕,林恩无奈放下思考,取出信纸。
相较于夏洛特的洋洋洒洒,艾琳的惜字如金程度简直看不布雷泽伯爵,甚至还要更甚几分。
“如果你真要回来,请务必小心。”
【就这啊?这也太短了吧!】
【啊,坏女人,该不会已经变心了吧!!】
【胡说,我怎么觉得,这是胜券在握,已经不需要其他多余的话语来维护自己对于胜利的渴望的操作呢?】
换源app】
【我也这么觉得,只有握紧胜利的人,才不会患得患失嘛。】
【就是就是。】
【诶!等一下,林恩你先别塞回去,后面好像还有字!】
【对对对,后面!】
“后面?”
林恩略带疑惑地将信纸翻开,脸色一僵。
“对了,赌约的事,可不是玩笑哦”
“所以你首先拆的,是谁的呢?”
“是我嘛?”
“^^”
【乐,恩子,想想到时候该怎么解释吧!】
【她笑的好开心,我也笑的好开心,所以是谁笑的不开心呢?】
【哈哈哈——】
林恩面无表情地将信纸收回信封。
呵,玩笑罢了,他才不信。
“姑且将这件事先放在一边。”
林恩眯起眼睛:“我接下来,到底要遇到什么事,才会回到卡塔来纳?”
回想着之前突如其来的梦境,他的心中,隐隐有了个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