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英雄。”
夏洛特低低地念着这个称呼。
她大概明白了尹薇特要这么做的意思。
论硬实力,林恩是不可能打得过尹诺克的,再加十个也不够。
彷若天谴的差距,哪有那么容易被弥补。
但如果是将其拉到由神灵们绘制的竞技场内的话,便可能出现一点儿改变。
人终究只是人。
尹薇特的目的,看起来似乎都很正常,只是夏洛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疑惑地抬起头:“您怎么知道对方的计划的?”
这些日子她一直和林恩在一起,见证了林恩想要推测尹诺克计划的过程,也清楚林恩想破头也没想明白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是,尹薇特作为林恩的召唤物,她为什么会知道的比林恩还清楚?
甚至于,话语当中连一丝一毫的猜疑都没有,仿佛这就是绝对的事实一般。
虽然夏洛特能从她的逻辑当中找到事实当做依据,可这未免有点太武断了?
“吾如何知晓。”
尹薇特微微眯眼,却没有作答,只是呵呵笑着。
她其实是在接收到这片地区的力量,恢复成现在的状态之后,才知晓的。
而如何知晓其实很简单。
简单到,可能连做出这份计划的人,自己都没有想到
“噗嗤——”
尹诺克将长枪从被贯穿的胸膛当中抽出,轻轻一抖,甩去上头沾染的鲜血。
转过身,迎上其他学生们恐惧的目光,他瞧见学生们在胸口划着十字的动作,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
“这种时候,你们居然还觉得你们那虚伪的神灵,会庇佑你们吗?”
话语传出,有人的动作凝滞住了,有人更是直接怨毒地咒骂出声。
“蠢猪,女神一定会惩戒你!从今往后,你必将堕入深渊,不得好死!”
“呵呵。”尹诺克的笑容仍旧澹然,“我可不这么觉得。”
“高高在上的神灵,如何会回应低劣人类的呼唤,又何曾真正向你们,投以过视线?”
“你们去了教堂那么多次,可曾真正有过回报?”
男人的话语让学生们的脸色稍有变幻。
“混蛋!你这种渎神者我要上报教堂!一定要把你烧死在广场上!”
他们努力想要证明自己信仰的神灵是多么多么伟大,可是,他们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噗嗤——”
尹诺克敲着眼前瞪大着眼被穿成串串的学生们,眉眼轻抬。
他握紧拳头,看着手臂上闪烁着的血色流光。
“你们的神灵不会给予你们回报,但我所信仰的伟大,却已经将力量交付于我了。”
尹诺克习惯性地将手掌按向胸口再双掌合十,垂下脑袋,低声吟诵。
“吾主在上。”
这时的他,确实虔诚地令任何信徒都足以为止愧疚
“冬——”
比起之前的更要响亮,更要沉重的擂鼓声轰然奏响。
它代表的是,这场角斗,正式开始。
但是,当直到鼓声彻底散去,双方都没有展开行动。
林恩没有动作,原因自然不必多说。
就凭他这点微末实力,冲上去,说不定都破不了对方的外壳防御,更别提给他造成什么伤害了。
而名为艾萨德隆的兽人没有动作的理由,林恩也大概猜得到。
原因是,来自周边围观兽人们的起哄声。
“嘿!人类!赶紧拿起你那小剔牙刀,去给伟大的艾萨德隆大人剔剔牙挠挠痒吧!”
“哎呀,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他们人类除了弱了点,脆了点,蠢了点,恶心了点,其他都还好吧?那个小子再怎么说,也算是所有人类里最厉害的那个了,多多少少也能除几个虱子吧!”
“人类里最厉害的那个意思是屎里面最臭的那一坨吗?笑死我啦!”
“哈哈哈!”
兽人们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刺耳的尖锐笑声,仿佛要将因为刚刚林恩站上擂台而产生的愤怒,尽数奉还给他。
而林恩的表情依旧平静。
他无视了周边的嘈杂,所有精力都集中在面前身材庞大的兽人身上,想竭力通过自己的观察能力,来判断他即将到来的毁灭打击。
然而,艾萨德隆没有动。
他只简单地低下他那狰狞头颅,控制蕴着利齿的大嘴一张一合,低沉地说。
“人类,吾很好奇,汝究竟出于何种原因,敢立于吾之对侧。”
他话语当中蕴着的似是最简单的疑惑。
因为,所有生物都知道,人类是大陆上,拥有智慧的生物里,最弱小,最差劲,最恶心的生物。
他们懦弱无能,单体战斗力连最弱小的色孽士兵都不如;上了战场,首先想着的不是杀敌,而是如何保全自身,一旦战线出现可能打不过的情况,他们就会立刻撤退,连带着周边人的勇气,都因为他们的逃跑而丧失。
不仅如此,他们在四神的领域之内来回横跳,依靠毫无廉耻的种族天赋,依附着一个又一个远比他们强大的族群。
兽人们崇尚勇武,热衷铁与血,信仰忠贞,对于人类这种与他们形态相似的生物,观感上完全可以说是排斥至极。
如果不是主的旨意,他们绝对不可能接纳人类进入自己的地盘。
而现在,这样一只背负了世间一切之恶的人类,居然敢站在他的面前,与他争夺【冠军】的名号。
艾萨德隆很疑惑,但也仅仅只是疑惑。
人类这个族群,弱小到让根本产生不了愤怒之类的情绪。
生物对于较之于他们完全没有威胁的生物,几乎不会放在眼里。
对他们产生情绪,是一件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
林恩察觉到了对方的轻蔑。
这种轻蔑,不需要表现出来,是来自食物链的天然鄙夷,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深呼吸,林恩平缓着自己的心绪,不让自己的情绪起过大波澜。
愤怒,是无能者唯一能表现出来的东西,而林恩并不觉得自己现在一无所有。
在尹薇特使唤自己的第一句话出来之后,林恩便意识到,尹薇特已经再度回到了当初在洞窟中的模样。
那时的尹薇特,方才像是一位真正的神灵,万事皆握于掌中。
所以,林恩并不觉得拥有智慧的尹薇特,会毫无理由地让自己来面对这样一位实力差距显而易见,无论正面还是侧面都几乎不可能打败的对手。
可是
这条路,到底在哪?
林恩抬头迎向兽人那道不解的目光。
要是一切都像他们对于人类的轻视那样简单又不需要理由就好了。
旋即他又笑着摇了摇头。
过于简单,可不是从身体到大脑都复杂无比的人类会喜欢的东西。
“所以,我该怎么做呢?”
他看着兽人因为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而举起的弯刀,叹了口气。
“显然,我得狼狈一段时间了。”
擂台周边,夏洛特顶着尹薇特,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上的场景。
在看到兽人举起长刀的时候,她的小心脏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对方那仿佛能够将一切生物撕咬地零零碎碎连带着骨头一起啃烂的气势,很难让她觉得对方有机会被打败。
“怎么办怎么办!林恩他真的能打得过他吗?!”她急急忙忙地问着头顶的猫猫。
尹薇特抬爪拍了她一巴掌,让自己的坐垫重新稳固下来,旋即平静道:“汝若指的是正面交手,吾给予的回答是,不能。”
“不能?!”
“不仅不能,其落败之后的结果,汝的脆弱心灵,或许难以接受。”
“啊?!”
“汝可知晓角斗的落败者一般是以何种方式下场?”
“什,什么方式?难不成”夏洛特紧紧地攥住衣襟,“是死亡吗?”
尹薇特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是吾声音小了吗?吾说的是下场方式,而不是必定的结果。”
“”夏洛特的眼神忽然变得惊恐起来。
尹薇特澹澹道:“一般来说,如果是值得尊敬的对手,胜利的那一方应该会将其四肢与头颅切下,连带着身躯扔下擂台无需露出那样的表情,他如若落败,并不会落得这样的场面。”
夏洛特舒了口气:“那就好”
“作为人类,他若是输了,应当连骨灰都走不出擂台吧。”
“”
夏洛特气的不想和尹薇特说话了。
她抬头看向擂台里的场景。
此时,双方已经开始了交战,但场面却并不激烈。
提醒巨大的兽人于场中缓缓而行,落在夏洛特眼中却轻地像是贵族小姐们在舞池当中的翩翩舞蹈,仿佛随时都能飘向舞池的每一处角落每一个方向。
而林恩呢?
他在逃跑。
相较于兽人的轻描澹写,林恩的每一次迈步都像是拼尽全力,可他的努力并不能让他脱力险境,兽人偶尔狠狠跺脚的余波都能把他掀飞个十米八米,到头引来的只有外头围观的兽人们的刺耳大笑。
艾萨德隆并不是个喜欢调戏对手的兽人勇士,但如果戏耍面前这个人类能够让部落里的同胞们哈哈大笑继而选择支持他的话,浪费一点儿时间倒也无妨。
在他看来,这点时间并不会太多,大家很快就会厌倦这个手段仅有的人类小儿,到时候他只用一刀就能给他切成精准的一百八十分小块——当然,更有可能的是拍成婴幼儿都不乐于食用的酸腐肉泥吧。
“可恶”
夏洛特自然不知道兽人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她知道,这样一边倒但还没有波及到生命安全的情况一定不会持续太久。
尽管在她看来林恩最终一定能够完整归来,但这样揪心的画面仍令她心生焦急。
这无关于信任,只是过于在意。
而相较于夏洛特的担忧,尹薇特显然平静的有些过分了。
她依然以一个极其优雅的姿态端坐在少女的头上,目视前方,眨也不眨。
于夏洛特相同的是,她也认为,林恩能够解决这一切。
毕竟,那是她选择的追随者,如果发觉不了,那可太令人失望了。
不过,解决问题还有一个前置条件,也是唯一令她有些难以捉摸清楚的地方。
“他到底,愿不愿意接受呢?”
“轰——”
被掀飞的林恩再次从地上爬了起来。
看着自己相较于之前的完好无损,如今已是破损不堪的衣物,林恩知道,对方的玩心,可能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迎接他的,不再会是猫戏老鼠般的玩耍,而是真真正正的冷冽锋芒。
深呼吸,他抬起头,努力寻找对方身上可能存在的破绽。
但是,找不到。
艾萨德隆并没有摆出任何防御架势,但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够将以兽人眼中的龟速突进而来的林恩进行物理上的拦腰斩断,他甚至还能够任由林恩用他手上那柄脆弱不堪的小玩具刮破他卸下一切防御的皮肤,让他排除旧的脂肪再换一层新的。
“人类,汝该下场了。”艾萨隆德澹澹地说。
他的眼中有些失望,但并不是因为林恩过于弱小而不能给他带来和势均力敌的对手战斗的快感,而是由于他无法再弄出点新花样让他的同胞们再度哈哈大笑。
在为林恩做出最后的决断之后,艾萨隆德提起自己的长刀,用气势锁死林恩可能的退路。
他并非低智商的野兽,且多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经历让他对付任何对手,都习惯性地用尽全力。
就算是人类,也是一样。
或许是知晓最终裁断即将来临,喊累了沉寂下来的围观兽人们也重新燃起了兴奋。
“砍死他!手指,脚趾,耳朵,全部砍下来!我要拿去喂我家看门的那只!”
“人类真的会有生物吃吗?”
“真无聊,快点结束吧,人类真是弱的出乎我的想象,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被主看上的吾主在上,我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抱歉抱歉”
被主看上?
林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是知道神选者们之间的角斗的,从周围的情况来看,他也判断出自己是在争夺冠军的擂台之上。
但是,他好像下意识地忘记了一件事。
他貌似,并不是什么神选之人。
甚至,都不是色孽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