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于公于私,梁帝萧选都对谷雨十分看重,认为他是未来的肱股之臣。
于公,此人做事实在认真,偏偏又十分骄傲,乃是典型的孤臣。
于私,此人又长袖善舞,通过淮王不断地向皇宫奉送金银,短短一两年内,已经送了几百万两银子。
让梁帝萧选成为有史以来个人腰包最鼓的皇帝。
手里有钱,干事卖力的臣子就多了,对于禁军的控制就更强了。
所以从这一点考虑,萧选自然不会为难谷雨,痛痛快快的放了夏冬。
但梁帝萧选毕竟是疑心病极重。
在审问夏冬的过程中,他听出夏江有意将赤焰旧犯牵扯到靖王身上,偏偏被谷雨横插一刀,于是皇帝不由得起了疑心。
所以他在顺口答应释放夏冬的时候,漫不经心的说道:“前几日景礼给朕来信说,他那边有很多东西尚未理清头绪,而且那边因为藤县已经成为繁华之地,藏污纳垢渐多,他无力清除,且更想到卫陵陪太皇太后。朕想了想,不如你去藤县坐镇几个月,你毕竟是我大梁的定海伯嘛!”
又来了!
这老小子又来这一套了。
谷雨淡淡一笑,毫不在意的拱手道:“君有令,臣不敢辞,只是巡防营这边呢?”
“那你觉得谁可接手?”
“要说能掌巡防营的,巡防营副统领欧阳池即可。”
“欧阳池能力没问题,但资历浅薄,扛不住贵人的压力。”
“要说能抗住贵人压迫,让金陵百姓沐浴天子圣光,那就必须有一个能扛得住的。以臣想来,只有更高的贵人才能抗住贵人的压力,臣举荐国舅言阙言侯爷,又或者靖王殿下。”
这两人非常合适。
但是当谷雨提出这两个人选的时候,梁帝萧选本能的摇头:“他俩需要做事的地方有很多,巡防营就不用他们统领了,如此一来,那就让景桓吧。”
让誉王统领巡防营?
看来这皇帝觉得私炮坊的事件已经过去,几百个百姓的性命无足轻重。
儿子可以胆大妄为,可以任性胡闹,可以草菅人命,大不了罚酒三杯就可。
那为何对祁王和靖王这般严苛呢?
是因为他们是好人?
好人才可以拿枪……不对,好人才要被压制,才要被怀疑?
所以,我才不能再巡防营的位置上待久了,还是早点去外边才好。
想到这里,谷雨心里闪过一丝冷笑,脸色却是淡淡的,拱手道:“臣领旨。”
“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就先退下吧。”
“是。”谷雨随意的行完礼,退出了暖阁。
一出殿门,廊下带着雪气的冷风便吹了过来,寒意透骨,但谷雨早已寒暑不侵,他随意充小宦官手里接过入阁前脱下来的披风,只抓在手里,便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在宫城门外,谷雨回头看了看巍峨的宫城,又看了看御街,忽然冷冷一笑。
不过等他回到府邸之中,看到夏冬的时候,脸上立刻绽放出最阳光的笑容。
“冬儿,你无事就好。”
谷雨拉住夏冬的手。
夏冬看着谷雨,眼中透露着无尽的温柔:“听说你为了救我,辞去了巡防营大统领?改去藤县了?”
“巡防营大统领看似位高权重,其实也没什么。”谷雨摆摆手道:“说起来,藤县开埠,商业兴旺,但魑魅魍魉之辈也随之兴起,我要去涤荡一番也是发自内心的。”
夏冬看着谷雨,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心寒,什么疲惫,而是一如既往地意气风发。
显然他还是那么有魅力。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藤县,帮你做事。”
说着,夏冬抱住了谷雨。
谷雨感受到她的柔软,感受到她的温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温柔的说道。
“我会带你一起去的,我也确实需要前掌镜使的能力。”
“其实对付这些魑魅魍魉,我并没有什么在意的。大梁有病,病在全身,可是最大的问题却在中枢,在皇宫。”
说道这里,谷雨轻轻地拦着夏冬,两人一起进了卧室。
“私炮坊的案子后续,想必你也听说了,蔡荃已经挖到了誉王妃的弟弟朱越,并将供词递给了皇帝,皇帝看了供词,确实是发怒了,他一直在骂誉王,骂他玩弄手段,骂他欺君瞒上,而誉王也一直在谢罪,说他只是被逼无奈,从不敢轻慢皇威……”
说到这里,谷雨冷笑道:“可问题是,几百条人命,当初我和靖王等人全力救治,好不容易让众人恢复家园,可惜在上位者眼里,这个不值得一骂,对于誉王而言,这个不值得一悔!两人居然谁都没提,谁都没有看得很严重,”
“推行国政不能妨碍权贵利益,任贤为能不能影响帝王心境。”
“不必为此事担忧了。”夏冬的身体忽然变热了,她的手在谷雨身上摩挲,轻轻地咬了一下谷雨的耳朵:‘我想要一个孩子。’
谷雨回头看她,然后沉浸在她水一般的眼睛当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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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大梁制,自除夕日封印,到正月十六开笔,是年节假日,免朝。
不过皇帝下达圣旨,相关程序还是能顺利进行的。
如今十六还没到,皇帝接连下了几个旨意,震惊朝野。
先是裁撤悬镜司,撤职大理寺卿朱越,又令誉王禁足。
然后没过两天,皇帝又撤销了誉王的禁足令,让他统领巡防营。
而原来的巡防营大统领谷雨,则往藤县巡视,一应处置藤县开埠等相关事宜,节制藤县所有大小官员。
听起来是到地方成为一方大员,可以作威作福。
但是在大部分官员看来,这是变相的放逐。
金陵城自孙十万建石头城以为都城以来,便是山温水暖,花香酒淳之地,自大梁太祖建国以来近两百年,历代君臣治理之下,金陵城更加繁华。
在金陵的官员百姓眼里,金陵城外便是乡下,什么荆襄,什么川蜀,还有什么长安洛阳,都是土鳖住的地方。
至于区区藤县,称之为藤村更差不多。
所以去藤县当官,和流放差不多。
而誉王只禁足了两三天便又重获恩宠,一时间令人诧异,一些墙头草官员马上又向誉王献媚。
让誉王激动不已。
但当天晚上谢玉就警告他:‘你就算主管巡防营又能如何?你真的以为重获圣宠了?你想多了。你要是不信,等到了二月春闺之时,看陛下交给谁负责,你便知道圣心如何了。
誉王将信将疑。
春闺在二月进行,每三年一次,依制由礼部主持,皇帝指派主考官一名,副主考十八名,选拔天下学子。
往年每到此时,太子和誉王为了帮自己的人争夺新科座师之位,全都会使出浑身解数,明里暗里闹得不可开交,而借着朋党之势上位的考官们自然第一要略是考虑到各自主子们的利益,私底下流弊之风盛行。
但是今年,还没等誉王试探皇帝的心意,皇帝在朝堂上直接询问靖王的意见,得到的回答是“兹事体大,不敢擅答,请容儿臣慎思数日”。
皇帝点头,没有再询问誉王的意思,直接进行下一个议题。
誉王如坠谷底。
当晚和谢玉商量此事的时候,谢玉缓缓开口:“殿下,如今靖王势大,又得陛下恩宠,此诚不可与之争锋,草民觉得,有一人硬如铁板,能让靖王撞得头破血流。”
誉王大喜:“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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