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卯足了力气逃跑。
只有岳棠心里还揣着“一不小心就可能拐跑七峰舟”的忧虑。
这事说出来,旁人还以为他在发臆症呢!
岳棠的烦恼无人可以分担,只好一股脑倒给巫锦城。
“可惜跟墨阳前辈失散了,不然真想问问,这种残魂究竟保有多少生前意识。”
巫锦城以剑修的角度仔细观察过朱雀神火,他很肯定地说:“烛阴的情况不好说,但是朱雀的自我意识混沌,连火鸦童子……不,连魔鸦都比不上。”
那是很低了。
岳棠沉痛地说:“是最坏的情况,既然没有生前意识,自然也没有考验。”
烛阴残魂一直在等待后继之人,通过考验再转交七峰舟这种好事,果然是他在做梦。
没有烛阴出面斡旋,七重天叛军估计比天庭还想干掉自己。
毕竟天庭想要铲除他们却始终拿他们没办法,而岳棠会把他们安身立命的老巢给刨了。
七重天叛军相信预言,因为预言针对的是天庭。
如果预言之人要从叛军手里夺走七峰舟,那预言就不好使了。
——什么预言,胡说八道。
代入一想,岳棠更觉头痛。
人间造反是广积粮缓称王,天界造反也没有脱离占地为王的常见手段,怎么事情到了他头上,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呢?
去地府拉过鬼,在天界传了道,岳棠扪心自问,这都是稳扎稳打的选择啊!
结果造反大计刚起头,万事别说具备连个雏形都没有呢,东风就来了。
不止来,还绑着人往高处送。
饶是岳棠,都忍不住摸脖子。
无它,怀疑自己命不够硬,扛不住啊!
七峰舟一旦易主,不可能瞒得住天庭,那还了得?
现在天庭是投鼠忌器,不愿在这节骨眼上破坏七重天,否则七重天就会像地府第三狱一样消失,天道反噬速度也会加快。
可要是预言之人得到七峰舟,“裂地割土”与天庭对抗了,那还有什么顾忌?难道要预言之人在天帝眼皮子底下发展壮大吗?
天道反噬,天庭扛不住;预言成真,天庭也要完。
这不就是一回事吗?
天庭的平叛战略,绝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保守了。
天庭诸位神君乃至天帝都会亲自出手——宁可三界毁灭,也不让预言实现。
高高在上的天庭仙神,竭力维持着这岌岌可危的、由天庭立下的所谓天道秩序,直到最后一刻。
三界可以化为乌有,重归混沌,天庭的权势绝不旁落。
如果化解这场大劫,阻止天道反噬拯救三界的方法,必须要用天庭倾覆,轮回崩塌来换的话,那就让三界完蛋吧。
众生可以灰飞烟灭,神陨道消,天庭的权势绝不旁落。
岳棠从不对天庭抱有希望。
身处局中
,如果连对手的立场都认不清,还造什么反?
不要低估对手的疯狂,也不能高估同阵营者的原则。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还可能是另外一个敌人。
眼下,岳棠不想招惹七重天叛军,更不想逼天庭发狂。
贸然接掌七峰舟,没有好处,全是弊端。
“哎。”
岳棠继续头痛。
这天上掉的不是馅饼,而是要砸死他。
“会不会……就是因为七峰舟没有烛阴的生前意识,它又一直跟七重天气息相连,才有这般变故。”巫锦城暗示,这口黑锅属于天道。
岳棠一愣。
七峰舟已经成了七重天的一部分,二者不分你我。
烛阴活着的时候,肯定不会让自己的身躯神魂与七重天深度相连,但他死了,他阻止不了七重天对这具遗骸的侵蚀。
那是七峰舟吗?那是七重天“延伸”出来的一截肢体。
操控并影响这具遗骸的,还能是谁呢?
岳棠苦笑,原来是天道洗脑、没有自我意识的烛阴啊。
“也好。”岳棠喃喃,免得承了烛阴大神的铺路恩德,还要顶着忘恩负义的名头去说服烛阴,必须对付七峰舟上烛阴的从神部属。
否则那些家伙肯定拖后腿。
“瞧我。”岳棠自嘲,“说得好像我们有能力把叛军打得满地找牙似的。”
巫锦城轻笑。
可以打不过,但要拎得清。
未雨绸缪嘛,不丢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在岳棠神魂深处窃窃私语,同行者一无所知。
符节虽然好奇岳棠方才遭遇了什么,但是跑路要紧,这会儿没有心思多问。
乌玄逐渐开始掉队了。
它的身体比其他人沉很多,符箓水平一般,还没有神力。
“呼、呼……我们还要……跑多久?”
“不行,这里仍然不安全,天庭与叛军一旦开战,谁都不能保证他们会停留在一处不动,擂鼓墟附近数百万里,皆是险境。性命攸关,这位小友万万不可懈怠。”
泊道人转过头给乌玄鼓劲,亦是解释给符节听。
“等他们打过来,我们再跑,来不及吗?”乌玄强提一口灵气,哀怨地看符节的袖子,好友穿山甲躺在里面睡大觉呢。
因为没有学符箓的脑子,如今也不必被撵得像条狗。
更别说一来七重天,鳞甲就得了青女神力,同是妖仙,差距忒大了。
貊妖爱犯懒,看到别人犯懒自己不能,那是挖心塞肺的难受。
那充满妒忌与哀怨的眼神,看得符节浑身不自在。
“嗯?”
符节手指一顿,吃惊看笼罩着众人的符箓法阵慢慢发生变化。
原本端正透着金芒的符箓在褪色,被压扁。
法阵也跟着扭曲。
这说明法阵受到压力,变故来得快,势头猛
。
“灵气风暴?”符节四下张望,没发现异样。
七重天的风暴多种多样,保不准有隐形的呢?
符节一边填补溃散的外围符箓,一边感受摧毁它们的力量属性。
“咦?”
符节意外发现,他书写符箓的速度增快了一倍。
当然不是他临阵突破,而是……
“青女神力?”
符节脱口而出。
随即,符节又晃起了脑袋,神经质地否认:“不对,不完全是,只有一部分。”
冰寒凛冽,蛮横恐怖。
青女神力混于其中,若隐若现,刚感受到它扫清寰宇的气息,很快就被更可怕的寒意盖过去了,直吹得神魂战栗。
要不是经历过第二狱的冰丘陵,二重天的玄武神将,岳棠估计会当场失去意识。
巫锦城眼疾手快,迅速扶住昏迷的乌玄与白犀牛,同时一巴掌拍醒它们。
泊道人只来得及看顾另一个散仙与符节。
冷。
可怕的寒意席卷天地。
岳棠牙齿打战,他意识到这种冷跟玄武神将的冻气不同,它似乎不是一个神通法术的范围,而是天地灵气自然发生的转变。
他找不到寒意的源头。
他拖着步伐,与众人艰难后撤,却发现每一处的寒意都是相同的,没有轻重之分。
摸不清敌人在何方。
更奇怪的是,这种寒意似乎不掺杂杀气。
它不像地府冰狱,是一种撕裂万物的酷刑。
也不像玄武神将的冻气,毫不留情地摧毁目之所及的一切。
它冻结生机,却留有余地,众人谁都没有受伤,包括之前被冻晕的乌玄与白犀牛。
符节呆呆地看着符箓法阵,他画着画着,法阵就彻底失效了。
苍白无光,但没碎。
法阵以一个歪斜扭曲的姿态罩在众人四周,符节不敢轻举妄动,担心一碰就没了。
寒意侵入法阵,或者说,法阵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众人冷得直哆嗦。
意识迟钝,动作缓慢。
“是谁?”
岳棠还能慢几拍的吐字,乌玄只剩下眼珠子会转了。
泊道人艰难地用体内敕封神力抵御着,神色惊慌。
“玄疆……”
岳棠心头一跳,随即恍然。
——执掌冬时季令的神,玄疆。
难怪这么冷。
比起清扫世间污秽的霜雪之神青女,玄疆就不那么受人膜拜了,无论人间还是修真界的传说,玄疆都是残忍无情喜好杀戮的天神。
无他,冬天会死很多人。
凡人甚至认为这位神居住在地府,而不是天庭。
岳棠思忖,若以神力识人,冬神似乎没有那么残暴。
地位尊崇却会控制神力,不让余威之下的生灵横死,这还是岳棠来天庭之后遇到的
头一个。
“玄疆为何会在这里?他是天庭新增的援兵?”符节费劲地问。
泊道人连忙摇头,磕磕巴巴地表示,烛阴大神生前执掌天地时令,四时季向当然是烛阴大神的从属,而春神句芒,夏神祝炎,秋神蓐收,冬神玄疆正是七重天叛军的首领,七峰舟的驾驭者。
青女,是烛阴大神的部下,亦是冬神玄疆的属神。
符节感受到的那股疑似青女的神力,可能来自冬神的敕封,也可能是青女神力的继承者赤鳞君正跟随着玄疆身边。
但是玄疆为何不在七峰舟上坐镇,要跑出来?还是这般声势浩大的出行?
泊道人木了,临阵脱逃这事他以前也干过,可是没有一次这般凶险!
“不行,动不了。”
岳棠的御风速度慢了百倍,乌玄直接无法动弹。
岳棠试图用袖里乾坤,结果发现施展一个法术也很费劲,而乌玄等人更是像裹了沉重的冰坨子,有“外壳”的干扰,根本塞不进去,除非把壳子里面的人拽出来。
岳棠心知肚明,这是七峰舟的异常被叛军察觉,所以急着下船寻找缘由。
别看岳棠之前忧心忡忡,事到临头,他比谁都镇静。
“符前辈。”岳棠招了招手。
符节感到一股吸力,岳棠在用袖里乾坤。
符节不明所以,他有青女神力抗衡,倒是没有变成冰坨子。
符节很配合,因为他本能地相信岳棠。
泊道人以为岳棠是要保护符道师,他很赞同,符节越迟被七峰舟的仙神知道越好。
然而符节消失在岳棠的袖口之后,马上有两团东西掉了出来。
旋龟、穿山甲。
前者一个激灵被冻醒了,瑟瑟发抖。
穿山甲鳞甲迅速结了一层白霜,在乌玄的瞪视之下,兀自酣睡。
“这——”
被袖里乾坤收走的人,如果曾用袖里乾坤收过活物,就会掉出来。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岳棠一把抓起穿山甲。
“啊?”穿山甲睁开眼,鳞甲咔咔地哆嗦。
泊道人震惊地发现,这个妖仙竟然也有青女神力,可能一直待在符道师袖子里,神力气息竟然跟符节十分相似。
岳棠:不止,他们用的是同一颗神力种子。
泊道人一脸钦佩。
瞒天过海,原来符道师早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