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那天墨阳剑仙跟周宗主说了什么?”
岳棠在心底嘀咕。
巫锦城劝说,千万别管剑修与剑的恩怨。
他们提醒周宗主,已经涉了一足,事后拔腿就跑,才是正确选择。
“道理我都懂。”
岳棠纠结着,很想挠头。
可是对上身边好奇望着自己的魔鸦们,岳棠又默默地放下手,要维持仪态啊,不能教坏小孩子,否则这群魔鸦个个想要效仿怎么办?
魔鸦也好,火鸦也罢,翅膀上还没有生出利爪,两条腿又不长。
想用脚爪去挠头,大概只能躺在地上拼命蹬腿。
那滑稽的景象,岳棠想想就算了,并不打算真的看见。
“周宗主一言不发,似乎在生闷气,又像有心事。”
岳棠继续跟巫锦城嘀咕,“你说他们到底有没有化解矛盾?”
巫锦城表示,就算他是剑修,也不可能猜得出另外一柄剑在想什么。
这剑又不是他的。
“可这盟友是我们的。”岳棠叹息。
他以为双方说开之后,矛盾缓和,免得并肩作战的时候因为关系尴尬,不好安排。
结果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周宗主,要是还有气,你说出来啊!墨阳前辈,你要是坚持没错,就堂堂正正地面对周天神剑啊!
“墨阳剑仙还是故意避开周宗主,周宗主对此视而不见。”
这摊牌,跟没摊牌有啥两样?
岳棠痛心疾首。
巫锦城沉吟一阵,然后说:“或许他们已经尽弃前嫌,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
“真的?”岳棠不信,这一点都不符合剑修直来直去的性子。
巫锦城摊手,岳棠扶额。
忽然,两人同时用神识望向头顶。
有天庭仙人带着天兵来了。
“小心行事。”
***
“嘭!”
灵气爆裂,狂风利刃的冲击当头袭来。
魔化灵兽倍感不适,咆哮着后退,浑身毛发笔直地蹿了起来。
会死……
深入骨髓的本能恐惧,短暂地唤回了它们的神智。
魔化灵兽飞快地退避到法术波及的范围之外,甩甩脑袋,意识到了这里是战场。爪缝齿间的气息与血迹,让它们重新锁定之前的敌人——身披甲胄的天兵。
那些盔甲与兵器的璀璨灵光,让它们脑中涌出了更多的情绪,有憎恶仇恨,也有长久以来对天庭的惧怕畏缩。
不过后者很快就被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冲散了。
那是魔化与身体畸形带来的,持续不断的折磨。堕魔未成又侥幸不死的生灵,都要经历这个漫长可怕的过程。
它们没有理智,嗜血疯癫,四处攻击,不知疲倦,但其实这样的状态很危险。
这群魔化灵兽的运气很好,它们跟随
魔狻猊,体内乱窜的魔气也会循着对方的气息自动调整,加上二重天如今的情形,不愁没有魔气来源,耗空自己。
通过不停的战斗宣泄痛苦,又通过不息的复仇唤回神智。
如今它们的情况,比初遇岳棠之时好多了。
至少它们完全分得出敌我了,不会闻着灵气傻乎乎地冲到乌玄面前,然后被乌玄用一根紫金竹砸趴下,也不再癫狂地一拥而上胡乱厮杀,会跟同伴打配合。
这样知“敌”晓“我”的转变是很微妙的,旁人很难察觉到魔化灵兽在心智方面的长进,哪怕是魔狻猊,只能感觉到它们好像变聪明了一点,能听懂话了,可是魔化灵兽的脑子具体恢复到什么程度,在战场上是否可以执行命令等等细节部分,就完全抓瞎了。
但巫锦城不同。
他有经验,他是看着巫傩们恢复心智的。
哪个阶段,什么样的表现,巫锦城了如指掌。
巫锦城根本不给魔化灵兽传达具体的命令,他只在事先引导。
就像把棋子放在了合适的位置,等双方接战,作用才会凸显。
——埋伏战嘛,敌我双方的距离与位置,都是在掌握之内。
第一次袭击天庭小队,在巫锦城看来,可以说是基本没有战术,就是灭寇先斩贼首。像天庭这种首领一死,余下的连溃兵都没有的情况,实在省心。
但巫锦城不会因为这一次的顺利,就傲慢地认为这一招鲜可以吃遍二重天。
再好的战术也不能连着用,更何况巫锦城觉得此番成功全靠运气。
万一拦住的天庭小队,里面有不止一个仙人呢?
万一那个仙人性格谨慎,随时捏着法器,遭到伏击的瞬间就能反击呢?
万一那个仙人实力非凡,只是遭受排挤,沦落到接这等清扫探路的任务呢?若是如此,巫锦城很难保证能用剑势压制对方,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
杀敌不死,必遭反扑,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而未虑胜,先虑败,则是一位统帅该有的头脑。
同时还要清晰地明白一件事:在激烈的交战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而命令传达不及时只是其中最轻微的阻碍,所以从一开始就要给盟友与魔化灵兽安排好各自的位置。
不仅要了解他们的实力与应变之力,还要清楚他们的胆魄,并把他们的失误也考虑在内。
而纸上谈兵者,通常会怨怪麾下将士不肯拼命,耽误战机,不听指挥,葬送大好局势,殊不知敌人超出预料的“强”,己方犯下的“错”,以及整个战势推进之时的“乱”,都是战事的一部分。
人间的战事尚且如此,修真界与天界的战事会更可怕。
众人苦战之时,随时都有可能遭受“天灾”级别的攻击。
双方主将不可能高居后阵,指挥战事,他们的战斗才是对双方其他人最大的威胁——可以在战阵左右乃至上下前后随意飞掠,不停变换位置,一个法术一件法宝可以直接把战
阵砸出一大块空缺。
跑得不够快(),不够机敏的人?()?[(),根本活不下来。
天庭根本不在乎己方的伤亡,巫锦城这边却是死一个少一个,这种劣势如果不想办法从其他地方找补,一旦战局不利,就有倾覆之危。
所以当魔狻猊惊觉这次中伏的天庭小队里面,竟然真的藏有另一个仙人,还在顷刻间抛出储物法器,撒豆成兵,原地唤出了另外一支数量更多的天庭兵马,把众人团团包围之时,己方战阵竟然没有立刻崩溃。
魔狻猊惊愕之余,左右环顾,赫然发现与自己接战的天兵始终就那么一点。
更多的天兵围绕在外,只能做压迫,根本冲不进来。
上空一道道法术与剑气对撞,气浪搅得周围一片混乱,形成了无形的屏障,而魔狻猊下意识跟随着魔气最浓厚的方向走,以持续作战,结果就带着魔化灵兽们躲开了最要命的攻击,剩下的余波它们也足可以应付。
倒是天兵死伤惨重。
这会是巧合吗?
魔狻猊猛然向前一跃,避开从天而降的风刃,心里大骂,狗屁巧合。
难道它没体会过风部仙人斩尽杀绝的狠辣吗?那可是把它们所有灵兽剐得浑身是血,筋骨支离,皮毛破碎的法术,横空席卷如水银泻地,怎么可能只有这点威力?
大部分风刃被剑气消耗、引走了。
这片区域的魔气是被刻意“留下”了,或是被故意驱赶至此。
魔化灵兽这才能从容地跟天兵继续缠斗,更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做到了队形不散,边战边退……只不过,怎么周围的天兵越打越多了?
魔狻猊开始感到吃力,它发现气流屏障逐渐减少,只剩下寥寥数道,只能勉强拦下天兵。
越来越多的天兵绕开剑气,追杀至此。
等等,这里是另一处埋伏地的上空?
魔狻猊眼睛一亮,隔着尘雾飞土努力辨认,确实就是这里。
穿山甲还另外挖了一条通道。
电光火石之间,魔狻猊突然有所明悟。
“随我来!”
魔狻猊暴喝一声,扑向天兵,不顾自身受伤,连扯带拽也要把人往地面送。
魔化灵兽立刻跟上。
整个战团逐渐下降,天兵很快就发现了这点。
他们不傻,不会忘记之前的伏击就来自地下,顿时开始惊慌。
那道可怕的剑光,以及巨人法相缓缓升起的凌天威势,他们的主人固然不惧,还能抵挡,他们怎么可能扛得住。
天兵们抬头寻找。
天穹上,除了高大的巨人法相,还有一道犀利的流虹。
——周宗主与巫锦城,截下了那两个仙人。
太远了。
其实天兵跟魔化灵兽一样,巴不得距离上仙的战场远一点,正是在这种“默契”之下,才越走越远,眼下想要求助,却来不及了。
一时之间,他们只能自救,奋力挣脱魔化灵兽的纠
()缠,驾云御风冲回高空。
这番古怪的行径,自然引起了后面赶来的天兵疑惑,他们是从储物法器里放出来的,没有亲眼目睹之前的袭击,甚至都没能跟魔化灵兽真正交战,就一直空追,好不容易有了杀敌除魔的希望,忽然看到另一队天兵疯狂逃跑,心下鄙夷。
归属不同仙人的天兵,天然就看不顺眼。即使这两个仙人关系尚可,愿意协力作战,他们麾下的兵将也很难谈得上默契。毕竟不是同源而生,很难产生信任。
“埋伏,地下有埋伏。”
传音到了耳边,后方赶来的天兵顿时一愣。
就在这时,刺目的光亮骤然闪现。
炽热的气流烤得魔狻猊浑身一颤,它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毛发开始弯曲。
朱雀展翅,神火瞬间吞没半空中的天兵。
——越靠近地面,受到的影响越小。
那些飞得高的,直接被朱雀神火卷入其中,挣扎惨叫。
天兵身上的灵气,让朱雀余灵格外亢奋。
“朱雀星君?”
那个风部仙人失声而叫。
很快他就想起了天河水牢发生的变故,恨恨道,“果然是叛军逆党干的,他们不知从何处找来了魔孽?”
另一个风部仙人满头大汗,连说话传音的工夫都没有,他死死盯着巨人法相,心中怒骂同伴无能,麾下兵将被引开了都没注意到。
“轰!”
流虹突然戾气暴涨,杀意冲天。
周宗主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看到朱雀神火就来气。
“什么我有了很多朋友!长德公百宝阁木架上的邻居算朋友吗?”
怒吼声灌入岳棠耳中,巨人法相的动作都为之一滞。
说得对啊,岳棠沉思,作为流亡千年的瀚海剑楼宗主,周天神剑这些年来真正可是称得上朋友的,好像除了自己跟巫锦城,就剩下楚州修士了?
噫,楚州修士那叫一个邪性。
不过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提朋友,岳棠好奇。
巫锦城在心里纠正,作为朋友我们也不靠谱,不比楚州修士好到哪儿去?至少楚州修士不会道魔双修。
岳棠:“……”
周宗主含怒一剑削去对面风部仙人的发冠,狂暴的灵气四下飞散。
“我哪儿来的朋友,我是有了很多徒弟,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徒弟,还要天天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你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