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棠与自己神魂里的不速之客面面相觑。
岳棠不敢再碰对方,这才勉强能维持住气息平稳。
对方也试图离开,然而真的出不去,被岳棠神魂困得死死的。
“……”
这就很尴尬了。
他们的神魂与真元违背了他们本人的意志,一心一意地挨在一起,亲密无间,宛如一体。
如果他们试图强行控制蛮力拆分,神魂反馈而来的潜意识是迷茫,还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就像身体在质疑大脑,为什么要砍掉手脚,为什么要挖掉心脏,疯了吗?
岳棠哽住。
他想让自己的神魂醒醒,这块存在于他神魂深处的黑斑怎么看都不像他的一部分。
能放在神魂内不受到排斥的异物只有本命法宝,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法宝吧!
本命法宝或兵器可以如臂使指,自由调用,这个魔魂碎片呢?他不去管还好,一旦主动碰触就会浑身不适。
仿佛有虫子沿着他的四肢百骸爬动,那是一种难言的痒意,手指与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周身每块肌肉都会短暂失控,随后微微跳动抽搐。
联想到那个让他面红耳赤,气血翻涌的声音,岳棠脱口而出:“你是勾起他人青欲的魔念?”
魔魂碎片沉默了。
岳棠古怪地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先是惊愕,然后开始自我怀疑,最终转为坚定不移的否决。
“不!尽管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但我绝不是那么低等的魔。”
魔魂碎片反问,“你如此问,莫非是见到了心魔幻象?”
挑起青欲的那种莺歌燕舞,酒池肉林,无遮大会?
“……没有。”岳棠嘴角抽搐。
就是什么都没有,才更难堪。
“那尊驾为何有此质问,我并未做多余之事……”
魔魂碎片的声音突然卡壳,像是也陷入了某种难以启齿的疑惑。
随后岳棠就感到魔魂碎片因为跟他的神魂接触太久,又有一股黑色魔焰冒了出来,流入岳棠的神魂。
岳棠毫无准备,猛一哆嗦。
“别动!”岳棠气恼。
一阵沉默后,魔魂碎片干巴巴地冒出一句“抱歉”。
“现在你懂我为何质问了?”岳棠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是……我们双修过?”
魔魂碎片的声音有些飘忽,满是不可置信。
“谁跟你双——没有!你感觉不到吗?我们的神魂没有交融过!”岳棠咬牙辩解。
“但是它们异常默契,随时都可以双修?”
魔魂碎片说完,一人一魔同时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现在的状况就好比有情人敦伦,人已经躺在床上,衣物也除掉了,甚至该有的撩拨该调的情都做完了,就差临门一脚便能水到渠成,两人突然失忆昏厥,谁都不认识谁了。
然而脑子不记得,身体记得。
记得他们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还没来及得做。
“我还是觉得我们双修过,只是没用真身,所以才能如此。”魔喃喃自语。
岳棠在心里大骂失忆前的自己胡作非为,胆大包天,竟然敢跟魔纠缠不清。
岳棠不是那种秉持道魔不两立,看到魔就要替天行道的老古板,但是他有修真界的基本常识,敢跟魔双修,这是什么英雄好汉?道心不要了,命也不要了吗?
但事实就是岳棠的道心也好,修为也罢,都没有受到魔气侵蚀而损伤。
——这就是能强行渡劫破开天门的离谱实力吗?
岳棠震惊到无言。
岳棠很想抓住那个厉害的自己拼命摇晃,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烂摊子丢给一无所知的他?
“总之,”岳棠僵硬地提出了建议:“现在我们互不干涉?”
既然推不开对方,要被迫待在一起,那就尽量保持原样。
“我尽量。”魔魂碎片回答。
“你!”
岳棠恼怒,随即意识到魔不是在挑衅,而是无奈。
对魔魂碎片而言,要待在别人的神魂深处,还必须始终不动,这有点困难。
“你之前就很安分,我觉得很好。”岳棠咬牙暗示。
“之前我在沉睡。”
魔沉吟一阵,然后说,“我很愿意这么做,但你似乎遇到了一点麻烦?这里是天庭的牢狱?如今你我神魂一体,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你面临的危险也攸关到我的性命?”
岳棠:“……”
众仙的细碎说话声传入耳中,他们并不知道一个沉在河水里的“狱伴”身上发生的离奇变故,他们还在谈论天庭抓捕飞升者的事与三界覆灭的预言。
“虽然我不记得怎么来到天界的,但是那个飞升者好像是你……是我们?”
“对。”岳棠叹了口气,自嘲地说,“天庭通缉犯,只是身份目前还没暴|露,但处境也不太妙。”
魔继续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危机当前,我还是清醒着比较有用。”
岳棠忍了。
无论如何,他必须要相信失忆前的自己。
自己是不会随便找个魔做道侣的。
呸!魔是怎么跟道侣这个词扯上关系的?这是魔侣吧!
等等,该不会“自己”能飞升,全靠跟这个魔……鬼混吧?
岳棠看着那两股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神魂里的魔焰,透过它们的力量,天河灵气疯狂涌入的溺水感都减轻了许多。
本来应该摧毁经脉骨骼或者给予极大压力的冲击,让散仙们昏迷的强横力量,在他与魔魂碎片一致同调的真元面前,竟好似微不足道的水流与清风。
岳棠陷入了沉思,还真有可能。
岳棠不禁苦笑:“我真是能人之所不能,不能人之所能……”
倘若不是想别人不敢想,做别人做不到的事,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不可能在灵气断绝天地封锁的情况下飞升啊!
岳棠了解自己,即使真的是为了成仙专门去找魔双修,可要是对方不顺眼,彼此不合,他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
他跟这魔,不可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少说也是盟友。
没准还是挚友,跟道侣就差一步的那种。
……
岳棠压下心里的别扭,冷静地思忖着,他孤身一人在天界确实需要帮手。
当然,要是这个帮手不待在他的神魂里就更好了。
可眼下没得挑。
岳棠甚至隐隐猜到了对方为什么会在自己神魂之中——若非如此,怎么可能带上天界?
魔在人间或许还有容身之地,毕竟修士们都想明哲保身,不会像上古时期那般积极讨伐邪魔,但天上的神仙可没有这种顾忌,只要见了,立刻铲除魔之余孽。
也就是说,即使没有道侣挚友的这层关系,对方什么都不记得,他们也不会分道扬镳。
一边是天庭的严令通缉,一边是实力低微的自己,这般不利局面,还能不考虑利益得失竭尽全力帮忙的,只有始终站在天庭对立面的魔了。
这魔魂碎片,跟自己同病相怜啊——都被“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希望这魔不是自己骗来的。
岳棠一阵心虚。
应该不会吧,他不至于这般人品低劣,用美色去骗魔。
——不是美色,可能是口才,也可能是脑子,比起外表,岳棠对这方面的能力更有信心。
所以岳棠忽然不确定了。
他不确定如果真的遇到一个合意顺眼,还对自己有很大帮助的人,自己不会“恶”从胆边生,干下这等坏事。
因为现在无论怎么看,都是自己占便宜。
是自己需要魔,也是自己飞升了,更是自己借着魔气以及一个莫名其妙参悟的道魔相生状态,无惧天河水牢的禁锢。
“咳,你的本体呢?你总不能只剩下这么一小块吧?”岳棠委婉地问。
魔魂碎片感受了一阵,随后回答:“似乎留在人间?”
岳棠悄悄松口气,还好还好,魔有退路就好,不然对方的命绑在自己身上,这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他跟魔不熟,怎么好意思让这个被自己骗来的魔一起去冒险送死。
理清了现状,又跟魔魂碎片达成共识,岳棠心情好了很多。
他详细地跟魔说起了自己醒来后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猜测的天界局势。
“那则预言……”
“很不寻常。”岳棠点头,这魔果然合自己心意,听完马上就提出了最关键的部分。
岂料下一刻,他就听到魔魂碎片说:“这预言我知道。”
“嗯?”岳棠惊愣。
天界流传的预言,魔怎么会知道?
“你还记得什么?”
“一些修真界的传闻,如何修炼,法术法器等等,还有人间九州的划分……棋艺、炼药、怎么做木盒、如何种田……”
“哦,这是神魂遗留的常识。”岳棠沉吟。
凡人失去全部记忆也不会忘记怎么吃饭穿衣那样,潜移默化的本能还是有的。
可是一则预言有重要到这等地步吗?
魔魂碎片似乎明了岳棠所想,他直接说:“十分重要,我感觉我一直在寻找并等待预言之人。”
岳棠脑袋嗡地一声大了,那些散仙没有说出预言的全部内容,但也能听出,那预言说的是有人要覆灭三界,毁去天庭。
“那究竟是……何等预言?”岳棠硬着头皮问。
“妖孽降世,三界大祸,天庭倾覆,轮回倒转。”魔的声音蓦然放沉,似有千钧之力。
岳棠瞠目,心里冒出无数念头,这些念头无一不是否决自己,绝无这等能力。
可是为什么三重天的传闻会认为他是预言中人呢?
哦,预言之人也不特指他,此前不也有朱雀星君、烛九阴吗?仙人一直以为这个预言之人是在天庭,没考虑过人间。
反观自己……会被天庭通缉,全是因为自己飞升了啊!
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强行渡劫飞升。
岳棠痛心疾首地想,完了,这预言之人的身份是自己冒充的,这个魔可能真是自己假冒预言之人的身份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