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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 康熙正与明珠等大学士商谈考校满人官员学问之事,就听侍卫来禀:
「启禀皇上,九门提督步军统领麻勒吉大人求见, 说是有秘事回禀。」
九门提督说有秘事回禀,康熙当即重视起来, 屏退一干人等, 让侍卫守好各处, 等他奏报。
结果就见,麻勒吉神秘兮兮地递出一个有些眼熟的信封, 「皇上,三阿哥想笼络奴才为他所用。」
康熙:「……」
作为九门提督, 麻勒吉统帅着守卫京城的三万精锐兵马, 掌握着整个京城的安全要务,责任重大!
他自认为是皇上最信重的大臣之一, 不然不会于去年被皇上一举从正四品的兵部督捕理事官,破格提拔为正二品步军统领。
他连升四级,又在如此机要的位置, 人人艳羡。可谁又知道,他走到如今这一步有多不容易呢?
十几年来,他以正四品的督捕理事官之职, 奉旨追捕过重犯、逆贼,当过密探,打过耿精忠, 督查过前线将士,暂代过巡抚、总督之职……立功无数, 却一直未得升迁。
一切都是因为, 他为人太过刚正, 不懂得攀附权贵和上峰,也拒不结党营私。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但直到突然升迁,他才知道皇上一直记得他一个小小的理事官,而且对他的人品大为赞赏,简直就是他的知音……呃,不,是伯乐!
士为知己者死,他早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就忠于皇上一个主子了!
所以,即使是三阿哥想拉拢他也不行的!
麻勒吉呈上那封信后,还不等皇上看完,就一股脑儿地表忠心。他是不会逢迎、奉承上峰和权臣,但对皇上的忠诚,那都是发自内心的!
只是他一顿咵咵说完,却发现皇上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古怪。
麻勒吉:「……?」
他茫然地对上皇上复杂的眼神,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麻勒吉才觉得不妥,低下头去。
康熙终于没忍住偷笑,「你为何会认为三阿哥这是在笼络你?」
麻勒吉老实答:「三阿哥想要动用我的兵马,要我为他做事,您看,他还说,别怕银钱不够,他会想办法。」
这不是想贿赂他是什么?这「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皇上就看不出来吗???
或许皇上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宠爱的三阿哥会做这种事吧?
康熙:「…………」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胤祉的意思应该是:
「出一份练兵章程」=出一份全大清军队标准化、规范化、军事化管理办法。
而非想动用兵马。
「由你上奏折请命」=这事儿你熟,那就你来办。
而非要麻勒吉为他做事。
「别怕银钱不够,我会想办法」=我带头赚钱交税,充盈国库,提高军饷。
康熙真是哭笑不得,胤祉和麻勒吉,一个耿直,另一个刚直,就这也能闹出这种误会?
不过康熙并没有详细对麻勒吉解释,以胤祉的心性不可能做这种事的打算。
因为他若这么说了,这铁憨憨没准会觉得自己宠爱胤祉太过,偏听偏信,被胤祉蒙蔽呢。
所以他换了个说法:「你误会了,这些事三阿哥都跟朕禀报过了,是朕的意思。」
「啊?」麻勒吉懵了,随即脸色涨红,「这、这样啊……是、是奴才想多了,奴才该死!」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皇上一点也没有生气和意外的样子,应该就是他说的那样吧。
康熙:「朕本就想要传你前来吩咐此事,只是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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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空,想来是三阿哥小孩子沉不住气,才给你写信的。」
如此解释后,康熙便当真让麻勒吉下去弄出一份新的练兵章程来,并按大阿哥此前之法先把兵练起来。至于提军饷之事,还得从长计议,一步一步来。
麻勒吉因为自己闹了个大乌龙,羞窘得胡乱应下后便告退了。
不料走出去一段路,好巧不巧地,就看到往这里来的三阿哥。
他顿时心虚愧疚不已,主动上前给胤祉请了安,「奴才给诚郡王请安!」
结果,把走路根本不看人的胤祉吓了一跳。
「啊……嗯,免礼。」胤祉对突然冒出来的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不会又是一个想来巴结自己的吧?怎么这些人一个个都那么普信呢,他不是一直都在拒绝么,怎么就总有人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呢?
麻勒吉不知道胤祉在想什么,因为心怀愧疚,他弥补心理作祟,便保证道:「诚郡王交代的事情,奴才一定会尽快办妥的。」
胤祉一懵,看了看对方的脸,完全想不起来这是谁,只能胡乱应了,「哦,好的,加油!」
麻勒吉:「……?」
加油是什么?
只是不等他想明白,三阿哥就抬脚走了。
麻勒吉愣了愣,终于恍然,皇上说得没错,三阿哥根本没有那种笼络他的心思,不然肯定会说些拉拢的话,再不济也客套关心几句。
但三阿哥没有,看见他跟看见路边的花花草草也没区别,就这么……走了。
胤祉也是走过拐角,才问今日随侍自己的小太监,「那是谁?」
小太监:「呃,奴才眼拙,也是不知道呢。」
于是,胤祉又随手就揪了个眼熟的侍卫问。
这名侍卫是皇帝亲卫,胤祉第一次演示火铳的时候他也当值,那天明明看见麻勒吉和三阿哥说了不少话的。原来侍卫中流传三阿哥记不住别人的脸,是真的。
侍卫有点无语,「……是九门提督麻勒吉大人。」
「哦。」胤祉这才有了点印象,「那他动作挺快嘛。」
胤祉还以为,麻勒吉已经拿出章程来了,丝毫不知道自己差点被告了一状。
他脚步一转,就绕过九经三事殿,往后面乌库玛嬷的住所而去了。
一个时辰后,听到暗卫回禀麻勒吉和胤祉相遇之事后,康熙无奈地笑出了声。
有些人,不擅长的领域就不要瞎想了。
……
晚间,康熙把信还给了胤祉。
胤祉微怔,「怎么在、汗阿玛这里?」
康熙眼含深意地笑了,「麻勒吉不太理解你的意思,便进宫请示朕的意思。」
胤祉:「哦。还得是汗阿玛、最懂我。」
他完全没有理解康熙的暗示。
康熙问:「你觉得麻勒吉这人如何?」
胤祉歪头想了想,「麻勒吉还挺实诚挺谦虚的吧?看不懂也没有瞎猜,勇于承认自己的不足。」
康熙:「…………」
搞得试探的他仿佛一个憨憨。
康熙转移话题,「快到你生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
小孩子是不过生辰的,只有长辈才会过,所以康熙这么问,不是要给他过生日,只是想赏些什么东西罢了。
这二月一过,他便是八周岁了,时间过得好快!
但是一想到不能领兵去打噶尔丹,胤祉又觉得自己长得太慢了!
胤祉没客气,「想要《雨余春树》图。」
皇宫里藏有文徵明的真迹,《雨余春树》,胤祉惦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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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了,但一直没好意思跟汗阿玛要,毕竟汗阿玛也很喜欢字画,这是让他割爱。
但去年,玻璃和香皂的关税,给汗阿玛的私库赚了超多钱诶,他再不薅点东西,都觉得自己亏了。
康熙却问:「你是自己要,还是为超揆大师要?」
文徵明是超揆的高祖,康熙才会有此怀疑。
胤祉没想到汗阿玛一下就猜中了大概,有些不好意思,「师父没要,是我想要来送给他。」
康熙有些酸溜溜的,「你倒是会做人,把你汗阿玛的东西,拿去讨你师父欢心。」
胤祉忙表真心,「去年我画的,《雪景图》,师父要,我没给,给了汗阿玛!」
这倒也是,康熙心里舒坦了些,答应下来,「你便再去我库房里,挑一件自己喜欢的罢。」
「谢谢汗阿玛!」胤祉扑过去康熙怀里蹭蹭。
「豁……」康熙差点被撞出内伤。
如今胤祉已经长高了很多,比寻常九岁(虚岁)的小孩可要壮多了,这一下太猛了!
康熙正想说他两句,让他长大了别再这么莽撞,也别这么亲昵大人了,没规矩。
结果就听到胤祉悠悠来了一句:「汗阿玛,你是不是……不太行了?」
康熙:「???」
胤祉摸了他的小肚子一把,「肉好多。」
康熙:「……」
胤祉:「糟糕,中年发福了。」
康熙:「!!!」
几息之后,胤祉被汗阿玛一屁股踢出了九经三事殿。
他摸着屁股,感受着疼痛度,才后知后觉自己可能踩中了汗阿玛的雷区。
……
二月过去,三月就是汗阿玛的万寿节了,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
去年大哥二哥跟自己「商量好」,大家一起都送金银玉器,倒是显得公平了,但汗阿玛好像没有那么高兴。
于是胤祉今年学聪明了,送那两杆子火铳的时候,就学那些贡使,就当成提前送寿礼了。
至于其他兄弟又要开始犯愁,就不关他的事了,都收了他的火铳做礼物,今年还好意思来烦他吗?
不过胤祉还有另一件礼物要送给汗阿玛的,那就是在京城成立济慈会!
京城的富商比苏州的只多不少,而且会越来越多,这里的济慈会要是能办起来,绝对抵得上十个东昌府的。
至于会不会没有人愿意做慈善?
天子脚下,好处多多,反馈又快,还怕没有人上赶着吗?
济慈会义卖的场地可以借用卖场,办公地点也好找,目前在内城找一个前朝王公大臣住过的、废弃的宅子还是很简单的,跟汗阿玛要就行了。
在官府报备也很简单,现在在官员那里,都认为三阿哥是「涧中鱼先生」的徒弟,东昌和苏州的那些生意都是先生带着他做的。
那么他「代替」涧中鱼先生在京城做生意、办济慈会都很合理。又因为他的皇子身份和如今在官员心里的微妙地位,所有手续都办得很快。
到了三月初,胤祉就开始光明正大地朝京城的商人们募捐了。
东昌府和苏州城的济慈会办成后,主事人都被皇帝嘉奖了,还赐了家族子弟国子监进学的资格,这些都不是秘密。
是以涧中鱼先生即将在京城办济慈会的消息一蹙,立刻就有豪商们主动找上门。
或通过朝廷官员,或通过挂着「鱼乐」招牌的商铺管事,或直接往透露出来的济慈会宅子抵帖子。
明珠则是直接在讨源书屋找到了胤祉,「奴才家中有一年老物件,或许还值点钱,三爷要不要自己去挑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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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祉摇摇头,实话实说道:「没空。」
明珠一噎,又问:「那奴才便自己挑着捐过去?」
胤祉点头,接着不客气地道:「帮我找几个、民间的行家,工钱好商量。」
这等小事,又能赚好感,明珠当然忙不迭就应下来了,还追问道:「还缺什么,三爷尽管跟奴才说,奴才能帮上忙的,必定尽己所能!」
胤祉:「缺人手。」
说着,他随手一抽,就抽出一张清单,「那就劳烦、明相了。」
明珠:「……?」
他怀疑胤祉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了?
明珠接过,发现上面不止罗列了需要的人手类型和数目,还有各种器具的采购需求。
给了他后,胤祉还交代:「记好账,这些账目,今后会张贴出去供人查验的。」
明珠:「……」
为什么三阿哥用起他来,那么熟练?
胤祉见他沉默,微拧了下眉,「哪里有问题吗?」
明珠回神,「没有。」
就算有也不是现在有。等有了问题再来问三阿哥,一来二去的,交情这不就上来了吗?
今年是比较特别的一年,大清上下风调雨顺,国库充盈。万寿节在即,停了将近十五年的朝贺筳宴,今年终于是无需顾忌太多,能照例举办了。
但在万寿节的正日子前,所有的官员都还悬着一颗心,就怕哪里又出了什么纰漏,是以办差和盯着各处都不敢怠慢。
明珠也十分忙碌。
济慈会的事情他又想掺和,不愿意放开,便将自己手底下能用的人手和资源都调动起来,务求更多地参与进此事,跟三阿哥建立起更多紧密的联系。
每日从宫里出来后,他都要到济慈会所在的宅邸,跟胤祉一起清点「济慈拍品」和账目。
济慈会接受所有人的捐赠,多的是想砸了钱,在皇上和***面前露脸的豪商。
明珠看着账目都咋舌,目前捐的东西,估价最高的居然已经达到了几十万两银子!其余的,十几万两、几万两的大有人在。
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到竞拍的时候,这些东西的竞拍的价格,还要远高于估价。
明珠本以为自己这些年收到的孝敬,已经能够得上富甲一方了。看了这些人捐的,才明白什么叫鸿商富贾、什么叫财大气粗,或许有些人藏着的家底,用「富埒天子」形容都有可能!
胤祉和明珠有相似的感慨。
他在苏州时已经见识过那边的商贾的豪富,却还是被京城这些富商出手之大方给惊到了!
「三爷,您打算在哪一天举办义卖会?」
胤祉:「万寿节后。」
毕竟他不想「抢风头」,不能抢汗阿玛万寿节的风头。
明珠却有不同看法,他看到这些账目,就能想象到,到时候义卖会的盛况了,他觉得可以好好利用起来,当做一件大好事,为皇上的万寿节添彩。
胤祉是不想这么麻烦的,但看明珠很有想法的样子,他首肯了,「先回禀、汗阿玛,他说行才行。」
「那是自然。」
明珠很快将义卖会的日期定在圣寿节前一日的提议,私下问了康熙,求他定夺。
康熙略一沉吟就同意了,这事儿既然明珠管了,并且提出可为万寿节添彩,势必是出不了什么纰漏的。
万寿节的宴会如常安排着,有些使臣才刚被胤祉给吓回属地去,凳子还没坐热呢,就风闻了大清皇帝今年许是要庆贺万寿节的消息。
于是各属国和部落又再次派出使臣前来朝贺,寿礼早已送过一次,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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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想到大清如今的火力,纷纷认为送轻了,于是又添了些物品再次踏上纳贡之路。
而最先到达的,是一个月前就为了求亲一事提早出发的噶尔丹使者。
负责运送新贡品的噶尔丹使者是准噶尔一个部落的寨桑(首领)、噶尔丹的心腹,名达尔汉。
达尔汉一到京城,萨拉巴图尔当即大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准备迎出了十里地,热情地将人接回驿馆来。
可萨拉巴图尔没想到,自己尚未出城门,就在城门口「偶遇」了三阿哥诚郡王。
「使者,好久不见,这是要、去哪儿啊?」胤祉骑在马上,笑眯眯地问。
旁边的扎布和乌恩奇欣慰地想:哇塞,三爷又长进了,居然会主动跟人寒暄诶!
可萨拉巴图尔一行却已吓到腿软了。如果他们没看错的话,三阿哥带着的这队人虽然不多,但个个都背着一个让他们如入梦魇般的、眼熟的木匣子。
「去、去……去迎新使者!」萨拉巴图尔结巴了,拼命咽口水。
「这样啊,本王也去吧。」
众噶尔丹使者:「?!!!」
背着火铳去啊?!
使者们战战兢兢地婉拒,说他千金之躯,迎噶尔丹使者实在太过纡尊降贵了。
终于,三阿哥松口了。
「好吧,那本王不去了。」
萨拉巴图尔刚刚松了口气,却又听他道:「就与你一道儿,在城墙上等候吧。」
「!!!」
众使者不敢违抗,最后被半押半请地送上了城楼。
到了城楼上,胤祉一个手势,他带来的精锐射击手们皆开始假设火铳。
众使者:「???!!!」
他们的脸上顿时一丝血色也无,有人甚至吓得跌坐在地。
萨拉巴图尔抖着声音问:「三、三三阿哥,您这是做、做做什么?」
胤祉拧了下眉,怀疑他在学自己说话,冷哼了声不理他。
还是扎布好心,笑嘻嘻地给萨拉巴图尔解释:「使者莫要误会,您看着火铳上,有个西洋镜,可以看到几里地之外,所以咱们只是用这西洋镜帮您看看,新使者到哪里了。」
众使者:「………………」
我们信你个鬼!
扎布笑得十分友好地对萨拉巴图尔发出邀请,「使者,您亲自来看看就知道了。」
[核善.jpg]
不,他不是很想看!
萨拉巴图尔是拒绝的,但耐不住扎布很热情,三阿哥还转过来一直盯着他看,大有一副他不看就不罢休的架势。
萨拉巴图尔只好硬着头皮,在三阿哥旁边那架火铳前站定,眯眼看过去。
好巧不巧,就看到地平线尽头,官道上有一队车马,打着的就是可汗的旗号。
「到了,是吗?」胤祉淡淡问。
「呃,啊……是的。」
胤祉勾唇笑了笑,手握上了火铳手托,眯起一只眼睛看向瞄准镜。
「咔哒——」是上膛的声音。
萨拉巴图尔头皮发麻,「三、三阿哥,你你你……」
「别慌,只是跟新使者、打声招呼。」胤祉说。
「怎、怎么打?」
「跟他的帽子、打声招呼。」
萨拉巴图尔眼前一黑,咕咚咕咚地咽口水,「要、要是……打偏了呢?」
胤祉:「放心,我的准头、有七八成。」
萨拉巴图尔:「???」
那剩下的两三成呢?!!!
萨拉巴图尔吓得狠了,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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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来的一股子勇气,握住了胤祉的火铳劝道:「三阿哥,请您三思啊,新使者要是被您一不小心打死了……」
胤祉:「如何?」
萨拉巴图尔:「哈啊?」
胤祉笑了笑,「打死又如何?」
他一笑,萨拉巴图尔却只觉得浑身从头凉到了脚。
是啊,皇上又会把三阿哥如何?
这段日子他们不敢出驿馆,可是三阿哥的传闻可没少听驿馆里的人说。
他跟着那「鱼先生」,为大清百姓、大清朝廷都做了许多的好事,皇上也对他极其宠爱。
这样一个人,要是「一不小心」打死了属国的使者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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