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祉心念转了几转, 很快按下。
当务之急,是给小狼崽疗伤。
到了灯火通明处,就能看到小狼崽的伤势比他想象的要更加严重, 左前腿骨折了,肋骨可能也有骨折,额头到右耳处、左臀处则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若不是因为它逃出去的是被禁军清理过的林子,在真正的野外, 早就引来别的野兽, 被吃掉了。
而带着这么重的伤,他居然能自己捕猎兔子, 也是生命力特别顽强了。
擅长外伤的太医很快被找来, 只是太医刚刚靠近,小狼崽就龇牙咧嘴地发出咕噜的声音。
狼崽小是小, 那獠牙可也是能撕破皮肉的, 牙缝间还带着兔子的血肉。
太医道:“三爷, 您找人将它按住吧。”
可无论是谁,接近小狼崽都会被它凶悍地盯住, 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样子。
大家都有点不知道如何下手, 步山等人几次伸手都被吓回去。
就在这时,胤祉伸手,避开伤口揉了下它的脑袋,小狼崽怔了下,随即就温顺了下来,还用脑袋拱了拱胤祉的手心。
众人:“?”
胤祉拿了条毛巾, 让小狼崽咬在嘴里, 随即就抱着他, 示意太医可以开始了。
太医战战兢兢,“真的不用按住或绑起来吗?”
胤祉冷冷地看着他,“快!”
废话真多。
太医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上药的过程,小狼崽应该是真的疼狠了,时不时就抖如筛糠,想要挣扎,但只要胤祉的手摸摸它,它就忍住了。
小狼崽呜咽着,好像在哭,又好像在喊疼,但即使全身都在法修,也没有挣扎和发狂,在剧痛中乖乖的被太医治伤。
太医好不容易完成了所有伤口的处理,暗中狠狠舒了口气,后退开去。
打眼一看,那毛巾都被小狼崽咬烂了。
太医:“……”
他看得后怕,要是三阿哥一个没安抚住……
但也很神奇就是了,这小狼崽竟然在三阿哥手里这般乖顺,真是……灵性啊!
太医离开后,胤祉又让步山拿来毛巾和温水,亲自为小狼崽擦拭皮毛上的脏污和血迹。
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擦干净之后,这竟是一只特别漂亮的小白狼崽。
它的毛发雪白蓬松,鼻子是粉的,眼下是粉的,耳朵也是粉的,看起来就像是漫画里的走出来的小白狼一样。
胤祉之前都不知道,原来真正的小白狼也能长得这么好看?他以前还以为漫画里那些小白狼是被美化过的形象呢。
可是这一只,若是伤好了,要比画里的小白狼好看多了呢。
步山奇怪道:“这是雪狼吧?不是一般都在雪山上的吗?”
吴尔衮道:“不奇怪,草原入冬早,不出百里就有山地,两个月内便会积雪,这附近有雪狼很正常。估计这只是太小了,圣驾围猎的时候跟狼群走散了。”
说着又惊奇道:“这只狼崽看起来不过一两个月大,竟然能捕猎兔子食用,也是极有灵性了。”
胤祉听说它还这么小,可能还需要喝奶,于是让步山去膳房处取来煮沸放凉的羊奶。
吴尔衮不由多嘴,“狼再小,吃惯了生肉,应该是不会再喝奶了。”
谁知没多久,温度正好的羊奶取了来,小白狼就摇着尾巴喝得欢快。
吴尔衮:“……”
步山笑道:“小可怜,真的还没断奶啊。”
这时,胤祉拿出一块肉干,本是要自己吃的。小白狼见状,又去他手里咬肉干。
步山:“……”
胤祉把肉干给了它,自己拿了块糕点。不料小
白狼立刻放弃肉干,摇着尾巴眼巴巴地看着胤祉手里的糕点。
胤祉摇了摇头,“这个,不行。”
小白狼也不失落,低下头又欢快地吃起肉干,吃完肉干又去喝羊奶。
大家这才看明白了,它想吃什么,能吃什么,取决于胤祉给什么,胤祉给它的它就喜欢。
众人:“……”
吴尔衮不禁想,那巴雅斯说这小狼崽野性难驯,结果就这?
他从小养到大的牧羊犬,都没有这小白狼温顺听话!真是奇了怪了。
当然,这温顺听话,只针对胤祉来说,别人靠近它三尺之内,必定引来警告的嘶叫声。
可只要胤祉嗯一声,它又老实了。
他不知道是胤祉天生跟小动物亲近,只觉得是小白狼格外有灵性,和胤祉也格外有缘。
他们在草原上的人,要跟很多动物打交道,有时候就是讲究一个灵性和缘分。
第二天一早,胤祉准备外出,小狼崽拖着受伤的身子亦步亦趋。
胤祉把他放回特意给他临时做的狗窝里,试图跟它讲道理:“伤了,多、躺着,不、咬人……”
来接胤祉的吴尔衮:“……”
他很想说,你说的它能听懂吗?
再说了,蒙古草原的狼,应该跟它说蒙语吧。
可那小白狼好像真的听懂了,胤祉让它休息,它就乖乖照做,满脸的乖巧。
“?”
吴尔衮有心表现,这日早晨又带着胤祉四处去附近找兔子窝。
结果还真的成功找到了不少,端了好多窝兔子。
那些看起来还小的兔子,胤祉没要,都给放了。可即使这样,还是带了十几只成年兔子回营地。
这么点儿兔子,对所有去围猎的人来说都没什么。可康熙准备外出,刚好看见,却心情大好。
他当即喊来判官,让他们将胤祉的‘猎物’也记录在围猎比试的花名册上。
胤祉:“……”
行吧,他也算参与了。
等胤祉回到自己的营帐,小白狼立刻迎上来,摇着尾巴叫唤了几声,胤祉摸摸它的脑袋,它就高兴得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胤祉都被它可爱到了,正要抱起来,小白狼忽然围着胤祉的脚团团打转,胤祉不明所以。
吴尔衮:“如果是小狗,这是想要如厕了,得带他去外面。”
胤祉:“!”
他毫不犹豫,带着小白狼就往外走,走到一处灌木前时,小白狼就自己钻进去,解决了才又钻回来。
虽然不脏,但是胤祉歇了抱它的心思,还是等以后它伤好了,洗了澡再抱吧。
只是一人一狼回去时,差点没吓坏一个怕狗的侍卫,小白狼也对着人龇牙咧嘴的,表现出很高的攻击性。
胤祉忽然想到一句话,‘遛狗不拴狗,等于送它走’。搁在现代,遛狗不拴绳是违法的。
回到营帐里,他就给小白狼画了条牵引绳的款式,连尺寸都标好了。
步山见他这么上心,笑问:“小主子要给它起个名字吗?”
胤祉顿了下,在纸上写下:‘小白?’
步山:“……”
这名字还能更敷衍吗?
明明三爷很有才的啊,就不能起个文雅的、有深意的名字吗?
以前养仓鼠和小猫就是这样,仓鼠一个叫小黄一个叫小灰。
但他不敢直接吐槽,又问:“那大爷送您的波斯猫,不就已经叫小白了吗?”
于是胤祉把‘小白’划掉,又写:‘白雪’。
步山欲言又止,胤祉瞥了他一眼,意思就是我愿意!
步山立刻改口,“主子取得好!白
雪,多好听啊!”
本来已经想了好几个名字,准备献出来给三阿哥备选的吴尔衮:“……嗯,好听。”
……
七月的草原,忽然下了一场暴雨。
雨过之后,空气变得潮湿,蚊虫也变多了起来,细皮嫩肉的胤祉因此饱受蚊虫困扰。
就算是点了艾草,熏香等物都没有什么用。
而且就他一个人格外引蚊子,其他伺候的人连同小白狼都不怎么引蚊子,搞得他烦躁不已。
一天晚上,草原格外闷热,费耀色在野外教他练武的时候就打了赤膊。
胤祉惊奇地发现,野外的蚊子都围着自己打转,竟然是一只也不去叮咬费耀色。
这是为什么?
不是少,而是一只也没有!
胤祉都被烦得忍不住问出声了,“蚊子、为什么、不……咬你?”
费耀色突然听见他的声音,整个人都稀罕得乐不可支了,“你不是会内力外放吗?”
胤祉:“?”
费耀色:“我看你现在布库和射箭,对内力的控制还可以,但离做到收放自如还有些距离。”
胤祉:“??”
所以这跟防蚊有什么关系?
费耀色:“你现在就可以开始练习对内力外放的精准掌控,只要你能做到收放自如、全身各处都能内力外放,给自己周身形成一道屏障,自然不会有蚊虫能近身。”
胤祉:“?!!!”
这么神奇的吗?
金钟罩铁布衫?
他要学!
费耀色看他神色,似乎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立刻道:“没有那么神奇,并不能充当甲胄抵挡攻击。”
胤祉:“……”略感失望。
胤祉试着按费耀色说的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去练习,似乎有所感悟。
费耀色见状笑道:“你可千万别急,我做到内力收放自如,用了三年多,而曹寅用了将近五年,欲速则不达。”
胤祉点点头,用心感受着内力在身体各处外放的感觉,以及对内力的细微控制。
可第二日胤祉就发觉,费耀色说的耗费时长不准确。因为这是一个顿悟的过程,而不是一个量变势必引起质变的过程。
他看着自己周身流动着的细微内力‘屏障’,稍作思虑,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师父这件事,免得让他怀疑人生,受到打击。
连续两日因为细雨下到中午才停,康熙都没有去成围猎,于是又打算再次组织一场布库骑射的比试。
毕竟过几日御驾就要回銮了,难得来草原,只是‘虚度光阴’,不是康熙的风格。
胤祉来请安的时候听闻,主动写字问汗阿玛:‘想不想举办一些能促进团结友爱的比试?’
康熙狐疑地看着胤祉,平日里他就喜欢一个人呆着,什么都嫌麻烦,绝不会主动揽事儿到身上的。
康熙:“且不说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你先说说你出了主意后,想要点什么吧?”
胤祉无辜地眨眨眼,对于被汗阿玛看透这件事,他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我知道汗阿玛此次就想给三位姐姐选出额驸人选,订下亲事,但有些人人品真的不行,我只希望汗阿玛在考虑的时候,也参考一下我的意见。’
“谁人品不行?”康熙直接就问了。
因为就他看到的,除了噶尔臧,其他人都挺好的,剩下要考虑的就是部落了。
胤祉:‘噶尔臧、巴雅斯。’
“巴雅斯?他怎么惹你了?”
胤祉:“……”
这话他可不爱听了,搞得好像他是因为有私怨,才公报私仇似的。
胤祉:‘他凌虐小动
物!’
康熙不解:“这也算人品不好,我们打猎本来猎物就有死伤。”
难不成他也成了人品不好吗?
胤祉有些急了,‘打猎和凌虐不同!那是故意的折磨和虐待,心理变态!’
康熙:“……”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心理变态’,但被胤祉这么一说,刻意地折磨和虐待动物的心态,细究起来确实有些残暴。
康熙默了默,胤祉也只是说让自己参考他的意见,不是要做主,决定权还是在自己,便应了下来。
“行,朕应了,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主意?”
胤祉当即拿出准备好的‘文件盒’。
康熙看到这锦盒,就想到之前胤祉于农事上的献策,虽然绝大部分都还没成功验证出来,但大方向应该是对的。
他顿时就对这新的锦盒,产生了更高的期待。
康熙知道胤祉鬼点子多,或许真有仙人托梦,让他知道了很多别人不知道的、有意思的东西,但康熙从来没有强求他拿出来。
只有胤祉自己说出来的时候,他才会去听去看。
一打开,封面那张纸就写着:《康熙朝第一届草原趣味运动会》。
康熙:“……?”
什么东西?
康熙翻开来,首先是目录:一、拔河比赛;二、同舟共济;三、障碍接力赛;四、齐眉棍;五、百人跳绳;六、九十九人百足……
除了第一个拔河,剩下的康熙完全没有看懂是什么意思,只好翻开来看。
看到第二个的时候,他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胤祉不但写了玩法,还写了难点和通常失败的原因,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场上比试的人,会有多么滑稽了。
咳咳咳……堂堂一国之君,想着看别人出糗发笑,不行不行,太不稳重了。
不过他拜读过太祖皇帝的起居注,其中就有一个他观看冰上赛跑时‘观之大笑’的有趣记录。
想来太爷爷都这么做了,他也办个趣味运动会,没什么不妥的。
接着,他继续看完了后面的项目,都是有趣且需要依靠整个团队才能赢的运动,康熙开始期待起来了。
“挺不错,”他笑着道,“朕先找来侍卫们试玩一番,若无伤大雅,则可遵照执行。”
事实证明,康熙看到侍卫们比试的时候,就已经乐得不行了。
他直接划掉了常规的拔河比赛,从第二个游戏开始,让侍卫们下去筹备。
当日下午,康熙便召来蒙古的王公们商议,再举办一次以部落为单位的团队比试,这等小事,王公们自然不会有反对意见,只会表现得喜出望外。
于是隔日,一场草原趣味运动会便开始了。
游戏开始前,每个部落的青少年组成各自的团队,在手臂上绑上不同颜色的布条以区分。
九大部落加上朝廷一方,总共十支队伍,严阵以待。
在比赛开始前,吴尔衮接到了一个特殊任务:胤祉让他自己想办法,去加入除了朝廷和自己原先的部落巴林以外的任何一支队伍。
吴尔衮实在不解,纠结许久还是问了出来:“为何要我这样做?”
胤祉写:‘你如今在很多人看来是落魄之人,此时最好检验人心,我便要看看,是谁会对你落井下石,谁又能对你雪中送炭?’
吴尔衮:“……”
所以,是为了看他笑话,报复他吗?
胤祉根本没在意他的表情,不知道他误会了。好在吴尔衮信了步山之前交代的话,没有自己乱想,而是直接问:“三爷为何要看这些?”
胤祉:‘这些人里面会有跟公主订亲的未来额驸,我想看看大家的人品。’
吴尔衮瞪大眼睛,怎么公主的婚事就这样大剌剌地说出来了?!
他下意识就去捂住纸面,左右张望,看到没人往纸上看才松了口气。
他憋红了一张脸,“三爷,公主们金尊玉贵,又是女儿家,怎能把她们的婚事就这样儿戏地拿出来‘说’?”
胤祉:‘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我都是为了姐姐们好,倘若谁不小心嫁了噶尔臧那样的,得有多惨?’
吴尔衮一听,顿时觉得有理,但很快他又紧张起来,“三爷是在替、替、替……二公主挑选额驸吗?”
他知道胤祉是二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
胤祉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吴尔衮急红了眼,“您、您觉得……我我我、我哪里不好?我会改过自新的!”
胤祉这才写:‘是全部姐姐的额驸我都要看看人品,你好好表现啊。’
吴尔衮面色一肃,“奴……我会的!”
吴尔衮感觉自己肩膀上犹如有了千斤重担,领了秘密任务,往其他部落的人群走去。
“有用吗小主子?”步山忍不住问,“或许有些人碍于吴尔衮台吉的身份,也不敢对他怎么样的?”
胤祉点点头,虽然没有落井下石的也不一定就人品好,可能只是畏于他的身份。
但总能用到排除法,人渣能筛掉一些是一些。
吴尔衮,但愿能做好一个人渣筛查机。
胤祉看着吴尔衮走过了好几个部落,都被奚落并拒绝了,不禁挑了挑眉。
吴尔衮并没有他想的那般老实嘛,这是明白了自己的目的,看准了那些人一定会拒绝他,才先去那些部落的。
最终,吴尔衮在第六个部落奈曼那边受到接纳,后面虽然还有两个部落没问,但也验证了六批少年人,不错了。
胤祉正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扮深沉呢,大阿哥和太子找了过来。
大阿哥试探着问:“三弟,这都过了快十日了,你原谅我们没有?”
胤祉毫不犹豫地点头。
两人都愣了一下,就……这样?
两人自从犯了错,又得不到三弟的原谅,除了跟着去围猎,就被汗阿玛管束着跟老师读书,都没时间去哄三弟了。
每次想到三弟,内心就愧疚后悔。
没想到……时间久了,三弟就自个儿好了?
三弟好大度!
胤祉见到两位财神爷,带着那么点心虚、那么点内疚,‘热情’地请他们坐下,喝茶吃点心。
两人反而被他反常的态度给闹得很忐忑,上次胤祉这么殷勤的时候,他们就被汗阿玛教训了。
太子甚至不愿意坐下,“我们是来叫你一起参加比试的,你力气大,我们不能少了你啊!”
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功夫才能劝动胤祉,毕竟上次骗了他他才参加的,谁料胤祉听完就爽快地应下了,站起来就要跟他们走。
两人瞪着眼睛对视一眼,大阿哥耿直问:“等等等等,你为什么突然又对我们这么好了?是什么让你原谅了我们?”
胤祉很直白,没有隐瞒,‘是金钱。’
太子和大阿哥:“……?”
胤祉继续写:‘谢谢两位哥哥慷慨解囊的一年俸禄!’
给他们看完,还一人附送了一张表情包:
[谢谢老板!jg]
两人呆呆地接过表情包,大阿哥问:“所以你是收到汗阿玛帮我们赔给你的年俸,就原谅我们了吗?”
三弟居然如此肤浅,可以用金钱收买吗?!
早知如此……
这时,胤祉又写:‘不是啊,在汗阿玛告诉我三天期限的事情后,我就决定三天后原谅你们了,这不是
后来没见着你们,没机会说吗?’
太子和大阿哥愣住,“???”
大阿哥:“不是……你怎么知道三天的期限?”
太子:“汗阿玛告诉你的吗?”
胤祉点头。
令人对视一眼,顿时,生气、不解、委屈、愤怒、醋意,种种复杂的情绪涌现眼底。
最后,是委屈占了上风。
大阿哥:“你、你和汗阿玛……”
太子:“怎么能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