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容阮在北地,夏天较少见到这样大的雨。
像是把南方雨季巅峰期挪到北方一般,雨大的令人心惊。
展眉让所有人等在山脚,撑一把伞,顺着山路走上去。
这伞的作用几乎为零,不过刚刚下车,就被风吹着雨卷的湿透。
她就这样走到道观门口。
钟霰正在正厅中抄经,她一直心神不宁,突然大门被风吹开,一道清瘦的影子出现在门口。
“展眉?”
钟夜组织葬礼开始。
说是葬礼,其实压根没有来吊唁的人。
苏沐阳失踪六年,再出现就是一具尸体。
哪怕本来是他的亲族,这样久的消失,也让亲戚关系淡薄下来。
展眉压根来都不愿来。
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灵堂中,有条不紊的组织仪式进行。
最后,他挥手命令,“灵车出发。”
一条长长车队行在雨中,像在大海波涛汹涌中艰难行走的船。
钟夜坐在头车,缓慢的擦拭手上雨水。
雨下太大,无论如何仍是将他打湿。
他盯着苍茫雨幕,示意司机开慢些。
钟霰给展眉找毛巾擦头发,“你怎么这个时候上来了?”
她从上次与展眉相见之后就再没有下过山,钟夜也没有再来扰她清净。
因此这最近发生的一切,她都不知道。
展眉头发湿淋淋的,她一双水葡萄一样的眼睛从湿发中抬起,声音很轻。
“苏沐阳出殡,钟夜替他扶棺回我们老家。”
钟霰双手微微一顿,反应有些掩饰。
“你不愿意?”
展眉怎么可能愿意。
且不说钟夜的辈分,钟夜上一个扶棺的人是谁这样可能折损沐阳福气的迷信猜测。
就说钟夜这样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人不知,把最近本就在风口浪尖上的展眉摆在何地?
她不想作为钟夜大型真人秀表演的道具。
因此沐阳的葬礼她都不出席。
钟霰等一会,没等来展眉的回答。
她松开手,示意对方自己擦,给她从铜炉里倒一杯水。
“你不愿意,有没有和钟夜说?”
展眉捂住小小瓷杯,感受从杯壁上传来的微薄暖意。
说了。
语言能说的一切她都与钟夜说过。
然而对方隔绝了来自语言的一切,展眉或心血淋漓或撕心裂肺剖白,在他耳中就像一阵春风一般划过。
展眉轻轻啜饮清水,眼神中是隐约坚定。
前面有人。
钟夜示意司机停下,这样大的暴雨天出行之人本就不多,但一旦出行就面临巨大的交通危险。
车队缓缓停在暴雨中。
前面的巨大阴影却似乎向这边平移过来,越靠近,喧闹声越响。
大雨中能见度降低许多,直到距离几乎相差无几的时候,才能看清到底是什么。
那竟是,一群数量巨大的,衣着奇奇怪怪,各自带着挡路工具,慢慢包围上出殡车队的,人!
钟夜眼中利光一闪而过。
司机有些惊慌,额头都出了汗。
他们口中说着各式各样的话语,内容也听不清,又慢慢围上来,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真的显得有几分惊悚。
钟夜靠在椅背,看他们围上来,只绕着车队转圈低吟,没有进一步动作。
视线尽头,慢慢出现大卡车,压在路口,彻底挡住车队前进的步伐。
钟夜食指轻敲,语音带笑。
“挺应景啊,我们今天出殡,就给我们带这样的好礼。”
司机没经历过这种场景,吓得不轻,“钟先生,我们怎么办?”
钟夜拿出手机,悠然给南怀打电话。
“这样大的雨天,你还让兄弟们这么辛苦,是不是有些过分?”
南怀声音带着逐步升级的暴躁,他咯咯咬牙,“要不你从他们身上压过去,要不你掉头回去。”
“想带那个凶手出容阮?钟夜你是疯了,南家的人可还没死绝呢!”
周围响起有规律的敲击声,那些人正用手中工具规律的撞击地面,在暴雨滂沱总形成一曲诡异的挽歌。
钟夜叹气,“南怀,你给南音下药逼她伪装抑郁的账我还没来得及与你算。”
“不想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就让你的人给我退开!”
“你去死吧。”
南怀最后一句话恶狠狠传来,随即是清脆的挂断声。
钟夜怔了会,给后车人打电话。
“出去两个人,劝劝他们散了吧,想要多少钱,给,别误了点。”
展眉盯着大殿中的塑像,屈膝跪在蒲团上。
她从未向神明祈求,此时跪拜俯首,脊背也紧绷,像一把出鞘寒刃。
大殿中,突然响起一把苍老声线。
“善信何必如此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