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走到床榻边上,问道:“你怎么样?”
六皇子却是哭了起来,道:“小舅舅,真的是你吗?”
顾玉看着六皇子的眼泪,心里不起半分波澜。
她知道六皇子最近过得不好,被圣上从南书房移了出来,重新回到国子监。
一些听说五皇子婚礼上发生什么事的人,对六皇子重新进行了审视。
装了这么多年,被太后硬生生扒下虚伪的面庞。
顾玉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一定不好受。
圣上对其的不喜愈发深重,以前只不喜他的怯弱和愚钝,如今则是不喜他的狠毒。
五皇子婚宴上顾玉不曾为六皇子说一句好话,事后也没有任何补救措施。
明眼人已经看出她和六皇子决裂,朝臣见风使舵,六皇子孤立无援。
从前她和阿姐会把一切都帮六皇子安排好,现在抽身离开,六皇子可谓步履维艰。
只看这满府的侍从就知道,没有她跟阿姐的打点,宫里随便指过来的人,侍候起来不甚尽心。
顾玉在心里悄悄评价,六皇子这个人阴狠有余,心智不足。
只靠害人博取上位,终会自取灭亡。
顾玉冷漠道:“是我。”M..
六皇子敏锐地察觉到顾玉的冷漠,身形一顿,而后重重躺倒在床上,再次紧闭双目。
他的脸色通红,嘴角因为缺水干裂,清醒了一瞬间,又说起胡话来。
顾玉帮他把伸出来的手放进被褥里,借机把了把他的脉。
脉搏来盛去衰,邪热亢盛,正是发烧所体现的洪脉。
果然如杨运所说,人已经烧糊涂了。
不论这病是他故意得的,还是侍从照顾不小心,遭罪的都是他自己。
顾玉转头吩咐侍从给他喂水,六皇子一边喝,一边啜泣:
“小舅舅,别走。”
“母妃,我会听话的。”
“我好难受,救救我。”
“小舅舅...”
喂完水,顾玉对府医问道:“六皇子何时得的病?”
府医唯恐照顾不周的罪责落到自己头上,忙道:“前几日请平安脉的时候,我就发觉六皇子身子不妥了,早早便为六皇子开了药,每日煎好都有小童给六皇子送来。”
顾玉又看向六皇子的贴身小太监。
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奴才每次都给六皇子把药送来了,但有时六皇子怕苦不肯喝,。”
顾玉漠然道:“身为六皇子的贴身太监,他不肯喝你就由着他吗?”
小太监紧张道:“六皇子的命令奴才不敢违抗,求小公爷恕罪。”
顾玉看了眼管事太监杨运,道:“明日宫门开启,把他送回殿中省重新学规矩。”
不管六皇子这场病掺杂了几分算计,顾玉既然来了,总得做做样子。
小太监愣了一下。
重新回殿中省学规矩的确会让他吃苦头,但都是从殿中省出来的奴才,规矩早就刻在骨子里了,真想出来也容易得很。
比起耽误六皇子的病情,让其高烧不退的罪责来说,这惩罚算不了什么。
他都抱着脱一层皮的打算了。
小太监道:“奴才谢小公爷宽厚。”
杨运见顾玉没有迁怒旁人,也应了下来。
不一会儿,往宫里派去的人回来了,道:“回小公爷,奴才到宫门口的时候,宫门已经下钥了,没能把消息递进去。”
得,宫里没人发话,顾玉今晚只能呆在这里,等六皇子挺过去了。
府中的侍从忙活了一夜,帮六皇子喂药喂水,擦汗什么的。
顾玉虽然不必搭手,但也在旁边看着。
一直折腾到天色初晓,六皇子的烧才退了下去。
府上的人再次前往宫里递消息。
顾玉熬了一宿,颇为疲惫。
鸡鸣三声后,六皇子悠悠转醒,看到在榻上打盹儿的顾玉,轻声唤道:“小舅舅。”
顾玉睁开眼睛,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道:“你好些了吗?”
六皇子点点头,对一众侍从道:“你们都先下去。”
顾玉料到六皇子是有话对她说,想听听事到如今六皇子还想说出什么,便放任侍从离开。
六皇子的烧退了,脸色憔悴,他撑着酸痛的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到顾玉同样憔悴的脸色,六皇子问道:“昨晚小舅舅守了我一夜?”
顾玉道:“没有,中途休息了一会儿,是你的侍从忙前忙后照顾你。”
六皇子道:“那也是因为小舅舅在一旁看着,所以他们才悉心照顾我。”
宫里的风向变化得很快。
近来圣上厌弃他和五皇子,五皇子被幽禁起来也就罢了,他这个没被幽禁的,也没能见到圣上一面。
听闻圣上对九皇子和十皇子颇为关照,每日都要垂询几遍。
放着两个成年的皇子,却去关心两个婴孩,所有人都道六皇子和五皇子一样,是彻底断了向上的路。
六皇子府上的侍从也都心思浮躁,照顾起来不似从前用心。
可顾玉就不一样了,六皇子倒了,她依然依靠文翰司,站在圣上身边,是一等一的勋贵。
顾玉道:“随你怎么想。”
顾玉冷淡至极,六皇子或许是病重疲惫,或许是没有必要了,纯良的样子再也装不下去。
他嘴角带着笑,却跟从前的笑全然不同,带着自嘲道:“小舅舅看到我落魄至此,可满意了?”
顾玉听出话里的责怪之意,放下君泽,来这里熬了一宿的怨气也在此时不断升腾。
顾玉语气不善道:“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六皇子冷笑一声,道:“路是我走出来的,可这条路最开始,难道不是小舅舅和母妃帮我铺出来的吗?”
顾玉眼中透露着危险。
六皇子说的不错,一开始她跟阿姐是打算扶持六皇子上位,为他做了不少事。
谁知他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恶毒。
六皇子浑不在意顾玉的眼神,继续道:“我认贵妃为母妃时,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安稳的去处,什么皇位我根本不懂。瞧着贵妃和善,没有其他妃嫔的利欲熏心,便认了她做母妃。”
“可后来才发现,她与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不过是她保住镇国公府荣光的一枚棋子,等她遇见更合适的,可以随时被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