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大,明显已经来不及搬完。
赵音音命人回去取雨布,却见慕容启带着一批家奴匆匆赶了过来。
他与众人齐心协力,将货物在大雨之前全都搬上来,盖上了雨布后运回浮华斋。
大雨滴在赵音音肩头,他撑着伞,温声道,“雨下大了。”
对于慕容启的出现,赵音音是完全没有想到的,她拨了拨面前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多谢。”
慕容启命人取来一件狐皮毛领外袍披在她身上,声音淡而温,“小心着凉。”
赵音音摸着柔顺的白色狐皮,轻声道,“多谢慕容家主关心。”
她忍不住感叹,慕容启真是个情种啊,对于自己故去多年的娘亲竟然十几年如一日的不变。
她又如何不明白,慕容启对她的好,全都建立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那个是自己亲爱的娘亲。
而宋子安则一直在雨中跪了半个时辰,赵音音连看他都没看一眼,他自己也是不敢起来。
早秋的天,本就有些寒冷萧瑟,宋子安在雨中跪了这么久,双膝生寒,回去便染了腿疾,心中更是恨赵音音入骨。
蔚蓝色的天空一碧如洗,漂浮着朵朵如同棉花糖般的云朵,
好不容易一个晴天,阳光明媚,隐隐将荷叶凋敝,碧湖之中一片青黄的萧瑟之感掩藏了去。
慕容启倚在枝丫孤零零的桃花树下,手执鱼竿,临湖垂钓。
金色阳光打在他平静的侧颜上,他抿着唇,眉眼平淡,整个人更加温醇沉稳。
赵音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与他比膝同坐,唇边带着笑意,“想不到慕容家主还有此闲情雅致秋日垂钓。”
慕容启望着她,声音温和,“垂钓不过是在下的一个小小兴趣罢了。”.
赵音音望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说说我娘的事情吧。从小到大,我都很少听到别人提及我娘的事情。”
原书中,赵母在生赵音音的时候,难产而亡,赵音音甚至不知道赵母长什么样子。
气氛突然变了。
慕容启抿着唇,定定望着鱼竿出神,片刻后方才缓缓道,“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他口中的“她”不是赵母,而是太后许氏。
赵音音并不知情,依旧是满是期待地等着他继续讲下去,慕容启却笑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声音淡淡的重复了一遍,“何必再提呢。”
何必再提往事呢。
昔日的威远将军安松与太后许氏的少年故事。
那个时候安松还是安松,还不是慕容启。
太后许氏不是太后,而是前御史家小姐——许元儿。
安松本是前御史的门客,许御史观此人面相大气,行事妥帖,为人沉稳,有做大事之风范,便将他举荐给先帝,先帝瞧他还有几分武功,便封了个校尉,转头将他扔进军营中。
只是让先帝没有想到的是,就是当初他随口一封的无名校尉,三番五次击退安息人,平定大齐战乱,为王朝立下汗马功劳。
先帝大喜,封为他将军,官拜二品,后来安松屡次立下赫赫战功,更是封为一品威远将军,声名远扬。
不少王公大臣都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可是被他以战乱不定,何以为家的理由婉拒了。
他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一人:许元儿。
十五岁的许元儿就像明艳枝头下的一朵盛开的蔷薇花,炽热而无所畏惧。
十八岁的安松仿佛一棵执着生长的青松,阳光而积极。
世人都说二人天生一对,他信了,就连许御史都相信,想把许元儿许配给他。
他与许元儿郎情妾意,青梅竹马,他都已经想好了,要在许元儿十五岁及笄之日向许府提亲。
那日,他犹然记得。
蔚蓝色的天空一碧如洗,漂浮着朵朵棉花糖似的白云,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中偶有飞鸟振翅。
十五岁的许元儿身着粉红烟罗裙在桃花树下翩翩起舞,身姿婀娜。
微风过阵,花瓣飞舞,许元儿笑如春风,人比桃花娇。
安松临溪湖畔静静吹箫,声音悠扬悦耳,余音袅袅不绝。
箫声凑近他唇边,他眸眼含笑望着她,满心都是那树下如同神仙妃子下凡般的女子。
两人眼神交流默契,他喝高,她舞袖,他低鸣,她收袖。
“哎呦。”许元儿没留心,脚下不小心踩到块石头,崴了脚。
他顾不上其他,急忙上前扶她,“元儿,你没事吧。”
许元儿疼的脸色发白,仍旧摇头,“没事。”
他将许元儿扶在树下休息,想着先去请大夫给她看看脚,然后再悄悄给她一场惊喜。
粉嫩的桃花瓣在明媚的阳光中打着卷落在他肩头,他却没有想到方才许元儿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已然落入灌木丛后谢炎眼中。
许元儿不能走路,也便点点头。
他正欲离开,却见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谢炎被众人簇拥着往这里走,他心中一惊,上前行君臣之礼。
随行太医得了谢炎之命之后,匆匆出来给许元儿崴了的脚接骨。
谢炎的目光落在肌肤如雪的许元儿身上,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欲望,“许御史,这就是你那宝贝女儿吧。”
“是。还不快给陛下行礼。”
许元儿从不曾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皇帝,瞧着这人衣着心中也猜出个几分。
她正欲盈盈一拜,却被一双突如其来的大手扶起。
大手的主人声音温和,“无妨。你叫什么名字?”
许元儿抬眸,方才跳出微微出汗,汗腻的长发粘在胜雪的娇颜上,两腮如同桃花染,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眸子藏不住的紧张。
“臣女……臣女叫许元儿……”
一片桃花飘飘然落在许元儿扬起的一脸上,脸上痒痒的,只见目光灼灼的谢炎轻轻捏起她白皙玉面上的花瓣,带笑唇边微微呢喃,“许元儿……元儿……”
树下,安松紧紧攥紧了袖中拳头。
当晚他即向许御史提出要迎娶许元儿之事,许御史却沉默了。
许御史三十岁才求得一女,宠爱非常,且一直非常看好安松和许元儿,也有新心将许元儿许配给安松。
可当安松真正提亲的时候,他却沉默了。
月色如霜,灯火摇曳。
他负手而立,面容半明半暗,神色难辨,片刻后,他方才嘶哑道,“今日陛下有意无意下向我透露他想纳元儿为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