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请进家里,盛栖给她拿了双新拖鞋,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做了个深呼吸,平复情绪。
把饺子放进冰箱,给温潋倒了杯水,又把洗好的葡萄端到沙发旁的小桌上。
家里没有茶几,她嫌碍事,沙发前只铺了地毯,怎么躺都行。
温潋观察盛栖的家,中间户比边户小些,南北没有通,两室一厅的布局。
但是墙被打通,做了开放式厨房和书房,客厅宽敞通透,视觉上显得房子大。
所以她妹妹跟她一起睡,因为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
家里没有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
桌案上放了绘画工具,各类画稿,木架子上摆放着手绘工艺品。
她打量屋子的同时,盛栖也在打量她,温潋不是没发觉,只能装作不知道。握住水杯的手不自觉加了力气,寻到话题:“你妹妹呢?”
“今天回学校去了,过两天要上课。”
盛栖不奇怪她认识许桐桐,韩箬华肯定跟她说了,然后废了一番口舌才把人撺掇过来送饺子。
温潋中学时只知道埋头苦学,独来独往,不喜交际。
她并非社恐,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时很有范,只是交朋友方面天赋不足。
盛栖恰好是个跟谁都能玩到一起的人,韩箬华怕温潋读书压力过大,又被她乖巧的外表迷惑,经常让她去家里跟温潋玩。
说完一句,温潋找不到话题了,静静地喝了口水。
盛栖在沉默里比温潋自在,八年后,她们的第一次谈话,比她想得更早。
韩箬华功不可没。
换了坐姿,盛栖前倾身子问她:“我跟我妹妹,长得像吗?”
她的靠近让温潋的呼吸慢了半拍,“不太像。”
她妹妹虽然模样端正,但盛栖的五官更为精致,赏心悦目,彷佛一本翻开的画册。
盛栖笑笑,看温潋表情大不自然,知道她心里抵触,又体贴地将身体退回去。
“听家里人说,我长得像我妈妈。她又刚好像她妈妈,所以我们俩完全不像。”
都说女孩像爸爸,但她跟许桐桐,还真不怎么像盛光明。
这话不是问句,温潋不知道怎么接,点点头,又喝了一口水。
说话期间,盛栖一直在看她,几年过去,温潋还是瘦得弱不禁风。盛栖甚至有种错觉,温潋比从前还要瘦。
但韩箬华不可能饿着女儿,大约是她记岔了,记忆最擅欺骗。
故人重逢,气氛算不得好,盛栖其实没心思乱想。
但温潋的裙子太显身材,一眼就能发现,该长的地方没松懈。
盛栖不自在地挪开目光,想起以前,她哄着温潋脱下衣服给她瞧瞧。温潋万般不情愿,羞得都快哭了。
但是,也给她看了。
温潋沐浴过才来,隔了半人的距离,盛栖仍能闻见她身上的清香。长裙衬得她气质温柔,与穿正装时的气质完全不同,看上去更好亲近。
简单来说,更容易让人遐想,对她做些坏事。
腿上露出的那截皮肤,白得像暖热的瓷器。因为太白,温潋身上动不动就青一块紫一块,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磕的。
粉色的拖鞋清新可爱,跟裙子还算搭,脚踝骨感漂亮,只堪盈盈一握。
美人销魂,适合入画。
盛栖投入地将她从头观察到脚,等回过神,温潋已经沉默地将一杯水喝完了。
盛栖看出她的紧张与提防,心里自虐式地有几分快意,笑着问:“很渴吗,要不要再加一点?”
“不用。”温潋拒绝,没有茶几,她没法放下杯子,只能握在手里:“我该回去了。”
“回去有事?”盛栖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放在一旁的桌上,往她身边坐近。
温潋下意识往旁挪了挪,指尖埋紧在手心,声音还算镇静:“看会书就睡了。”
“太早了,睡得着吗?”盛栖问。
霎时间,静默席卷这隅空间,温潋垂首盯着白色地毯看。室内冷气温度适宜,她却像被燃的纸团,快要出汗了。
有问题,就要回答。
温潋率先打破沉默,“睡得着。”
盛栖莞尔,干脆地说:“行,我送你出门。”
温潋放松下来,甫一起身,盛栖想起什么:“洗的葡萄你还没吃呢。”
她顿了顿,回绝说:“家里有。”
“味道也许不一样。”盛栖捻起一颗大的,“超市随手挑的,但超级甜。”
说话间将葡萄皮剥了一半,递与温潋嘴边,左手掌在下托着,“尝尝?”
温潋对这样的桥段措手不及,怔在那儿,反应过来后只能配合,打算自己动手。
盛栖躲开,对她说:“就这么吃,汁水会脏手的。”
她要喂她,可她不怕脏手。
穿拖鞋的她比盛栖矮不少,她要抬眼,才能看见盛栖的表情。
脸上是再温和不过的笑容,好似好客的主人,单纯地分享新鲜好吃的水果给客人。
喂她的理由仅仅是因为葡萄汁多。
盛栖笑起来与当年一样好看,可是这些笑容太程序化了。眉梢的高度,嘴角的弧度,眼里的温度,居然回回相同。
彷佛挂在墙上的画卷,无论风过雨歇,画里都是四季不变的春意和明快。
观画的人身临其境,明知是虚,又容易被蛊惑。
温潋启唇,吃下盛栖为她剥好的葡萄。
超级甜。
……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搬到校外住,哪怕小区就在学校隔壁,盛栖还是买了辆黑白配色的山地自行车。
价格不菲,又不能带人,但骑起来很酷。
因为同路,她常在路上碰见温潋,每回总要停下来打个招呼。
奶奶整天跟她念叨,对面的韩老师不容易,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但人很好,她家姑娘学习厉害,要多跟好孩子玩。
温潋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盛栖听了不反感。那时在她看来,能专心读书的人是世界上最牛X的人。
奶奶夸完人家小孩,也不损自家的,宠溺地说:“我们栖栖不要那么厉害,有大学读就可以了。”
愿望很朴素。
盛栖拍着胸脯说大话:“这还不容易,上高三我就努力。”
话说得好听,怎么努力,努力去哪,她一概不管,还在任性地混日子。
她生性不喜读书,考进这所高中的原因是她初中学校太差,名额侥幸给了她,替她爸挣回面子。
虽然她爸几年回来一次,但舍得给钱,还算可以,让他高兴一下也好。
她喜欢“鉴赏”教科书里的插图,不难发现,高中知识比初中难了不知道多少倍,高考不好搞。
盛栖数学差得离谱,恨不得考个位数。老师劝她去学文,她就学了。
原先的狐朋狗友还有几个与她同班,新班主任脾气更好,她过得很算不错。
温潋也学文,这算她们俩身上唯一的共同点。
只是温潋仍在重点班,班里高手如林。
盛栖以为学霸都会选理科,问她,她轻描淡写:“更喜欢文科。”
“好吧。”盛栖问完,从口袋掏出一颗白巧克力,塞进她手里,骑车先走了。
温潋看着手心里的巧克力,心想骑车的人手真凉。
每天下晚自习,韩箬华放心不下,都会来校门口接温潋,母女俩边走边聊天。
盛栖天天都能看见她们,但只在身旁没有同学时,才会与她们打招呼。
她怕别人说闲话,谁让她是学渣,跟年级第一套近乎很怪。
有时韩箬华热情,多问她几句,她便礼貌地停下,推着车跟她们一起走。
“小盛这次考得怎么样?”韩箬华问。
盛栖大大方方地笑:“我进步了。”
韩箬华替她开心,“你奶奶听到肯定高兴。”
“嘿嘿。”
但当盛栖说出具体分数后,韩箬华陷入沉默,而原本就沉默的温潋更沉默了。
盛栖当然知道她们不会懂差生所谓的进步,看母女俩如出一辙的神态,有点想笑。
隔天下雨,盛栖没法骑车,出门遇见温潋,热情地邀请:“我们一起走吧。”
温潋未说什么,韩箬华已经替她应了,“好啊,你们一起还能说说话,路上当心一点。”
盛栖其实不知道与温潋聊什么,但学霸肯定以成绩为豪,于是耍聪明地捧她:“你是怎么做到门门都那么强的?”
“认真学。”温潋专心看路。
她回答得敷衍,但盛栖不挑刺,还是笑眯眯地夸:“你真厉害呀。”
“你要是想,你也可以。”温潋对她说。
“我再怎么学也没你强。”学习这个东西,除了勤奋,还要有点小天赋。
“未必。”温潋在伞下看她,露出笑意:“至少,会比现在好。”
她的笑浅淡又短暂,不含嘲弄,很认真地在鼓励。
那时候的盛栖喜欢画画,却没想过要靠画画吃饭,怕吃不饱饭。
她选了文科,准备等到高三,不吃不喝地冲刺考个大学,让她奶奶高兴。
至于以后干什么,她没想好。
但是年级第一对她说:“未必。”
周末,她在网吧泡着,甚至不能集中注意力打游戏,她想到温潋对她笑的样子。
摸摸外套口袋,里面是温潋今早给她的榛子味巧克力,温潋说:“我妈说收了别人的东西要还,这个味道也很好吃。”
是个听妈妈话的乖宝宝。
韩箬华常喊她小名“柠柠”,听起来就乖乖的。
要是年级第一知道她拿了巧克力之后跑来网吧打游戏,估计得鄙视她,还要收回那句“未必”。
盛栖越想越烦躁。
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忽然睁开眼。
房间里一片暗色,被子上有洗过后的清香,睡前戴的蒸汽眼罩落在枕边……陌生的环境在她意识清醒后才变得熟悉。
她已经住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都是独自生活,无人打扰的状态,直到新邻居搬来。
新邻居文静,漂亮,身材好,退一万步说,光是看看就挺养眼的,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