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代价只是老死，那对于任何长生者而言，都不算个事。
不过随着炎奴问清楚，他意识到老死只是顺带的，真正的代价，是透支了多少时间，就得浪费掉多少时间。
冉棘奴已经飞快地进入了迟钝状态，并且迟钝的倍率，越来越大。
在炎奴与丛宣宇交谈之际，冉棘奴逐渐陷入了呆滞状态。
恍惚间，他好像是个雕塑一般，呼吸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炎奴甚至都听不见他的心跳。
如同一个时间近乎静止的存在。
“冉将军他几乎透支了自己一辈子的时间，至少一甲子的时间。”
“未来这一甲子，对他来说，将会是一瞬而过，如白驹过隙。”
“而在我们旁人看来，他便是这般呆滞如雕塑。”
丛宣宇看到冉棘奴这样，就知道他的代价大到已经不能称之为迟钝了，而是停滞。
炎奴皱眉：“他之前还能说话来着。”
丛宣宇解释道：“因为透支的时候，并非一开始就透支几十年，这个是可以自己控制的。”
“我们通常会先几息一个时辰，几刻钟一日，这样用……然后逐渐透支更多。”
“如果达到瞬息一年，一瞬十年这种级别，那就很了不得了，是只有对付强敌才需要用这么高的倍率。”
“而前面透支时是怎样的加速，后面代价时就是怎样的缓速。”
说着，他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炎奴：“其实冉将军起初分配得很好，对付那些普通的士兵，根本用不上一瞬十年，是您来了以后……”
“他为了摆脱您，挣脱您，使用了超高倍率，一口气超速了太多。”
炎奴挠头，合着还怪他了……
他要不是来抓冉棘奴，后者也不会透支这么大的倍率。
本来几刻钟一日，反过来化为代价时，就是外界时间一天，他感觉几刻钟就过去了。
如此外界来看，他只是很迟钝，不至于凝滞。
疾剑山庄的人，迟钝闭关十年，积攒了大量加速时间。
也通常不是一下子用掉，可以分成很多份。不然他们怎么可能守护睢阳城一年多？那可是每隔几天就有一场战役的。
炎奴歪了歪头，他的确感觉后面冉棘奴的速度变快了，以至于他瞬移对方都能躲开。
最后是动用天帝之体全盛实力，才活逮住。
对比冉棘奴只是个凡人，这是相当了不起的战绩了，整个神洲文明值得炎奴现在动用全力的，有几个？理论上一个也没有。
“衰老没有关系，长生实在是太简单了。”
“但是这时间近乎静止，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炎奴摆弄着冉棘奴，自己的生命力可以让冉棘奴恢复青春，保持全盛。
但这种自身时间极慢的情况，他实在没法治愈。
他完全没有与之相关的能力。
丛宣宇叹息道：“没错，这就是代价，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十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对他来说一晃而过。”
“在我们眼里，这和‘没活着’，也不差什么了。”
炎奴恼火，合着冉棘奴还是‘死了’？
虽然他不来，冉棘奴也已经开始透支，但既然他来了，他就不能接受一样的结果。
“我定会治好他！”
他一跺脚，呼唤罗阎。
同时意念扫视九幽地府，查询之前死去的‘加速者’。
果不其然，死了也无法摆脱。
那些死者的灵魂在冥府转为秽土之躯后，依旧是超级迟钝。
个个在冥河岸边呆滞，地府人员都和他们难以交流。
“怎么了？炎奴，你这是要以天帝身份强行灭了慕容氏吗？”
罗阎过来，第一眼就看到炎奴头顶牛角。
第二眼就看到这片战场上，二十万慕容大军，瑟瑟发抖，被炎奴的霸气镇压，战不能战，死不得死，更也跑不掉。
这是要直接强行灭了慕容氏吗？什么情况逼得炎奴用了全力？
炎奴摇头：“你觉得他们值得我动用天帝力量吗？”
“这里有两件奇物，我倒是不怕，就怕对你们不利。”
随后，他把情况都说了。
丛宣宇补充了一句：“是三件奇物……还有一件焦尾琴。”
说着，他取出一方古琴。
“忽然剑道，焦尾琴……还有那覆盖境界之物。”
罗阎看一眼焦尾琴，就知道这是长乐谷的东西。
既然疾剑山庄的剑道是奇物，那与之齐名的长乐谷，肯定也有奇物。
罗阎恍然道：“原来如此，奇物都交给我吧，地府里有的是恶贯满盈之徒拿来测试。”
“我尽力想出破解之法。”
炎奴认真道：“忽然剑道代价的破解方法，我已经想到了几个。”
“比如我亲自体验一下忽然剑道，试试能不能适应出破解的特性。”
罗阎抿嘴：“恐怕很难，如果是心灵扭曲，我一点也不会质疑伱的能力。”
“但时间无处不在，你一直处于它之中，随之流逝，也从来没有对它触发过任何适应。”
“无论快与慢，你的适应都不会将其当成什么威胁。”
他的话说得没错，除非有法共生，或者伤害到他，不然一些规则般的存在，比如引力，比如时空，炎奴都会自然遵从。
所以之前，一直都在避免被特殊的方法放逐和封困。
炎奴说道：“那是过去了……我现在精神层面适应，说不好可以适应时间。”
“实在不行，还有个治标的方法，那就是时空乱流。”
“那里不是有时间之风吗？既然有外界几年，里面一瞬的情况，那就应该有外面一瞬，里面几年的情况。”
“如此，正好可以与忽然剑道的代价对冲！”
罗阎点头，反正过去几年，冉棘奴也只感觉过去一瞬。
如此在时空乱流里待上一小会儿，正好可以把代价迅速地度过去。
这的确是个指标的方法。
“但真的会有逆向的时间之风吗？虽说有正就有反，有阴就该有阳。”
“然而张辟疆他们，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就算有，时间这种东西，不进去体验一下也是不知道的，又该如何分辨呢？”
炎奴挠头道：“应该有吧，张辟疆他们的理解，未必就是真相。”
“关于时间，我们知道的太少，还是需要问一下宛渠之民。”
飞升之脑并不带知识，尽管他们思维速度极快，已经学了整个文明的知识。
但神洲文明的知识，用安欺生的话说，那算个屁。
关于时间，他们反而有很多刻板地认知，大大限制了思考。
“咻！”
罗阎展开一件帝器，隔空收走了焦尾琴，以及慕容炜身上的境界覆盖之笔。
与此同时，炎奴淡淡道：“虽然慕容氏失了天命，但我也不好以帝力全灭，还是让百姓自己复仇吧。”
“这冀北之地，雪儿安排的义军是谁？通知他立即起兵，过来灭了慕容氏。”
丛宣宇急道：“跟胡蛮讲什么道理，这人间还有谁能镇压二十万大军？”
罗阎歪头与人交流片刻，说道：“我问到了，是李牧和乐毅，他们就在附近，我马上让他们带兵过来。”
丛宣宇在一旁听傻了，李牧？乐毅？
是他想的那个乐毅吗？纵横捭阖，出将入相。统帅五国伐齐，连下七十余城。
还有李牧，那更是厉害，战国无上级的名将，一生从未打过败仗，若非离间计而死，他的时代无人能及。
这两位大佬统帅军队，那恐怕和炎奴亲自出手，区别也不是很大了。
“呼……”
慕容炜终于感觉压力小了些，可以动弹了。
他惊惧地看着炎奴，扭头就跑：“撤！快撤！”
慕容军能动弹，是因为炎奴头顶牛角消退，身形一闪，恢复了凡人之躯。
然而他刹那间又掷出手中长枪，贯穿千军，将慕容炜钉在地上！
“噗！”
“呃啊啊啊！救我！”
“天道救我！”
慕容炜狂呕鲜血，痛苦哀嚎。
然而天道没有半点反应，别说他失了天命，就算没失，天道也无可奈何了。
“天道今天不上班。”炎奴撇嘴道。
慕容炜无比绝望，不多时，一缕灵魂出窍，罗阎当即将其收入袖中。
“爹！”
他儿子慕容光目眦欲裂，但却不敢报仇，聪明如他，知道现在逃跑，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而且经历了刚才一人镇压几十万大军的可怕霸气，所有人都吓破了胆！
军队里现在谁还有这个胆子，向炎奴亮剑？
士气直接崩了，兵败如山倒。
然而他们没跑多远，远处右侧山上冲下来一支军队，正是乐毅赶到了。
而在左侧，一支骑兵杀出，那是李牧赶到了。
他们统帅力高得可怕，哪怕人世间早已大变了样，但这等名将，无论到了哪个时代，只要诚心学习，很快就能跟上时代，再度闪耀。
炎奴追了一阵，一个人，就堵死了慕容军的后路。
有他在的一整个方向，都没人敢来。
再加上另外两路义军，纵然慕容光着实雄才，也无力回天，最终自刎而死。
地上不是尸体，就是跪地求饶的人。
“慕容氏亡了……”丛宣宇泪流满面。
他掰着手指头盘算：“愚纹、拓跋、慕容、猃狁……都灭了，还有羌渠……”
“羌渠也亡了，就在刚才。”罗阎淡淡道。
丛宣宇一愣：“哪位大神所为？”
罗阎说道：“不是什么大神，是诸葛武侯，前几日武侯就已经收服了川蜀，随后兵出岐山，收复了汉中，昨日已经打进了长安。今天班超都已经出兵，往西域打了……”
“……”丛宣宇呆滞，诸葛亮？班超？这都什么神仙阵容？
太平军为何如此逆天？他久不闯荡江湖，在睢阳一带困守，后来被俘又逃脱，几近辗转，完全不清楚逆天一方的事，现在知道一些，还是冉棘奴告诉他的。
只能说，世界变得太快了，而且超乎了他的想象极限。
本以为天下沦丧，神洲陆沉。
没想到恍惚间，一股烈火燎原，烧遍了九州，太平军所向披靡，各大胡蛮接连灭亡。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直至此刻，才反应过来，泪流满面。
“结束了吗？天下要太平了……”
炎奴微笑：“是的，天下要太平了。”
……
天下大定，炎奴没有亲自去海外，而是交给了历代名臣名将。
整个海外，只有罗马能入眼，但也是日薄西山。
他去过那里，最清楚不过了，外加复苏的海外轮回者，罗马如今处于崩溃中，横扫全球根本没什么阻碍。
相比起来，奇物灾害，更需要他。
炎奴带着丛宣宇、冉棘奴去了茶山堡，还有八百多个地府里的忽然剑道受害者，也都复活送到这里。
茶山堡，还是老样子。
炎奴陪着阿翁，回到家乡，重游故地感慨良多。
沈乐陵还有黄半云，以及许许多多的修士、仙人，也都来到这里。
后者多数抱着一种朝见圣地的心态。
炎奴的住所还在，不过是一间数十名奴仆拥挤的茅草房，连正经床铺都没有，都是杂草铺。
“你就在这样的地方，住了十五年吗？”黄帝说道。
炎奴摇头：“不是的，我以前和阿翁，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
“可惜在我几岁的时候，就都没了，战火毁掉了茶山村。”
众人感慨，过去的炎奴，就是最底层的那种百姓。
而这茶山村，也是乡野之中，最平平无奇的小村。
可就在这样的地方，出了个所向无敌的炎帝。
“炎奴，忽然剑道没有发现世界级的影响，我认为你可以用。”罗阎走过来说道。
炎奴点头，手握忽然剑道的卷轴：“那我试试这东西了。”
瞬息间，他手指出现墨水，正要写下自己的名字，可愣了一下，却是写成了鬼画符。
“嗯？怎么了？”众人错愕。
炎奴皱眉：“呃……我看不懂书……”
“啊？”所有人都懵了。
什么鬼？统一天地人鬼神，堂堂无上炎帝，力量凌驾整个文明，智慧也凌驾整个文明。
竟然看不懂书？
沈乐陵眉头一皱，立刻向众人解释：“那是炎奴儿很早就染上的特性……”
说清楚之后，还是有不少人懵逼，这更不对啊！
“炎奴，你没克服掉这个效应？”他们难以相信，踏入精神适应的炎奴，连个万法书册的副作用，都消弭不了？
要知道他有深度超越，莫非万法书册，实际上深度高于炎奴？
“深度比你还高的奇物，终于发现了吗？”有人说道，心中可谓咯噔一下。
深度被碾压，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亚克就是这样的实例。
不过黄帝很快说道：“万法书册？没事，它低于炎奴。”
“你怎么知道？”沈乐陵不解。
黄帝拿出了一张金榜：“蓬莱金榜上，有万法书册的记录，位列倒数。”
“啊？”这下大家更傻眼，炎奴连个倒数的奇物，都克服不了？
炎奴皱眉，他看不懂任何书面文字，其实不算什么问题。
现在他获取知识，已经不需要书面形式。
但是这个副作用，他克服不了，却是很大的问题。
“我知道了……”罗阎叹息道。
众人连忙看他，只见罗阎解释道：“这个效应，不在你身上，炎奴……”
“它其实不是作用于你的，而是作用于整个世界……”
炎奴等人想了想，这才恍然：“原来如此，还能这样？”
沈乐陵不是很关心奇物，第一时间没懂：“啥意思？”
罗阎向她解释，‘无法读书’的效应，其实是篡改了全世界的‘书’的‘可理解性’，使得炎奴无法理解。
“说白了……全宇宙所有的书面信息，加了一条特性，可以名为‘不对炎奴开放理解性’。”
“明白吗？”
沈乐陵瞬间明悟，难以置信道：“还有这种奇物？直接让全世界所有的书，不理某人？”
这的确是很离谱的一种效应。
绝大多数奇物，都是作用某人，万法书册倒好，它作用除自己以外的全部书册。
如果可以感知信息，那大概可以理解为，所有书籍，都存在于一个‘可理解名单’，所有懂得对应文字或文化的人，都会在那个信息名单里。
但炎奴，被划掉了。
不管他达成什么条件，都无法理解书面文字，永远进不了世上任何一本书的理解性名单。
大家摇头：“这的确可以解释，但你怎么知道？还有其他这类奇物吗？”
罗阎等魔道众人耸耸肩：“思维开阔点，你们对于奇物，还是不够‘自信’。”
“奇物的功能性，其实是超乎我们想象的广泛和诡异，堪称无奇不有。”
“既然牛角，可以篡改全宇宙的生殖隔离，理论上，我们也能将其想象成一种‘可繁衍后代’名单，然后牛角把一切生灵都彼此加入。”
“动辄影响全宇宙的奇物，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这万法书册，为何不能是篡改全世界所有书面文字的理解性呢？只不过仅针对个人，所以这么长时间，我们都看不出来。”
“这就是探索奇物的局限性啊，我们永远只能通过碎片情报推演。”
炎奴点点头：“这样的话，完全绕过了我的适应……”
众人抿嘴，既然不是深度问题，就只能是功能性问题了，绕开了判定。
那个理解性名单，就好像一个地方，炎奴没进去，自然不知其貌。
没想到一个排名倒数的小小奇物，万法书册。
竟然把堂堂炎帝给难倒了，这功能性，可以说是相当诡异了，再度开阔了大家的眼界，发现了炎奴适应奇物的一种盲区。
罗阎说道：“你还是不能小觑天下奇物啊，炎奴。”
“万法书册这种，就是我们设想过，却从未发现的品种。”
“可神洲没发现，不代表宇宙没有。”
炎奴一笑，让沈乐陵在自己手中写字，随后浮现墨水，一掌印在忽然剑道的卷轴上。
霎时间他的名字上榜，学会了忽然剑道。
“我承认奇物的广阔与诡谲，确实绝妙。”
“但我适应本身，也在不断变化。”
“盲区么……那就来吧，我相信绝对适应的最终形态，是没有盲区的。”
众人颔首，炎奴一开始有很多适应盲区，但渐渐的也都克服了。
炎奴始终在成长，绝对适应自己，也在成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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