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增进各位游戏制作方之间的沟通和学习, 主办方特意在下午举办了长达三小时的自由交流会。
地点就安排在酒店十六楼，主办方在场地上的布置十分用心——
除了主舞台轮番播放的已经投入市场的各大游戏CG，另外就是在不同的小站台上放置了每个游戏工作室/公司的LOGO和以往代表作品。
进厅后的裴意和黎于安环视一圈, 走到了代表自家的小站台上。
在一众酷炫LOGO里独具萌感的YWY, 以及小屏幕上播放的《末雾1.0》的小游戏，和在场其他工作室比起来，一下子就显示出了“萌新”的地位。
黎于安拍了一张照片发回到了工作室的群里，这才对着身边的好友玩笑, “怎么办啊Will老师？我们家这样也太不够看了。”
裴意轻笑, “早晚有一天, 会让人看不过来的。”
黎于安赞同，“也是。”
裴意环视一圈, 隔着口罩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你看见了柯鸣了吗？”
“……没有。”
黎于安仔细辨别了一下全场的宾客, 又用眼神指明一个方向, “你看他们蝉鸣工作室的小站台也没他本人，估计是还没来。”
裴意听见这话, 顺势将口罩往下扯了扯，他已经彻底了解过了——
目前参加游戏设计大赛里的游戏制作方们, 只有柯鸣在G.M那一会儿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裴意没想过自己和薄家的关系能藏得多严实, 但能少点人知道、探究就好。
黎于安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Will。”
“嗯？”
“我遇到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
黎于安指了指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性，低声说明，“算是我大学转专业之后的同学，我去和他打个招呼, 你去吗？”
裴意摇了摇头, 但也不阻碍黎于安的正常社交, “你先去吧，我随意看看。”
“好。”
黎于安迈步离开，裴意的视线重新晃荡了一圈——
停留在了斜方角落的酒塔上。
裴意被诱人的酒红色勾着蠢蠢欲动，快步走了过去。
他想起薄越明以往的交代，拿起手机咔嚓拍了一张照片给恋人发了过去，“二哥，你看这些酒像不像在对我打招呼？”
薄越明的消息一如既往回得很快，“你回应它们了吗？”
裴意眉眼染上一丝笑意，“这不是在等你点头嘛。”
薄越明回，“喝吧，但注意别过度了，你自己的酒量你自己清楚。”
裴意用力打出一个“嗯”字。
交往前后，薄越明拿着整面酒墙陪着他练习酒量，虽然还是没能回到“酒量王者”的终极目标，但他至少从一杯倒变成了一杯不醉，还算有进步。
裴意得到了在帝京的恋人的远程准许，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杯红酒，轻晃着嗅了嗅。
还没等他摘下口罩、正式喝上一口红酒，身后就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你好。”
裴意听见这声招呼，转身看了过去，视线相对的那一瞬间，他就认出来人——
就是早上签到前不小心有过碰撞的那位西装男，好像还是星云趣游派来参加大赛的制作方代表。
裴意沉默观察了两三秒，微微颔首，“你好。”
西装男看着裴意只露出零星半点的眉眼，不确定地追问，“请问是Will老师吗？我是星云趣游的代表。”
裴意听见这温和有礼的说话腔调，忽地联想到一种可能性，“顾组长？”
对方顿时点头，“是的，我是顾渐深。”
华国顶尖游戏制作公司“微易”旗下的子公司“星云趣游”，而对方是“星云趣游”的游戏版权组的组长。
当初裴意架构的《正反循迹》就是被顾渐深看中拍下，并且两人在线上完成了友好的合作和交流，甚至在版权交易完成时——
顾渐深还曾代表自家游戏总部向裴意抛来了橄榄枝，只是被后者拒绝了。
裴意出于礼貌摘下口罩，伸手，“你好，顾组长，我是Will。”
顾渐深盯着裴意的面容，有些惊讶。
裴意察觉出他的神色，直言，“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不，不是。”
顾渐深怕引起误会，连忙解释，“我还以为Will老师不想要露脸，更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年轻。”
裴意微笑收下他这句夸奖，又将口罩戴了回去，“顾组长，聊聊？”
他自然有自己看人的一套标准——
当初在线上合作时，两人的交流就很愉快。
如今见了真人，裴意也觉着对方看上去就不像是那种会动歪脑筋、歪心思的人，自然愿意给予该有的见面礼数。
顾渐深就是抱着这个想法来找人的，“当然，要不去休息室？这里人多眼杂，Will老师既然戴在口罩，应该还是不想被更多人看见？”
裴意喜欢和聪明懂分寸的人打交道，“可以。”
两人找到了交流厅边上的一间休息室，坐了下来。
顾渐深率先打开话题，“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Will老师，我原先还以为你说‘更喜欢自己当老板赚钱’只是婉拒的借口，没想到是真的。”
裴意挑眉，“当然是真的，在事业上，我一向很较真。”
他小饮了一口红酒，笑回，“我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顾组长，还能看见你们带着《循迹》来参赛。”
毕竟，星云趣游背靠着微易这样的顶尖大公司，游戏一旦上线就有自家的各项渠道作为曝光，哪里需要大赛获奖的头衔的额外加持？
顾渐深不否认，“能否最后获奖、收获热度，确实不是我们最看重的。”
当然，如果最终能拿到奖项，那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顾渐深看向裴意，并不隐瞒，“其实我这次来还有另外一件要紧事，就是替我们的公司总部物色合适的游戏项目。”
现在的顾渐深不仅是星云趣游的版权组组长，也早已经升职成了微易的版权负责人。
近两年的原创游戏设计大赛，制作水平和竞争越来越激烈，要知道获奖名额只有那么三个，那些最终落选的游戏不代表就是不好。
他要做的，就是替自家公司物色有水准的游戏项目，投资合作或者干脆买断。
裴意了然点头。
顾渐深真诚直言，“Will老师，我对《末雾2.0》的概念挺感兴趣的。”
前阵子《末雾》1.0版本的小游戏运营发展得不错，一看设定就是冲着后续的2.0甚至3.0的大型游戏去的。
只要制作精良、宣传得当，很有在未来成为爆款游戏的潜质。
裴意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简单回答，“多谢顾组长夸奖。”
聪明人说话，自然点到为止。
顾渐深看见Will的态度，就明白了这声未出口的答案。
要是换成其他人、其他游戏，他估计已经试探着抛出橄榄枝了，但是面对眼前人，他只能打消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虽然双方接触的时间不多，但顾渐深大致感受到了对方在事业上的野心和抱负——
Will有自己事业规划的版图，先是利用架构的原创小游戏在圈内广捞有实力的甲方。
实际上是借着甲方们在游戏制作和发行后的影响力，打出属于自己的原创架构师的名号。
然后才在准备重逢的情况下，利用台阶式游戏布局一步步朝高处走。
眼下的Will手握着一款成熟、成型且不缺投资的游戏，哪里还需要他们这些大公司地介入、分走属于他的事业瓜。
顾渐深不得不服Will的规划能力，也很期待对方最终能走到哪一步。
他举杯示意，“那就祝《末雾》在大赛中取得好名次。”
裴意轻笑，将闷在心里的一件疑问说出口，“顾组长，我正好有件事想要找你确认一下。”
“请说。”
“你在海市一定比我更清楚，大赛主办方幕后的组成、或者说投资人都有哪些？”
顾渐深听见这话迟疑了一会儿，如实说，“除了雷打不动的有关部门，每年主办方的构成都是不一样的。”
“单从今年来说，游途论坛、迅亚科技，和我们微易都有资金入股参与。”
“……”
裴意听见这三个在业内响当当的企业，忽地明白过来。
怪不得早上开幕仪式的位置，顾渐深代表的星云趣游会那么靠前？看来“幕后主办方”总归是给自家人一个排场。
那么柯鸣和蝉鸣工作室呢？
会不会也是间接性依靠了南蝉游戏制作，甚至是对方背后的迅亚科技？
顾渐深瞧出他的沉默，解释，“Will，你放心，无论是微易还是星云趣游，都不是那种靠走后门博取胜利头衔的公司。”
微易和迅亚科技明争暗斗了好几年。
这回微易总部就是听说了死对头忽地一改不屑、入股投资大赛，他们也才跟着临门一脚投资，并且要求顾渐深带着自家项目参赛。
“我刚才就说了，即便在这场大赛中拿不到奖次，对《循迹》这款游戏日后的爆火也不会有实质性的影响，况且——”
四目相对。
顾渐深是自信也是反问，“难道Will老师不相信以你自己的游戏架构，加上我方公司的游戏硬实力，还不够让《循迹》在众多参赛游戏中脱颖而出？”
不能拿名次，等到游戏正式发行，照样有各种曝光渠道。
能拿到名次，那他们也是实至名归、并非破坏竞赛规则。
裴意很喜欢和顾渐深这种直来直往的游戏人打交道，举起酒杯示意，“顾组长，别误会，我当然不是怀疑《循迹》这款游戏、怀疑你们。”
他怀疑的，另有其人。
顾渐深为人处世坦诚不虚，可不代表其他人、其他工作室和公司都是这样。
顾渐深轻碰了一下他的酒杯，“当然，我相信Will老师也是有游戏理想和抱负的人，虽然可能说得太官方——”
“但我们这些游戏人的初衷，都是为了华国游戏能越来越好，不是吗？”
裴意听见这番言论，心底对顾渐深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个度，“要不是顾组长现在升到了微易总部，我反倒想把你挖到我们工作室来。”
“那还得多谢Will老师的认可。”顾渐深回以一笑，“对了，之前在线上就说过的，有机会来海市的话，我请你吃饭。”
裴意没有拒绝，“等大赛结束后吧，明后两天还得分组准备游戏讲解。”
顾渐深点头，“当然，正事为重。”
…
裴意戴着口罩返回宴会厅时，黎于安正在四处找他。
两人的视线一交汇，黎于安就跑了过来，“你跑哪里去了？发微信给你也没回。”
“抱歉，手机静音在口袋里没听见。”
裴意将剩下的小半杯红酒放到了回收架上，解释，“我刚才遇见星云趣游，应该说是微易的版权部负责人了，简单聊了一会儿。”
黎于安反应过来，“星云趣游？就是早上我们在签到口遇见的那个人？”
“嗯，之前我通过游途平台卖出《正反循迹》的版权，就是和他对接的。”
说话间，裴意又重新环视了一圈，“柯鸣呢？还是没来？”
黎于安说，“没有，他到现在都没出现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估计有了更好的靠山，不屑于这种交流。”
裴意微微颔首，倒也不是多么想见到柯鸣。
“梨园，你还要继续呆着吗？”
他喝了小半杯酒，这会儿重新戴着口罩就觉得有点闷。
“不了，回楼上套房吧，我正好和我那大学同学打听到了一些情况，关起门再和你说。”
“好。”
…
两人进了电梯。
黎于安飞速得知的有用信息说出，“裴意，你知道这次海市圈参赛的获奖热门是哪款游戏和制作方吗？”
裴意想了想，“除了背靠大厂的星云趣游《循迹》，还有什么？”
黎于安也不打哑谜，“沐风游戏的《沧海观》，游戏核心负责人就叫邓沐风。”
裴意眸色微动，“这次参赛中的一款古风游戏？”
“嗯，古风武侠。”
黎于安继续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我刚刚查了一下，《沧海观》是有原型小说的，作者还是邓沐风的妻子。”
这本小说的篇幅很长，持续更新了两年，收藏并且追订的读者有上百万。
三年前，原著作者故意留了好几处未揭晓的伏笔，并且声称小说将会改变成同名游戏、还会增加全新的设定。
虽然引起了部分连载读者的不满，但也算是变相地给游戏引流做宣传了。
“除了他妻子厉害，我才知道邓沐风本人也很厉害。”
往前数个十年，他就担任了大型古风游戏《灵笼争》的游戏总策划。
这款游戏一经上市就爆火，并且到现在都还能排进华国古风武侠游戏的前三。
邓沐风只在总策位置上带到了游戏发行前，后来估计是因为内部斗争而选择了退出，销声匿迹了近十年。
所以，现在的圈内年轻辈几乎不了解他。
现在的沐风游戏，是他邓沐风自己出资并且创建的制作公司。
黎于安说，“听说这款游戏已经内测过了，反响很不错，而且马上就要发行公测了。”
裴意颔首，“古风游戏很废前期筹备，但如果做得好，确实更容易出圈。”
“我说Will老师，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没有？”黎于安跟在他的身边走出电梯间，趁着无人透露自己的担忧——
“《循迹》和《沧海观》都是获奖热门，那剩下的一个名额不就得抢破头皮？再加上一个不清不楚的柯鸣，我怕结果没我们想象得那么顺利。”
裴意哪里不明白好友的顾虑，只是眼下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与其去害怕竞争，还不如迎头而上。
裴意将自己行李箱里的电脑拿出来，微笑宽慰，“行了，和我再核对一边明天要比赛的PPT和宣传资料，免得临阵出差错。”
“行。”
黎于安无奈又钦佩，“我真是服了你这淡定态度了。”
…
原创游戏设计大赛的筛选分成三轮，每轮竞争时的评判内容都是不同的，首轮初选分成上下午两场——
十款游戏为一大组，每场留五淘汰五。
裴意和黎于安被分到了下午组的第六位，不过为了探一探其他游戏制作方的整体实力，两人还是选择了旁观上午场。
被视为拿奖热门的《循迹》、《沧海观》都在上午场，而从顾渐深和邓沐风放出了的项目内容以及筹备的PPT来看——
这俩初筛留下是板上钉钉的事！
很快地，上午场的演讲竞演就轮到了最后一位：蝉鸣工作室，《抹杀异兽》。
黎于安看着自信上台的柯鸣，“你看看，大轴压台出场，他这仰头鼻孔都快翘到天上了，也不怕走路摔了？”
裴意忍笑，“先看看吧。”
看看现在的《抹杀异兽》到底变成一个什么样的游戏故事，到底还有没有当初剽窃抄袭的痕迹？
裴意直觉柯鸣还是那副德行，但他实在没想到对方的行为有过之而无不及。
柯鸣上台不到十分钟。
黎于安冷色的眉眼就浮现出了一层薄薄的红色怒气，甚至忍不住低骂了一句，“艹，狗改不了吃屎！”
还是当初他们竞资时了解过的游戏故事主体，甚至连“异兽”的设定和功能都没有大改！
只是外形上有了变动，说是高价聘请了海外的特效建模设计团队。
但是最核心的变动是在游戏角色设计上——
《抹杀异兽》从最初《异形》的单人主角线，升级到了五人团队线，而且每位游戏角色的属性设定不同、能力不同。
最特别的是，其中还有一名“主角”是变异过的狼兽。
在场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身为《末雾》创作方的裴意和黎于安怎么会不清楚？
类似于《末雾》核心主角团里，以及团队里最重要的那位失去记忆的“人类丧尸”！
这就是赤/裸/裸的剽窃抄袭！
…
上午场暂告一个段落，众人接二连三地离场。
忍无可忍的黎于安走到了柯鸣的跟前，拦住了对方以及助理的去路，开门见山一句质问。
“柯鸣，你几个意思？”
柯鸣面对这声久违的怒火，喉中溢出一声玩味的笑意。
他示意助理先走一步，自己则是独自留下来面对裴意和黎于安，“小黎总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黎于安怕好友露馅，直接代替开口质问，“你当初抄了建模外形还不够，现在还要抄袭游戏角色的设定？”
柯鸣矢口否认，“小黎总，火气别那么大，我这款游戏主打的还是建模、画面以及游戏体验，不是那些空有花花架子的故事游戏。”
“我抄什么了？你们有证据吗？有证据的话，你们大可拿到主办方面前举报。”
柯鸣脸皮比城墙还厚，甚至反咬一口，“现在是我先说完了游戏设定，你们下午再说，在时间上谁抄谁的？”
抄袭？
也得看官方认不认啊。
这回大赛的投资方里有迅亚科技，有些不可言说的门路早就安排好了！
这个世界胜者为王，像YWY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工作室，开始就注定是陪跑的！
“……”
贼喊捉贼，臭不要脸！
黎于安的拳头攥得嘎吱作响，恨不得一拳打上去。
柯鸣提醒，“小黎总，这里可还有监控呢，你想做什么？”
裴意从柯鸣的眼中看出了满满的恶意和嘲讽，拉住正在气头上的好友，“梨园，别理狗东西，我们走。”
柯鸣面色骤变，“你骂谁？”
裴意冷眼瞧他，“狗东西听得出我在骂谁。”
柯鸣一噎，没想到还会栽在这三言两语上。
只可惜，裴意不愿再吝啬给他一个眼神，拉着黎于安就快步往外走。
直到两人走到了无人的安全通道。
黎于安还憋着气性，“裴意，你急着拉我走做什么？他摆明是就是故意在恶心我们。”
“我当然知道，但梨园你想想，如果这场大赛确实有黑幕，那我们再生气又有什么用？”
冲上去打柯鸣一顿？
恐怕还会反过来告他们恶意伤害，平白无故得沾了一身腥。
“……”
黎于安抽出一根香烟，抵在鼻尖轻嗅着镇定，“我、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气不过！”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柯鸣抢走他们的心血吧！
裴意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你信我，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他的，只是眼下还不是反击的最佳时机。”
黎于安听出好友话里有话，“你打算怎么做？”
裴意回想起柯鸣的过往种种，眼底冷气凝得更牢固了，反问，“梨园，你觉得一款游戏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亏得血本无归？”
黎于安明白过来，眸色一变。
裴意无声点头，心底的计划渐渐成型——
他要让柯鸣亏得血本无归，这辈子都再没有翻身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