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位于南半球,温带海洋性气候显著,风景秀丽,气候宜人。
叶然上飞机前穿的还是棉袄、长裤,下了飞机一股暖风吹来,他顿时热的出了汗,脱掉棉袄,只穿着简单的白色内搭,有些新奇的走出出站口。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南半球。
机场内充斥着各色各样的语言,行人并没有叶然想象中的那么拥挤,新西兰这个国度崇尚慢生活,机场内飘荡的是悠扬的钢琴曲,让经过一天奔波的叶然心情不自然的放松。
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紧张。
这趟出行完全是临时起意,甚至因为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离开北京,所以在此之前他还没和沈父沈母通过气,现在给沈父沈母打电话问他们在哪里的话,他怕沈父沈母会生气。
叶然纠结的拿着手机,随着人潮走出出站口。
才刚出站,耳边便飘来熟悉的女声:“然然?”
他抬起头,眼前赫然是并肩等候着他的沈父沈母,沈母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熟悉的logo告诉他里面装的是某家的当季新款,阔别一月有余的沈母穿着白色旗袍,头发温婉的挽起,眼角微湿的快步走向他,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你这孩子……来之前怎么不跟我们通个气,穿这么厚热不热?走,阿姨先带你回家,换完衣服我们就去看你父亲。”
所有想问的话在这一句话前彻底变为空白,叶然神情凝固,足足过了好久,才终于找回说话的声音。
“去看……我爸?”
“是,”沈母拭去眼泪,欣慰的望着他:“……然然,你爸爸醒了。”
……
叶然不知道沈时是怎么和沈父沈母说他偷偷跑来的事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善的后,他一刻也等不及,依旧穿着长袖长裤,一路疾驰向叶父所在的疗养院。
疗养院坐落于海边,风景秀丽宜人。
海岸线蔓延至看不见头的天际,蔚蓝的大海清澈剔透,仿若一面能映照出天空白云的镜子,飘飘渺渺,宛若仙境。
叶然大脑反应的迟钝,路上耳边似乎充斥着各色人声,沈母担忧的望着他,沈父则在一旁和沈时通话。
他狼狈的拎着外套,站在长长的走廊上,听见护士在和主治医生说些什么。
年近半百的老医生神色温和,鬓角的白发透露出他的年龄,他缓慢的说着英文,两只手在叶然面前做着下压的姿势,很轻松的开解着他:“嘿,孩子,跟我做……深呼吸,对,慢慢的呼出来……”
阻塞在胸口的闷气并没有因此消散多少。
叶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么奇怪,才会使沈父沈母在让他去看叶父前,先接受医生的开导,他脑袋乱嗡嗡的,什么也想不出来,面前明亮刺眼的白炽灯点缀着长廊,他觉得这条路怎么也看不到头。
时间过的漫长,他竭力使自己看起来正常。
医生脸上却出现一种很深的无奈,转头对沈母说:“沈女士,我不得不告诉你,病人家属的情绪起伏太过激烈,如果在此之前他还经过长途飞行,那最好在他身体调适到最好的状态再来看望病人,不然可能会面临晕厥等情况。”
“……您知道的,病人需要静养,现在见面,对两人来说刺激性都会太大……”
耳朵敏锐的捕捉到这几个字眼。
叶然瞬间抬起头,盯着医生,艰难的调动无法发出声音的声带,他想说话,嗓子却像被沙石堵住,水汽蔓延,梗塞的无法吐出任何一个字眼。
太久了。
叶父昏迷的时间太久了。
久到他无数次的从噩梦中惊醒,觉得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和叶母去世前那么相像。
“……然然?然然!”沈母紧张的声音响起,她挽起的头发松松垮垮下来,紧盯着叶然,抚着他的手臂说些什么,叶然却听不太清。
沈父也穿过重重人群,在一交错片混杂的人影中,抬起手,叶然眼前忽然出现了沈时的脸。
京都十一月深秋已至的夜晚。
沈时背靠着落地大窗,明亮的灯光充斥在办公室内,他端坐在椅子上,眸色沉静,声音低沉,将他从一众迷障中唤醒:“然然。”
“冷静点。”
那双深黑幽邃的眼睛倒映出他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沈时的眸光渐渐变得温和,轻声对他说:“去看看叶叔叔吧,他应该也很想你。”
郁梗在心头的闷气,在这一刻好像被人轻柔的压平。
叶然又愣了许久,睫毛上似乎掉下了几滴眼泪,他视线有些模糊,仓促的点点头,说:“……好。”
手机被沈父拿走,沈父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神情也有些克制不住的动容,和沈母对视一眼,便走向了吸烟间。
叶然在沈母的带领下,一步一步走向走廊尽头的疗养室。
室内,排气扇传送着新鲜空气。
大床上一个人影静静的躺着,床头床尾都有实时检测心跳、脉搏的机器,医生和护士们轻轻离开了病房,叶然站在床边,看着瘦的仿佛一折就碎的叶父。
二十多年的时光里,叶父沉默寡言,严肃而古板,在小小的叶然的记忆里,他看见的总是叶父高大笔挺的背影,穿梭在客厅、公司、狭窄的人行横道,而他只能安静的牵着叶父的衣角,从只有叶父腿那么高,渐渐的,变得快与叶父一样高。
那个童年时光里的巨人,此时躺在这张苍白的病床上,鬓角满是白发,眼窝深陷,老态横生,在叶然难过的视线中,病床上的男人似有所觉,眼睛颤动两下,缓缓睁开那双疲惫、迟缓的双眼。
视线一点点变得清晰。
叶然的眼眶被泪水模糊,眼泪一滴滴不受控制的掉下来,他咬着牙关,听见叶父含糊不清的呓语:“……然然。”
“……我看见你妈妈了。”
空荡荡的病床上,叶父瘦的骨架突出,被竖条纹病服包裹,好像一具空壳。
他眼睛盯着叶然身边的虚空,语气迟缓,像在回忆往事,又像某种精力耗尽的失神,一字一句,说的很沙哑:“……她问我你好不好?”
“我想了很久,才觉得……这些年,你过得很不好。”
……
那是一场浩瀚无边的梦境,时间定格在三十二岁的叶母身上。
她娇俏的还像个小姑娘,穿着棉布白裙,安静的坐在被风吹起的香樟树下,眸光温柔,膝头盖着一本诗集。
羊肠般的鹅卵石小路直直的通向她,叶父在这片空白无声的世界里,蹒跚着朝她走去。
病魔与疲惫摧毁了他的心志,他有很多话想对叶母说,可在真正的走向叶母前,他却停下脚步,站在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隔着漫长的时光与岁月,看着记忆里永不褪色的剪影。
叶母也对他微微一笑,笑容依旧如二十岁那年那样。
“怀山。”
他听见叶母温柔的声音,那本诗集最终被她轻轻打开,里面并不是充满爱与雨露的诗歌,而是无数张小叶然的照片,在幼儿园的、在学校的、在野外踏青的,那张稚嫩可爱的小脸上,永远挂着内敛腼腆的笑容。
叶母柔软的目光从照片上收回,安静的注视着他,对他说:“我留下的遗物从来都不是叶氏。”
“这些年,你有对我们的孩子很好吗?”
他没有。
往事如大梦一场。
叶怀山脑海中走马观花般,看遍了自己前半生所做的事。
他爱那个孩子,却也在无数次忙于事业的奔波中,忽略了他一遍又一遍。
他竭力想留下叶母在人世间最后一点念想,却忘了叶母真正留下的,最珍贵的宝物,是她生命的延续。
他这大半生,蹉跎也无趣,那个小小的、牵着他衣角,让他在无数个深夜抱回家里,安置在卧室的孩子,如今长成了优秀的模样,有了爱好的事业,有了两三好友,有了许多为他的创作而赞美的陌生人,但这些与他似乎都无关系。
太多目光被他凝聚在叶氏,他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这段走向叶母的小路,促使他停下脚步的,也是他真正的牵挂。
……
病房里的景象苍白、空茫。
叶怀山的目光缓缓落到床边的叶然身上,叶然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着泪水,他眼眶潮红,睫毛濡湿,狼狈的像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时光在他身上一点点倒流,叶父仿佛看见了十几年前那场追悼会上,站在叶母碑前,强忍着泪水、惶恐无措的孩子。
他这些年错的太离谱。
才会让叶氏那群老东西,在他不在的时候,肆意的欺辱他的孩子。
叶怀山目光短暂的清明,想到昨晚和沈时的通话,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叶然身上,眼里又是一阵愧疚与柔和。
即便以后得日子再也给不了叶然金钱上的无忧,但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再让叶然受这些委屈。
沈时是个很好的生意人。
与他合作,不论是对叶氏,还是对叶然,都是最好的选择。
叶父醒来后,叶然彻底留在了新西兰。
头一个星期浑浑噩噩的过去,他还沉浸在叶父昏迷的过去中,偶尔大半夜惊醒,很快,便能收到沈时弹来的视频通话。
视频通话的界面上,他眼眶潮湿的抱着被子,怔怔地掉着眼泪,沈时只是安静的陪着他,平静的翻着企划案或者报表,一边工作,一边任由他哭。
这种翻页声中的嘈杂与碎语,会让叶然渐渐的再次升起困乏,他会在不知不觉中抱着被子睡过去,眼泪还在流,但精神状态比之叶父没醒来前,好上了太多。
视频通话会在叶然手机没电,或者第二天睡醒后挂断。
每每这时沈时都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叶然底气十足,自从能从沈时眼皮子底下逃跑后,他心里油然而生一种错觉,化为一句话,由安瑜代为总结,那就是——
“不是吧,沈时就这?”
视频通话里,安瑜按捺住听说叶父醒来的激动,叶父虽然醒来,但每天清醒的时间只有三四个小时,剩下的时间依旧陷在半昏迷状态。
安瑜对叶父一直很有意见,但并不意味着他讨厌叶父,听说叶父醒来后,他也为叶然深深的松了口气,知道叶然心绪难平,足足过了一周,才掐着时差,给叶然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叶然坐在疗养院的草坪上,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边有病人家属推着轮椅,边笑边散步。
这里的人们并不会困于悲伤太久,好看的风景、轻松的环境,都会让人不自觉地变得坚强,重拾希望。
“你不在京城也好,”安瑜絮絮叨叨:“你都不知道,这阵子京城的水浑的……程嘉铭那傻逼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要不是我爸拦着,我差点把他打死。”
话一出口,他脸色一变,叶然却没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过了许久,才茫然地问:“程嘉铭怎么了?”
“就是之前他不是□□吗,前几天开庭审理了。”安瑜打着哈哈。
叶然蹙眉,想到那天的情景,有些犯恶心:“他真的嫖/娼?”
“是啊,不光嫖/娼,还嫖过十七岁的小姑娘,已经是刑事犯罪了,这一家子都是臭鱼烂虾,幸亏你没跟他结婚,不然这一辈子不就毁了。”
不知道想了什么,安瑜眼里闪过怒火,但在触及叶然的前一秒,又被他很快收回。
叶然抿紧唇,不想再管程家那些破事:“他们罪有应得,等法官审判吧,我这段时间应该还是回不去,会在新西兰陪我爸。”
“过年也不回来?”
“嗯,”叶然点头:“不回去。”
“那好吧,大不了年前或者年后我去找你,北京他妈的冷死我了,我看新西兰这气候不错啊,到时候咱俩一块出去玩!”
叶然露出笑:“好,来之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安瑜笑得愉快,就着去新西兰找叶然玩的话题聊了半天,又不经意般的,提起了叶氏:“叶叔叔既然醒了,叶氏的事不然你和他提提?让他管管那些股东,省的回京又要处理这摊破事。”
“等他身体好转了我再和他说,”关于叶氏,叶然心中也有章程,现在叶父身体太差,他害怕叶父挺不住:“叶氏最近又出事了?”
他随口一问,安瑜心里却陡然一沉,确定叶然确实被瞒在鼓里,随口谈了几个话题,成功绕过叶然,等电话挂断后,安瑜才彻底焦躁起来。
叶氏最近的动荡连他都有所察觉。
京城众人的视线再次聚集在了叶氏身上,叶氏虽然只是个小企业,甚至不够那些大企业塞牙缝的,偏偏沾亲带故的连着沈氏这个庞然大物。
沈时前阵子为了叶程两家解除联姻设计一场大戏的事,聪明人都能看出来,也是因此,在这档口,大家都没有轻举妄动,更出乎他们预料的是,沈时居然也对动荡中的叶氏视而不见,任由那些酒囊饭袋求爷爷告奶奶,一个个的从不以为然,变成贩卖股份。
安瑜看不明白事情走向,唯一清楚的就是,再没有一个挑大梁的,叶氏就真的要破产清算了。
到时候叶然和叶父负债累累,被牵连不算,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他想给叶然提个醒,但看着视频里叶然轻松的笑,又想到前两天晚会上沈时平静低冷的警告,莫名其妙的,便压下自作主张的冲动。
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把叶氏的真实情况告诉叶然,才是错误的抉择。
“啊……”
安瑜重重叹气,扔掉手机,还是决定再等等看。
这一等,就等了快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对新西兰疗养的叶父而言,只是从每天三四个小时的清醒时间,增长到七八个小时,而对京城动荡不安的叶氏而言,叶氏已经彻底走到了破产边缘。
接到叶氏原股东电话的时候,叶然还有些懵,直到听到来者自报家门,他才缓缓冷下眉眼。
前段时间在沈时的教导下,他渐渐也明白过来,这些股东之所以着急忙慌的找他撑起叶氏,打的就是叶氏如果真的破产,能让他顶上,承担决策出错等最大责任的念头。
虽然很可笑,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些看着他长大,被他叫做张伯父、孙伯父的叔叔们,在叶怀山倒下的第一时间,想的不是他的安危,而是自己的利益。
电话里,张明海的声音紧张而焦虑,他是叶怀山最好的兄弟,叶母当年去世前,张明海是叶母亲自承认的,能力不在她之下的人。
也是叶父住院后,逼着孙国海带他们前来查看情况的幕后主使。
如今孙国海已经进了监狱,叶氏也从欣欣向荣,一朝回到解放前,张明海心里有个猜测,特意来试探叶然:“然然,你怎么跑新西兰去了,叶氏现在可不能没有你,我知道你跟沈家那边关系好,但到底是两家人,你现在不在,人家才不会真的尽心尽力的帮咱们。”
“张伯父,叶氏是叶氏,沈氏是沈氏,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沈家能帮我们一次,已经是破例,你们别太贪心。”叶然毫不客气道。
张明海猝不及防被他一噎,忍了又忍,才开玩笑道:“你这孩子……脾气现在是越来越大了,你也知道当年为了不让叶氏倒下我出了多少力,我这一生就快走完了,这不是你们还年轻吗?万一以后叶氏真倒了,你们可怎么办?”
叶然听的奇怪,又有点心烦。
明明在他走之前,叶氏的发展还算正常,怎么现在他一走,叶氏就又出事了,他不经意的想到沈时,又想到之前在公司里看见沈时那一幕。
指尖不自然的蜷了蜷,叶然不想跟这些人废话,直接道:“那就破产吧,我能养活我自己。”
他干脆地挂了电话,张明海似乎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几分钟后,发来一大段短信。
张明浩:【然然,你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爸爸现在还没醒来,在新西兰接受治疗,住的那家疗养院每天多少钱你算过吗?用的药钱你算过吗?后续治疗、复健的费用你都算过吗?】
【叶氏倒了,这笔费用你怎么续上?】
叶然盯着手机,沉默许久。
片刻后,他翻出银行卡,查阅上面的余额。
他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也不乱花钱,叶父住在疗养院用的都是叶父账户上的钱,这些年兢兢业业为叶氏奉献良多,叶父不可能真的当冤大头,该他拿的一分钱都没少拿,就算自己不用,也都打入叶然账户里,买基金和理财产品。
但找医生、找疗养院,确实是沈父沈母帮的忙,人情上,他们家还是欠沈父沈母良多。
叶然想着,翻出微信。
和沈时的聊天界面上满是视频通话已结束的记录。
他看的心烦意乱,抿着唇,收起手机。
几秒后,又烦躁的拿出手机,斟酌着言辞,缓缓给沈时发过去消息。
-卡号。
……
他发过去消息的时间正好,正是沈时午休的时间。
办公室内,疲惫的靠着座椅,蹙着眉心的沈时听到了手机震动的声音,室内暖气充盈,深秋的阳光穿过落地大窗,投射进明亮的光线。
沈时拿过手机,看见发件人后,微蹙的眉心缓缓松开,眼中冷淡的情绪温和下来,点开叶然的头像。
-卡号。
他挑眉,不紧不慢的回复。
-什么卡号?
叶然:[银行卡号,我父亲住院期间用了多少钱?我打给你。]
沈时眯起眼,只是一句话的功夫,他便看出了许多隐含的意思,他拨出内线电话,许文接的很快:“沈总?”
“查下叶家那几个股东,”沈时声音平静,垂敛的眸间却划过一丝暗光:“他们如果实在清闲,就给他们找点事做。”
许文眼皮一跳,立刻应道:“是!”
电话挂断,沈时压下心头的戾气,重新翻出叶然的微信界面,短短几分钟,叶然便沉不住气的发过来许多消息。
他看着这排消息,放松的依靠着靠背,黑眸含笑,不疾不徐的给叶然拨过去视频通话。
一分钟后,通话自动挂断。
沈时也不着急,又拨过去。
又是一分钟后,在通话挂断的前一秒,叶然终于接通。
视频那头晃了几晃,叶然似乎急匆匆地才回了房间,气喘吁吁的,坐在房间的地板上,蹙眉看着他。
短短几秒,沈时便将叶然的房间看的完全。
没开灯,窗帘拉开,新西兰今天是阴天,乌云层下坠,一望无际,宽阔无边的海面被海风掀起阵阵波浪,翻滚着拍打向岸边。
叶然坐在地毯上,上身是宽松舒适的纯棉短袖,一路上应该跑的很急,脸颊泛着潮红,鬓角也沾湿在脸畔,“打字说不清楚吗?”
沈时目光幽深的盯着他,将他的模样看在眼底,这才轻轻滚了滚喉结,温声道:“说不清楚。”
叶然正襟危坐,“那你现在说吧。”
“说之前,我有个条件。”沈时含笑看着他。
叶然眼皮恹恹的垂下来,就知道他这通电话来者不善,他想了想,还是道:“什么条件,你先说,我不一定答应。”
沈时也不生气,语气刻意压低了些许,他的眉眼掩映在椅背的阴影中,眸色幽深浓郁,唇边也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慢慢问:“脚链还带着吗?”
一句话,叶然鼓膜一颤,不自觉地低下头,蜷了蜷脚踝。
沈时声音愈轻:“小乖,给我看看。”
叶然眼睛一睁,羞耻的耳朵通红,眼尾也不自觉地洇起红,小声的斥他:“你说什么呢!”
今天天气凉,但新西兰的温度很高,叶然穿的是短裤,自然没戴脚链。
而且他心里也打着小九九,跑来新西兰、解掉脚链,就好像和沈时没什么关系了,因此乍一听沈时说这句话,那被他刻意遗忘的,一个多月的亲昵与暧/昧,仿佛卷土重来。
他顾左右而言他,沈时却始终没被他带偏,男人穿着简单的深灰色马甲,眉目深邃,鼻梁高挺,眼帘微垂时,带着几分倦意,在面上落下一层浅淡的阴影,气势极强。
“小乖,”听着叶然笨拙的转移话题的声音,沈时撩起眼皮,淡淡的:“脚链被你摘了?”
不等叶然解释,他便平静道:“听话点,戴上。”
“我虽然忙,还是有去新西兰的时间。”
……
室内,叶然红着眼眶抓起手机,闷闷不乐的把手机放到床头柜。
他垂着眼皮,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锦盒,盒子里挂着三条流光溢彩的脚链。
穿着长过膝盖的大短裤的青年支起腿,下颌抵在膝盖上,蹙眉捏着三条脚链,茫然了一会儿,才找到链扣。
他俯着身,细碎的乌发如鸦羽般洒在脸侧,弯垂的脖颈雪白而修长,眼尾细长上翘,潋着薄薄的红,流转的光影在他身边拉出斜斜的影子,他小心的给自己带着脚链,好像亲自为自己打下名为“沈时”的烙印。
沈时静静的垂眸看着,室内光线沉浮,能看见飞扬的沉砾。
他慵懒的靠着椅背,半阖着眼,面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眼睑下的黑眸却浓稠如墨,翻滚着比天边乌云还要深浓的欲色。
直到叶然把三条脚链全部扣好,偏头撩起眼尾,烦闷的朝他看过来后,他才低哑的开了口,语气含着轻哄的意味,对那头的叶然说:“小乖,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去了。”
叶然拧眉,他还支腿坐在深棕色的地毯,裤管宽大的短裤向下滑去,露出被阴影覆盖的雪白肤肉。
蜿蜒着深青色经络的脚踝上,三条脚链流荡着华光,赭红、宝石蓝、透明色的小珠子相互交映,自然下垂,搭在叶然清瘦的踝边,映照得那片肤肉越发柔软、内陷。
他抿着唇瓣说,“我爸还在复健,等他彻底好了再谈回去的事。”
复健难就难在坚持,叶父这样的情况,起码得在新西兰再待半年多。
剩下的疗程可以回国内继续,但前期不易迁徙。
叶然这样想着,心里又有些放松,他抬头去看沈时,对上手机那头沈时幽邃的视线后,好像被烫了一下,不自觉地颤了颤,几秒后,才压下心头的慌乱,皱眉问沈时:“现在可以说多少钱了吧?”
沈时目光低垂,点头:“可以。”
……可算要说了。
叶然凝神细听,竖起耳朵。
下一刻,沈时含笑的声音传来,沉沉的,在室内荡开:“很贵。”
“要一个回来陪我的然然。”
作者有话要说:可恶,结局我再琢磨琢磨,明天一定搞完
大家注意保暖,千万别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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