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众人都想瞧瞧钱三的热闹, 脚步都不禁快了几分。
也就半句话的功夫，所有人都进到小饭堂里，正好看到坐在打饭推车餐桌旁疼得龇牙咧嘴的无良老板, 以及正皱着眉头蹲下给钱三看脚踝的万彩欣。
机器般不停工作整日的他们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活该！
“哎哟，疼疼！算了，你先给他们打饭，等会再拿药酒给我擦擦。”
钱三见这些上了一天工的学生都来了, 心里更是烦躁，便强忍着疼痛，朝着自家老婆摆了摆手。
看到万彩欣走去打饭。
他才瞪向全都注视着自己的学生, 想起今天的损失, 开口道：“你们今天的工作真的很让我失望！我不要求你们出件能比老员工多多少, 可没想到, 错件居然是老员工的好几倍！这实在给工厂造成不小的损失！”
要知道钱三预计的材料也就比大货多不了多少, 这样的损失对他而言, 就意味着月中极有可能还要去补货！
这可是以前少有的事情！
补的货如果不多，卖家那边也不愿意降价格, 怕是得被狠狠宰一顿！
想到这，原本就因为脚伤疼得不行的钱三连带着心都痛了起来。
气归气、痛也痛，但也得暂时收起愤怒。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愁苦的模样，紧皱眉头, 继续开口：“同学们啊，实在不是叔苛刻, 是厂里的材料根本经不起你们这样消耗, 你们看着是一件两件, 可厂里的员工又不止你们，所有人的错件堆积起来，真不是个小数目……”
……
玩家们丝毫不觉得钱三说得多有道理，既然错件都扣了三毛，就说明材料绝对比三毛还要低！实在不够，拿钱去补就是了。
况且，错件又不是全部都不能补救。
再说了，一天手上过个好几千的货物，错个几十上百，难道不是正常吗？这才是他们上工头天呢！等过两天产生肌肉记忆，错误肯定会大大降低。
“这样吧，不能怪叔狠心，为了让你们减少错误，也只能有这么个办法了。”
钱三觉得脚踝的疼痛越来越厉害。
脸上那勉强撑出来的表情都维持不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远处的万彩欣见着了，也不管什么打饭，直接进了厨房里，打算找些东西给老钱缓解缓解疼痛。
很快，她就冲了出来。
把湿漉漉的抹布搭在那肿胀的脚踝上。
钱三被冰冰凉的抹布这么一盖，确实舒服了不少，也终于有力气看向那些不好好工作的新员工。
叹了口气，继续开口道：“为了让你们记忆深刻些，叔每天最多就给是三十件的错误，超过这个数目，就扣五毛吧。叔也实在没办法了，最近各大厂家的材料都在涨，厂里资金流转又都压在这批大货上，实在是没办法啊！”
玩家们表情比崴了脚的钱三还要扭曲，五毛钱！他们勤勤恳恳过手二十件货物，才得五毛啊！
羊毛都出在羊身上了，连这点都不愿意放过？
要不是搞死NPC会导致副本混乱，他们都想拿刀把这该死的资本家给捅死了！
“老板，扣三毛钱还能勉强接受，五毛是不是太多了！”
新人玩家是真的受不住这个气。
他本来就出身挺好，连碗都没洗过，没想到来了这个奇怪的游戏世界，还得拼命打工！打工就算了，辛辛苦苦一整天，差点连错件的钱都不够赔！
回想起自己那几百的错件，真提高扣的钱，他月底肯定赚不到四千五。
便继续说道：“计件两分钱，得顺利完成二十五件才得五毛。我们都是学生，出来工作也不容易……”
“大家都不容易，我体谅你们了，谁来体谅我啊！”
钱三直接打断了刺头的话，他深深看了眼那个个子不矮的男声，把人记下。
才继续开口：“我早前也跟学校那边说好了，不会亏待你们，现在不过减少损耗就有意见，是要是不满意这个规定，你们就自己回学校去。”
新人玩家察觉到自己被NPC盯上了，心里有些不安，但已经这样，他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迎上钱三的视线。
钱三放下狠话后，又是轻轻一叹气，做出为难的样子，开口：“叔也真不是狠心，是没有办法啊！唉，不说了，你们快打饭去吧，可别饿着了。”
……
玩家们静静的看着钱三的表演，甭管嘴里说得多好听，实际上半点利益都不肯让。
他们也知道没办法在这讨得到好。
便不再理会黑心老板，从塑料筐里拿起碗筷洗洗，便沉默的排队去打饭。
这次加的可不是半勺，每个人都要了满满的一勺！瞧着钱三夫妇那都要冒火的眼睛，这才稍微感受到久违的轻松。
今天打饭最早的是游无肆。
大概是昨天从老板娘万彩欣手里交换来三百块钱，以至于对方今天每餐给他打饭的手颤抖个不停。
现在更过分，抖得连番茄都不剩几块。
余光瞥见小妻子已经气得指甲都冒长两厘米，便笑着开口对万彩欣说道：“姨，我看你这手实在不舒服，都抖成这样了，您已经这个年纪，可得尽早去医院看看，这是病，得治。千万不能讳疾忌医。”
万彩欣听到这话，眼都瞪直，直接重新打了一勺，狠狠扣进眼前这个小兔崽子的碗里！
吃吃吃，就知道吃，迟早撑死！
“谢谢姨，这个要两份番茄炒蛋，青菜要白菜。”游无肆面不改色，递上第二个大碗。
……
万彩欣只想连人带碗一起掀翻！
生怕从这兔崽子嘴里再听到年纪大的形容，匆匆舀了几勺，就直接说：“下一个！”
其他玩家也琢磨着要不要效仿效仿。
却在接触到万彩欣那仿佛要吃人的视线时，默默放弃这个决定，只是继续多大一勺白米饭。
要真因此引起NPC的注意，可得不偿失。
吃完饭，玩家们发现厂里活动的员工更多了，昏黄夕阳下，三两聚集着，热闹得很。
脑子灵活的很快就选定目标，继续去套话，而另有打算的则是原地观察着这些员工，也有些开始跟着转悠起工厂熟悉熟悉副本。
游无肆见严天宇再次融入老员工的群体里，他便推着小妻子在槐树下晒晒还算暖和的夕阳。
天色渐暗。
老员工们放松结束便都纷纷回到厂子里自觉继续工作。
严天宇也结束了套话的任务，朝着树下的游无肆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树影彻底将小夫妻二人笼罩，要不是他一直打量着那边，都差点以为树的大佬早就离开。
他快步走到树下。
正想开口，却发现……
视野范围内竟没有任何老员工的影子！只能看到相对年轻的玩家们朝着过于崭新的工厂走去！
猛地转头朝小饭堂看去，还能看到黑心老板夫妻俩带着孩子在嘀咕些什么！
严天宇只觉得背后发凉，正想仔仔细细看一遍工厂，视线刚停留在破旧到仿佛无人居住甚至一楼还长满野草的宿舍时。
忽然，工厂里的太阳能路灯亮了起来。
不仅将整个厂子照亮，也把槐树下三人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
眼前的一切全都恢复正常。
“肆哥，你看到了吗？刚刚厂里……”
严天宇揉了揉眼睛，他再清楚不过，刚刚看到的东西绝对没有出错。
“这棵树，是槐树啊。”
游无肆笑着看了眼身后的树，见严天宇若有所思，也不打扰，推着姜时时往厂子里走去。
阴气最足的地方，能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也再正常不过。
打了个寒战的严天宇赶忙跟上大佬，他不久前还跟厂里的老员工们俩得火热呢！
一想他们竟然……
还是上工吧，工作使人麻木！
夜里的车间依旧灯火通明，差点让人分不清白天与黑夜。
玩家们一回到自己的工位便继续埋头忙碌起来，机械性重复着无趣却又需要集中精力的工作。
他们不敢再错件，五毛钱的代价相对于每天过手的货件来说，真的是太过沉重！
直到浓厚的睡意如同浪潮般不停袭来，也没有玩家敢停下手中的工作。
他们很清楚，自己远远没有达到每天四千五件的数目。
除了那些长期经历副本抵挡困倦的玩家，几个新人错件频出，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工作，不然亏的怕是要比赚的多，可见周围其他人都没有离开岗位，也踌躇着要不要在工位上休息一下再离开。
严天宇琢磨着今天的件数已经差不多，便停下手中的活，看到游无肆和姜时时专注看着月兔捣药的视频，便继续说道：“肆哥，咱们先回去？那些老员工今天跟我说，钱三夫妇不允许工人睡在车间，觉得这会影响其他员工的工作，如果被发现，就会被扣一百的工资。”
几个新人玩家一听到这话，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还不忘记自己这几条传送带给按停了。
要是不小心睡着，黑心老板给发现，一天的工作可都要白干了啊！
得不偿失！
还是好好睡觉，养足精神明天加快动作再继续。
“那就回去吧，时时也该睡了。”
游无肆站起身来，见小妻子的目光还黏在月兔捣药累了就不停啃着的圆圆月饼上，直接把学习视频给按停。
这荒郊野岭黑工厂的，他可没办法给姜时时找个月饼出来。
好些玩家见游无肆几人就要出去，便匆匆忙结束手上的活，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虽然对游无肆的了解仅限于正面怼NPC。
却也在周围弹幕透露出来的消息里明白对方是个打爆副本的新手大佬。能蹭着大佬一起回宿舍，当然比待在工厂里不知不觉睡着要好得多。
况且，不知道为什么，这工厂就…怪凉飕飕的。
渗人得慌。
和游无肆同一个宿舍的几个玩家犹豫许久，还是站起身，跟了上去。
宿舍里的无脸女鬼确实可怕。
但被扣一百的工资，对于要通关离开副本的他们来说，才是真正的地狱。
夜里的工厂其实并不冷清，相反，还挺热闹的。
每个车间都有零零散散几个刚下工的老员工，而不远处的宿舍楼前，万彩欣还带着两个面生的小姑娘在摆夜宵摊。
香料十足的味道，可把所有人的馋虫都给勾引出来，特别是疲惫了一整天的员工，路过不买上点东西，这腿都迈不开。
玩家们也同样被夜宵吸引，说不清是真的饥饿，还是别的什么作用。
眼睛确实黏着夜宵摊里的各种食物。
瞥见大招牌上最便宜的云吞都需要十块钱一碗，烧烤也要十块钱三串，脚步更是坚定不移直直朝宿舍走去。
他们吃不起，也没资格吃！
一口下去，可就是个把钟头的努力啊！
游无肆见姜时时似乎有兴趣，便在路过夜宵摊的时候停下脚步，笑看向正站在一边督促两个年轻女孩的万彩欣，开口说道：“姨，你这有月饼不？我女朋友想吃月饼了。”
万彩欣不用回头都知道这是哪个兔崽子的声音，她勉强挂上笑容，说道：“这才六月初，怎么会有月饼呢？摊子上倒是有大饼，不如买个给你女朋友尝尝？”
神经病啊！
六月份就想吃月饼，这兔崽子拿她开玩笑呢！
“这样啊。”游无肆无奈摇了摇头，他伸手把小妻子盯着垃圾食品的小脸转到一旁，继续说道：“那没办法，时时只想吃圆圆的月饼。”
顺利捕抓到月饼两个字的姜时时眨了眨眼睛。
他想吃小兔子做的月饼。
如果没有的话，这些奇奇怪怪，其他人类吃得香香的东西，也可以勉强尝一下的！
想到这，他连忙伸出爪子。
还没等继续做些什么，坏哥哥就带着他离那群人类越来越远……
姜时时很不高兴，脑袋一垂，直接咬向捏着在下巴上的那只大手。
还左右磨了磨尖尖牙齿。
坏！可恶！讨厌！
他把所有新学的词语都堆在坏哥哥身上，都还是不解气。
“晚上吃东西可不好，容易坏牙，时时这么宝贝自己的牙齿，肯定不想吃东西的。”
游无肆很是耐心的安抚着。
直到姜时时满是嫌弃的吐出他的手，这才捏了把不乖的小妻子，将人抱上楼。
……
跟在后面默默不出声的玩家们再次刷新了对游无肆的印象，这个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奇怪。
不，应该说，这对夫妻都很怪。
总觉得仿佛跟他们不是存在同一个维度似的。
回到宿舍的玩家们也不敢去灯光闪烁不停的厕所里，匆匆忙忙回到宿舍，便锁门躺到了床上。
同样，404宿舍也没有谁打算去看起来就恐怖满满的厕所。
他们才刚进宿舍，就看到游无肆给自己跟姜时时换了身睡衣……
对于这种事情，几个玩家已经能很淡然的接受。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也得到了童趣十足尺寸也还合适的各种动物睡衣。再三感谢后，疲惫了整日的众人也没再说些什么，熄灯直接睡下。
走廊里时不时就响起结束工作的玩家们归来的声音。
不知道过去多久，才彻底没有动静。
夜半时分。
熟悉的无脸女再次出现，好不容易睡着的众人只能继续警惕这个意图不明的鬼怪。
大概是因为宿舍里有个别具一格的大佬，他们也还算有耐性，即便女鬼骗过来脸对脸注视着他们，也勉强能维持冷静，气都不敢大喘。
即便是刚进无尽的赵思晴，都悄悄在手上重重掐了几个印子，极力维持着冷静。
不怎么爱睡觉的姜时时在异样出现的那一刻就醒过来，他只是瞥了几眼白裙女性那颜色淡淡的长长指甲。
觉得还是自己的更好看也更锋利。
这才把脑袋往坏哥哥不会跳动的胸口埋了埋，闭上眼，继续睡觉。
又是忙碌的工作，又是疲惫的一日。
玩家们彻底明白什么是打工人的艰难与绝望，而404宿舍更是每晚都经历着无脸女鬼的恐吓。
眨眼间，两天就过去。
每个玩家都竭力朝每天四千五件工作，甚至冲击着更高的计件数。
当然，也有那么一两个偷懒的新人玩家。
除了夜里闪烁的厕所外，没有经历过任何恐怖的他们已经稍有松懈，即便在周围人的感染下勉强加加班，也没有多大的干劲。
这天傍晚，众人正在小饭堂排队打饭，拄着拐杖的钱三身上多了不少的擦伤，黑着脸的他拿着个文件袋，走了进来。
他先是轻咳两声。
这才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说道：“同学们这几天工作辛苦了，今天是大家上工的第四天，按照规定，也该评选出前三天的优秀员工跟态度消极的员工。厂里是这么安排的，优秀员工评一名，态度消极的员工评选两名。”
“叔也不废话，直接公布了。”钱三翻开本子，说道：“优秀员工是冯良彬，三日平均计件为六千三百零九，态度消极的是王建义、孙丁兰，他们两个的计件刚刚超过四千六。”
说完，他乐呵呵的看向冯良彬，笑着说道：“良彬啊，好好工作，奖励我给你加工资上了，下次也要继续努力啊！”
听到这话的冯良彬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其他。
而王建义、孙丁兰这两个新人玩家心里也清楚自己不够努力，虽然有些不安，但想到这些日子除了打工累些好像也没什么，便慢慢放松下来。
其他玩家把视线投向几个被钱三指出名字的玩家，从记忆里搜寻起他们的技能。
冯良彬是‘水月镜花’，王建义和孙丁兰分别是‘运动健将’和‘尖叫’，数值他们都记得不太清楚，隐约记得并不是很高。
今天食堂里的菜色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黑心老板似乎特别喜欢鸡脚鸭脚田螺还有扇贝这一类的东西，几乎顿顿都能跟几乎只有番茄的番茄炒蛋同时出现，得亏番茄价格一直不高，不然他们觉得番茄炒蛋肯定会迅速消失在菜单上。
这些菜式的味道确实浓郁，但架不住实在腻。
最近几天还新增了个白菜刷锅水，真的就是带着白菜味道的刷锅汤水，再飘着细胞那么小的紫菜，钱三夫妇还美滋滋的说着‘看我对你们多好’。
吃完饭后，玩家们按照惯例继续从老员工嘴里套消息。
严天宇虽然觉得瘆得慌，却也还是每顿饭坚持都换个老员工小团队唠嗑，套完话也不久留，飞快就跑到游无肆跟姜时时在的槐树下。
他也好意思不打扰小夫妻培养感情，默默站在大佬身后，蹭蹭安全感的童声，左右开始看起几乎空荡荡的电子厂。
视线最多停留在的就是诡异的宿舍楼。
可连着看了三天，也都没看出些什么稀奇来，就只觉得离其他建筑都特别远的宿舍楼过于格格不入。
等到厂里的太阳能大灯亮起，众人也跟着老员工一起回到车间里。
可还没等他们坐下。
两个被点名的新人玩家突然胡乱跑动起来，嘴里还不停喊着‘有鬼’！
如果只是跑还没什么，这两个玩家更是差点撞上别人的工位，又险些弄坏传送带。
这下其他玩家也不可能任由两人继续闹下去。
离得最近的几个直接钳制住王建义和孙丁兰，还没开口问些什么，两人就慌慌张张的抱上抓着他们的玩家，嘴里不停说着胡话。
“有鬼啊！好多的鬼！”
“这周围都是！”
“你们都没看到吗？厂里有鬼啊！他们一直在看着我，一直在看着我！”
“动了，他们动了！”
“别过来，别过来！”
……
两个玩家吓得眼泪都出来了，颤抖着手指着周围。
知道黑工厂这个副本些许内情的玩家微微皱眉，而其他玩家只觉得周围有些冷。
可这也让人不安得很。
也许，真的有他们看不见的鬼怪在周围。
不知道过去多久。
两个玩家也没有停止颤抖，他们瞪大眼睛，浑浑噩噩的开口说道：“这些鬼……”
“鬼一直指着工位，死死的盯着我。”
“还让出了走向工位的路。”
“他们是什么意思？”
两个新人玩家颤抖不停的声音令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姜时时抬头看向两个流眼泪的人类，打量许久，觉得人类哭得好丑，才将视线投向周围突然浓郁许多的片片雾气。
他好奇的伸出尖尖指甲。
往旁边的雾气里悄悄戳了戳，也就轻轻一下，周围的雾气顿时炸散出好大个位置。
软软的…有点像是之前那头安安不喜欢的大熊，可却奇怪的抓不到任何的东西。
姜时时摊开爪爪。
盯着一团一团的雾，还想再继续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