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了“可以离开”这样的指令后, 修几乎是一路欢快小跑地离开了办公室。
他就知道,团长这么好的人肯定能够理解他的!
修在心中高兴地想道。
如果他真的以恋慕幼崽这种可怕的罪名裁决,别说是团长了, 就连自己的父母都绝对不会放过他——
把可耻的罪人逐出兽人族!
修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听到了父亲那洪亮如雷的呵斥声。
这让修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在绕过某段弯路的时候, 心虚的副团长先生脑袋上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看来是骑士团里面夜巡的后辈。
修刚刚挂上笑脸准备和辛劳的后辈打个招呼, 可是却忽然意识到了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耳朵?
等等、、耳朵!!
这位娃娃脸骑士吓得两只垂耳都竖了起来, 咣当一声,他把随身携带的头盔给扣在了脑袋上面!
“是谁?!”转角那边传来了犀利的喝问声, 紧接着是快速跑动的声音。
等到那左手提着魔法灯、右手举着长矛的骑士团新晋骑士转过弯来, 气势汹汹地要捉拿潜入者的时候,却猛地在前方看到了一个有点陌生的骑士——
对方看起来好像特别高、不,脸好像特别长······新晋骑士看着对面那戴着大号制式头盔都会露出一个下巴的人, 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不过在这沉默的时间里, 他敏锐的目光看到了那身铠甲上面特有的标志。
这是······
“是我。”
头盔下传出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新晋骑士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这竟然是他们那威严的副团长大人?
他看向恨不得紧紧将后背贴在墙面上的那位盔甲骑士, 如果不是因为那标志和声音都对的上,他绝对不会相信眼前这位深夜还在骑士团闲逛的人竟然是那位副团长大人。
“修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这位新人错愕地问道。
“因为有些事需要与团长大人商议,还是请不要过问这些。”修的声音从厚重的头盔下传来,带着点嗡嗡的响声。
“我明白了!”在听到团长大人几个字时,那新人下意识一哆嗦,迅速摆出一个骑士礼。
直到巡逻的小骑士离开这里、而对方提着的魔法灯的灯光余韵也彻底消失不见之后,修才终于把自己从墙上“撕”了下来,一条毛绒绒的尾巴顿时迫不及待地从墙壁与盔甲的夹缝之间钻了出来。
而当修松开了自己一直拽着的头盔边缘时, 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悄悄地将头盔顶了起来,露出了他紧紧抿着的嘴唇。
“唉——”
在确定周围已经彻底安全后, 修长长地、长长地松了口气。
好险,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他就要被骑士团的后辈看到自己的原型了!
他对于刚才那听到团长的名字后立刻躬身逃走的后辈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为了及时脱身,修也不愿意在那些小骑士的面前提到团长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进入皇家骑士团的小骑士们好像一个比一个的更害怕德里安团长,就算他无数次声明团长是个好人,也只会得到非常敷衍的应和以及变得更诡异的目光。
修又叹了口气,等到心情完全放松后,他那鲜明的半兽化形态才终于退了下去。
兽人族在情绪起伏大的时候,会变得收敛起自己的原型,紧张、激动、惊吓等等都会如此,这也是刚才他为何做不到及时收回耳朵和尾巴的缘故。
不过,作为能够成为异族和团长大人之间联系的中介点,修一直都在以高标准的条件来严格要求自己,经过持续的训练之后,修已经能完美地在战斗、宴会、甚至是团长大人的杀气面前保持好自己的原型了。
按理说,修刚才不应该发生这样的情况,但今天却跟往常有点不同。
修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盔甲,一边忍不住想到了白天遇到的那位特殊的少年。
他们犬兽一族的天赋大多表现在灵敏的五感上,而修也是年青一代中表现的最亮眼的一位。他能够靠着作弊般的嗅觉和视觉看穿绝大多数的伪装,这也是有着“伪装大师”称号的尼克斯先生为什么屡屡看他不顺眼的原因。
这一次,因为团长发布的任务,修跑到了帝都学院去代替那些小守卫的巡逻工作,也成功地按照自己的职责,又一次拦截下了用了幻术魔法阵的尼克斯法师。
修已经习惯了对方报复性的捉弄,毕竟在他的感觉中,尼克斯先生从来都没有什么对于自己的恶意——
兽人族很少会去像人类那样进行复杂的思考,考虑“他有什么目的?”“他是不是在刁难我?”这样的问题,他们更多的则是依靠着天生的直觉去分辨善意与恶意。
修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唯一让他有点苦恼的就是,尼克斯先生的玩笑总是会让他的钱包瘪上一截——虽然团长大人每次都会批准报销就是了。
扯远了。
修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想要让它变得更理智一些去分析问题。
事情的重点,在于跟在尼克斯先生背后的那位少年。
修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所有的黑历史都会随着成年、甚至随着他被隔绝在这人类世界而彻底消失,却没想到,会在今天刷新出新的黑历史来——
他竟是因为反应太过奇怪,被尼克斯先生坚定地认为是一个爱好奇怪的变态。
修一把捂住了脸,他也能理解尼克斯先生的想法,毕竟有人对他们族里珍贵的幼崽做出这种失礼的举动也绝对会遭到追杀。
但是,该怎么形容他看到那孩子时候的感觉呢?
修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这么复杂的问题了,他努力地在自己的词汇库中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
就好像是一个发光的光源,不管是那双比宝石还要耀眼的眼睛,还是那周身优雅又冷静的气质,又或者是那难以用任何语言去形容的外表,他就像是在黑夜中能聚齐所有视线的光源,无论是谁,只要走到附近,就无法将视线从对方的身上挪开。
修也是一样的。
他只知道人类是神明最眷顾的种族,却还是第一次知道,竟然还有人类的长相能比那些精灵或者魔族的长相还要更加好看。
修有些气恼自己词汇的匮乏,但好看两个字却是真心实意的。
也许他实际上并没有精灵族的祭祀或者是魔族的王那样美到令人窒息,但却让修在第一眼就忍不住心脏砰砰砰地跳了起来,脸颊控制不住地红透——
这会被尼克斯先生误会也是理所当然的。
修在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就无法控制住想要与他变得更亲近的念头。
天知道他到底有多么想要当场变回完完整整的原型,然后冲到对方面前去、将尾巴摇晃成一丛蒲英花的形状。
修差点当场就变了——如果不是先前那魔鬼般的克制训练,说不定他已经在普通人类的面前暴露了自己是个异族的事实。
要知道,异族自从将自己隐藏起来开始,就再也没有在明面上出现在过世人的眼睛里面。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那修就会成为异族彻头彻尾的罪人,甚至还有可能会连累到德里安大人。
异族和皇家骑士团能够达成合作的关系,这对于两方来说都是一个毫无疑问的喜讯,而德里安大人一直以来对于他都那么好——
修逃也似地离开了食堂的前面,终于在自己闯下祸事之前平复下了躁动的心情。
可那也只是暂时性的,就像是现在,当修回忆起刚见到那个叫做斯科特的少年时候的场景,他的尾巴好像又想要摇晃上几下了。
所以······
那孩子身上究竟是有什么魔力呢?
为什么只有他是这样奇怪的反应,而尼克斯先生和德里安大人却能够平和地跟对方对视,就好像在他们眼里,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
难道那孩子当真会与异族有什么关系?
修搓了搓自己的脸颊,终于匆匆地转进了某个小巷中隐蔽的房间。
“修?你今天回来的有点晚。”里面悠闲擦盘子的女人有些惊讶地看过来,“等下,你这是怎么了?”
修把捂住脸的两只手放了下来,然后冷静地对那女人说道:“丽塔,能帮我联系上那位要来帝都的大人吗?”
那位女性险些没有拿稳手里的盘子,表情比之前更加惊讶了:“你想要联系那位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修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我想要亲自见对方一面。”
“好吧,我明白了。”吧台前的女性叹了口气,从旁边拿起了一个小号的记账本。
******
在都藏匿的异族们因为这些变故动作起来之时,同样在帝都的夜幕之下,另外一个地方也变得兵荒马乱——
只听得“啪”的一声,在某个空置的地下室里面,从天而降了一个脸朝下的矮小男人。
因为传送的太过紧急的缘故,连降落时候的表现也是同样的紧急。他没能将自己的脸向安全的地方撇开,而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刻着阵法的地面上。
凸出的印记被撞到了他的脸上,而他的鼻子也因为剧痛流下了两管鲜红的血液。
“该死的!”
男人匆匆忙忙给自己施加了一个治疗的圣术,勉强让自己变得不再更加狼狈。
他从地面上把自己散掉的神官袍捡了起来,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自己只能这样狼狈跑路的愤怒。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用传送卷轴从斯科特他们面前逃跑了的沃尔特神官!
“怎么会在那个地方遇到晦气的报丧鸟?”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但声音里还是有着后怕。
不过,可能是熟悉的环境的确会给人以心理上的安慰和支持,越是嘀咕着,他的声音也就变得越有底气。
愤怒的情绪逐渐代替了后怕,在沃尔特神官的脸上占了上风。
“真是该死,那个骑士团的副团长怎么会在学院里巡逻?”
“还有,那个流浪狗一样的法师,他怎么敢!!”
沃尔特神官从头到尾的开始回忆起了今天的一切不顺,包括挡路的石头一样油盐不进的骑士,以及那个口出狂言的尼克斯。
他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了。
就像是德里安骑士长所想象的那样,沃尔特神官今天为止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出言挑衅的尼克斯法师了。
“竟敢说我是······”
沃尔特神官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在神殿里蛰伏的那些年是他永远不想提及的时间,而此时被戳了痛处之后,他越想越觉得恼火,随之而来的就是更浓烈的厌憎与杀意。
他现在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背后有着出关后地位变得比过去更高的祭司大人做主!
想要在帝都杀了一个落魄的法师,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沃尔特神官咬住了嘴巴,就要转身招来分配给自己的强者随从。
可就在这时,地下室里面的镜子忽然自发地亮了起来,沃尔特神官的脚步一顿,瞬间恭恭敬敬地趴在了地上——
“见过祭司大人!愿神明保佑您一切顺遂!”
几乎是下意识的,沃尔特神官无比流畅地做出了上面这一整套举动。
不得不说,过去那些伏低做小的日子的确给他带来了不少东西。
当那阵从镜子里传出的光芒终于稳定下来之后,镜面上并没有出现谁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由光明的火焰所组成的脸。
那张脸只有简易的两个眼睛和一张嘴巴,足够证明来人对于沃尔特神官的轻蔑——明明是双向的影像通讯魔法,但对方却连影像都不肯露上一个。
不过,沃尔特神官本身也不会在意这些就是了。
看对方那满意的神情,显然对沃尔特神官的这种恭敬也很是受用。
“沃尔特神官,之前交给你的任务完成的怎样了?”镜子里传出了那人的声音。
“祭司大人,属下没能完成······”沃尔特神官一边诚惶诚恐地点头,一边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可刚刚还在微笑的笑脸,在听到回答的那一瞬间,就立刻变成了恼怒的神情——
“你在说什么?”
扑通一下,沃尔特神官再次趴回了地上。
“祭司大人,这真的不怪我啊!”他向镜子附近爬了两步,“我也想不到,皇家骑士团的那个团长会出现在帝都学院里,别说靠近学院塔了,下属差点连命都丢在了那里!”
听到某个熟悉的名字后,对方的表情终于顿了顿。
“那个惩戒骑士?”
“是的,就是他!”沃尔特神官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猛地点了点头。
“属下还遇到了一个该死的流浪法师,如果不是他耽误了行程,说不定我已经在那个团长到达之前就找到学院塔的位置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人恼恨的事情,脸上浮现出了同仇敌忾般的表情。
“流浪法师?”
“一个叫做尼克斯的法师,就是开设了七层塔的流浪狗——”
沃尔特神官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被镜子中传来的某种力量掀翻在地,整个人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下室的地板上。
“别在我面前耍那些小聪明。”镜子里的脸变得面无表情,“尼克斯是七层塔阵法的设计者,如果想要破解那些被藏起来的东西,就得让他活着为我们所用才行。”
“他的命现在可比你的值钱多了——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沃尔特神官?”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变得冰冷无比。
沃尔特神官只来得及将自己重新翻个身,就已经连忙回答说:“我明白了,祭司大人!下属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纵使他的心中恨的咬牙切齿,表现在那镜子面前的时候,还是那样的恭敬又顺从。
镜子里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平和。
这也是他会在这么多下属中选中沃尔特神官的原因,虽然为人蠢了一点,但好歹是会按照吩咐做事的类型,就算装,他也能装出一副得力下属的样子。
在他暂时没办法去帝都的情况下,这样的一个下属也就够用了。
对方在施加足够的压力之后,终于提出了新的任务。
“我最近本不打算联络你,但就在刚才,我的预言终于有了新的线索显示。”那由圣术火焰所组成的表情,映照在没有开灯的地下室里的时候,平白被映上了几分低沉的幽蓝。
“莫非是······”沃尔特神官惊讶地瞪大了眼。
“是的,预言上显示——杀死了我儿杜鲁克的人就在帝都!”那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句充满了愤怒的话语,话音才刚落下,整个镜子上竟然都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
明明是象征着光明、圣洁和纯白的火焰,此时竟像是想要把人吞噬进去、烧个尸骨无存那般凶狠!
镜面之上,那原本简简单单的表情,现在竟也变得择人而噬那样狰狞。
而沃尔特神官也是害怕又向往地看着这样强大的力量——哪怕隔着中心城和帝都那么遥远的距离,祭司大人的力量也能表现得这样强大,不愧是他决定要跟从的主人。
“所以,祭司大人还有其他——”
沃尔特神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再一次打断。
“沃尔特神官,你的任务就是,在所有从东厄城去帝都的人里面,找到杀死杜鲁克的真凶。”那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会给你我的祝福,而时限是截止到我亲自去帝都的那天为止,如果你没能找到凶手,那么你就来体验一把凶手会得到怎样的愤怒吧!”
接着,一阵晃动的白光就此笼罩在了沃尔特神官的身上。
沃尔特神官意识到了什么,他刚想要向祭司大人再确认点东西,却见那镜子上的火焰晃了晃,接着整个镜面都跟着平静了下来。
“······!!”沃尔特神官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表情比先前刚降落在这房间的时候还要惊恐!
该死,根据祭司大人的意思,他得出来的预言结论真的就只有“凶手在帝都”这短短的一句话而已!
这该让他怎么去找?!
沃尔特神官知道对方那视若亲子的徒弟折损在了东厄城的事,如果不是祭司大人不方便行动,说不定已经冲去拿下那东厄城主的项上人头。
在这之后,祭司大人就一直在亲自确认有关杜鲁克神官死亡的预言,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调查凶手也成了非常重要的一件大事。
沃尔特神官之前只以为这件事不会跟出行帝都的他扯上关系,可没想到,抓捕真凶的任务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抓到了还好说,如果没抓到、或者迟了才抓到,他可能就真的要跟祭司大人口中所说的下场一样,去亲自体验一把对方痛失爱子的愤怒了!
沃尔特神官绝对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这种恐惧让他把之前的什么愤怒、耻辱、想要报复的心情全都燃烧了个干净——就像是刚才那神圣火焰将镜子边的桌子烧成灰烬那样。
可是,只有那么一条提示,该让他怎么去抓这个真凶呢?!
沃尔特神官快步走到了地面上的居室,从里面抽出了厚厚一沓资料来。他知道自己这种翻找的过程无异于大海捞针,毕竟东厄城的选手今年爆了冷,很多东厄城人都已经来到帝都决定观光学院竞赛的事。
等一下······
他重新将资料翻回了上一页。
在那里,一个灰发灰眼的少年的照片正静静地粘贴在资料上面,旁边写着对方的名字——
斯科特(平民)。
东厄城的选手爆了冷,东厄城的选手······
沃尔特神官盯着这张照片,眯起了他那狭窄的两只眼睛来。
他的脑海在飞速地转动,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虽然留下的印象不知道为何很浅淡,但经历过祭司大人的祝福加持后,沃尔特神官确信自己不可能记错。
这个少年,绝对就是跟在尼克斯身后的那个人!
憎恨的火焰,似乎又从那余下的灰烬中复燃了起来。
“撕拉”一声,
沃尔特神官狠狠的扯下了那一页资料。
反正那个选手也参与到过杜鲁克神官的事件之中,把他当做犯人来顶包的话,应该足够说服祭司大人了吧?
******
斯科特对于帝都今晚的风风雨雨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会在今天晚上传遍所有聚集在驻扎点的异族们的耳边,更不知道,在不知不觉间,他这个真正的凶手,已经被人盯上作为顶包的冤魂。
在接下了那封来自学院塔的邀请函之后,斯科特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拿出了菲尔先生的那个笔记本来。
这是他跟菲尔法师、克劳德先生日常交流时所使用的方式,毕竟菲尔先生无法像克劳德一样以灵魂体的方式出现在外面,不管是沟通还是传达情绪,都有很大的阻碍。
当然,这点阻碍对于斯科特来说简直形同虚设——
这都要归功于菲尔法师在昏迷之后觉醒的“听力”、以及那莫名其妙变成“一键查询菲尔法师状态栏”的队友属性面板。
对此,法师菲尔严肃地表达了抗议。
“菲尔先生,想要解除这种状态,您得跟克劳德先生一样能在外面自由活动才行。”斯科特说道。
克劳德先生也点点头,从床头柜跳到了柔软的枕头之上,跟斯科特一起靠在枕头边缘,看着被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
【你和我曾经签订过的那种灵魂契约······对菲尔也能生效吗?】
克劳德先生忽然抬起头来询问斯科特。
他像是已经考虑了这个问题很久,在终于问出口后,眼睛里带上了几分唐突的愧疚和强求别人后的失落。
灰发的少年叹了口气,说道:“克劳德先生,如果能帮上忙的话,我也愿意和菲尔先生签订灵魂契约。”
“可是,这种契约的要求也非常苛刻——最少,得找到菲尔先生的头骨才行。”
[法师菲尔愣了愣,对于少年的口出狂言表示惊叹:动辄要去寻找别人死后的头骨,你这听起来像是会被教廷处决的异端。]
斯科特已经习惯了菲尔先生的说话方式,平静地回答说:“可是菲尔先生,现在随身带着两个亡灵的我,本身就像是会被教廷处决的异端,不是吗?”
[法师菲尔想了想,竟然无言以对。]
[法师菲尔思考过一阵后,接受了这种奇怪的设定:如果想要找到我的遗体的话——我是指死了之后的那个菲尔的遗体,这怕是一件比潜入皇帝的枕边更难做到的事。]
“虽然能理解您的意思,但我并没有想要潜入皇帝枕边的打算。”斯科特礼貌地用菲尔教授的说法方式回敬了回去。
不过,他的确如自己所说的那样,知道菲尔在顾虑着什么。
根据克劳德先生的回忆、以及斯科特来到帝都之后所做的调查,甚至他还问过尼克斯先生这方面的事情,
总之——菲尔法师确定是死在了自己的法师塔里面。
虽说最终大家一致认可的说法是,对方死于禁忌的实验祸事,但关于这位法师遗体的下落,却没有人能够给出确切的答案。
仔细思考一下也知道,菲尔的法师塔只有在他自己允许的情况下才能有人进去,而死去的人该怎么来给出允许呢?
说不定,菲尔先生的遗体现在都还在那座法师塔里面——
【这听起来比我稍微好上一些。】克劳德先生的小人坐在枕头上面,无比真诚地在纸上写道:【要知道,我死去之后,骨头腐化的就只剩下了一个头颅而已。】
[我并不想知道自己朋友的尸体是怎么腐烂掉的,请把你那愚蠢的羽毛笔还给斯科特,谢谢。]
笔记本上迅速的浮现出了菲尔先生的字迹。
三个人就这样和谐的用完全不同的交流方式在进行着交流,谁都没觉得这场面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法师菲尔气急败坏地拒绝回复克劳德,并表示:总之,想要去那个被留下的法师塔里面,你要应对的人比想象中更多。]
[法师菲尔表示:也许你可以找尼克斯帮忙,看他对你很有好感——但请记住,没有人会喜欢抛弃了魔法导师的弟子。]
菲尔先生的状态在半空中的系统面板上实时更新。
[法师菲尔捂住了嘴巴。]
[法师菲尔想要撤回上面的那句话,但他还是失败了。]
[法师菲尔变得更加恼怒:该死的、愚蠢的那个老东西,为什么就不能多给我留下一点有用的记忆?]
感谢系统面板的尽职尽责的转述,原来菲尔先生在心中早已经承认了他是弟子的这回事?
斯科特的唇角微微上扬,他知道,此时应该装作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以免引发法师先生恼羞成怒的暴走,于是将思绪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说起来,菲尔先生不管是年轻时候在学院里的记忆,还是跟尼克斯先生他们一起开创了帝都魔法研究院时候的记忆,都被完完整整地保存在了笔记本里的灵魂中,
可唯独缺失了的,却是菲尔先生死去前两年的记忆。
在这两年之中,尼克斯先生被从魔法研究院中赶了出来,而也正是在这两年之中,克劳德从菲尔先生那里得到了藏有记忆碎片的骑士勋章。
斯科特的手掌一晃,某个熟悉的勋章就已经从空间戒指中被取了出来。
他还记得,当初从那段影响之中看到的菲尔先生——那是真正的、完整的、似乎有着什么秘密没有透露给任何人的菲尔先生。
“为什么会是那两年呢?”
“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无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
[法师菲尔表示:如果我知道的话,那个老东西说不定还能少挨几句骂。]
又一次发现自己无法隐藏真实情绪的法师先生似乎已经破罐破摔了。
他气咻咻地坐在那个空间之中,里面有着他熟悉的炼金台、书桌、床铺以及摆满了书的书架。
菲尔环视着这一切,这些都跟他的法师塔里面的陈设一模一样。
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有些气馁了起来。
虽然是熟悉的炼金台,但不在现实世界之中的任何实验都是毫无依据的。
虽然有着可以休息的床铺,但除了上次昏迷的时候以外,菲尔他作为灵魂不需要任何的休眠,即便真的能像过去的几百年那样陷入浅寐的状态,那也只不过是为了打发掉过于无聊且单调的时间。
还有那些摆的整整齐齐的书——菲尔随意地伸手抽出了一本,里面确实完全空白的纸页——简直比他那个笔记本还要空白。
即便菲尔的脑子里早就知道这个名字的书中会写些什么、详细到哪一页,会有着语法上的漏洞或者是纸张残缺的边角,
但,
这却并不能掩盖一件事实——
眼前就是一本空白的书啊。
不对吗?
就像是菲尔那些莫名其妙被缺损了的记忆,虽然他记得其他的大部分的事情,甚至还总是觉得自己跟那个菲尔并不是同一个人。
但他本人的状态就像是这本空白的书一样——
不管怎么说,都是空白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存在啊。
现在看着一个还没有成年的法师幼崽在为了自己的事情到处奔波、甚至还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平民,一路冒着各种危险走到了学院竞赛的决赛、也就是学院塔的附近来。
就连学院塔,都是过去的那个“菲尔”所拜托对方的事。
真是该死,为什么有些事情自己不在活着的时候去做,反而统统都丢给一个几百年后的幼崽呢?
越是了解自己是个怎样的人,菲尔也就越是气恼。
他知道现在不应该继续处于这种情绪支配下,也并不知道这种状态会不会显示在那孩子能看到的地方,但菲尔还是坐在原地一动未动。
“喂,我说啊!”
里面的法师灵魂抬起头来,看向什么都没有的一片虚无的天空,每次看到这些虚无,都能让他瞬间从那些熟悉的布景里面回过神来,想起这只不过是一个笔记本里面的空间而已。
“如果你真的是未来的我所设计的地方的话,那么就该给我留下点提示才行吧?”
“作为一个大人,却把什么提示也没有的难题抛给一个幼崽去解——你不觉得太过可耻了一些吗?”
他并没有怀抱着什么会得到回应的希望。
因为这种无意义对话的行动,在许多年前,他其实就已经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可不知为什么,菲尔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涌上来了一种强烈的直觉。
他猛地抬头,看向突然变化了的天空。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