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特的异样自然瞒不过身边的尤来亚。
棕发的青年一手端着从旁边侍者盘子里顺来的酒杯, 视线顺着斯科特所看的地方望去,最终定格在了康奈特子爵那快要将礼服撑开的体型上。
“这人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吗?”尤来亚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皱着眉收回了目光:“怎么看都像是个典型的蠢货。”
“他······”斯科特顿了一下, 接着询问对方。
“尤来亚先生, 你觉得一个人死而复生的概率有多大呢?”
“这个嘛, ”尤来亚在面具下的嘴角一扬,“要么是神明的恩赐, 要么······就是有必须复活的理由咯?”
斯科特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克劳德先生早就确认过了康奈特的死亡,但对方显然并不知道克劳德先生的存在。
在无人知晓康奈特子爵真正下落的时候,只要有足够大的好处, 替代一个死人活下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所以重点在于——
好处是什么呢?
假如只是为了他在康奈特那里得到的卷轴, 换成其他的身份也是可以的吧?
经过他和克莱因先生的讨论,按兵不动才是最合适的方案。
敌人“知道”而你“不知”的时候,这或许是危机四伏的阴谋;
而当你“知道”而敌人“不知”时,它就会变成另一种形式上的【先机】。
这或许就是乔治一直挂在嘴边念叨的情报的重要性,也同样是能够在这暗潮汹涌的东厄城中放出一条钓鱼线的关键凭据。
等到这个假康奈特子爵在这种“不知”的安稳环境中待上一段时间, 从而彻底放松了警惕后, 接下来的行动才能暴露出对方真正的意图。
原本他还在为隐匿的事情发愁,现在却刚好有着比原计划更方便的方案。
“也许又得麻烦尤来亚先生一次了。”斯科特坚定地看向了身边的青年。
相比起早就认识的汤尼,又或者是目前来看属于同族的西泽,黑街认识的几个异族之中他和尤来亚的关系算是最生疏的。
不知道在刚刚麻烦过对方一次后, 他还是否愿意继续帮助自己······
“说的什么话,”尤来亚轻笑道,他的声音像是个精灵一般温和:“你可是珍贵的幼崽, 利用一下长辈又怎么了?”
这样啊,
斯科特的嘴角上扬, 勾起一个浅淡的微笑。他朝尤来亚点头致意了一下, 接着抬脚就跟上了康奈特的那边。
猝不及防被这笑容晃到眼睛的魔族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地捂住了双眼:“这可真是惊人的······算了。不好好照看这孩子的话,回到黑街会被那两个家伙撕碎的吧?”
他随手将酒杯放到了一边,同样动身跟了上去。
——
康奈特子爵的模样和先前没什么区别,同样是大腹便便的样子,从外貌来看也看不出任何的差别。
在魔法的世界里,想要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其实有很多种的手段,但两个不同的人之间想要做到完全一致也极其艰难。
尤其是,在有着永恒记忆的斯科特的面前。
他的脑海中一边放映着过去有关康奈特的记忆,当前由这双灰色眼睛所摄入的影像也出现在了另外一边。
走路的姿势,说话时候的语气,发出愚蠢笑声时候的频率,还有那下意识的小动作······虽然这人已经极力地去模仿曾经的康奈特子爵,但这些细节还是一条都没办法对上。
或许对方也没想过要做到完全一致,毕竟康奈特只是个远道而来的贵族,东厄城的大部分人都不会认识他是谁。
“不太像是魔法啊······”尤来亚的声音从斯科特的身边响起,他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分析说:“既然你说原来的人已经死了,那就不是魔法卷轴的功效。但看起来也不像是药水,会是幻觉的道具吗?”
尤来亚突然向前走了几步,在斯科特错愕的视线中,他的肩膀狠狠地撞上了旁边某个正在哈哈大笑的中年贵族。
对方正忙着和旁边的女士说笑,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撞了一个踉跄,正好倒向了康奈特子爵的方向——
“哎哟!”康奈特被撞了个正着,痛呼一声后恼怒地瞪向了罪魁祸首。
中年贵族想要转头去找撞自己的那人,可怎么看旁边也没有值得注意的家伙。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和被自己误伤的康奈特交涉,焦头烂额之下,那位一直被纠缠的女士也终于找到机会溜走。
“验证过了,看来也不是幻觉道具呢。”尤来亚掸了掸自己的肩膀,笑眯眯地说。
斯科特张了张嘴。
好吧,这的确是“验证”的手段。毕竟斯科特也亲眼目睹到了,刚刚被撞到的时候康奈特身上的赘肉的确发生了弹动,并不像是由幻觉魔法伪装成的人物,除非刚好找了身材和康奈特一模一样的假货来扮演。
只是这种手段······
果然是个货真价实的魔族啊,尤来亚先生。斯科特看着身边这温柔浅笑的青年,又一次明确了对方的种族问题。
突如其来的意外仿佛这个“康奈特”下定了决心。他将手中拿来应酬的酒杯放下,然后左右看了一眼,在确信无人注意到自己以后,才目标明确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里聚集的人数很多,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带着恭维的笑容,而这些笑容所指向的对象只有一个。
斯科特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瞳孔微微一缩,脚下的步伐也跟着加快了许多。
在人群的包围之中,是个脸上带着礼貌性微笑的、身穿蓬松公主裙的女孩。
此次宴会东道主的亲生女儿,同时也是前不久还和他打过招呼的——
“玛丽安小姐!”
康奈特挤开了旁边的人群,亲切又殷勤地凑上前去。
“你认识我?”玛丽安向后退了半步,圆圆的眼睛打量着这个没见过的陌生男人。
“那当然是认识的,城主大人没有向您说过吗?”康奈特跟着上前一步,似乎想要伸手扶住她。
“说过什么?”女孩问道。
父亲为什么要向她说起别人?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值得关注的才能,也没有在出风头的人群范围里,为什么忽然冲上来找她搭话?
就在玛丽安警觉地看着眼前的康奈特子爵时,
对方却忽然半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手帕来擦拭了一下眼角。
“我是康奈特·布莱恩,是布莱恩家族的长子。我曾经有一个漂亮又有天赋的妹妹,可是万恶的敌对家族将她拐走,后来不知下落······”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玛丽安不知道眼前这个家伙究竟想要说什么。“侍女,把这个人从我眼前拉开,我不想要听这些废——”
“这当然和您有关系!”康奈特猛地伸出手去,拽住了玛丽安的手腕。
“我的妹妹她的名字是达莲娜,达莲娜·布莱恩——玛丽安小姐,您肯定知道这个名字的对吗?”
玛丽安的眼睛倏地睁大了几分,就连自己被握住的手腕都忘记挣脱开来。她的视线像是受到威胁的幼兽一般刺向对面的人,仿佛试图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找到几分眼熟的痕迹——
虽然外表上看不出什么相似的点,但发色和眸色好像的确是一致的。
还有达莲娜这个名字······
当斯科特强硬地挤进人群中心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尤来亚在旁边喃喃着回忆说:“达莲娜?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啊。”
就在这时,旁边某个反应迅速的贵妇捂住嘴巴,用尖细的声音惊叫道——
“达莲娜·布莱恩?啊,这不是那位去世的城主夫人的名字吗?”
人群彻底骚动了起来。
****
谁能想到呢?
在这个以学院竞赛的选手们为主角开办的宴会上面,最后竟然是以城主府前任夫人的事件收尾。
在宴会的后半段,被人们议论最多的就是这忽然找上门来的前夫人的家族。对方似乎是抱着怀念妹妹的心意前来,还带来了不少足够证明身份的证据,而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位来自远方的子爵先生在众人面前宣布自己对其他的东西毫无贪图,只是想来缅怀终于找到下落、却只能听闻死讯的妹妹一段时间而已。
真是感人的事件啊。
虽然在和玛丽安小小姐相认的时候,康奈特子爵先生被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酒杯砸伤了手掌,但这种小插曲依然没能让那些多愁善感的贵妇人放在心上。
“真是感人的事件啊。”那酒杯的始作俑者、同时也是旁观了整场闹剧的灰发少年倚靠在墙上。
在他的对面,就是消失了将近整场宴会的克莱因。
这位向来从容不迫的院长先生此时也满脸纠结,一直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我竟是没想到对方是冲着城主府来的。”
“验证过身份了吗?”
“验证过了。”克莱因叹了口气:“影像上的确是夫人幼时的样子,证物也能对得上号。如果是假的的话,那他们的准备也太齐全了。”
“但他就是假的。”斯科特说。
他回忆起了宴会结束时玛丽安那失魂落魄的、只能被侍女牵着走的样子,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是的,幸好有你提供的情报,不然怎么也想不到······”克莱因摇摇头。
假如不知道康奈特有问题这一前提,见证了认亲过程的克莱因也不能保证城主是否会被蒙蔽。这难道就是他们不愿意放弃康奈特这个身份的原因?
但这样大张旗鼓地宣布毫无所图之后,接近城主府还会剩下什么好处吗?
[“其实,今天还是我的生日来着。”][“生日这种东西没什么好庆祝的。”]
不知怎的,明明是在严肃地思考这些人行动的深意,但玛丽安在换装室所说的话浮现在了斯科特的脑海中。
“啧。”斯科特撇过头去。
他看着院长室外那片黑暗的夜空,忽然说道:“如果可以的话······”
“你想说什么?”克莱因抬眼看他。
“如果可以的话,决赛请拜托城主大人妥善安排。”斯科特说。
他回想起了今天所听到的约克里与奥兰多的对话,那时对方提到的丢失物品总让他觉得在意。
再加上,就算是在这样浑浊的池水之中,该怎么才能同时藏的下数条大鱼?
教廷,圣徒,中心城,转学生内部的冲突,外部聒噪的贵族······
“怎样才算妥善的安排?”克莱因若有所思地问道。
少年回过头,灰色的眼睛中闪烁着别样的光:“我认为,比赛的意义就在于让选手们更加了解彼此,不是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