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固的神官并没有放弃寻找凶手的可能,哪怕顶着镇长不善的目光,他也一定要盘问清楚这些灰头发的平民当日的下落。
可遗憾地是,这些镇民们平日里的关系就非常不错,无论去哪里都是结伴搭伙的,彼此与彼此之间就是最为可信的证人——
无奈神官并不相信。
他甚至因为自己的不相信而消耗了一大批的测谎卷轴,结果也只有一个——这些镇民们都没有说谎。
“这怎么可能!”杜鲁克神官目眦欲裂,愤怒地锤在桌面上,“一定是有人被漏掉了!说!你们这是在包庇罪犯!”
镇长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杜鲁克·巴德神官,话可不要随便乱说。更何况你怎么知道那位杀害了小神官的凶手就一定在西格里镇?”
“如果我是谋财害命的盗匪的话,一定早就逃得远远的了。”
“与其将矛头对准这些连魔法都不会的镇民,不如好好思考一下······”
年迈的老人捋着胡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当小杰弗里先生死亡之后谁会受益呢?”
“!!”杜鲁克神官怒气冲天的气势倏地一滞。
秘书官像是关心似的,随口问候道:“——听说您是来自中央城,对吗?”
“······”杜鲁克神官的神情变幻莫测,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只要存在着权势的差距,就一定有人想要向上攀登,而山上的人当然不会仁慈地让出位置。
所以即便是在以神明为信仰的、神圣的教廷之中,神官们的斗争也绝对不会比其他地方少。
甚至可以说,随着教皇、圣子或者圣女们的更替,神官们的派系变化有时比那日出日落还要迅速。
“我不会解开封禁的,在我找到那挑衅了教廷的罪犯之前。”
最终,杜鲁克神官留下了这样的一句狠话,转身拂袖而去。
后面的卫兵们没有得到任何的命令,在那些越来越有怨言的镇民们面前没能坚持多久,就一溜小跑地回去了神官大人暂居的宅邸。
“不会解开封禁?”
镇长注视着杜鲁克神官离去的身影,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秘书官微笑回答:“杜鲁克神官可能是关心到昏了头,所以忘记本月是什么日子。”
镇长也笑了起来。
“等等,我差点忘记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今天应该是······亚当的葬礼?”
——
镇子上的很多人都来到了东郊的墓园里。
西格里镇很少会迎来葬礼,这就和它周边的小镇差不多。
不同于大城市有着佣兵工会或者是其他消耗生命的任务以及委托,越是边远的小城镇相对应的也就越是安宁。
在普通人类的寿命普遍在300岁左右的情况下,拥有天赋的人可以看到更远的风景,越是有着强大的力量,相对应的寿命也就越高。
而与之对应的,就是人类们的繁衍速度绝对比斯科特的上辈子要慢上不少。
当听说铁匠铺的阿尼芙夫人和她的刀疤脸丈夫结婚了七十多年才拥有第一只幼崽以后,斯科特的表情稍微僵硬了一瞬。
这大概也是那位杜鲁克神官为何如此癫狂的原因吧?
扯远了。
正是因为人们的寿命普遍漫长、而即便是平民也能通过岁月的积累在剑术方面有那么一点造诣,虽然不至于有多么出色的建树,但防身也是足够的。
所以西格里镇往日里很少会出现谁谁谁寿终正寝/意外死亡这样不幸的噩耗。
从另一种角度上来说,远离了魔兽山脉这样危险的历练地点、虽然有些偏远但离着附近的主城只要两天的时间、民风淳朴夜不闭户的西格里镇,假如不考虑未来发展的话,简直是最适合穿越者定居的地方。
亚当的死亡就成了这样前提下极其罕见的意外。
斯科特注视着前方,黑漆漆的棺材被四名居民举着,一点一点地安放到了墓坑里。
他有些漫无边际地想道:他之前所在的那座坟墓里似乎没有棺材这种东西?
没有棺材······
斯科特那双鸽子灰的眼睛忽然眯了一下。
“轰隆”一声过后,棺材彻底被放进了挖出来的墓坑里面,旁边的某个年轻神官开始面无表情地念祷告词,惹来了镇民们的怒目而视。
不过即便这位神职人员对于自己被指派来为一个平民祷告十分不满,但只还是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的太过分。
他急忙举起自己的法杖,嘴里飞快地念叨了一句:“愿神明祝福你。”
下一秒,圣洁的光芒从他的法杖中倾泻而出,像一股水流似的溅落在棺材的盖板上,接着又虚虚地浮了起来,在整个棺材的外部形成了一道淡淡的光膜。
这就是克劳德先生所说的圣术吗?
“亚当他是被祝福着离开的。”
珍妮太太从刚才开始就多愁善感地在哭,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声音极大地用手帕擤了擤鼻子。
“是的。”刀疤脸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拿着铁锹的木杆,为自己的朋友填上最后一锹土。
在镇民们这样的表现下,那位神官身来还有点害怕,现在却已经得意的挺直了胸膛——
这些土包子们,想来西格里镇这种边缘小镇上是绝对没有见过圣术祝福的吧?
如果不是杜鲁克大人被那老头摆了一道,他这样年轻有为的神官怎么可能来给一个平民祝福!
赞美吧,崇拜吧,然后被神明大人的力量俘获吧!
神官无比自得地转身,张开手臂准备接受其他人的崇拜,结果却对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场地当场傻眼——
人呢?
只见刚刚还在他身后的镇民们早就已经朝着远处走去,有的直接回了镇子里,有的则围在一个小屁孩的身边。
虽然还有些走得慢的人在附近,但还没等神官再摆好接受赞美的表情,那名泼辣的太太已经朝他翻了个白眼——
“念个咒语都磨磨唧唧的,神殿的效率都是被你这样小年轻给耽误了。”
“????”
说好的崇拜呢?
赞美呢?
被圣术的光辉所俘获呢??
在其他城市里不是这样的!!
这和他想象中的场景一点也不一样!
——
斯科特被很多人包围着,大家都担心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幼崽看到自己的父亲下葬会不会留下什么阴影。
最开始的时候珍妮太太以及阿尼芙太太她们都是劝斯科特不要去墓园,而他坚持要为父亲送行的懂事姿态再次被她们传遍了整个西格里小镇。
斯科特正眼眶红红地感谢着其他人来参加葬礼,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人。
“多谢您,镇长先生!”斯科特朝着站在不远处的镇长鞠了一躬,“感谢您为父亲请来这位神官先生,在神明的祝福下父亲一定会安宁的!”
他深知,假如不是镇长从中出力的话,像是这些眼高于顶的神官根本不会来给一个平民做祝福,更何况还是在杜鲁克·巴德将西格里镇的居民都视作凶手预备役的时候。
“好孩子。”镇长摸了摸这幼崽的头,“那些神官们耽误大家一整天的时间,派出一个人来给死者释放祝福——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要感谢就感谢大家吧。”
他笑得很是慈祥,两缕打理的很好的白胡子翘在嘴边,像极了故事里常描述的那种慈祥老爷爷的形象。
但能够隐隐压制住那位气焰嚣张的神官,斯科特绝对不会天真到觉得对方是个好骗的人。
他垂下头,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泪。
“谢谢大家,来到这里以后一直都在受到大家照顾······非常感谢!”
灰发灰眼的孩子一点也没有保留、无比用力地鞠了一躬。
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的激动、感恩与真诚。
“真是个好孩子啊······”珍妮太太又掏出来了一块新手怕,感动地擦了擦眼角,半点都没有骂退卫兵时候的凶悍样子。
而刀疤脸则是和旁边的妻子对视一眼。
接着阿尼芙太太走上前来,对镇长说道:“镇长先生,三天以后的那次出行······就让斯科特和我们家的孩子作伴去城里吧。”
“也好。”镇长思考了一下,答应下来,“这孩子也已经十八岁了,是该去做检测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