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首都科学院。
这里虽然名为科学院,但是实际上占地面积相当庞大,是建在一座巨大的岛屿上,四周以海水为隔离带,几乎可以称之一个国中国。除开首都外层的军事防御系统之外,内部还建造了一处独立于首都主脑的防御系统。说起来,甚至比皇宫的安全系数还要高。
科学院内部按照不同专业划分为不同区域,几乎所有恒云星的新型技术,科研项目都在这里孵化。而在这个特殊时期,关于寄生物疫病的定向药物也在这里紧张研制。
贺准作为特别伤员,本该羁押在别的地方,只是因为他在幻神教的圣痕研究所呆过,并同时在专业上有着极其卓越的能力,因此被裴长云下令秘密关押于科学院。
只不过现在贺准并没有参与定向药物研制,也没有进入什么专业的实验室,他被询问过一些关于圣痕的信息之后,就一直被关着。
但待遇很好,一日三餐定时送来,并非单纯的营养液而是私厨烹饪的食物。定期也会做身体检查和治疗。只是他跟外面的一切都断了联系,断了信息,并且也没有人告诉他会在这里关多久。
哗啦……
青年苍白的指骨翻过一页崭新的书页,指尖在密密麻麻的专业词汇上掠过,最后落在一串基因密码子上。
——这里出错了。
贺准拿起笔,将中间那一点笔误的地方给圈出来,并在旁边做出修订批注。在第一军团返航的一个月,以及被关押在科学院的这个月,他都在为这本书做修订。原本焦躁的心情逐渐在阅读的过程中平静下来。
这本书是一本基础医学教材,内容非常冗杂,贺准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修订上,也足足花了两个月才勉强做完初步的第一遍修订。
——这是他父亲编撰的书。
是周九鸦拿给他的。
在他被俘虏的第一天晚上,帝国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大人亲自来向他道歉。
[对不起,那天晚上是我来晚了。]
[只是你当时太小,又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贺准还活着,但却不记得死去的家人,不记得血淋淋的仇恨。这在当时所有人看来,是唯一幸运的事情了。
不记得痛苦的记忆,代表不用背负,代表他可以重新开始。
所有人都以为年幼的贺准不记得了,于是谁也没有再提。
贺准被养在江家,江烬生死后,他的监护权跟江瓷一起也被转入到周九鸦的名下。按照江烬生的规划,贺准原本应该跟江瓷一样,被好好保护着在最安全的温室里长大的。
只是没有人知道小孩撒了谎,竟然藏得这么深这么好,后来一个人秘密复仇,最终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个是你父亲当初发送给一家医学院的教材书稿,还没来得及修订。我这里查询到了电子版记录,刚刚让后勤部打印做出来。还有一些别的旧物,只是都放在恒云星。]
周九鸦递给了贺准一本书。
[……谢谢。]
贺准接过了那本书。
当年贺启初隐姓埋名,改姓赵,是一名技术精湛的赵医生,当时他救治过一名被首都医院宣判死刑的病人,于是突然声名大噪,甚至被某家医学院联系邀请一同编撰新的教材。
但后来那场政治清扫让赵医生被打成了奸细,泼了污水,顶了污名,自然那家医学院不敢再用他编撰的教材,更别提进行校对修订,甚至直接隐瞒了这件事。
而这份没能校订好的书稿,现在被周九鸦命人做出来,然后转送到了贺准的手上。
跟记不得父亲模样的江瓷不同,贺准将童年的所有细节都清清楚楚地刻在脑子里,他每天都会回忆无数遍,以防自己忘记。当初他父亲编撰这本教材的时候,贺准记得自己只能看懂目录的字,但具体是什么意思,他完全不懂,但现在,他已经可以做好每一处细节的修订,甚至内容的增删。
只是……
青年笔尖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他从头翻了一遍,发现批注出来的失误有些奇怪。而且内容的安排,某些专业知识的详略处理也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其实这在教材编撰中属于很正常现象,初版通常会有很多问题,即便是最专业的学者编撰的内容,也要经过层层修改之后才会出版。
但唯一不合理的地方在于,这些失误有的太低级了。而且目录的顺序,跟贺准的记忆出现了细微的偏差。
——这不对。
贺准笃定哪里出了问题。他又翻了一遍,沉思片刻后立刻按响了呼叫铃。几分钟后,看护的人进来了,
“你好,小贺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这里的隔音很好,但是门开的那一瞬,贺准敏锐地听见了外面有军舰飞行的声音。科学院一般是不会允许军队进入的,除非是紧急戒严的情况。
首都紧急戒严?
青年面色一沉。
外面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
但是贺准并不能离开,也无法获取更多关于外界的消息,于是这一刻他只是微笑着跟对方说,
“我想要一个光脑,不联网的就可以。”
贺准的长相清俊谦和,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非常具有亲和力,让人生不出防备心。这时青年拿起手里那本厚厚的专业书,露出无奈又苦恼的神色,
“军团长大人让我帮忙校对修订这本书,说是可能对特效药有帮助,但是太厚了,光凭人脑处理太慢,所以……”
看护员有些为难,但还是点点头。
“好的,我去申请一下。”
咚。
门关上了。
贺准脸上的笑意敛去,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桌上,一页一页地翻。同一时刻,也将所有的回忆都翻出来,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找。
十分钟后,看护员送来了一台崭新的光脑。不能联网,并且里面安装了监控装置。
“谢谢,辛苦了。”
贺准微笑道谢。
他理解对方对自己的不信任,不过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只需要有一台光脑辅助重编这本教材就可以。
与此同时,科学院外周九鸦也同步挂断了通讯。
“军团长大人,给他光脑真的没问题吗?”
副官的语气很担忧,
“您明明没有说过那本书稿……”
周九鸦抬手一挥,李亚就噤了声。
“没关系,看好他就行。当年贺启初留下的所有旧物都被认真检查过,包括那份发送给医学院的教材书稿,后来也找了很多医学专家鉴定过,最后的结论是除了一些正常的笔误之外,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一本简单的基础医学教材。”
至于其他关于幻神教的所有资料,贺启初当初为了隐姓埋名都主动销毁掉了,甚至他都对自己进行了脸部和身体整容,以此藏匿。
如果不是为了治愈江瓷,凭借贺启初的聪明,是不会被找出来的。而关于治疗江瓷,按照当初贺启初跟江烬生的约定,属于他们之间的绝密,治疗过程也只有贺启初一个人知道。因为一旦暴露,幻神教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他。
但最后的结果,也的确如那个男人所料。
周九鸦闭了闭眼,将久远的回忆压下去。他大步走出科学院,面色沉郁。
“我现在要去皇宫一趟,你守好这里。”
“是!”
副官身形一肃,看着万将在灿烈的雪光中化作一线陨星,直抵皇宫。
一个小时后,周九鸦大步走下皇宫的停机坪。女官已经带着一群人在
“军团长大人,”
女官恭敬垂眸,
“小少爷已经在房间睡着了。陛下说皇宫不安全,所以请您将他带往科学院安置。”
“嗯。”
周九鸦脚步未停,轻车熟路走向熟悉的地点。
比起偌大而空洞的江家,江瓷小时候更喜欢皇宫。因为这里有很多人可以陪着他。温和的长云叔叔比严肃板正的周九鸦更让他亲近。所以,皇宫里有留有他的专属房间。
哗——
周九鸦推门而入,原本的大步骤然放缓。
江瓷趴在工作台上睡着了,旁边是一个空空的杯子,里面留着一些没喝完的牛奶。前面的巨大光脑屏幕里还在迅速穿梭着无数繁复的代码数据流。诺拉守在旁边,刚给他披了一条毯子。
周九鸦缓步走过去,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因为那个虫族少女正冷冷盯着他。
“这里不安全,”
男人轻声开口,
“我来带他走,去安全的地方。”
“……”
诺拉定定看了他几秒,暗紫色的竖瞳微微放大,似乎收到了什么信号,于是她缓慢眨了眨眼,往旁边退开一步。
周九鸦终于能上前,这时他才看见江瓷的脸,眉头微微皱着,睡得很不安稳,就像是小时候要做噩梦的样子。军团长默了几秒,然后伸手用毯子将他仔仔细细裹好,然后将人横抱起来,大步走出门。
诺拉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唔……”
江瓷能够感受到自己似乎正在被谁抱着走,但是大脑混沌,眼皮很沉,睁不开。
因为常年训练治疗,以及使用抑制剂,江瓷经常接触镇定类药物,所以他对孕期的嗜睡和药物导致的昏睡能区分得很清楚。而身体逐步产生的耐药性,让他能够在昏睡的同时保留一丝丝的意识。这种感觉就好像鬼压床,明明意识尚存,却偏偏醒不过来。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
醒过来……得立刻醒过来才行……
江瓷感觉自己好像沉入了深海,一切时间和空间的感知被无限缩小,甚至抹去。
他好像看见了很多很多人的脸。
先是坐在病床上的贺准。
[教皇留着塞西莉亚,一定有什么更大的用处。]
[对教皇威胁最大的,第一是霍闲风,第二就是裴长云,你觉得他会先攻击哪一个?]
再是霍闲风,他的面容晦暗不明,就像是即将隐没于黑暗而消失。
[阿瓷,裴长云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霍朝死了,我能够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你。]
最后,是父亲。
是江瓷记忆里已经面容模糊的父亲。
其实家里有江烬生的很多照片,甚至就连很多杂志,伟人传记,甚至历史书上,都有江烬生的照片。
但江瓷无论如何,都记不住那个人的脸。但就在这一刻,父亲的面容终于清晰起来。他眉宇清俊,绯红的眼眸里漾动着一种特别的温柔,就像是破碎灰烬中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点火星。
父亲摸着小孩的头,对他说,
[阿瓷,如果不能跟贺准哥哥成为好朋友的话,那这个代码游戏就只能自己解开了哦。]
然后,执拗的江瓷把自己关起来解开了代码游戏,也错过了那个人的逝去。
嗡——
银色的睫毛急促颤动,江瓷猛然睁开了眼。他挣扎着坐起身,大口大口呼吸着,额前冷汗淋淋,就像是终于从什么可怕噩梦中挣脱了出来。
“你……”
江瓷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他骤然回头,眼神有一瞬间的锋利,但目光触及到熟悉的人脸后,又忽然怔忪。
——是温医生。愚吸畽堆。
“你醒了……阿瓷?”
江瓷没回答,他定定地看着对方,没有错过温医生脸上的惊诧和紧张。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时,诺拉发现他醒了,立刻凑过来亲昵蹭了蹭江瓷的掌心,这个动作让江瓷稍稍安心了一些。他抬头看向温叙白,嗓音里带着噩梦过后的沙哑,
“这是哪?”
这不是皇宫。
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醒过来,温医生正迅速组织着语言,想要安抚,
“你太累了阿瓷,现在好好休息吧。”
“……”
江瓷沉默几秒,忽然开口,
“诺拉,帮我把窗户和窗帘打开。”
几秒后,跟随着一声“唰——”的声响,刺目的阳光倾泻而入,让江瓷条件反射用手遮挡,闭上眼。
微风裹挟着海水潮湿的气息,从外面幽幽飘了进来。
江瓷怔了几秒,立刻意识到这里是科学院,而且天已经亮了,这说明他睡了一夜,而霍闲风也应该在皇宫呆了一夜,现在都没回来。
江瓷立刻摸出白泽,
“联系禁渊。”
几秒后,白泽语气凝重,
“阿瓷,长梦开启了信号屏蔽,无法联络。”
“……”
江瓷闭了闭眼,转头问诺拉,
“能联系上霍闲风吗?”
“……”
诺拉摇头。
江瓷抿了抿唇,细问,
“什么时候开始联系不上的?”
“昨晚。”
“他说什么?”
“要保护花花。”
“……”
得到这个回复,江瓷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再问,当即从床上起身,大步朝外走。
情况很明显了,从昨晚赵鹤带一群人来找他们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商量事情,或者协助破译芯片,根本目的是需要让霍闲风进入皇宫,而江瓷就必须呆在科学院。
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皇帝非要把他们俩分开?
什么事情非要让塞西莉亚在场,他们三个人谈?
什么事情能让霍闲风呆在皇宫一晚上,这么长时间不来找他不说,连虫族精神网络的联络都要被切断?
当初霍闲风说裴长云有事瞒着他们的时候,江瓷就有了一个不能深想的最坏预测,那就是教会可能会离间。但按照江瓷对裴长云这么多年的了解,皇帝陛下不是一个容易受人挑唆的人。
但是现在的情况让他感到非常不安。
非常非常不安。
至少这种欺瞒行径和霍闲风的失联,就已经让江瓷无法冷静。
“等等!等等阿瓷!”
温医生努力拦住他,
“这是陛下的命令,皇宫不安全,你现在需要呆在这里……”
“让开——!”
这是江瓷头一次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跟温医生说话。
“……”
温叙白被震住。
咔哒!
门开了,进来的是周九鸦。
“冷静点,江瓷。”
alpha威严的嗓音让江瓷回头,但他并不感到畏惧或者因为对方的出现就有所退让,而是抬头冷冷望过去,
“我要回宫,去见他。”
“不行。”
周九鸦高大的身形当在门口,
“现在不是时间,得再等等,我保证,你会见到他的。”
“……”
江瓷定定看了他几秒,轻声道,
“如果我说不呢?”
江瓷已经被他父亲骗过一次了,这种事情他绝对不要再经历第二次,哪怕是作为一个被保护者。
周九鸦面无表情,但是隐隐鼓起的腮帮却显示他咬紧了后槽牙。几秒后,军团长眼神冷郁,嗓音威严呵斥道,
“江瓷,这是命令!”
“……命令?”
江瓷往后退了一步。
他去皇宫的时候刻意换了军装制服,现在也还穿在身上。下一秒,他当着周九鸦的面扯下了代表少将的胸章,随手丢到周九鸦脚下。
他冷冷道,
“那你现在可以开除我的军籍了。”
“江瓷,你……!”
周九鸦愠怒至极,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江瓷拽出了白泽吊坠,化形为长枪一击捅碎了窗户。
啪——!
玻璃碎裂惊响瞬间响彻房间。周九鸦脸色一变,立刻上前去抓他,就在这时江瓷翻身跳窗,纵身一跃——
“诺拉,按住他!”
“什……”
男人瞳孔放大,倒映出迎面一拳。
砰!
虫族的力量迅速获得了单方面的优势,周九鸦只能勉强用万将险之又险地抵挡。他的余光扫过窗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该死——”
周九鸦没想到江瓷会提前醒来,否则他就该把白泽拿走才对。但是现在已经晚了,只能补救。
“万将,命令立刻对科学院上空进行紧急管制,抓捕江瓷,但所有人不允许使用任何杀伤性的热武器。”
“是。”
另一边,江瓷翻身跳下窗,长枪插入墙壁,一路滑下。正当他准备展开机甲强行突破出去的时候,小X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阿瓷,我收到了ASX信号!”
江瓷骤然一怔。
——那是贺准。
当初绑架案后的一个月,贺准回来,江瓷抱着那个人嚎啕大哭,并发誓以后要好好保护对方,所以在把小X做成机甲之前,他先给贺准做了一个超级信号发射器。
[贺准,你下次再有危险,只要按这个,不管你在哪,我都来找你。]
这么多年,贺准头一次用。就连当初对方在破碎的救生舱里从万米高空坠落的时候,都没用过。这说明现在的情况,比当时更糟。
江瓷咬牙,问,
“在哪?!”
小X迅速导出线路图。
“很近,前面左拐一百米,往下。”
江瓷没有犹豫,当即扭头,他迅速脱掉了军装的制服外套,往反方向丢掉。然后翻身潜入一间屋子,然后换上白大褂,又套上最严实的防护服遮住脸。现在是寄生物疫病的爆发时刻,这样的打扮反而不显眼。
大概是跟着霍闲风潜入过一次白孤城,这种事情上江瓷做得很熟练。
周九鸦以为江瓷会立刻就前往皇宫,所以搜寻的警卫也都是往出口的方向去。然而这时候,江瓷已经反向朝着贺准的位置去了。
而这时候,青年正一边看着光脑上密密麻麻的字眼,一边用撕下来的布裹好手肘上的伤口。他把江瓷给的信号发射器缝在了手肘内侧的肉里面,并做了生物掩盖处理,这样不论是在幻神教内,还是被第一军团俘虏后,任何机器扫描都不会发现异常。
滴——
是开门的声音,这时候不是送餐时间,贺准条件反射关掉光脑,但是回头却跟一双熟悉的眼睛对上。
两人对视三秒,谁也没说话。然后贺准迅速上前,帮着江瓷把门口的两个晕倒的守卫一起拖进来。
咚——
大门关上。
贺准没等江瓷问,也没问江瓷为什么这副打扮,又为什么如此迅速就出现在这里,他直接拿出光脑,打开,把里面重新排列整理好的东西给他看,
“长话短说,这是我父亲留下的信息。时间太紧,我只弄出了前半部分,但来不及了,只能立刻跟你说。”
编撰书稿里面的所有错误,是重新排列的提示。
而贺准根据提示,剔除掉大片冗杂的内容,将关键信息重新排列之后,得到了贺启初留下的一部分关键情报。
贺准跳过中间专业知识的东西,直接给江瓷讲结论。
“霍闲风被抽离的神经液被注入到了霍朝的体内,这个注射跟其他教徒喂养圣痕的方式不一样,不是喂养圣痕,是直接注射到霍朝的大脑里。所以这就是霍朝的外貌和力量逐步趋近于霍闲风的原因。换句话来讲,他在吸食着霍闲风的生命。”
“教皇的计划不是用霍朝造神,也不是把霍朝当做什么心爱的孩子,霍朝只是他的工具,那个人的目的是通过霍朝取代王虫,从而达到掠夺整个虫族的目的。”
贺准的语速非常快,但字字清晰,
“之所以通过霍朝,是因为教皇能够操控的圣痕无法入侵虫族的身体,只能操控人类。而别的人类无法接受王虫的神经液,只有霍朝可以。所以霍朝才是所谓的神子。至于你母亲白悯,只是因为优越的基因而被选择成为培育下一个霍朝的母体而已。”
贺准抓住江瓷的手,眼神凝重,
“江瓷,霍闲风有没有给你讲过虫族的堕化?”
“……”
江瓷嘴唇细微颤抖着,但还是点点头。
“那好,这段我就不用跟你解释,总之,霍朝元帅拜托我父亲想办法逆转这个过程。然后他们花了很长的时间寻找办法。”
贺准指着光脑里面标红的片段,
“具体的逆转原理你应该听不懂,我就打个比方,原本霍朝和霍闲风的关系,是寄生。他吸取了霍闲风的力量,所以后者会死。如果要扭转这个过程,就得反过来,你懂吗?”
“……反过来?”
“对!反过来。但是过程远远比这复杂得多,而且光凭霍朝一个人不够。”
贺准轻轻摇头
“阿瓷,你知道为什么你见到的高等虫族只有霍闲风和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大部分都为王献祭了。”
“……”
江瓷骤然顿住。但是贺准没有停,他看起来很紧张,但又拼命镇定,
“霍闲风之所以开始是人类的形态,是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消化掉霍朝的部分,所以等到霍闲风完全拿回自己的力量,霍朝的部分就会完全被排除掉。”
“但是这个过程现在还没有完成,所以理论上,霍朝还在寄生于他的身上。这就是现在霍闲风唯一的弱点。阿瓷,他们此消彼长。霍朝死了,霍闲风才能活。”
贺准深深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根据这些信息,我推测幻神教做克隆体有可能是障眼法,或者政治打击,他们真正的杀手锏是让霍朝重新取代王虫。你知道的,霍朝也是裴长云的死穴。这样就既可以离间,又可以一石二……”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江瓷猛地起身,踉跄退后了一步,
“贺……贺准,谢谢你,不,对……对不起,我得走了。”
“阿瓷?”
贺准怔住。说着他猛然反应过来,
他的信号明明发出去没过几分钟,江瓷就赶到了,说起对方本来就在这里,而且还是偷偷进来。以及,江瓷明明都已经怀孕了,这种情况下,为什么霍闲风没在他身边?
他扑上去一把拉住江瓷的手,把人拽回来。
“等等,阿瓷你先冷静。”
贺准还想问什么忽然注意到对方的打扮,
“这种防护服……”
贺准因为被关押,除了知道疫病爆发之外,关于传播途径,临床症状,以及其他信息他什么都不知道。但很明显,恒云星爆发的寄生物疫病是圣痕的衍生物。
教徒注入圣痕需要专业的注射器直接刺入到心脏才可以,但是如果要爆发成疫病的话,那么就得选择更简单的传播方式,而江瓷身上的特制防护服足够读取出很多东西……
“阿瓷,你先别急着走,先冷静,我问你几个问题,现在寄生物感染的传播途径是不是有接触,食物,水源,空气,然后血液和体液?”
“除了空气,别的……别的都有。”
这个肯定的回答顿时让贺准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他继续问,
“那……那你之前说,陛下杀了霍朝元帅的克隆体,那他……他有溅到血吗?或者别人,他身边亲近的人溅到吗?”
“……”
江瓷陡然愣住。
“有……有,很多。”
很多很多。
当人的头颅被砍下的时候,动脉喷溅的血液足足可以到好几米。那天的裴长云可以说是整个人都快被血洗了一遍。而且……站在旁边的霍闲风,也溅到了。
江瓷脸色惨白,只感觉一股悚然感像是电流一样窜上了他的脊背。
“原来是这样……”
贺准闭上眼。
——原来是这样。
他一直就觉得霍朝的克隆体绝不会那么简单,结果竟然是这样……
谁能想到呢,幻神教那么费尽心机,那么千辛万苦做出来的克隆体,发挥作用的契机竟然就是被杀掉。
贺准深吸一口气,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阿瓷,我觉得有可能……陛下被感染了。如果他真的被感染了,那么他乘坐的皇家军舰,甚至整个皇宫都有可能全部被感染……你现在最好把这个猜测告诉军团长……”
“——他知道。”
江瓷的声音降到一个冰点。
“他跟我说皇宫很危险。”
“……”
贺准沉默。但还没等他想好应对措施,江瓷就突然推开他的手,
“贺准,抱歉,我还有事。”
贺准没能拉住他。
“阿瓷——!”
但江瓷已经听不见他的话了。
如果说,他之前还信任他的长云叔叔,绝不会做那种卑鄙的事情。但是如果那个人身体里有了圣痕就不一样了。
霍朝活过来,霍闲风就会死。
这是强大的王,唯一的弱点。
而现在,这个弱点被那些人抓住了。
江瓷迎面撞上几个搜寻过来的警卫,没有犹豫,三两下打晕。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身后跑过来的脚步声。
“阿瓷,科学院封锁了……”
贺准喘着粗气,显然跟上江瓷的脚步让他负担很大,
“你知道,就算是白泽也很难从里面打破防御结界,更别提空中封锁。而且你对上的都是帝国士兵,战斗中稍不注意,会死人的。”
“……”
江瓷抬头看他,几秒的沉默过后,语气笃定道,
“你有办法!”
毕竟,贺准在这里工作了九年,而且等级地位很高,肯定知道什么秘密途径。
青年粗喘着笑了一下,伸出手,
“叫贺准哥哥,我考虑一下。”
“……”
江瓷“啪——”地拍开他的手,
“等你真的带我出去再说吧。”
“行,我录音了。”
“……”
十分钟后,两人出现在贺准原来的办公室内。而桌子
这是江瓷之前提过的那个贺准的竞争对手,叫魏骏。在贺准出事之后,对方就顶了他的位置。
江瓷定定看了几秒地上鼻青脸肿的alpha,用消毒液仔细擦了擦手,露出有点恶心的神色。他现在受不了其他alpha的气味。
“……贺准,你确定这不是公报私仇?”
“当然不是。”
贺准的语气斩钉截铁,他找到了对方的身份秘匙,以及一些看起来有用的东西统统顺走,甚至背了个大包。
“这种级别的研究员都会有一把秘匙,用于紧急情况时,进入地下逃生通道。一直通入到海底的,也是唯一不会被防御结界阻拦的地方。不过开启之后科学院的中央主脑就会发现。”
贺准把银环接入到办公室连入主脑的接口里面,语气温柔,
“只能拜托我们家小X帮忙拖住五分钟了。”
江瓷没有阻止,只对小X点点头。
小X:“保……保证完成任务!!!”
滴——
贺准按下秘匙之后,侧面光滑的墙壁骤然开启。他回头看向江瓷,
“走吧阿瓷,我们只有五分钟。”
两人秘密离开科学院的时候,周九鸦还被诺拉按在地上。
诺拉先是在明城吃了三个月,又在江家被江瓷好好喂了又一个月,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能被塞西莉亚打飞的弱虫虫了。
她现在非常强,至少单手摁住周九鸦,没有问题。
所以,哪怕是军团长展开机甲,诺拉也因为过于靠近的距离,也跟着一起进了驾驶舱,于是继续他按在驾驶舱的地上。
虫族的力量直接对标机甲,而再怎么强大的alpha也不可能有跟机甲同等的力量,这也就导致军团长大人现在反抗不能被小姑娘摁在地上的局面。
万将沉默了。
它想了半天总算想出一句能够安慰主人的话,
“嗯,小九,没关系的,虽然这小姑娘不是oga,更不是人类,但你想想看这也是跟异性接触的好机会。”
周九鸦:“……”
安慰得很好,下次别开口了。
军团长闭了闭眼,半晌后总算开口,
“给我接叶疏,然后联系长梦。”
“是。”
另一边,成功出逃科学院的江瓷,还是在外围被拦截了。因为整个首都完全戒严,想要悄无声息地从科学院前往皇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没关系,只要从科学院的防御结界里面出来,作为双S机甲的白泽,突破一群A级机甲的封锁并不是什么难事。贺准沉默了一下,还是问出了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阿瓷,你现在打架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霍闲风说他们种族怀孕的女性浅浅打一架是常事。更何况只是驾驶机甲,又不是肉搏。”
“噢,这样……”
贺准坐在副驾上,还在迅速整理着光脑里面的信息。
“虽然我觉得这不太科学,但是怀孕五个月的oga开着机甲打架,的确让我重新认识了你,也重新认识了虫族这个种族的强悍性。”
“谢谢夸奖,你也不错。”
江瓷操控着白泽,动作利落干脆,直接一枪干翻拦截的机甲。
银色巨人在空中几乎是完成了七百二十度旋转。但是坐在副驾上的贺准,虽然被安全带紧紧固定在位置上,但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机甲驾驶员才能承受的动作,对贺准而言好像并不算什么,他只是扶了扶眼镜,就面无表情继续工作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工作狂这方面,贺准的确很强。
大概是因为身边有贺准陪着,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江瓷的紧张。他能够迅速冷静下来寻找对策。假如以最坏的情况去猜想,裴长云被感染,甚至被操控,那么他的目的应该就是针对霍闲风。
虽然江瓷不知道教会有什么手段让死去的霍朝重新取代王虫,但是无论如何,他得立刻去皇宫阻止。诺拉已经联系不上霍闲风了,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这一刻,所有收到命令的战机都迅速围拢过来。
“发现抓捕目标!发现抓捕目标!”
“立刻展开拦截电网!”
江瓷神色一冷,就准备直接暴力突破。
就在这时,白泽的声音忽然响起——
“阿瓷……滋滋……长梦……我的……”
下一秒,白泽的声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长梦温润的机械声,
“江瓷少将,你好,我是长梦。很抱歉鉴于你私自出逃科学院,根据帝国军用武器管理规定,现在我只能强行暂停你对白泽的使用权限。”
白泽的所有权是帝国的,江瓷只是通过当初的全国机甲联赛拿到了使用权。所以长梦能够停止使用权限的授予。
“该死!”
江瓷咬牙。
但小X被留在科学院了。
就在这一刻,从天而降的电流巨网瞬间将白泽兜头揽住。
砰——!
在电网合拢的刹那,白泽的胸口骤然弹出了一个救生舱。
“不好!快接住!!!”
那可是江瓷少将!
军团长下了死命令,要是皮破了一点儿他们都得跟着栽!
于是,所有机甲如同蜂群一般立刻下坠,飞速前往救援。
头一个冲下去的alpha军官一把抓住了救生舱,但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忽然炸开了极度刺目的雪光。
一台白色机甲迅速组合变形成战机形态,然后衬着所有人都涌向救生舱的时候,化作一线流星,飞速驶离。
诶?
??????
所有人的脑袋上都顶了一串问号,甚至要不是那道雪光刺眼到流泪,他们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们看了看被拦截电网兜住的白泽,又扭头看了看远去消失成一颗星星的光点。
又一台双S机甲???
如果那台驾驶机甲的人是江瓷少将的话。
那这个救生舱里面的人是谁?
带着这个疑问,抓住救生舱的alpha军官低头,跟里面beta青年对上了视线。
贺准面无表情,他的确没想到自己会被江瓷当成诱饵引开追兵,但想想也可以理解,而且那本书剩下的情报也还没弄完。
于是贺准平躺在里面,缓了缓,然后继续打开了光脑,工作。
另一边,江瓷看着远去的追兵,逐渐松了口气。这时,澄月迅速扫描了一下江瓷的身体状态,虽然腹部被屏蔽了探查,但其他各项指标依旧良好。
“澄月,你的主人权限什么时候转移到我身上的?”
这一步是江瓷着实没有想到的。澄月沉默了几秒,接着冷淡的电子女声从上方传过来,
“在莉亚被俘虏的时候。”
“……是么。”
江瓷闭了闭眼,没再多问,他驾驶着澄月,直插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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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皇宫。
整个皇宫的建筑风格有点像是地球华夏古国,外城内城,层层森严,威严,大气,但具体的建筑依旧是符合时代的科技感。
但偏偏有一处建筑在其中非常突兀且不显眼。
是一座高耸入云的信号塔。甚至高到,可以俯瞰整个首都的景象。周围是繁杂的金属钢架结构。
靠近顶端的位置是一处巨大的环形平台,算是观景台,但周围没有防护围栏。
而这时,塞西莉亚蜷缩在环形平台的角落,一把刀从她的心脏处插入,死死钉在了身后的柱体上。
那是上次霍闲风送给裴长云的刀。
“嗬……”
女人虚弱地喘息着。地上有一只熟悉的玻璃针管。里面本该保存的金色液体不见了,晚风拂过的时候,空空的玻璃管就滚动着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塞西莉亚艰难抬眸,逐渐变暗的模糊视野里,她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一道是裴长云,另一道,是霍闲风。
不,现在或许……应该说是霍朝才对。
“我一直有想过,如果能够再见你一面就好了。”
裴长云俯瞰着远处首都的景色,轻声开口,
“只是没想到是这种方式。”
“……”
裴长云听见了一声熟悉的轻叹。
“逝去的亡者被唤醒,并不是一件好事。”
男人垂下眸,那双漆黑的眸子逐渐露出温暖的笑意,
“但是长云,能够再见到你,见到你的梦想成真,对我而言,真的是天大的惊喜。”
“……真的吗,霍朝?”
裴长云转过头来,看向他,落日余晖散落在他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层非常非常温暖的光。
但裴长云并没有上前,反而往后退了一步。这处环形平台并没有护栏,所以这一刻踩到边缘的皇帝陛下,几乎摇摇欲坠。
霍朝安静注视着心爱的执政官,并没有伸手,
“长云,你看,现在的你无论从再高的地方坠落,即便没有我接住你,也已经可以稳稳落地了。”
他笑着对那个人说,
“你已经长出了自己的翅膀,不是吗?”
“……”
裴长云闭上眼,他的眉头细微地颤抖着。
轰——!!!
就在这时,巨大的爆炸声从外城传来,一台熟悉的银色机甲闯入皇宫。但下一秒,万将紧随其后,一剑将澄月死死挡住。
“?!”
江瓷愣了一瞬,他立刻跟对方过了几招,发现里面的驾驶员似乎不是周九鸦。
——是叶疏。
“妈的!老子这辈子没想到能给裴长云当城墙!”
叶疏咬牙。
他被周九鸦找过去,临时给了万将的控制权限,让他极速赶往皇宫阻止江瓷。
当初万将出厂的时候,论精神力阈值和实力,只有周九鸦和叶疏能够匹配得上,只是周九鸦更胜一筹,于是拿到了万将。
在这种紧急情况,周九鸦能信任的,并且能够阻止江瓷的,就只有叶疏了。
就在双方激烈交战在一起的时候。高塔上的环形平台发出了一声轻叹。
“啊……澄月,那是悯悯吗?”
这是霍闲风的嗓音,但却是霍朝的语气,
裴长云摇头,回答他,
“不,悯悯死了,那是她和江烬生的孩子,叫阿瓷。”
与此同时,激烈的交战中,江瓷也看见了高塔之上那两道熟悉的身影,他提起的心还没有放下,就看见了澄月捕捉过来的清晰近景。
那的确是霍闲风的脸。
但是,不是熟悉的眼神,也不是熟悉的表情,甚至,学过唇语的江瓷,在这一刻很清晰地读出了对方的口型。
“……这样啊。”
男人怔然片刻,露出一丝破碎又勉强的笑,
“悯悯的孩子,真像她。”
“……”
这一刻,贺准的话在充斥了江瓷的大脑。
[他们此消彼长,霍朝活了,霍闲风就会死。]
这大概是江瓷第一次品尝到绝望的滋味,浑身发冷,所有的力量好像都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但是下一秒,又有一种滚烫如同熔浆的力量涌入进来。
“把他还给我……”
那双绯色的眼瞳几乎深到要滴出血来,
“把他还给我!!!”
轰——!!!
下一秒,巨大的银色机甲一枪把万将狠狠掼飞近百米,直接生生撞断了数十座的建筑体。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下一秒,皇宫的守卫队立刻上前,补上了万将的缺空。
可怕的巨响造成了高塔的摇晃,但裴长云并不在意,仿佛早就料到。他忽然问,
“霍朝,你疼吗?”
“……”
霍朝知道他在问什么,因为塞西莉亚的话,有一部分的确是真的。
“不疼。”
他露出和以前一样的笑容,像太阳,让人一见就暖了。
“我一想到,我们的梦想都能实现,就觉得……很幸福。”
我们的梦想是指,霍闲风的复仇与新生,霍朝的自由,以及裴长云想要亲手建造一个美好的国家。
他们三个人的梦想。
裴长云遮住眉眼,有一瞬间露出了想要哭泣的神色。
裴长云爱霍朝身上一切的特质。
爱他的宽容,善良,勇敢,温柔……
爱他像朝日一样温暖的灵魂。
总之,好像人类所有一切美好的品德都可以堆砌在那个人身上。
可偏偏就是这些,逼他去死。
逼他去义无反顾地,去奔赴一场鲜血淋漓而痛苦至极的献祭。
“对了,长云。”
霍朝想要扯开话题,也一直记得要问,
“你之前说,等我回来有件事情要告诉我,是什么?”
“……”
是孩子。
是他们曾经共同孕育过的一个小生命。
这一刻,其实裴长云真的非常想问——
如果,如果我说我们……我们曾经共同,短暂地,孕育过一个生命……
你会为了他……为了我们选择活下来吗,霍朝?
你会为了我们,稍微自私一点点吗?
但是最终,裴长云没有问出口。
因为就算说了,又能怎样呢?
要说之所以那个孩子逝去,是因为霍朝善意的谎言,而致使他跌入无数的芷玫花里了吗?
这件事情说出来,除了让霍朝满怀愧疚和痛苦地离去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意义。
所以这个秘密,他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一份痛苦,一个人承受总比分成两份要好。
“我,我当时想说……”
裴长云放下手,努力地对他笑,
“祝你一路顺风,如果你不能回来的话,也没关系。”
“霍朝,祝你……梦想成真。”
也……死得其所。
“这样啊。”
霍朝怔然,他知道裴长云没有说实话,但还是选择相信,
“嗯!”
裴长云看见他的左眼开始逐渐涌现出金色的暗流,在落日余晖中非常地耀眼而美丽。
他替换了药。
在那天从塞西莉亚手里拿到那管金色药液的时候,裴长云就秘密送回了首都科学院。
经过这两个多月的研制,最后得到的,不是让霍朝能够取代霍闲风的药,而是彻底将霍朝从霍闲风身体内剥离的药物。
“对不起,长云。”
霍朝认认真真地注视着他,仿佛要记住他最后一面。
“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没关系。”
裴长云确认喜欢上霍朝那天,是朝日初生的时候。
他从高塔坠落。霍朝抱住了他。
裴长云听见了自己的心疯狂地跳动。仿佛要从自己的胸膛里面,撞入到对方的胸腔里面去。
而裴长云跟霍朝彻底告别的这天,是落日。
残阳如血,整片整片的天空都是暗红色。就好像……是霍朝的血把它们染红的一样。
“再见了,霍朝。”
再也不见了。
我们就此永别。
这一刻,裴长云没有办法拥抱他,甚至哪怕简单的触碰,都做不到。
他只能透过霍闲风的脸,去捕捉另一个正在消散的灵魂。
这是裴长云第二次看着霍朝死去。
就像第一次一样,他什么也做不了。
男人剩下的那一只黑色眼睛逐渐涌出金色。而就在这一瞬间,裴长云骤然转身,大步离开。
霍朝是对的,他总是对的。
直到现在,裴长云才发现他的确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死去。
“我说霍朝,不要用我的身体哭。”
——这是霍闲风的语气。
“丑死了。”
“呜呜呜忍不住了,小风,你知道我天生泪腺发达。”
霍朝注视着裴长云远去的背影,忽然说,
“小风,我还有最后一个心愿,你能满足我吗?”
“……什么?”
这个语气,就是答应了。
“我想看看你的……”
下一秒,霍朝的手拉开了腰带。
“啊……又输了。”
“霍朝——!!!”
霍闲风的声音恼羞成怒。
“你……”
话说到这,霍闲风恼怒的神色忽然怔住,因为这时候,属于霍朝的那颗星星,彻底消失了。
这时,走下塔的裴长云迎面看见了冲上来的江瓷,他们对视一眼,彼此同样双眼发红。
“……他在上面。”
说完,裴长云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片刻后,他听见了上面传来了江瓷嚎啕大哭的声音。
“霍闲风——!”
“嗯。”
“霍……霍闲风……”
“我在。”
“霍闲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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