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砰!
刺耳的金戈碰撞声响起, 禅院甚尔下意识拔出咒具横在眼前。
他本以为这个人的实力就是普通人的程度,最多受过一些体术训练,可当他受到第一下撞击时, 从对方攻势和匕首上传来的沉重力量却让他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体。
禅院甚尔提高了警惕心,反应非常快, 又接连接下了几道攻击, 刀锋刁钻又狠辣,分明是冲着要人命去的,禅院甚尔向后走了几步, 停在了外面可以被阳光照到的地方,也彻底暴露在了五条悟的眼里。
这个人……没有咒力?
五条悟站在那里并没有动手, 只是冷眼旁观,并不在意这个护卫的死活。
随着重重一击,那个偷袭的护卫向后撤了一步,整个人几乎隐匿在了影子里面。
若不是禅院甚尔的感官十分敏锐,他也发现不了这个人在哪里。
有意思。
五条咒也皱起了眉。
这个护卫咒力十分微弱, 可他能够发出来的攻击却比一般人更强,甚至超过了普通人可以达到的极限。
到底是什么来头?
五条咒也沉浸在震惊之中。
这个男人比自己想的要难搞得多, 自己的几次攻击竟然没能拿下对方,单凭本身的力量竟然能承受得住自己的攻击。
要知道他这几下可以直接将几米厚的大理石斩断, 更不用说是人类的身体,他以前做任务的时候都是这样,几乎没人能活下来, 哪怕是一级咒术师也不一定能躲过自己的攻击。
五条慎有一点倒是没说谎。
五条咒年纪虽然小,但在□□强度上绝对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只要掌握好别暴露行踪, 任务完成度能够达到90%以上。
更让五条咒觉得微妙的是, 他竟然在这个人身上察觉到了一种可以称得上是同类的气息。
这个人很强。
不是咒术师的那种术式压制,而是单纯的□□强大,在体术和身体素质上碾压一般的强。
五条咒相信如果自己再修炼一段时间,最起码到十五岁之后也能和他有一拼之力,可自己现在才十岁,身体素质还有些跟不上,要想和对方纠缠略有些吃力,若是时间拖得太长,肯定会失败,或许自己都有可能死在这里。
至于有没有咒力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反正他都看不到。
理智告诉五条咒自己应该先离开,面对危险的敌人时应该避免正面迎战,而是迂回找机会,但五条咒看了一眼站在长廊下的五条悟,还是没有逃。
如果自己走了,那兄长怎么办?
“还不肯出来吗?躲躲藏藏算什么东西?”黑发男人挑衅道,“你保护的这个人没有趁机拖延时间离开,反而看你的好戏。”
回答他的又是一波沉默但凌厉的攻击。
这一次,禅院甚尔终于在这密集的攻击里面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如果对方是这个神子的护卫,那他为什么不使用术式攻击,只单纯的用体术?这些咒术师们不是一向以自己的术式为荣吗?
而且这个攻击范围也很令人诧异,虽说对方是从墙上跳下来,居高临下的攻击角度,可是他的攻击范围却不大。
是个个子不高的护卫,咒力和术式应该比较一般,但是在体术方面的造诣相当不错。
现在的咒术界很难见到这种体术型的咒术师了。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禅院甚尔并不介意和他多过两招,但是现在不行。
自己现在可是接了黑市的订单,目的是神子的命,可不能在他这里浪费时间。
所以这一次,面对五条咒的攻击时,禅院甚尔并没有像刚才一样硬生生接下来,而是用不符合健壮身体的灵活性躲开了五条咒的攻击,转而将目标放在了五条悟的身上。
看了好一会的戏,五条悟这才不屑地笑了笑。
“你太弱了。”五条悟说道。
“是吗?你可以试试看。”伏黑甚尔笑起来时嘴角的疤痕也被扯开了一点,更显得狰狞几分。他手中的咒具还是从禅院家咒具库里拿出来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刺破咒力的保护层。
两个人都看不起对方,可这不代表两个人会放低警惕。
轰的一声巨响,咒力放出产生的爆炸声将附近人的注意力全都引了过来,数十个咒术师往这里赶来,但他们却被一层结界挡在了门外。
那是五条悟布下的结界。
禅院甚尔啧了一声,翻着跟头躲开子弹一般射出的咒力,还没等落下,身后那个看不见身形的护卫的咒具也如影随形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若不是禅院甚尔躲得快,那一刀估计就直接劈在他的脖子上了。
有意思了。
禅院甚尔终于认真起来,胳膊像是脱臼一般扭出了一个怪异的姿势,将那个踩着自己肩膀借力的影卫给扯了过来。
但这脚腕入手纤细,而且触感冰凉,握住的可不像是普通人的脚踝,而像是冬天里的铁器,冰得受不了,而且这个人的重量轻得吓人,根本不像一个成年男人。
“不要躲躲藏藏的了,既然是男人就把自己的脸露出来。”禅院甚尔准确地在对方身上找到了这个可以隐藏身形的咒具。
五条咒大惊,下意识想将这个徽章抢回来,但禅院甚尔早就防备着五条咒的动作片,硬是用已经主动脱臼的反手刀隔开了这一击。
缝在身上的咒具徽章被连带着那一小块衣服一起扯了下来,随着一阵咒力的波动,禅院甚尔的手中出现了一个纤瘦的身影,穿着一身和他的穿着有些像的黑色衣服,短短的银白色短发被惯性吹起,露出了那张有些憔悴的脸。
禅院甚尔瞳孔紧缩,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竟然是个最多只有十来岁的小孩?
刚才勉强和自己打得势均力敌的人竟然是个小孩?
在战斗中分神要不得,哪怕禅院甚尔只惊讶了一秒就重新提起警惕,但依旧被五条咒发现了机会,硬是挣脱了禅院甚尔的控制,甚至还借力拉开了和禅院甚尔之间的距离。
可饱经历练的五条咒能够趁这零点几秒的机会躲开,可五条悟却没有,反而在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愣住了。
那是谁?
是宙吗?
五条悟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虽然一直在训练,但这种不会遇到生命危险的训练和五条咒这种天天游走在生死边缘的训练完全不同。
五条悟甚至还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重新回到了禅院甚尔的攻击范围内,被禅院甚尔抓到了机会。
砰!
刺出的咒具被一脚踢开,刚才已经脱离的五条咒再一次发起了攻击。
明白自己已经暴露,所以五条咒终于开了口。
“快点去外面。”
那声音十分沙哑干涩,听上去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了,而再一次冲上来的五条咒终于露出了自己的脸。
五条悟听到这个声音一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五条咒一脚踢了出去,撞向一边低矮的院墙上。
这一脚一点没余力,直接将院墙给撞塌了。
摔在废墟里的五条悟顾不得其他,从废墟里面爬了出来,就见五条咒被禅院甚尔掐着脖子拎在了半空中。
“悟!”五条悟这一松懈,外面竖起来的结界自然消失,被挡在外面的五条家人立刻涌了进去。
“哈。”禅院甚尔看了眼外面的人,立刻准备撤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放松,而是拎着五条咒往外面走:“你刚才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他倒是好奇这个小孩是什么人了。
这么小就有如此大的力气,而且还没有咒力,比其他人更加精通体术,坦白说,有点像自己小时候。
带回去瞧瞧。
更何况这身装扮分明就是御三家里类似于影子的影部成员,这种人御三家要多少有多少,少了一个也没有人会管。
“把他放下!”
禅院甚尔猛地加速,越出藏身之处,下一秒,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就炸出了了一个大坑,落地点也有提前布下的陷阱,经过精心布置的院子在五条悟的“苍”的轰炸下已经彻底变成了废墟。
比起自己,可能那个神子更在意自己手上的这个小孩。
他看了眼手上掐着的这个小孩,因为缺氧脸涨的通红,但能看得出来,和那个神子的样貌有一点相像。
怎么说呢……五条家都长这样?
可惜五条悟还是错估了禅院甚尔的身体素质,一般咒术师难以跨过的距离在禅院甚尔手上完全不是极限,他看着身后追了过来的五条悟,随手将五条咒丢了过去,随后几个翻身之后就消失在视线尽头。
的确是想把这个小孩带回去看看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的,但是一个普通的影卫和被五条家未来家主重视的影卫到底不一样,自己要是真的带着这个小孩走了,估计五条家能找到禅院家去。
虽然他并怕禅院家那群傻逼,但被傻逼缠上真的很烦。
五条悟的目的本来就是五条咒,现在见五条咒被丢了下来也不再追赶,连忙跑过去将跪趴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的五条悟扶了起来。
懊悔像潮水把五条悟淹没。
这几年的记忆不停地在他脑海中回旋,想着自己以为弟弟和母亲离开五条家能有一个好的未来,高兴他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实际上呢?
宙被送到了影卫,一直在接受训练,甚至还被五条慎派到自己身边保护自己!
可自己对他说什么了。
【我不需要你这种废物保护。】
【你这个废物。】
“对不起对不起……”五条悟惊慌失措,甚至不敢用力碰五条咒,脱下了自己的羽织盖在了五条咒身上,勉强挡住了寒风。
“我没有认出你,也不知道你还在五条家,对不起,如果我当初多去查查就好了……”
五条咒咳嗽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但他在见到慢悠悠走过来的五条慎之后还是单膝跪了下来,低下头,不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脸,“大人。”
“你救主有功。”五条慎嘴角带笑,“虽然没什么用,但还有可取之处。”
“你骗我!”五条悟猛地站起来挡在了五条咒面前,质问着五条慎:“你不是说母亲和弟弟不是离开五条家了吗?为什么宙会在影卫。”
五条慎举手示意,后面跟着的那些咒术师面面相觑,然后整齐的退去,再次将空间留给他们父子。
“这是他自己的意思。”五条慎说道,“对吧,你想留下来……保护兄长。”
五条咒身体晃了晃,然后开口道:“是,我是自愿的。”
母亲还在他的手里。
他想起上次和母亲见面时母亲的状态,咬了咬牙,认了下来。
但这次五条悟不会相信了。
“不要骗我了,母亲是不是在你那?”
“你的母亲只有禅院家的那位小姐。”五条慎甚至连五条沙织过去的存在都否认了,“那个女人配不上你高贵的血脉。”
“你有多高贵吗!”五条悟差点没忍住骂脏话,蹲下身想要将弟弟抱起来带回房间,但是却被五条咒躲开了,“抱歉少爷,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见五条咒这个样子,五条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立刻明白五条咒这是有把柄在五条慎的手上。
“我在这里!不用出什么任务!你以后就是五条家的少爷!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可五条咒只是沉默的低头,被五条悟拉着也不动。
五条慎满意的点头。
他很满意五条咒的回答。
没错,就是这样。
“我会把母亲也一起带出来的。”
听到母亲这个词,五条咒才终于有了反应,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母亲在哪里,被五条慎隐瞒的五条悟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更何况在五条悟查清楚之前,五条慎肯定早就已经将母亲给转移了。
所以五条咒只是摇头。
最起码面上不要撕破了脸。
“咒,你要留在悟身边继续保护他吗?”五条慎突然开口问道。
这下子,兄弟两人都有些意外。
五条咒猛地抬起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五条慎会这么说,但能够留在自己兄长身边自然是好的,而且还不用像之前那样隐藏身份,只能默默地保护。
“那你就留在悟身边,好好的保护他。”五条慎说道。
他走了过来,伸出手摸了摸五条咒的头,硬是压得五条咒刚才抬起的头又一次低了下去。
“好好保护悟。”
“我不需要。”五条悟拍开五条慎的手:“他是我的弟弟,我不用他来保护我,而是我来保护他。”
五条慎不置可否,只是转身离开。
眼见着五条慎离开,五条悟这才一把抱住了他。
“放心吧,宙,我会保护你的。”
可五条咒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五条慎那个男人……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呢。
五条咒第一次这么羡慕五条悟。
哪怕已经见到了世界的残酷却依旧能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管后果,也不用担心出了什么事情无法处理。
因为有人会帮他。
是被这个世界偏爱的人。
但是……
他轻轻把脸放在五条悟肩上,被五条悟带回了房间。
五条咒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服,吃这么好的东西,甚至不用干活,就连五条悟房间里的侍女也会叫自己少爷。
尽管自己很不习惯,但五条悟却固执地把他认为的好东西送到他面前来。
原来这就是五条悟一直过的生活吗?
五条咒捧着一杯清茶,看着茶水里面翻滚的茶叶。
一点也不真实。
五条慎甚至任由自己呆在五条悟的房间没有找自己的麻烦,甚至没有让自己去出任务。
越是美好的生活越是让他不安,五条咒放下茶杯,拉开了障子门,提起了一边的木刀准备去院子里面进行每天的练习。
五条悟被叫走,现在这个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他和侍女和护卫,侍女和护卫平常不怎么出现,但每次需要他们的时候都会过来。
但这次,院子里面倒是安静得吓人。
五条咒仔细感知了一下,确定方圆几百米内并没有出现异常,也没有人在埋伏,这才松了一口气,按照往常的习惯开始锻炼。
也不知道锻炼了多久,以五条咒的身体素质都出了一身汗,他甩了甩头发,让有些汗湿的短发被风吹干。
他拎着木刀,往房间里面走,却冷不丁地听到有人在他背后说话。
“体能不错。”
五条咒下意识的提刀砍去,却被一个熟悉的人影给隔开。
是那天来五条家的陌生男人。
男人依旧是这身打扮,深冬时依旧穿着黑色的紧身背心和灰色长裤,露出了有着结实肌肉的手臂,他歪头示意,“我这次过来可不想对神子动手。”
“那你来干什么?”五条咒全身绷紧,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对你感兴趣。”禅院甚尔指了指五条咒的胸口,“你不好奇吗,好奇你的咒力为什么这么少。”
“那是因为诅咒。”五条咒用竹刀杵着地面,“没什么事的话快点离开吧,如果被其他人发现那你可讨不到好。”
“你不想杀我?”禅院甚尔倒是来劲了。
“我打不过你。”五条咒坦言。
禅院甚尔哈哈大笑起来,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甚至往后一歪,好像要仰过去似的。
“有什么好笑的。”
“我听说你的事了。”禅院甚尔这次过来就是想看看五条咒有什么反应,“你不知道外面是怎么说你的吧。”
“我知道。”五条咒却给了禅院甚尔一个意外的回答。
“你知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呢。”
“的确没什么可在乎的。”五条咒说道,“无非就是觉得我不配,觉得我该死。”
五条咒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好像完全不在乎那些人的说法。
“你承认了?”禅院甚尔凑过去,“我还以为你要杀掉他们。”
“没必要,现在杀只会惹事。”五条咒说道。
这种冷静禅院甚尔只在五条咒身上看过。
十岁在其他家庭里还是个小孩子,但是对五条咒来说,这已经是个可以独立的年纪了,他比许多成年人更加成熟,甚至看的更加通透,也能在仅有的选择里面选出合理的一个,然后按照当前环境的规则生活。
比如说做杀人任务。
或许一开始还有些抗拒,但过了这么久,早就无所谓了。
因为如果他不杀人,那么他就会被杀掉。
要是普通人遭遇了他所经历的一切,早就承受不住了,但五条咒不仅能够坚持下来,甚至还算得上活得不错。
当然,这也只是相对的。
禅院甚尔相当欣赏五条咒的这种特质,欣赏到在离开禅院家之前特意来这里看他一眼。
“你猜你哥哥知道你杀人会有什么反应?”
五条咒这次眨了眨眼睛,罕见地有了丝波动:“应该是无所谓的吧。”
“只有你这么认为而已。”
五条咒不说话了。
“还是说,你甘愿给这些老不死的打工,一辈子受他们的控制?”
五条咒沉默。
他的母亲还在五条家手里,所以他不能离开。
“你不会还对五条家抱以期待吧?他们能比禅院家的人好到哪里去?”
“话真多。”五条咒扭头就走:“快点走吧,不然我叫人来了。”
“我从禅院家跑了。”禅院甚尔抱着双臂,看着五条咒离开的背影,“你要是答应我一个条件的话我可以带你离开五条家。”
离开五条家。
以禅院甚尔这种怕麻烦的性格,很难让他动手,但是这个五条咒让禅院甚尔想起了自己以前在禅院家的时候。
虽然他觉得五条咒不需要,但还是问出来了。
这真的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诱饵,五条咒做梦都想离开五条家,但是在母亲被控制的情况下,他不得不留在这里,甚至继续做五条家的刀。
“我的母亲还在五条家。”
“找到她。”
“被转移了,我暂时找不到。”五条咒一边走一边说,可是禅院甚尔却突然上前,在五条咒动手之前拎着他的领子,硬是拽着他的后领从院子里跳了出去。
他伸手挡住五条咒的杀招,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条长长的银色锁链,将五条咒捆了起来。
“松开我!”五条咒怒了。
但他不管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而禅院甚尔的实力更是比他要强得多。
五条咒的身体本就营养不良,这些年还一直在接受超出常人的训练,过分压榨身体,不仅看起来比同龄人要瘦削很多,个子还比五条悟矮了一头,站在禅院甚尔身边时甚至只到对方的腰间,禅院甚尔拎他和拎小鸡仔似的轻松。
禅院甚尔倒不觉得他像小鸡仔,倒是有些像他好多年前在禅院家的某个荒废的院子里看到的小猫崽。
那只小猫崽的母亲已经死了,只剩下它一个,在寒风当中瑟瑟发抖,被自己拎着脖子拽起来也只是徒劳地伸着爪子,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这点挣扎也只会让抓住它的人恼火,从而做出更残忍的事。
太弱小了,甚至没有抵抗整个寒冬的能力,禅院甚尔一眼就断定这只小猫仔会死。
不过禅院甚尔也没有刻意折磨这只猫崽,甚至还给了他一点吃剩下的东西,只是等第二天看去,那只小猫崽已经被冻死了。
这都是命。
没有母亲的小猫崽当然无法独自生活,只能死在不知名的角落。
而现在,这个五条咒的命运和那只猫又何其的相似呢?
禅院甚尔对五条咒还挺感兴趣的,上次回到禅院家之后就通过禅院家内部的渠道稍微调查了一下这个影卫,谁知道,这不查还好一查吓一跳。
哪怕是禅院甚尔这个出了名的刺头在看到对方的经历时也忍不住啧舌。
这过得也太惨了。
和对方比起来,自己简直就生活在天堂里。
不过也正是这些资料和几天之前的交手,让禅院甚而确定了对方的体质应该和自己一样。
但,御三家内部的传言也很有意思。
他很想知道现在还能坚持本心的五条咒听到那些人的议论时会怎么说。
可是当两个人到了五条慎的院子里时,却发现院子里面空无一人。
“……你让我看什么?”
“……人怎么都跑了?”禅院甚尔无语,“你们五条家的人都这样?”
“和我有什么关系?”五条咒反问、
“别吵,一会把其他的护卫引过来了。”禅院甚尔就像是没事人似的又把五条咒给夹回去了。
“怎么,不再考虑一下吗?”不过这次,禅院甚尔并没有把五条咒放在五条家,而是放在了山脚下,他解开了五条咒身上的锁链,让他能自己站在地上。
这座山虽然是五条家的私人领地,但从山脚下步行半个小时就能看到一个公交车站,只要能坐上公交车,去最近的一座城市,就能离开五条家了。
以五条咒的实力,完全可以藏在人群当中不被五条家的人找到。
机会就在这里,就看五条咒怎么选。
自由和母亲。
五条咒没有犹豫就选择了后者。
“谢谢。”五条咒抓了一把头发,“不过我还是决定留下来陪着妈妈。”
“哪怕以后再也没有自由了?”
“可是妈妈比自由更重要一点。”五条咒说道,“你理解不了的。”
他说着,转身没入了森林之中,那道身影隐没在树枝里,被阴影吞没。
禅院甚尔嗤笑一声,也转身离去,两个人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离去。
“宙,你跑到哪里去了?”五条咒回到院子里的时候,五条悟已经回来了,他盘腿坐在被炉前面,桌子上摆着一个信封。
“出去透透气。”五条咒说道。
“这是五条慎给你的。”五条悟说道,他把桌子上的信封推给五条咒,五条咒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来打开。
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张信纸。
那张照片是五条沙织的照片,她在躺椅上拍下了这张照片,依旧年轻貌美,但却有肉眼看不出来的憔悴。
那封信也是五条沙织亲手写的。
五条咒留在影部的动力就是这每三个月一次的照片和信件,也正是这些才支撑着五条咒走到今天。
算算日子,也快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几天。
“是什么?”五条悟没有提前拆,所以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妈妈的照片。”五条咒贪婪的看着照片上的女人,本来有些不舍,但看到五条悟也满脸期待,也将这张照片给他看了一下。
“……抱歉,我没能从五条慎那边那找到妈妈现在在哪里。”五条悟泄气道。
五条咒没说话,只是打开信件看着五条沙织给自己写了什么。
母子两人的信件都是短短几句话,因为五条慎会检查的关系所以只有互相安好的内容。
可仅仅只是这些就已经让五条咒高兴很久。
【距离上次见面已有五年之久,你上次寄来的照片看上去好像瘦了点,一定要好好吃饭,只有吃饱饱才能长得更高一点保护自己。妈妈在这边一切都好,五条慎并没有为难我,休养也十分顺利,不用为我担心,妈妈已经是成年人了,可以照顾好自己,凡事多为自己考虑,只有你遂心如意妈妈才会安心——沙织】
五条咒将这封短短的信看了好几遍,这才小心翼翼地叠好塞进怀里。
“妈妈以前会给你送信吗?”五条悟问道。
“嗯。”五条咒点点头,“这是交换的内容。”
五条悟撕着橘子皮,纠结了半天之后才把橘子皮全都堆在了桌子上,他心里不舒服,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因为他根本没有立场说什么,只是把手在
是手机。
“这个给你,当做送给你的十岁生日礼物了,前面几年的我从明年开始加倍送给你。”五条悟把这个盒子给他,“这是我让人从外面买的手机上面存了我的手机号码,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我把你的号码设置成了快捷键,也给你的设置了,到时候你按一下就可以了。”五条悟给五条咒演示着怎么用快捷键拨电话,非常简单就拨通了电话。
五条咒眨眨眼睛。
“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不管你什么时候打电话我都会赶过来。”五条悟说道,“我是哥哥,我会保护你的。”
五条咒望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对了,我跟五条慎说了,你以后不用出任务,和我一起学习就行了,母亲那边我会继续找,你不用担心。”
五条悟这个时候好像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兄长,替五条咒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好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
五条慎才不会这么好心地放过自己。
可是看着五条悟,他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既然自己已经身处黑暗了,那就没有必要再让五条悟淌这趟浑水。
*
这次的任务比较棘手。
这次的任务是一个诅咒师□□,足有上百个诅咒师,除了他们影部之外,还有御三家的其他咒术师参加。
五条咒抱着咒具坐在大巴车上,他在最后一排,影部其余的人都和他隔了老远,中间隔了三排座位,好像刻意和他拉开距离。
可惜五条咒完全不在意。
他敲打着手机屏幕,给对面发了条消息。
那边的五条悟回了个OK的小表情。
明天就是他们兄弟两个的十二岁生日,这两年间,五条家的老师用他们兄弟两个擅长部分的不同为由分开授课。
那个时候五条咒就知道这是要继续做任务了,但五条咒没有任何怨言,非常痛快的就接了任务,而且基本上都能保证当天去当天回,并且任务完美完成。
但因为他“五条家少爷”的身份,他在影部的地位和身份很是尴尬。
要说他受到重视,可是五条咒现在还在影部,可说他不受重视,他却还能和五条悟一起接受精英教育,甚至能够和五条悟住在同一间房子。
大家明面上对五条咒尊敬,可私底下说的却不怎么好听。
五条悟是五条家最名正言顺的未来继承人,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五条咒在众人的认知里,其实就是私生子而已。
没看他的名字是“咒”吗?
哪怕是普通人里,“咒”这个名字都格外晦气,更何况是他们咒术师家族?
可面对他们隐约的排挤,五条咒完全不放在心上,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五条悟昨天就被叫到了京都,好像是要参加什么活动,要好几天才能回来,没办法和五条咒过生日,正在道歉说回来之后补一个特生日。
两个人约好了。
有了期待,五条咒觉得这次的任务也都没有那么难了。
可是意外还是出现了。
资料内只有一百二十余人的咒术师团体不知为何翻了几倍,除了十余位二级诅咒师之外,甚至还有几个一级诅咒师。
若仅仅只是如此还好,御三家的咒术师毕竟进行的是奇袭行动,若是打个出其不意也能胜利,顶多就是艰难一点。
可对方的阵营里面竟然出现了三只特级咒灵!
光是这三只就将御三家们派来的上百咒术师消灭殆尽,就连一级咒术师都不是这几只特级的对手,更何况是二级和三级。
御三家的咒术师每分钟都在死去,诅咒师和咒术师的尸体几乎盖住了地面,五条咒握着咒具,狠狠插/入其中一只咒灵的后脑勺,这只特级咒灵尖叫着消失,而五条咒踩空,从半空中滚到了地上,却因为有尸体的缓冲没有受到重伤。
他和禅院甚尔一样,和咒灵对战时全靠直觉,若是一对一还好,可在面对三只特级咒灵的时候,哪怕是五条咒也感受到了绝望。
今天不会要死在这里了吧。
五条咒用手背蹭掉了嘴角的血迹,蹭开的血迹抹了一脸,可五条咒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长年累月在生死之间的直觉救了他好几次,险之又险地活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五条咒也已经到了极限。
还剩下最后一只特级咒灵。
五条咒觉得自己的血都快流光了,眼前都因为脱力一片闪烁,他手里拿着一把特级咒具,也正是这把从别人手里抢来的特级咒具让他祓除了一只特级咒灵。
他被那只宛如暴食的特级咒灵吞进了肚子,腥臭又像硫酸似的胃液腐蚀着五条咒的身体,五条咒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泼了浓硫酸似的痛苦不已。
不过也正是因为被吞进去,才给了五条咒一次反击的机会。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劈开这只特级咒灵的肚子,从内而外祓除了咒灵,他终于再也坚持不住,紧握着咒具,倒在了尸体堆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哗啦。
五条咒被冰水泼醒,他冻得一哆嗦,撑着睁开了眼睛。
直到睁开眼睛,五条咒才发现自己现在并不是在战场上,而是五条家的特殊监牢,他被层层的符咒包裹,只露出了脸,双手和脚也被特殊的咒具捆在一起。
“罪人五条咒!”
五条咒眯起眼睛,终于看清了监牢外面的场景。
监牢外面摆着凳子,上面坐着几个老头子,而五条慎正坐在最中央,周围还有几个长老,大概有十几个人,他们的视线直直落在自己身上,眼里透着厌恶,仿佛他是什么罪无可恕的垃圾一般。
“五条咒!”那些人大喝一声,将五条咒的注意力引了回来。
身上的伤都好了,甚至因为身体的彻底损毁重新复原后变得更强。
“我不是罪人。”五条咒开口道。
“你勾结咒灵和诅咒师,设计杀死了共计327名咒术师。”
五条咒茫然了一瞬。
“什么?”
“你还不认罪?!”其中一个长老突然呵斥道,“猪狗不如的畜生!那些都是你的同族兄弟,你怎么忍心?!”
五条咒看着外面人的面孔,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自己……这是被当成替罪羊了?
“我不是,我也是侥幸才活下来的。”五条咒保持着冷静为自己辩解道,“是诅咒师那边找来的咒灵。”
“诅咒师有什么能力命令特级咒灵?只有你,如果你不是罪魁祸首,那为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了?为什么只有你完好无损地在尸体堆里?”
五条咒下意识“哈?”了一声。
“难道因为我是最后的幸存者才认为我是凶手吗?我的恢复能力很好。”
“咒,你以前做了那么多错事,我都看在你是悟看中的人没有追究你的责任,这次你犯的错事没有人再能护你了。”五条慎做出一副痛心棘手的样子,“快点认罪吧。”
“你在说什么?”
五条咒脸上的疑惑逐渐消失。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明白了。
——自己被当成了替罪羊。
因为这次御三家的牺牲实在是太大,还有那三只莫名其妙出现在现场的特级咒灵难以解释。
为了向咒术界交差,五条慎把自己推了出去当替罪羊。
因为他们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而活下来的自己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小女竟然生出了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也多亏了您给了他一次机会。”角落里又传来了另外一个老者的声音。
他从黑暗中走出来,五条咒在见到对方之后瞳孔紧缩,立刻认出了这位老者的身份。
那是母亲曾经给自己看过照片的外祖父。
是妈妈的父亲,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人,在母亲的口中,这个男人虽然刚愎自用大男子主义,但依旧还是爱她的,可他现在出来说的又是什么话呢。
“沙织两年前就去世了,临死前把咒托付给我,只是这孩子太过叛逆,我本以为这是小孩心性,谁能想到竟然能做出这种事呢?”
若不是知道他的真面目,五条咒还以为这个人真的是个为了儿子操心的好父亲。
可是他在说什么?
“五条慎,我妈妈死了?”五条咒往前冲去,动作却被身上的锁链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可那哗啦哗啦的声音和奋力前冲的动作还是把周围人吓了一跳。
五条咒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这几年来他和母亲的通讯和照片……难道都是假的吗?
早在两年前……母亲就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明明一直有收到母亲的信件……怎么会?!
一定是在骗他。
“节哀,不过这并不是你能够逃脱审判的理由。”五条慎假惺惺,可五条咒看得出来,他眼里根本没有泪水,有的全是挑衅。
五条咒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整个世界都变得空茫茫一片。
他觉得很可笑。
自己这几年忍辱负重是为了什么呢?杀得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自己受的伤,吃过的苦,全都是无所谓的吗?
是为了被五条慎利用吗?!
五条咒低下了头,他被绳子捆住的手用力,青筋直冒,用力地想要挣脱咒具的束缚。
“这是特级咒具,你是动不了的。”一位长老说,“你这种废物怎么可能挣脱。
五条咒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现在也听不进去别人说话。
既然没办法挣脱,那就干脆地让手腕脱臼,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手抽了出来,然后复原。
脚也是同样。
至于那些只能控制住有咒力的人的符咒就对五条咒无效。
五条咒的神志虽然不清醒,但他的动作快极了,几乎就只有十几秒,五条咒就挣脱了咒具的束缚。
那贴着符咒的铁栏杆在五条咒的手里就像是面团捏的似的,被五条咒拉开,还顺手拆下来了一根,他把那些对自己没用的符咒缠在了棍子上,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不该骗我的。”五条咒喃喃道,“你们不该骗我的,我都忍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这么对我呢……”
长老们和护卫惊恐地看着五条咒就这么离开了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囚笼,甩了甩手中的钢条。
“杀了他!”五条慎喊道!
不用他下命令,地牢内藏在各处的护卫和咒术师就已经冲了进来。
不知为何,五条慎心中突然被恐慌笼罩。
明明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是带着自己血脉的孩子,那个逆来顺受,被自己捏圆搓扁的孩子。
怎么今天突然——
不,这不是孩子。
这是怪物。
五条咒从来没感觉这么轻松过。
他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好像也不会累,这些年在影部学的东西早就已经融会贯通。
那些长老们面目可憎,仿佛扭曲成了地狱里的恶鬼,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钢条,在五条咒的手里却变成了索命的镰刀。
一个。
两个。
十个。
十五个
……
五条咒被五条慎控制着,做了这么多年的任务,早就已经习惯杀人了,那些长老和护卫们一个个死在了他的手下,浑身上下痛得要命,那些人的术式在自己身上留下了无数的伤口。
血流的有点多。
有点晕晕的。
疼痛让五条咒的行动有些迟钝,那最让他厌恶的五条慎就在他眼前,可是自己的身体好像达到了极限。
之前那本书上看到的……变强的方法是什么来着。
献祭?
那就把痛觉献祭掉吧,反正也没什么用。
“我是你的父亲!”五条慎想要跑,他眼睁睁地看着其他长老和护卫们在五条咒手里死去,而他离开的路却被不知名的东西挡住了,只能试图用语言唤醒五条咒的理智。
可“父亲”这个词却只让五条咒更愤怒了。
“父亲?”五条咒只觉得自己身体都不痛了,甚至变得更强,那个曾经压得他难以喘息的男人此时就像蚂蚁一样弱小。
自己可以随手捏死。
“父亲啊。”五条咒感叹一声,“既然是父亲,那一定要给你最特殊的优待。”
“什、什么?”
“奖励你不能这么简单就去死。”
这是五条慎第一次看到五条咒笑,明明是非常漂亮的一幕,可在五条慎眼里,这人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阎罗。
他好像看到了两年前死去的沙织
那个女人在临死前诅咒着自己,想让自己永世不得超生。
不愧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是。
从五条家深处传来的惨叫似乎惊扰到了五条家的前院,五条咒从地下牢笼里走了出来,他像是从血泊里捞出来的,每一步都留下了一串血痕。
他随便扯下了一个护卫的衣服,把脸上的血擦了擦,然后丢到一边,靠着树干喘息着。
有点累了。
他望着昏暗的天空。
临死前都不能看到漂亮一点的蓝天白云吗?
五条咒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能自娱自乐,甚至颇为乐观地想着。
——这样应该也算是自由了吧。
“宙!”
五条咒一愣,他好像听到了五条悟的声音。
五条悟飞奔而来,他衣衫凌乱,身上还有血痕,在他的背后,还有几个跟来的长老,是想把五条悟抓回去的。
五条悟睁大了双眼。
他今天才从京都回来,却没有见到五条慎和弟弟他们,直到他逼问了一个长老才知道五条咒竟然被当成凶手。
开什么玩笑?!
他的弟弟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他顾不得多想,就冲向了地牢,想要把弟弟救出来。
可是晚了。
他见到了浑身鲜血的五条咒。
“兄长。”五条咒在见到五条悟的时候就扶着树干站了起来,看着五条悟的背后,那些长老们惊怒交加:“你是来抓我的吗?”
五条悟摇头:“不是,我相信那件事不是你做的。”
“但是长老们那群垃圾被我解决掉了!”五条咒指着地牢的方向,那里咒术的残秽浓度惊人,一看就是经历过了战斗,“他们都被我杀了,我很高兴。”
五条咒看着自己兄长那张脸,竟然有些恍惚。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不再是兄弟啦!以后我也不再是你的附属品了,我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五条咒语气中的高兴是那么真实。
“把这个罪人抓起来!”跟着五条悟来的那些长老们听到五条咒说的话,立刻冲上前来,可五条咒却只是后退了几步,对着五条悟挥了挥手。
“五条悟,我自由了,想抓我的话就来抓我吧。”
他说着,当着五条悟和几个长老的面转身向山下跑去,几个长老还想追,却被五条悟伸手拦下。
“少爷!”
“不准追。”五条悟头也没回,“让他走。”
*
“大人,人都到了。”五条悟的思绪被打断,五条悟一阵恍惚,还有些没从过去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他瞥了眼那个侍女,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叫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