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冉的通行证是在一月中下旬的时候送到家里的, 当时单板滑雪的所有项目比赛都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公园地形那边因为有单崇持续发光发热,伴随着他从资格赛开始就越跳越离谱的状态好, 单板滑雪BIG AIR(大跳台)项目的讨论度越来越高, 横空出世的夺金点俨然使人们热情高涨。
根据线报,这大冬天的就连广融冰箱都客似云来,不少下午一点刚学会穿鞋的, 一点半就抱着板在小公园跳台跟前排队了,搞得那些因为要上班没办法到东北或者新疆外滑的大冰箱留守儿童苦不堪言。
而相比较彻底站起来的公园仔们, 平行大回转的情况不太乐观。
正如聂辛说的那样因为不是摘牌期望项目所以该项目连正儿八经的电视转播预告都不太有,想要看比赛只能上网上找电视台的直播资源……
姜冉想着这件事的时候,上网一搜发现,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太好,平行大回转项目无论男女队,所有的选手都止步在十六进八的道路上。
姜冉的通行证生效在平行大回转项目彻底结束的后两天,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单板滑雪的平行大回转比赛场地就空下来了。
按照往常的习惯, 比赛场地空下来也会进行日常简单的维护, 以供还没有离开的选手们日常训练或者娱乐。
黑龙江省队的队友们从聂辛嘴巴里得知姜冉准备去崇礼, 当然知道她是去做什么的, 纷纷炸了锅——
【椿:啊啊啊啊啊啊我现在是真的想砍了自己的腿怎么在芬兰那会儿最后一把没稳住!】
椿是唯一一个和姜冉一块儿去了芬兰世界杯分站的女队队员, 只是她是在十六进八的时候脚下打滑飞出去了, 所以最后的排名不太好看。
姜冉就记得当时看见聂辛叉着腰在台下看, 叹气摇头脏话三件套,等椿下来还要微笑着说:没事啊, 别往心里去, 咱就是练练手。
而椿虽然没挨骂, 但是也失去了一次离开省队再往上走走的机会……她本人觉得很遗憾,但是姜冉觉得问题不大, 她才二十二岁,往后有多的是的时间,可以参加数不清的世界级赛事。
听到姜冉这样的安慰,椿更觉得委屈,回国的飞机上像是要喝奶的婴儿一样挂在姜冉胳膊上挂了一路,十分有损队长威严。
【椿:我好恨QAQ已经死去的悲伤再次袭击了我,我去芬兰干什么去了!可恶!我就是浪费机票的!】
【聂辛苦不辛苦:@椿多感人,时隔一个多月你把我不敢说的台词说出来了。】
【银河系美少女:我也想摸一摸顶级赛事殿堂的比赛场地啊QAQ @聂辛苦不辛苦我们也想去!!】
【圆圆:呜呜呜呜呜国家队好狠心抢走我们的公主还不让我们滑冬奥会比赛场地!】
【银河系美少女:@聂辛苦不辛苦对啊,你跟王总讲一讲嘛,我们公主才多大啊,保守估计滑到米兰冬奥会拿完金牌还能再苟四年,掐指一算就是八年,八年耶!换黑龙江省队三天的场地训练通行证,好划算的!】
【聂辛苦不辛苦:算那么仔细,你们把她称斤卖掉得了。】
一个省队那么多人,平级别的队伍又那么多,想要都去崇礼试试冬奥场地这个提议当然不现实,能做的最多就是等冬奥会结束了,所有运动员离开奥运村后,再打个申请报告试试。
聂辛也算是鞠躬尽瘁,众人接受了这个这种的办法,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这一次的比赛,大多数人表示遗憾,遗憾过后就是表达了对姜冉的期望——
【椿:@是谁的冉冉鸭我在2026年的米兰冬奥会领奖台等你。】
【椿:最高的让给你站,我站你旁边就行。】
【银河系美少女:……我和你们挤挤?那升国旗不得三面红色统一色调比较好看?】
【是谁的冉冉鸭:??你们这是捧杀。】
【聂辛苦不辛苦:捧杀+1,平时训练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你们这么有上进心?】
她看手机的时候北皎正抱着一盆瓜子从她身后经过,仗着身高的优势从她身后光明正大地看她群里的聊天内容,半晌,发出“嘁”地一声咋舌声。
从姜冉三天前收着通行证的快递开始,他就是这个嘴脸了。
客厅里在播放TVB老剧,姜怀民正沉迷于黎姿的美貌无法自拔,张零零千依百顺地坐在他旁边给他剥瓜子,没有人注意到厨房。
姜冉靠在料理台,回过头两根手指掐住身后高大的黑发年轻人的下巴,摇晃了下:“我过两天就飞张家口了啊,你准备摆脸色给我看到什么时候?”
姜冉放开他的下巴,爬上高脚椅子,双手缠上他的脖子亲吻他的下巴。
吻着吻着感觉到他下巴越发绷紧,她又去舔他的下唇,舌尖正想往里滑,就被他拉开了:“不负责就别撩骚,听见没?”
姜冉的舌尖离开他的唇瓣,看着他原本有些干燥的唇因为她得唾液染上一丝丝水泽,但是因为及时被拉开了,就那一点儿地方是粉嫩的颜色。
而他毫无察觉,声音带着鼻音,听上去非常委屈,“你要走就走,走之前这几天都离我远点,我封心锁爱。”
“少和赵克烟那个神经病玩,不学好呢怎么,他已经变态了。”姜冉说。
听圈子里的人说赵克烟是万年老司机终于阴沟翻船,被一个比他还离谱的姐姐玩儿得团团转,海王死在了海后的三叉戟下,从此打回原形变成了海里的泡沫——
突然纯情得晶莹剔透什么的。
北皎才不管赵克烟死活,他就恨姜冉说不带他去张家口就真的不带……他原本都做好了准备,搞不到通行证,他可以不进崇礼区,只要在张家口等着她也好的。
可她不让。
他抿唇:“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面对张零零。”
他声音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就好像和亲妈一块儿过个年能把他委屈死了似的。
而且她就去崇礼三天,别说过年,大扫除前她都能赶回来。
“我就去三天,你做什么搞得像我要去一辈子一样?”姜冉小声地说,“况且,你生气都不止三天了。”
北皎掐指一算好像还真是这样的,心想完啦他怎么这么幼稚啊,都赖她。
从嗓子里发出理不直气也壮的声音:“我不管了,你走我也走,我回学校住三天。”
姜冉:“去吧。”
北皎一只手撑着她身后的料理台,把她压在料理台和自己中间,低着头看她:“我回冰箱给人上课去了。”
姜冉更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用“你别不识好歹”的语气报告的:“去吧?”
北皎:“给小姐姐上课去了。”
姜冉直接笑了,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耳廓:“去吧!”
北皎面色沉下来,面无表情地与她对峙了几秒,确定她无动于衷,脸上的凶狠挂不住了,一下子垮下来。
“你没有心,”他的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里,“你不喜欢我。”
姜冉没有办法,只能张开双臂把这个一米八五的宝宝抱怀里,拍拍他结实得像是石头一样的背……
他动了动,非常做作地做出一个要甩开她的手的姿势。
姜冉只好把他抱的更紧。
他停顿了下,这才屈尊降贵似的转过头亲了亲她的耳朵。
三天来头一回的主动,那带着熟悉气息的吻啃咬她的耳垂后又转向她的唇,正当他用舌尖懒洋洋的撬开她的牙关——
从客厅传来有人起身的声音。
北皎小声地“啧”了声放开她。
姜怀民到冰箱拿了个苹果,路过姜冉她正摆弄手机嗑瓜子,北皎在切水果准备榨果汁,他随口问:“你后天去张家口,要不要送啊?我叫司机送你。”
姜冉“哦”了声刚想说话,北皎那边切水果的声音停下来:“我送。”
姜氏父女二人同时抬头,北皎脸上十分淡定,堪称无懈可击,“反正我也没事,我送也行。”
“你不是要去广融给小姐姐上课?”姜冉说,“我看你短视频账号 />
北皎:“……”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姜怀民点了下他女的额头:“你完啦!弟弟都比你先结婚!”
北皎瞥了姜冉一眼,笑了:“那倒是不至于。”
要结婚那也是同一天啊,结婚证上的时间一分一秒都不差的那种。
这家伙笑的太有迷惑性,哄得姜怀民这个老头子一愣一愣的,怎么看都觉得他乖巧懂事,确认了不会耽误他的事之后,才勉强同意他送姜冉去机场。
“净给别人添麻烦!”
那语气就好像她给他添了多大麻烦似的。
……
两天后。
姜怀民大概怎么都想不到,他以为的“净给别人添麻烦”里的那个“别人”,并没有到了机场停车场就把她扔下,而是一路眼巴巴将她送到安检口门口。
“奥运村人多,戴好口罩。”
“哦。”
“花里胡哨的款式收好,N95给你放行李箱了,闷点儿就闷点儿,安全第一。”
“好。”
“别熬夜。”
“行。”
“到那边都是世界级别的了,你肯定不是最拔尖的那个,不要随便有心里落差,你滑的久但是才参加正式训练多久,比不过人家很正常……要是不高兴了给我打电话。”
“嗯。”
”高兴了也要给我打电话。”
“唔。”
“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
“打。”
“听说玩儿平行大回转的运动员普遍都很高,北欧男人长得也很帅,你不要仗着自己英语好随便和他们说话。”
“不说。”
“说你喜欢我。”
“……”
站在安检口,姜冉无语地抬着头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不耐烦地在地上摩擦了下鞋底,好像在用眼神催促她最后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姜冉无奈地踮起脚,轻轻拽了拽他的耳朵,“不看别人一眼,你最好看了。”
他顺着她的力道俯下身,支棱起耳朵。
“我只喜欢你。”
她话语声落。
他就笑了。
从早上起来一直板着脸像是谁欠了他三百万的崽子,此时口罩外那双漆黑的瞳眸闪烁着,因为笑而微微弯了起来。
飞快地看了看周围,见没有安保管理人员注意到他们这边,他做贼似的飞快摘下一边口罩,又伸手取了姜冉的。
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想了想,又亲了一下。
而后才恋恋不舍地亲手给她重新戴好——
从头至尾姜冉就仰着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着面前黑发年轻人修长的指尖一勾慢吞吞戴上自己的口罩,“好烦,不是要戴口罩我能让你在这腿软掉。”
他嘟囔。
“走吧。”
姜冉转身走向安检时,满脑子都是“谢口罩各种意义上的救命之恩”。
……
中午十一点从广州白云机场起飞,飞机落地于张家口机场已经是六个小时以后的事。
张家口机场是军民两用机场,所以飞机在下降阶段遮阳板便被要求关闭,姜冉走出机舱门才发现外面的天都黑透了。
她看着黑压压的天空,条件反射地想的是不知道北皎吃饭了没。
有被自己这个养儿子似的操心吓一跳。她拿出手机,这才发现微信在大概五分钟前、飞机轮子刚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北皎就给她发来了信息——
【北皎:到没?】
姜冉往行李提取走,给他回了个“1”。
对方一点也不嫌弃她的冷漠,就好像手机一直拿在手上。
【北皎:你刚走六个小时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我坐今晚的航班去张家口吧!】
说着还真的给她发来航班号。
【是谁的冉冉鸭:…………………差不多的了,要吃奶吗你!】
【北皎:……】
【北皎:有的吃谁不吃呢?】
姜冉就恨自己,坐个飞机脑子就被辐射的不好使了,居然自己亲自搭梯子让他开黄腔。
她扯开话题,问北皎在干什么,他还是回的飞快——
【北皎:在想你,和去机场的路上。】
姜冉心想他可能是疯了,甚至有点真的信她前脚走,他后脚就站在安检口买了下一班的航班。
反正现在他有钱了,虽然平时抠门抠的要死,但是在她身上花钱他向来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比如回广州那么多次,每次一起逛超市都是他结账。
姜冉正胡思乱想,甚至都想回头看他是不是阴魂不散就跟在他身后——
这时候,有个认识的广融留守儿童给她发了信息,问她冉姐上崇礼了呗?
姜冉奇怪的问他怎么知道的,对方从语音里嗤笑一声,无语地说,因为我在广融看见北皎了啊,你不走,他还能来冰箱?
姜冉给他扣了个问号。
对方给她发来小视频——大概就是在初级道,身上穿着黑色卫衣的年轻人背着手,身穿教学马甲,跟在一个颤颤悠悠换刃的大叔身后。
大叔摔了,他滑上去,单手就把那个看上去有他两个那么重的大叔从地上拎起来。
还很体贴地弯腰给人家拍拍身上的雪。
姜冉沉默了几秒,听见了自己脑海里脑补某条狗正在登机奔赴张家口的画面破碎的声音。
“挣钱养家,”作为为数不多知道他们关系的人,那个亲友叹息,“你啥时候给人家一个名分?”
姜冉面无表情地回——
【是谁的冉冉鸭:他不满嘴跑火车的时候。】
翻着白眼从行李输送带上取下行李,姜冉只身一人走出张家口机场,小小的机场又因为崇礼的封控几乎没有人,走出机场她就看见身穿奥运村工作人员衣服的人等在出口。
是在等她。
爬上车的时候姜冉还没有太多的心理波动。
直到车开到了高速口。
崇礼因为举报冬奥会的缘故已经完全对外封闭了,坐在车上,靠着自己的滑雪板包,看着前排司机给崇礼区高速匝道口的管理人员递交通行证时,姜冉突然便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说呢?
好像心跳在这一瞬间猛地颤动着而后强而有力地开始猛烈跳动,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真实幸福感从脚底升到头顶。
姜冉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志气,哪怕她滑雪滑的再好,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跟“国家队运动员”这六个字挂钩。
就像是从天上砸下来的馅饼,以至于她现在都觉得她好像都没睡醒——
怎么就爬到这个高度来啦?
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曾经哈融那些跟旗门死磕。
晚上回到家里脱了衣服像是受了鞭刑似的淤青。
无论如何都纹丝不动甚至可能还会往回退的过旗门速度……
那时候疼痛和因为无法进步带来的痛苦好像都变得遥远又模糊。
她没告诉任何人,她曾经也以为自己过不去那关了,绝望到那个地步。
可是现在她原来还是走到了新的岔路口。
车外,身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核对了通行证后,对车子进行了安检。
检查了姜冉的健康码和通行码,又抓着她进行了一次核酸检测,一系列的手续办完她回到车上重新做好,整个过程灵魂好像都离家出走。
直到前方,工作人员将那一纸通行证还给了司机。
隔着防护面罩,一扫前头例行工作时的严肃,他笑眯眯地对着后排坐着的人挥了挥手。
“欢迎来到北京冬奥会分赛场,崇礼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