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生气, 其实姜冉也没那么生气,就是这种情况,一时间有些茫然:徒弟不听话, 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以前林霜也不听她的话,她总是纵容着她,可是后来她的下场不太好……
再有了徒弟,姜冉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头疼得很。
她不是没看见北皎的恶意卖惨胆怯狗狗眼——
是的, 大概早上的时候还是狗崽子, 野犬,恶犬,禁养物种……
到了晚上,抱着那块被野雪的巨石划得稀烂的板子,他眼里有星星,从头至尾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她其实很想对这件事简单评价一下,比如说这块RX跟着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从撕开塑封的第二天就光荣负伤, 来了外滑第二天又划成了这个奶奶样——
然而这话在这种情况下也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主要是她怕她一开口, 他真的可以哭给她看。
不知道说什么, 索性就不说了,就这么僵持到了第二天。
准备去雪场之前, 她特地在房间里磨叽了一会儿,理所当然地没有等到前面两天都会跑来她房间敲门、挤进她房间, 缠着要一起走的家伙。
叹了口气, 姜冉心想他今天不会就一蹶不振不去滑了吧——
正琢磨着,拉开房间门, 就看见她上一秒还在想的人,抱着那块战损MAX的滑雪板, 蹲在她房间门口。
听见开门,他像是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
“……”姜冉面无表情,“你在这干什么?”
仰着那张英俊的脸蛋,少年脸上带着迟疑,那狭长的某种瞬间闪烁过明亮的光,他眨眨眼,抿唇,乖巧地说:“等你。”
“……”
突然想起了赵克烟说,关于北皎在中学时期揍了人不仅没有背处分还成为了政教处主任的小宝贝从此在学校横着走这件事。
姜冉转身关上门:“等我做什么?”
北皎说:“滑雪……呀!”
姜冉回头望了他一眼:“你那个板底都成这样了,怎么滑?”
她话语出口的一瞬间,就感觉自己仿佛看见了一朵迎着太阳盛开的向日葵,原本金黄灿烂,但是因为太阳一不小心过于猛烈,向日葵被阳光猛烈了个猝不及防,整个儿蔫巴了下去……
现在太阳在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有负罪感。
毕竟她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
到了雪场,姜冉没忘记履行自己师父的职责,没有彻底扔下北皎就此放生,她替他找了家雪具店给板底做了个临时处理……
好不到哪去,但勉强能撑过这几天。
修雪板的师傅很会雪上加霜,真诚地问北皎是不是不喜欢这块板才会这样折磨它?
姜冉在旁边听着唇角抽搐,羡慕宋迭可以很不礼貌地直接笑出声,并且奚落:“不喜欢?他就差抱着这块板睡觉了。”
北皎沉浸在悲痛中,根本没空搭理他。
好在刻滑主要滑的是板刃而不是板底接触雪面,只需要封个蜡不让板芯碰雪进水就可以,简单处理后,他还是抱着这块板上了缆车。
今天宋妍干脆没来了,也许是昨天在雪场交了坏朋友还坑了北皎后,今日被宋迭明令禁止踏入雪场……
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
剩下的都是比较糟糕的体验。
比如除了早上开门那会儿的短暂对话,还有修雪板那会儿主动搭理,北皎发现姜冉又不理他了,于是整个人又开始持续无精打采——
那股丧丧的气氛感染了很多人,包括很有缘分一脚踏上缆车,发现一缆车都是熟人的邱年等一行人。
抱着板,邱年在姜冉对面、北皎旁边坐下,又看着花臂男和黄毛男夹着姜冉在中间,一左一右落座……
一个缆车被挤得满满当当,正好六个人。
“哈喽,”邱年说,“这趟缆车是通往火葬场的吗?否则凭什么这么安静?”
她说完,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三个人——
包括姜冉在内,清一色的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要搭理她。
转头左边,宋迭倒是很好脾气地同她笑了笑……他是不知道邱年是什么人,只是大概知道她以前认识姜冉,现在讨厌北皎——这就够了,敌人的敌人就是友军。
“小哥我记得你,昨天看见你滑了,”邱年对宋迭说,“滑的不错!”
宋迭轻声说“谢谢”时,她转头看着自己的右边:“而且看着人也听话,一直跟在姜冉身后,她不在就自己滑,不像某些人,喜欢交不三不四的朋友,喊都喊不听。”
喜欢交不三不四朋友的人耳朵动了动,却头也不抬,自顾自地摁手机——大清早的,国庆假期期间失去了打工仔于是忙的两脚不沾地刚刚打烊的酒吧老板正在跟他发癫,用没必要的歇斯底里的语气问他把卷纸收到了哪个柜子……
北皎正在扣字告诉他。
感觉到旁边伸过来一个脑袋,北皎自认为和老板的对话没什么不能看的,原本还是不想搭理,然而就在这时,灵光一闪又猛然想起什么,他猛地扣下了手机。
转头警惕地盯着邱年。
后者正挑眉望着他——这本来没什么——后来她视线转到了姜冉的身上。
北皎:“闭嘴!!”
邱年:“……我还什么都没说。”
姜冉:“?”
……
到了雪道上,今日教学开始,姜冉对北皎的话也不多。
三言两语教了他跳刃。
——前面说了,有经验的人,只需要看地面上的雪痕,就能知道这儿刚才是不是经过了个巨佬,他们判断的依据,就是跳刃。
一般滑行,在S弯的入弯阶段,比如前刃换后刃,因为在走刃是一条极细又深的刻线,然后等到要换刃的时候,他们翻板,在翻板的过程中,会有一个雪板底部,完全接触雪面的短暂时间,之后,再从前刃翻到后刃,进入后刃的入弯过程——
这样的滑行,整个S弯的滑行痕迹,会是“刻线+短短一段板底扫雪平面+刻线”。
而当一个人滑行极其熟练,翻板速度快速到接近于无,当他们需要翻板时,他们的雪板板底因为强大的速度惯性与力量,能直接离开雪面,在半空中完成翻板过程——
这样的滑行,整个S弯的滑行轨道,又会是“刻线+突然滑痕凭空消失+原定S弯路线上再次凭空出现刻线”。
这就是跳刃。
姜冉给北皎和宋迭简单讲述以上理论,又给他们演示了一遍。
在雪面上,脚下踩着刻滑板中的TOP硬度和重量的红树(*Gray Type-R),女人的滑行又快又稳,为了让山上的两人看清楚动作,她的跳刃铆足劲,跳的离雪面都快超过三四厘米——
别说雪道上萌新看傻眼,就连那些已经滑了不少年头的刻滑滑手,都忍不住瞠目结舌,发出“我去”的惊叹!
“抡红树都抡成这样,这姜冉滑的是真的猛,”邱年身边,黄毛叹息,“跟个男人似的。”
花臂男弯腰“咔咔”压了压固定器:“又进步了,她。”
邱年:“别彩虹屁了,看她这滑着的劲就知道,她就是心情不好……把雪道当她爱徒的脸使劲儿挠呢!”
她说完,紧了紧鞋,不再搭理两个同伴,追着姜冉和北皎他们离开的方向去了。
不一会儿就追上了师徒三人。
这会儿姜冉正卡着前刃,背对山下,两少年坐在她脚下的位置,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
远远地,邱年就听见她用冰冷的声音说:“跳刃只是快速翻板的一种提现,我让你们在翻板的瞬间尽量给脚踝加入力量,没让你们又在刃没走完的情况下主动干涉——这问题说了多少次了?广融的比赛怎么输的?我说的话你哪怕往心里去过一回吗?”
刚开始还是“你们”,最后,深褐色的瞳眸锁定在了垂着头抠雪板的少年身上时,就变成了“你”。
邱年放缓了速度,溜达溜达滑过去。
姜冉余光瞥见她靠近,面色很不好却有一丝丝克制地闭上了嘴。
“要发脾气至少也要有理有据,上课就上课,夹带私货带着个人情绪算怎么回事?”
以一种惊天动地平等地位的发言姿态,凑过来的黑长直发女人平静地说,“滑个野雪而已,你自己没滑过大山么?当年坐着直升飞机往下跳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跟自己发脾气?”
她语出惊人,姜冉罕见地直接陷入沉默。
宋迭自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唯独给了反应的只有北皎,被她话里的信息量惊得抬起头来——
看看她,又看看姜冉,“什么直升飞机?”他茫然地问。
可惜没人理他。
空气中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仅限姜冉与邱年之间。
“不许别人做什么前,至少你也应该告诉别人为什么不能这么做,你徒弟才滑雪两个月,他懂什么?”
邱年抬手,拍了拍北皎的头盔顶,就像是拍一条大型犬的脑袋似的。
“姜冉,你就靠这样冷着脸,强硬逼走一个又一个身边的人?这样有什么意思?”
她停顿了下。
“亏得这家伙还把你的照片当微信背景呢?”
北皎:“……………………”
前面那些叫人听不懂的废话就算了——
最后一句是什么!
淦!
北皎:“你别造谣!要你多嘴!你谁啊?”
邱年:“好的,我造谣。”
她转向姜冉。
邱年:“我造谣的,你别信,他没把你的照片设置成微信桌面。”
北皎:“……”
宋迭:“……”
姜冉:“……”
邱年扔下一堆信息量巨大的话,也不惯现场的众人能不能消化,头一扭,滑走了。
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看样子姜冉是真的没信她说的话,因为接下来一天的教学,她的态度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而产生丝毫的变化。
一整天,除了挨骂,北皎没跟她说上超过三句的闲话。
……
晚上回到住的地方,北皎没进屋,而是盘腿坐在木屋外的秋千上,冰天雪地的他仿佛感觉不到冷,机械地仰着头望着天空,任由雪花落在脸上……
整个画面非常的蛋疼青春,花泽类看了都要喊一声“失敬”。
少年木着脸,认真地考虑要不要自己先把自己大卸八块再挂姜冉门上算了。
他正胡思乱想,突然听见“啪”一声轻响,周围突然暗了下来。
他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几秒后,整个平房木屋建筑群忽然都骚动起来,有人“嘎吱”一下推开门走出木屋……
不一会儿,不知道谁对着空旷地咆哮了句:“我淦!停电了啊,离谱!”
“……”
新疆什么都好,贴近自然,地域辽阔,温度适宜。
唯独这些年基建还是有点儿没跟上来,停电说停就停。
北皎从秋千上跳下来,落水狗似的甩了甩身上的积雪,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姜冉那间木屋所在的方向——
乌漆嘛黑的。
也不知道那女人在里面干什么,那么黑,害怕不害怕。
他一边琢磨,条件反射地就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越走越近,都快到了,突然猛地停下来,站在楼梯跟前,死活不敢踏上去。
……………………怎么能这么怕啊?!
二十年来字典里从未有过“胆怯”二字,现在突然塞满了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他都要怀疑人生了。
手指纠结地扣着木头楼梯扶手上的积雪,他脑子里恍惚地在想,这儿,好像就是这儿,今天他回来的时候,她原本靠在这里等他。
“……”
——如果一个雄性生物稍微把你放在心上,当他犯错,你都不用指责他,他自己就能用脑补功能杀死自己。
“死了算了啊,我。”
北皎今日第无数次叹气,放在口袋里的微信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原本他消息是禁音的,刚才特地打开,虽然不抱希望,但是也祈求一个奇迹发生。
而此时此刻,奇迹真的降临?
少年有些着急地拿出手机,停电的黑暗氛围中,他看见屏幕上闪烁着一行字——
【是谁的冉冉鸭:进来。】
……………………………………
圣光普照大地。
他又活了。
……
死在姜冉的屋子里,也比死在外面冰天雪地里的好——
打开木屋门进屋前,北皎是这么想的。
进屋之后,熟悉的淡香全方位的包围,他又换了一种想法——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连怎么呼吸都忘记了,光吸入她的味道,脑子就嗡嗡的,全方位失去了一切作为健全人类的基本功能。
他靠在门边不敢动。
混乱之中想起了张梁邀请他一起看过的小黄文,有一种特殊的设定,比如世界性别不分为男性和女性,而是支配者Alpha和繁殖者Oga,当时他还以为,就算是这样,他北皎也应该是作为支配者的A中之A,A王。
他错了。
错的很彻底。关于嗅到别人的气味就直接腿软这种设定,Oga听了可能都得问一句:你没事吧?
而此时此刻的北皎压根不敢出声。
黑漆漆的木屋里什么也看不清,除了姜冉身上的味道还有夹杂着沐浴乳的温润潮湿气息,浴室的门敞开,暖哄哄的水蒸气从里面争先恐后地涌出……
她大概是刚洗完澡。
屋子里的暖气很足,她穿着自己喜欢的吊带睡裙……黑暗中,北皎只能看见她白色的睡裙裙摆伴随着走动轻微摇曳,和她那白的像自带荧色反光的胳膊——
她踩着拖鞋在屋子里走动,发出轻微响动。
姜冉掀开了自己的化妆箱,闭眼盲猜拿出一罐大概是化妆水的护肤品,倒在手心,终于开口:“你准备站在门口多久?如果还没想好到底是留下来还是走人,至少先关个门,暖气都被你放出去了。”
北皎先是后退一步,条件反射做出了想要夺门而出的动作。
三秒后他反应过来自己好不容易才进来的并不能够就这么走了,于是勾脚,“啪”地一下踹上门,门外寒风夹杂着大雪的胡校一下子隔绝,屋子里更安静了。
窒息。
“没话说吗?”
“……”
“那你刚才在门外像只焦虑的土拨鼠似的走来走去个什么劲?”
“……”
这都被听见了?
北皎茫然中,姜冉的声音从床那边传来,她向来没有刨根究底的习惯,他不愿意说话她也不逼他,“没话说就干活吧,去找找应急灯,房东说在你旁边的柜子里,全是灰……我刚洗了澡,不想碰。”
她理所当然地命令他。
巧的是,他已经习惯了听她发号施令。
转头,闷声拉开旁边那个老旧的储物柜,在柜子深处摸出了所谓应急灯……还他妈手摇式的,拎着这古董玩意,他折腾了半天,几乎要出汗了,才把它整明白。
几分钟后,屋子里终于勉强亮起一点光源——
木屋外,大概是有其他的住户也收到了房东关于应急灯的消息,隐约传来骂娘的声音。
北皎拎着灯,借着那最多只能照亮方圆一米内的光源,他终于看清楚不远处坐在床边的姜冉……
她弯着腰在护肤品箱子里挑挑拣拣。
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她头发很多,没那么容易干,所以此时,发梢正往下无声地滴着水珠。
“你头发还在滴水。”
这是他这个废物点心进屋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且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可怕。
他把手里拎着的应急灯放到了唯一的桌子上——木屋的木地板伴随着他的走动发出截然不同的“吱呀”声响,长臂一捞,扯过了架子上另外一块干燥温暖的浴巾。
他走到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用浴巾把她的长发拢起来。
姜冉背对着他没动。
他宽阔的肩膀将屋内唯一的光源都挡住了,姜冉看着墙壁上,身后少年投在墙壁上的阴影完全将她的影子覆盖,她下意识地侧了侧脸。
感觉到身后他替她擦发梢的动作敏感地一顿,少年警觉得好像随时能被她稍微重一点的呼吸吓死……
姜冉淡漠道:“头发得从发根擦起,你这样擦,发根的水珠落下去,还不是白擦。”
良久,才听见他“哦”了声。
其实她说什么,他一个字没听进去,只是机械地把浴巾挪了挪盖在她的头上,挡住了她微微侧脸时隐约可见的小巧鼻尖——
这样做还是有好处的。
看不见她的脸,他那乱七八糟的气息也变得平缓一些。
少年有力的指尖隔着浴巾蹭过她的发间,规规矩矩,仿佛生怕一点毛躁惹她不高兴。
“沙沙”声响中,她低着头说:“你怎么回事?”
“嗯?”北皎说,“啊?”
讨伐要开始了吗?
能不能等一等?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也就再等个一万年就行?
“你做什么跟惊弓之鸟似的那么怕,”姜冉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我寻思又没骂你?”
“……”
哦,这句听懂了。
没骂吗?
今天在雪道上上课时那些诸如“猪都记住了你也记不住”什么的,难道是友善的教导?
“骂吧,”他郁闷地说,“求你骂。”
只要别阴阳怪气地放个屁都跟我说“谢谢”,或者看也不看我一眼。
他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暴躁。
手上力道没注意,扯着一缕头发,其实扯疼了姜冉,黑暗中她蹙眉,却没有告诉他,生怕她再说什么,恐怕他会吓得扔了浴巾就跑。
“说说这几天的事?”
“……不想说。”
他小声地抗议。
“那你进来干什么的?讨论你的微信背景?”
“……”
他就熄火了。
好烦啊,她怎么这个时候提起这个!
不会问他要手机亲自查验吧——
他还没换回来!
好在,并没有。
“你怕什么?”
“……怕你啊。”
“怕我做什么?现在不是正常讨论吗?早上那时候邱年没胡说,野雪确实也是滑雪中的一种,在所有的玩法里,最顶级的玩法就是大山——以前我们在国外,冬天都会包直升飞机上到山顶,再从山顶往下滑。”
她声音缓慢。
“没有人对这种玩法避如蛇蝎,我也不是不让你玩野雪,以你现在的滑行水平,滑个野狼沟算什么?最多也就一个半小时你就能滑出来。”
北皎手上一顿,伴随着她平静的话语,整个人忽然充满了困惑。
姜冉感觉到了这个气氛,就短暂地笑了声:“邱年还有一件事也没说错,你不管不顾跑去滑野雪这事,归根究底其实是我的错——第一天到阿勒泰,你想跟宋迭去滑野雪,我光告诉你不许去,却没告诉你为什么不许去,这样简单粗暴的拒绝,可能你不懂为什么,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地严苛管制你。”
“……”
说得好。
毕竟他是真不懂——
哪怕是在今天下午意识到自己闯祸之后,他光沉浸在可能被姜冉逐出师门的恐惧中,强行忽略了在自己内心浮现了大概能有一秒的困惑:为什么?
他不敢问,所以干脆想都没仔细往深处想。
现在她主动提出来了……
善解人意真是美好的品德。
“倒是没觉得无理取闹……你继续。”他闷着嗓音说,“这头发还能再擦一会儿。”
浴巾下滑,从头顶到她肩附近。
“滑野雪就脱离了雪场管理,野雪之下,会有巨石,未完全冻结的溪流,再复杂的地形辽阔的山势,你可能还会迷路……这些都可能会是危险隐患,甚至要了你的命。”姜冉说,“就像玩刻滑,就该用刻滑的滑雪板和固定器,玩大山野雪,你该有的装备和在道内完全不同——穿的防寒装备、带上卫星定位,充足的食物,水,甚至是更多的保暖衣物……这些都应该准备齐全,以应对在野外的各种突发情况。”
她停顿了下。
“你知道专业的滑雪服,比如Burton的AK457为什么那么贵吗?”
“品牌溢价呗。”
“不对。”姜冉说,“Burton做的是真正专业的滑雪装备,它的顶级雪服能防粉雪——也就是非机压雪道的雪渗入,而且在它的帽子里,有一个一次性的、当你遇险时可以发射定位信号的东西,这雪服贵就贵在这些地方,而不是现在在机压雪道上滑的那些人以为的,什么富贵的身份象征。”
她说着,转过头:“滑雪是极限运动,你应该心生敬畏——敬畏大山,敬畏生命。”
北皎猝不及防地对视上她的深褐色瞳眸,应急灯下,那眼睛湿润而清澈,笼罩在他投下的阴影中,唯独瞳眸异常明亮。
脑子空了空。
他从鼻腔深处发出“嗯”地一声困惑。
“你今天下午,拎着一块板子就去野狼沟了,兜里连一块饼干都没有,半路渴了、饿了、没体力了怎么办?”姜冉说,“我只是担心你遇见危险。”
她的尾句,近乎于叹息。
从认识到现在,她凶他,骂他,嘲笑他,戏弄他,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她从没有没有跟他说过那么长、那么长的一些话,耐着性子告诉他一些他因为没接触所以不知道的知识。
这些东西原本应该是他事先就该主动问她的……
可是他没有,还因此让她担心受怕了。
最卑鄙的事,在这之后,他所做的不过是蜷缩在她的门外瑟瑟发抖,等着她开门,放他进来,甚至先检讨自己然后安慰他。
全程,他像个没用的笨比。
“对不起。”
他声音哑的厉害。
手上不自觉用了力,忘记了这会儿她头发还在手中,于是裹着她头发的浴巾拉扯到了她的发丝,他听见她轻轻地“嘶”了声……
姜冉转头,仰着脸,笑着望他:“轻点,别拽我头发呀。”
柔软的尾音让他整个人僵硬。
哪怕是已经移开了视线,眼前却好像还是浮现她一双温和的杏眸凝望。
此时,应急灯的灯光因为充电不足,摇曳后熄灭。
整个木屋重新陷入了黑暗中。
……
眼前的一切突然因为光线的昏暗而模糊。
隔壁人走动、交谈、谩骂诅咒这该死的电怎么还没来的声音被无限放大,除此之外,只剩下房间内轻重不同的鼻息轻响。
借着窗楞白雪的荧光,他看见她背对着自己,勾首而坐,白皙的肩是一条直线,末端却是圆润的一道弧,睡裙细窄的肩带挂在中间,横跨锁骨阴影……
她在家里最近都穿那种捂得严严实实的睡衣。
来了新疆,大约是从未想过晚上还让他进门,所以放松了警惕。
可是谁又能想到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呢——
骂骂我吧。
北皎面无表情地心想。
也许骂我或者是揍我,一切剧情都能按照一般程序按部就班地走下去。
为什么要笑着对我说话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姜冉。”
“干什么?”
“……哪里不太对吧,你不是应该发脾气的吗?我进屋之前,都做好这个准备了。”
“你在讨骂?”
“哦。”
“‘哦‘什么?”
“我还是觉得,我应该道歉——”
粗糙的浴巾从他指缝掉落,指尖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了她微微湿润的头发。
“让你担心了。”
漆黑的瞳眸微沉,指尖一挑,挑开长发。
“对不起。”
姜冉只感觉到微热的气息在黑暗之中突然喷洒于冰凉的肩上,在她微微一僵甚至没来的及反应……
下一秒,柔软的触感落在她的肩背。
声音静止于此。
他闭上眼,唇瓣落于她滑腻白皙的肩,长长的睫毛因为过分的紧张轻微颤抖,扫过她的皮肤,微弱的瘙痒。
浴巾滑落堆积在她的腰间。
成为了坐的极近的两人唯一的隔阂。
他的手掌心滚烫而干燥,握住她的肩,在她发出低低倒吸气时收紧了力道,将试图缩着身体往前闪躲的她定格在原地——
黑暗中他听见她有些急迫的喘气。
握在她肩膀上的五指不着痕迹地收力,在她无暇的皮肤上留下轻轻的粉色压……
他唇瓣贪恋轻蹭那片滑腻的皮肤,而后用犬牙小心翼翼,半吮半咬地留下一小片属于他的痕迹。
“唔。”
他听见她小声地说,“你怎么了……疼,别咬。”
浑身上下的血液好像一瞬间,都从心脏如海啸般以极强侵蚀力席卷至腹部。
他握着她的肩,让原本背对着他的人转过身来,黑暗中他甚至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在他的笼罩下,她人有些轻颤。
不知道是冷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拦着她就那么一点儿细的腰拥入怀中,就感觉怀里的东西缩成一团,软的颇为不像话……
懵逼地任由他摆弄。
他的手摸索着拂过她的面颊,将她脸上微湿润的发拨开。
他敏锐地听见她的呼吸都窒止了,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他附身,含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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