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车窗外,头隐隐作痛,抬手捏住眉心。
颜若尔见他这样,轻轻碰他,“慕先生,你又头疼了吗?”
慕承轩竭力平复情绪,转过来时已经恢复正常,“没有,你……”
他想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个问题过去几年里他反复想过无数次。
话到嘴边,他望着她那双灵动的眼睛,把剩下的字都咽了回去。
她连尤迦也都没找,怎么可能找他呢。
何况她从小到大一直是个胆子很大也很坚强、遇到事情不喜欢求人的女孩子。
他就从来没见到她对乘电梯表现出抗拒害怕。
要不是那次公司电梯意外故障,他甚至都以为几年过去,她的幽闭症已经好了。
于是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你尽量配合治疗,别抗拒,我查过林医生的从业经历,他能力很强,是个值得信赖的医生。”
颜若尔点头。
刚刚得知尤迦也会参与她的治疗时,她有一瞬间惊恐得眼前甚至看不见任何东西,好像瞎了一样。
当年那次野外遇险,她的记忆中有大片空白。
和慕承轩失散后,她在体力接近崩溃时遇到了尤迦也和卢克。
当时卢克嫌她是个拖累,尤迦也告诉卢克——她很有钱,跟你的雇主一样有钱。
卢克这才闭嘴了。
休息了一段时间进行补给之后,她缓过来不少,跟尤迦也商量回去找慕承轩。
尤迦也同意了,之后一路上陆续找齐了尤迦也的三个同伴和卢克的四个手下。
再后来走到那片她差点死在里面的迷宫般的山腹之中,在外围遇到卢克一个落单的手下。
那个人腿断了,但意识还清晰,他告诉他们,他是从里面逃出来的,还说她的男朋友也在里面。
那后面的事情,她或许是因为受了刺激,记忆很模糊。
她记得尤迦也似乎带着她尝试进去过一段距离,但很快就原路返回了。
回来时卢克那个断腿手下已经死了。
那天夜里极端天气再次出现,一行人转移躲避地点时,她误入那片山腹之中。
她在里面度过了极度惊恐和体力不支的一天两夜,随身带的装备包里连水都喝光了。
终于等到了进来找她的尤迦也和卢克,卢克还带着他的四个手下。
她当时觉得很奇怪,尤迦也会冒险进来找她不意外。
卢克仅仅是听说她很有钱,就愿意带着手下为她冒险吗?
他不是应该急着去找他的雇主江欣柔吗?
但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已经支撑不住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在她的记忆中是一团墨一般浓黑的雾。
被救出来后,回去的所有人都进行过心理干预,当时的医生告诉她暂时的遗忘,是一种自我保护。
毕竟,卢克和他的四个手下全都死在了里面,那必定是一段极其惨烈的遭遇。
她找尤迦也聊过好几次,但他当时的状况也很糟糕,记得的并不比她多多少。
而且每次跟尤迦也聊起那段经历,晚上睡着后准会做噩梦。
惊醒后不记得内容,但身体的反应让她知道自己刚从噩梦中醒来。
她以为随着时间推移,她会慢慢想起那段遭遇。
结果她的状况不仅没有一点好转,还发现自己患上了幽闭症。
而她对那团记忆迷雾中隐藏的东西也一天比一天恐惧。
后来她和尤迦放弃了尝试,从此极力避免提及那件事。
那段时间,她和慕承轩几乎每天都会吵架。
她很想向他倾诉,但心底始终有个声音在阻止她。
提醒她对那段被遗忘的记忆守口如瓶。
最让她生气的是,从被救回去之后,慕承轩就对江欣柔特别好。
他说,是因为江欣柔救了他的命。
可是在她的记忆中,拼命救了他的,明明是自己。
不过江欣柔有达伦做人证,她没有。
而且她的那段记忆跟其他人有很多地方对不上,无论是尤迦也还是他那三个同伴,甚至达伦,都说她记错了。
后来她也觉得是不是自己当时太混乱,记错了。
她只能把这份不甘和疑惑深埋心底。
在家里出事前,她的人生顺风顺水,唯独那段时间过得十分压抑。
所以每次跟慕承轩吵架,她就把自己扔到各种派对聚会中。
他看她不顺眼,可有的是人围着她团团转,爱慕她、捧着她、讨她欢心。
她觉得,他应该也很享受江欣柔对他的温柔体贴,在他眼里,江欣柔样样都比她强。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她至今想起,都绝不愿意原谅他。
所以她向他提出了分手。
她很爱他,可她不能忍受跟那样对待她的他在一起。
从刚才那种强烈的惊恐中缓过来后,颜若尔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应该尝试放下那种抗拒治疗的心态。
她想做一个身心都健康的妈妈,陪点点好好长大。
车开到林西岭那栋白色洋房楼下,颜若尔一下车就看见了尤迦也的车。
车窗是降下来的,尤迦也沉默地看着她,没有下车。
她以为他刚才直接走了,没想到在这里等着。
“若若。”尤迦也叫她。
慕承轩从另一侧下车,冷着脸走到颜若尔身旁,伸手环住她的肩,防范的意味很明显。
但尤迦也根本没打算下车,只是轻声跟她说:“别怕。”
颜若尔点了点头,就被慕承轩推着进了诊所。
走进诊所大门时,颜若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尤迦也正从车窗探出头来望着她,绿色的眼眸中满是忧郁。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神色。
两人上楼时,慕承轩手机响了。
颜若尔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江欣柔。
慕承轩皱着眉接听。
手机里传来江欣柔的哭声,“承轩,江延出事了!”
颜若尔恨不得竖起耳朵,听听那个人渣出了什么事。
“他又怎么了?”慕承轩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那家伙在看守所也不老实,闹过绝食,犯过毒瘾,跟别人打过架,还企图撞墙自杀。
闹腾得不行,但没什么大事。
江欣柔哭着说:“他在里面被人打了,舌骨移位不能说话,承轩,你能不能帮帮忙,给他办保外就医,然后……”
慕承轩打断她,“一点小伤养养就好了。”
江欣柔哭声更大,“好不了,我三叔收到匿名信,人家说要把他弄死在里面……”
林西岭正等着他们,见慕承轩在接听电话,便冲颜若尔笑着打了个招呼。
江欣柔在电话中听见了,声音忽然一顿,然后幽幽地说:“你可以不帮忙,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我三叔查了看守所里一直找江延麻烦的几个人的底细,那几个人跟孟杭有关。”
“承轩,你能不能帮我问问若尔,可以放我弟弟一条生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