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河边矗立在半山腰的凉亭里站着两个人,凝神看向了这边沸反盈天的混乱。
不一会儿长风急匆匆上了这边僻静的亭子间,躬身冲梁王玄鹤行礼道:“王爷!”
“怎么样?”玄鹤声音清冷同这夜色的凉薄相得益彰。
长风忙低声道:“五小姐已经救下来了,花船上的那几个人都被绑了石头沉了河,日后即便是绳子沤烂了,尸体也估计被鱼虾啃得差不多了。”
“选的是上游放下去的,尸骨最后会被冲到下游,不会被查到。”
玄鹤点了点头:“那些柔然护卫呢?”
长风吸了口气道:“刺中那些人后脖子的毒消散得很快,验不出来,两个被踩死了,两个留了活口,不过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等同于废了。”
玄鹤缓缓道:“刚才混进人群里的那些人,让他们撤出帝都,短期内不必再回来了。”
“是!”长风转身疾步离开。
楚北柠抬眸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男子,不想将这事儿打扫得这么干净,即便是晋武帝要追究什么也抓不到把柄,柔然那边更不用说。
不管是对于柔然还是大晋,都是一个看热闹的柔然公主,一时失误带的护卫有些少,最后发生了踩踏事故被踩死了去。
若是一个两个凶手,大晋为了给盟友柔然国一个交待,必然要处死罪魁祸首。
可斛律琬是被成千上万的大晋百姓踩死了,这怎么杀?杀谁?
大晋的帝都全盛时期差不多有几十万人口,都杀了不成?
这事儿只能是不了了之,大不了将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这些掌管京城治安的官员革职查办,可这些人是安王手底下的人,玄鹤早就想除掉了。
高!实在是高!
楚北柠当初不过是将这个想法同玄鹤提了出来,他竟是将全套都做得这么周密,让人挑不出丝毫的把柄来。
突然楚北柠从心底渐渐升腾起一抹寒意来,这厮绝对绝对不能得罪了,得罪了就是死!
楚北柠此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进了肚子里,看着玄鹤笑道:“善后做得实在是太强悍了,王爷果然是心思缜密之人。”
玄鹤微微一愣,自从和离后难得从她嘴巴里说出来这么动听的话,他唇角微翘凝神看着面前的女子。
“以后你可以随意设局,善后我来做,我很适合做这个。”
“不过你也很厉害,想出来这么个千万人中杀人的法子,若你不是靖北候府的嫡长女,我真的要将你纳入我的麾下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楚北柠笑道:“现在也可以啊,价钱好商量,我这人就是如此,谁出的银子多,我就跟谁混,有钱就是我金主爸爸!”
“爸爸?”玄鹤眉头一挑。
“我爹!”楚北柠忙改口笑了笑。
玄鹤眸色一闪,突然淡淡问道:“若是太子那边出银子你也去就他之处?”
“那当然啊!”楚北柠中二毛病开始犯了,她就是觉得和玄鹤现在的关系有点点的复杂混乱。
前夫,盟友,渣男友,朋友,合伙儿人……
每次和他站在一处总是有些别扭。
玄鹤清俊的眉眼晕了一层冷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楚北柠,我觉得与其把你纳入麾下,本王觉得纳入帐中更保险一些。”
楚北柠登时瞪大了眼眸,看向了同她讲荤段子的前夫,磨了磨牙道:“老娘只娶上门女婿,你能上门的话,也可以考虑!”
玄鹤微微垂眸苦笑了出来,又炸毛了,不过,还挺可爱的。
楚北柠吸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为何每一次你和我一起商量事情,总要提及太子,人家太子殿下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也没招你惹你……”
突然楚北柠的话说不出来了,她对上了玄鹤阴晴不定的沉冷眼眸。
玄鹤定定看着她,缓缓抬起手,伸出三根手指:“不出三个月,安王玄清必死,下一个你猜是谁?到时候你站在哪一方?”
轰的一声!楚北柠的脑子里一下子乱了。
她其实对太子殿下没有不好的感觉,那个人给人感觉很温柔,几次三番帮她的忙,她不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她动了动唇吸了口气道:“我谁也不站,我还是那句话,靖北候府中立,随你们怎么闹。”
“那如果他要杀我呢?”玄鹤一直紧追着这个问题不放手。
楚北柠一颗心狂跳了起来,许久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古人云,千年王八万年龟,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玄鹤我相信你可以的!”
楚北柠觉得这话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忙转身沿着台阶朝下走去,得把五妹妹带回府,此时府里头的女眷们估计要急疯了去。
玄鹤注视着沿着台阶急匆匆而下的那一抹俏丽身影,磨了磨后槽牙,这丫头好似刚才在骂他,是吧?
此时御河上万灯璀璨,不远处河岸边的哄闹完全没有影响到御河上的岁月静好,灯影锦簇间,一只花船缓缓荡出了四周人的视线,朝着黑魆魆的那边靠了过去。
楚昭月整个人蜷缩在船舱里的一角,惊恐地看着面前那些蒙着面身着玄衣的高大男子,手起刀落,人头落地,鲜血四溅,杀人如切瓜般麻溜,还当着她的面儿将那些人的尸体绑了石头直接丢下了河。
随即又有几个人进来将船舱甲板上,船壁上溅上去的血迹一点点仔仔细细擦干净了。
此番那些人退出后,从船舱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个人,也蒙着面,朝着楚昭月走了过来。
楚昭月顿时打了个冷战,抬眸呆呆瞧着那人。
玄色面巾将他的半张脸都遮挡住了,只露出了浓黑修长的眉,斜飞入鬓,一双星眸染着万千的璀璨光芒,不得不说光看着眉眼就是长得很俊朗的少年,不过此时楚昭月吓得快要晕过去了。
她的世界一直都是点心团子,花香四溢,第一次见识了这般惨烈的血腥黑暗,让她意识到她平淡安好的小日子,其实是长姐替她们楚家的女眷在负重前行。
她原以为长姐只是很累,很忙,不想长姐的生活中处处都能闻到血腥味儿,只是她将这血腥味儿挡在了她的身后,才让她们这些做妹妹的生出了几分安宁的错觉。
她心头一阵阵的难受,几乎要哭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别的原因。
那人身材很高,站在楚昭月的面前,在她这小小的一只身上笼下了一个暗沉沉的影子。
楚昭月到现在都是懵了的,这波人杀了绑架她的那波人,这一波人不会也杀了她吧?
她鼓足勇气缓缓抬眸看着那人的眼睛喘了口气道:“大哥哥,你若是要杀我,且先给我点吃的吧,我饿了,我娘说做个饿死鬼上路不太好。”
那人顿时一愣,突然大笑了出来,觉得这丫头太有意思了。
他笑着坐在了楚昭月的身边,拿出了帕子将佩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收进了剑鞘中。
不知道为何,本来一个简简单单的宝剑收入剑鞘的动作,却在楚昭月看来竟是带着几分别样的尊贵派头。
那人摘下了脸上的面巾,露出了一张宛若皓月般净白的脸,果然生的好样貌,眉眼间星辉流转,一身清贵之气。
他看着楚昭月笑道:“姑娘,我杀你干嘛?我是来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