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倩瞅瞅凌放,看着小师弟沉静面容,接着说:“现在吧,虽然条件也一般,比不上J省,更比不上人家国外,但是总比我们那会儿强些,凌放你说,对不?”
“……小师弟,我对那场比赛印象可深啦,那也是一场全国性赛事啊,就稀稀拉拉几个人。在雪上十多年,怎么苦怎么累,咱都没说过啥,因为就是喜欢啊。可唯一就是、就是这萧条劲儿,让我心里不爽利!”
她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你来之前好几年,越干人越少,和我一起来队员,早就只剩我了,好些人都觉着没意思、没设施、没场地、还没比赛,不出成绩,就都走了……小师弟,你天赋这么好,又这么努力,以后你可、可一定要加油啊!”
“你一定要做给人们瞧瞧,咱跳雪运动员,都是硬骨头,跳台滑雪,也是能出成绩!”说到最后,王倩无意识地提高了声调。
说完,王倩不顾小师妹阿依努尔过来拦她,爽快地又干掉了手里那大半杯啤酒——这姑娘平时和气敦厚,也挺成熟得,很多事儿她都闷在心里。退役算是能解禁了,今天正大光明地倒啤酒敬大家,已经下去一瓶多了,王倩也是有点上头。
X省省队大院驻扎队伍挺多,平时也不是没有奚落冷门项目闲言碎语。今年,凌放仅剩两个跳雪男队师兄,一个年龄大些退役回家经商,另一个年龄小些,教练们说能有出息,被别项目教练说动,转了田径。
那阵子,凌放听说,还有议论跳雪队能不能成队声音。
凌放看着王倩,端着他手里杯子,去碰了碰大师姐杯,两只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好听一声。
“诶!”他答应着,一口干掉了自己那杯牛奶。
然后示意小师姐阿依努尔拉着点王倩,别再多喝了。
下午,大家一同把王倩送到院门口,看家人接走她。
凌放帮着往车里放行李,跟王倩告别,站在队伍里目送车子离开。他随即又跟着叶飞流回训练室,练了仨小时最枯燥坐姿握举器械。
跳雪项目,看似对上肢力量要求低一些,实则不然。
起跳和空中飞行,乃至着陆平衡,要求都是全身协调发力。助滑时,尤其要依靠臀部和背部均匀发力,而助滑对起跳重要性是不言而喻。
凌放背肌力量相对薄弱,需要专项器械增强,这也有利于他补足体重带来起跳速度短板。
练完,就吃晚饭。凌放接过窗口阿姨给俊秀刻苦小少年额外打、XXXL加大号红烧肉盖饭,埋头全部认真干掉——吃完还有晚训呢,能量一定要充足。
收拾餐盘时候,凌放又在想白天时,王倩师姐跟他说那些话。
队里都知道,凌放家境好,退路多。王倩走前专门说这些,是希望他能留在跳雪这一行,不要因为短期可能辛苦、受冷遇就早早放弃。不过,她不知道是,凌放自己就比谁都坚定。
跳台滑雪起步早、出成绩晚,是典型大周期项目,凌放并不因为自己重生,就觉得自己能一飞冲天、碾压全球精英。他顶多比前世提前十年看清了自己想要未来。
——这已经是命运馈赠。
重生这个事儿吧,不太科学,但是重活一世,也还是在这个唯物宇宙,竞技体育本质并没有改变:每个人,都要先付出汗水,哦,往往还要非常走运,其中佼佼者才能收获回报。
这是热血而残酷漫长征程,有人统计过,能站上奥运赛场运动员淘汰率有多高呢——不亚于一个年轻人考上公务员再奋斗半生,进市委领导班子概率。
尽人事,听天命,总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尽如人意。这就比如在训练场挥洒过很多汗水和泪水王倩师姐遗憾地退役,也比如凌放前世今生知道许多运动员,黯然带着伤病退场,这其中也不止前世他自己。
再比如说,凌放得知,他认真准备好久跳级考试,被学校取消了?!
初中班主任老师,带着凌放已经很熟悉惋惜神情,第N次约他到教师办公室去促膝长谈。
凌放到了办公室,看了一眼刚上完两节课、嘴上干得起皮班主任老师,默不作声、动作麻利地给老师倒了杯水,还顺手往杯子里头扔了三枚桌上开着罐儿干玫瑰花茶。
这孩子行动太快、太稳,在狭窄办公室里也走路带风,班主任没能拦住他,只好笑着接过水,谢过自己学生,然后问他:
“凌放啊,你语文底子其实不错,英语成绩还非常好,真不考虑正常念书升学了吗?体育这边,做个加分特长也蛮好,你还有二级运动员证,只要总成绩再上去点,好高中啊好大学啊,基本随你挑……”
班主任毫不意外地看到凌放摇头,接着劝:“老师不是太熟悉滑雪项目运动员具体前途情况,但是你看射击啊之类,不是也有很多都已经是全日制大学生了,再去做运动员,进国家队吗?”
凌放安静听完、无动于衷、果断拒绝。这都不是第一次了,能解释也都已经解释过了。
班主任只好遗憾地告知他:学校给他登记了体育特长生,允许平时训练和比赛原因请假,管理相当宽松,但是不能跳级。
这是按省教育口对义务教育阶段最新规定执行,学校也没辙。
凌放想就差一年多了,现在把学籍转到体校也太折腾,他现在和九班小孩儿们相处还算个放松,学校愿意留他,就留吧。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于是,这年暑假,凌放没能按原计划中考。
不过,他收到了一条韩墨京发来微信,一看之下,惊到了。
微信内容是:
“小放,我收到家里给第一笔让我自由投资钱了,我打算,把你说过X省将军山那个40米训练跳台买下来。”
他说应该就是将军山滑雪场那个临时小跳台,凌放记得叶飞流前几天还感叹说,滑雪场准备拆掉它了。
?
凌放顿了顿,给他回了三个字——
“冷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