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马尔塞为例,马尔塞这个体型匀称、身高一米八二的成年男性职业运动员,从起跳点跃出的速度,目前稳定在94公里每小时。
但这可并不是马尔赛助滑阶段的巅峰时速。助滑,可不是松手下来站稳就好的。
马尔赛现在直线段冲下来的极限速度就可以达到65公里每小时,进入弧线段入口后,在弧线段前三分之一,达到82km/h,这里平均每秒加速接近23km/h,接下来到弧线段出口,他依然保持平均每秒加速13km/h,运动速度,在弧线段出口达到最高峰。
但接下来,从弧线段出口到起跳点,他会平均每秒减速7km/h!
这一段,尤其需要用起跳前的下蹲动作和力量,进行极精微的控制。
凌放目前,在盯紧助滑后段的情况下,全力以赴,可以做到不减速,这是目前国际上一线跳雪运动员里相当不错的水平,考虑他的年龄,更是可贵。
但是,他不能止步于此。
国际顶级跳雪运动员,比如曾经年轻时候的奥维尔,和日本上一代的三冠王,当年都可以在没有太多科学研究和理论支持指导的情况下,做到弧线段过后,依然正向加速!
在凌放同台竞争过的所有人里,芬兰的高个子运动员克里斯多夫,在助滑后段加速度保持方面,和目前的凌放不相上下。
而技术形态已经更成熟的几位国际大赛强敌,比如哈萨克斯坦的那位阿伊苏、挪威的克努特,都可以比较稳定地在大赛中,确保这个加速度的正向变化。
这需要动用到腰臀力量以及下肢各个关节,尤其是膝盖关节,在直线段以及弧线段前段,理论上最好可以全力降阻、提高对重力加速度利用效率;但是呢,又要人体能在弧线段的后段,将逐渐变为负荷的这部分外力消化好。
一方面,要挺住绷紧、把全部力量都积蓄给起跳的那个瞬间,另一方面,要快速调节力矩,避免减速。
关键点在起跳前。
反向微微下蹲蓄力这个动作,看似只是一瞬间,但动作重心的转换时机,却决定了这一段里,同体重运动员的加速度差距会非常大。
竞技体育技术的精微,就在于此。
现代体育竞技就是这样,无论动作在外界看来多么单纯,助滑阶段,仿佛只是猫着不动、找时机那么一蹲、一跳而已,可它背后都是一整套的技术分解。
再背后,都是运动员们一日日的、重复而枯燥的辛苦练习。
午后的阳光,带着南疆春日的气息,透过民宿的小窗照进屋子里来。
凌放躺在瑜伽垫子上,在认真拉伸——他刚结束一组被姥爷点评为“怎么和偷地雷一样”的踮脚快步原地跑动。
姥姥端着一盘巴哈瓦拉点心出来,“刚用这边的烤箱烤的,不过还是加的我带着的葡萄干,小放现在可以休息了吗?快来尝尝!”
她也知道孩子再过两年,就没法随心所欲地吃这些油啊面啊、蜂蜜葡萄干做的甜点了,老太太心疼得很,连出来玩都要惦记着给小...
外孙做点儿自家吃食。
凌放也练差不多了,拿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打算吃点东西午休。正要去冲个澡的功夫,手机响了。
——这是个召唤他出国救场的电话。
国家跳雪队里一位叫张硕的师兄,训练时意外受伤,无法如期参加夏季大奖赛的法国库舍维尔站。
国际雪联夏季大奖赛,是和冬季世界杯同级的A类赛事,国家队不能轻易地浪费这个名额。
中国跳雪运动员跳真台的机会本来就少,能去一次去一次。
凌放还剩三天的假期,要提前终止了。
凌放个人原本预定赛程是六月中旬才出国,是去参加北欧几个分站的夏季大奖赛-北欧三国系列赛。
北欧那边的分站,竞争水平较高,国家队才决定派凌放。
张师兄原本要去的,则是法国分站,时间在五月底,那边还没有K120大台,只有K90标准台。
对凌放来说,这个时间有些紧。但是这种事,只要被点到名字,就义不容辞。
凌放恐怕,要提前离开这片胡杨海了。
凌放挂了电话,犹豫片刻,低声跟家人们讲。
姥姥走过来。
老太太现在要微微踮脚才能搂住小外孙了,她亲亲他的额头。
“去吧孩子,这个年纪,就该去做高天上的雄鹰。”
沈擒舟捻起一块糕点,递给儿子,眼神和她母亲一样的柔和而坚定:“小放加油!一定要注意安全!”
凌放低头,从妈妈手里叼走它。
唔,姥姥做的巴哈瓦拉点心,永远都那么好吃。
这一块儿里,夹的葡萄干很多。红香妃品种的葡萄干,产自姥姥的家乡。他们家里每年都买些。
葡萄干色泽深褐偏红、果肉肥厚柔软,入口是他从小熟悉的味道。
自然的香甜。
傍晚,凌放麻利地收拾好简单的行李箱,和家人告别。他要自己打车去火车站。
萨摩耶爱可,居然通过凌放出门的时间还有箱子,意识到他要提前离开。
“汪呜……”爱可恋恋不舍地叼着他准备出门前换上的球鞋,灵巧地躲过凌放伸过去的手。
不给不给!都没在一起玩几天,不可以走!
凌放蹲下来揉揉它的耳朵,“等我给你带法国的风味狗粮回来。”
“那边有那——么——大——的特制肉骨头。”凌放认真地给它比划了半天,才好不容易从呜呜咽咽的狗狗嘴里,抢救出自己的鞋,成功出门。
叶飞流在火车站接到徒弟,马不停蹄地带上他,准备飞往北京,转机去法国。
倒不是为了赶着比赛,他们主要是为了装备。
五月底开赛,凌放要立刻结束假期的原因,是他必须打乱原定行程,提前赶到欧洲去换雪板。
这毕竟是非常依赖空气浮力的运动。现代科技之下,雪板材质越来越轻,不占重量,大家也当然想要更长的雪板,增大飞行张力。但是跳台滑雪的雪板长宽都规定得非常严格,雪板长度要求不超过身高的倍。
卡到毫米。...
越是高级别赛事,限定越严格,国际雪联夏季大奖赛和世界杯都是赛前会检查的。最理想的方案当然是尽量按照上限定制,但很多运动员20周岁前还会长高,身高变化太快。
所以凌放这个年纪的运动员,基本都是每个赛季重新订制跳雪版,尤其他现在,个头涨的快,冬季和夏季都要换。
这东西,目前还是靠进口的——其实没那么大科技含量,板子芯的本质只是塑料和碳纤维混合体而已,表面阻尼材质也没什么高科技。这东西,国内也不是产不了,但是实在没市场。
实际上,全世界的货源都在北欧那有限的几个国家,顶多加上德国。
原本凌放订制的雪板,就是要等排单,现在他还提前出来比赛,按原来的就赶不上了。
只能先凑合一下,按码数拿现货,不追求太精细。
抵达法国比赛地点库舍维尔的第一天,他们先去了当地跳台滑雪雪板定制店,国家队的工作人员动用了私人关系,拜托法国这边的朋友,从德国拿了货。
凌放顺利地拿到一副明黄色的新雪板,他和叶飞流一起,认真地检查和摩挲了一番,才付钱开票。
这天夜里,凌放有些失眠。
他躺在枕头上左右辗转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今生,好像不太好倒时差。
医学上对于人类睡眠和时差的认知还在探索,按理说,对于职业运动员,强悍的身体素质一般可以让他们比较能够保证不错的睡眠质量,更好地适应环境变化。
但是也有数据显示,相对更加依赖身体平衡性的部分项目运动员,出现倒时差困难的概率,略高于其他项目运动员。
凌放很可能面临这样的情况。他其实觉得有点疑惑:自己前世没有啊。但是想了想,或许是前世成年后才开始密集出国集训和比赛,身体指标之类有变化,今生只是年龄还小?
好在,来到法国的第二天他不用早起,叶飞流知道凌放的情况,让小徒弟多睡了会儿。凌放起来后吃了简单的面包加鸡蛋,喝完牛奶,虽然精神不太振作,也还是打算跟着叶飞流、方唐一起,出门散散步。
他们离库舍维尔最核心的景点不远——这里冬天是滑雪胜地,夏天也有座市民避暑散步常去的小山,山顶有个低矮的中世纪小型城防堡垒,古老的石头墙带着青苔衬着蓝天,别有意趣,小山上绿荫如画,风光不错。
在即将登顶到城堡脚下,最后一转弯时,凌放稍微扫了一眼山下,皱眉。
——又出现了,轻微的晕眩和迷茫感,还有点恶心。
难道作为跳雪运动员,他还真偶发恐高症了?只是一个想法,都让凌放觉得像黑色幽默!
说起来,两次严重些的症状,还刚好都在夏天。他灵光一闪,该不会……和前世那次导致退役的重伤,是夏天发生的,有什么关系吧?
要说他还有个前世这事儿,那心理医生还真不知道!
凌放正忖度着,方唐从他前面脚步轻快地超过去,“你们俩,抬头!”
方唐举着单反,回身拍凌放和叶飞流。凌放瞟了下一脸灿烂举手比耶的叶飞流,也板着小脸,跟着举了个耶的手势。
比完赛再说!
隔日的比赛,还真就什么问题都没发生,一切顺利。
凌放这一趟出来,状态相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