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
一连十几天, 四个人都一直待在南半球,一个城市玩累了, 就坐飞机去下一个城市。
林非拿了相机, 帮着一家人拍了许多照片。
除夕夜的时候,林洛清和季屿霄在海边给他们放了烟花,几个人没着急睡,玩了一晚上, 在翌日清晨的时候, 坐在海边看着太阳从海的另一边升起。
金色的圆日染红了半边海水, 霞光万里, 灿烂无边。
季乐鱼安静的看着,缓缓的靠在了林非的怀里。
旭日灼灼, 阳光刺向他的眼睛,他闭上眼, 慢慢靠着林非睡着了。
等到看完日出, 林洛清拉着季屿霄站了起来, 低头去看他们俩时, 就看到季乐鱼沉睡的侧脸。
阳光印在他的脸上, 流光镀金, 晕出希望与未来, 仿若新生。
林非动作轻柔的站起身, 抱起了他。
“走吧。”他轻声对林洛清道。
季乐鱼似是感受到他动作似的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没睁开眼,只是揪住了他的衣服。
林洛清:!!!
林洛清立时转头看向季屿霄, 眼里充满了惊喜, 揶揄, 与看热闹的喜悦。
季屿霄轻笑, 搂住了他,默默跟着林非往前走去。
几人一起回了海边的酒店,林洛清激动道,“你看到了吗?!公主抱!还抱了一路!”
“我的天,我们非非也太苏了吧。”
他的脸上满是欣慰,“年轻真是好啊,真令人羡慕。”
季屿霄:???
季屿霄一把抱起来他,“放心,即使你老公没那么年轻了,也能公主抱你。”
林洛清:……
林洛清哭笑不得,“我是说那种年轻的感觉。”
“那我现在帮你找回年轻的感觉。”说完,季屿霄抱着他走到了床边。
林洛清笑了一声,在季屿霄把他放到床上后,一翻身,拉起被子钻了进去。
他打了个哈欠,“一晚上没睡,我要先补眠了,晚安~”
“都这个点了还晚安,行吧,”季屿霄在床边坐下,掀开被子躺了上去,“那我也睡会儿,晚安。”
说着,他就凑近了林洛清,从身后抱住了他,握着他的手。
林非把季乐鱼放在了床上。
他房间的窗户还开着,海风吹过,吹得窗帘微微晃动。
林非拿起相机默默的拍着他沉睡时的睡颜,直到季乐鱼转了个身,习惯性的在床上摸索着,他才放下相机,搂住了他。
季乐鱼果然瞬间停下了摸索的动作,依恋的拱进他的怀里,继续睡着。
几人就这样悠闲的玩着,一直到距离林非、季乐鱼开学只剩下十天,季屿霄的工作也拖不下去,得回去处理,这才收拾了行李,依依不舍的结束了这趟旅行,回到了家。
没几天,林洛清的新戏正式开机,两个家长都再次忙碌起来。
山中无老虎,季乐鱼和林非这两只小猴子也就愈发黏腻起来,好几次两个人坐在一起看书,看着看着,就黏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是林非主动抱起了季乐鱼,还是季乐鱼主动坐进了他怀里。
总之到最后,座位肯定要空出来一个。
季乐鱼看看书,又看看林非,看看林非又看看书,最后还是没忍住,勾着他的脖子要他亲他,亲完又要他陪他午睡。
“下午四点的午睡?”林非挑眉。
季乐鱼点头,“下午也是午啊。”
林非无奈,只得抱起他,把他放在了床上,自己躺在他身边。
两人黏黏糊糊的过着,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三月,——开学了。
大二的下学期,和之前的变化并不大,撑死只是增加了这个课程,去掉了那个课程。
季乐鱼在这一年的选修中,如他之前和林非说的那样选择了法学。
他甚至还胆大的在学校设置的下属分支内选择了《刑法》。
林非:……
“放心,我肯定好好学,刻烟吸肺,警醒自己。”季乐鱼信誓旦旦。
林非:……虽然他很相信他,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心情微妙。
他捏了捏季乐鱼的脸颊,陪着他一起去了选修课。
而也就在这一学期的选修课中,林非出乎季乐鱼预料的选择了人工智能这个科目。
“你对这个感兴趣?”季乐鱼惊讶。
“还好。”林非道。
“为什么?”季乐鱼不解。
林非抬起放在书上的目光,移向他,“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在于人有思维,人和AI的区别也在与此,市面上现存的AI虽然输入了许多指令,但到底还是略显呆滞,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在大数据不断的优化下,在代码不断的修改中,它真的做到机敏聪慧,和人一样。”
“人工智能,所谓的智能最大程度可以智能到什么程度呢?”
“如果它真的已经足够智能,那他和人的差别又在哪里呢?感情吗?”林非语调平静,“可有些人生来就没有感情,也没法共情,在这种情况下,他和AI的区别又是什么呢?”
季乐鱼:……你一定要问我这么哲学的问题吗?你看我像是想要了解的吗?!
“当然,我也只是随便想想。”林非语调淡漠。
季乐鱼点头,“反正不管你选什么我都会陪你去上课的。”
“嗯。”林非轻声道。
就这样,本来就满满当当的课程再加上选修课,瞬间将两个人的时间挤得几乎毫无空隙。
然而即使这样,林非对待这门选修课的态度也十分认真,他甚至自己从图书馆借了许多相关的书籍,阅读学习着,时不时和选修课的老师交流。
选修课老师见他聪明认真,谈论的有些内容早已超出了他选修课教授的内容,惜才道,“你如果对这方面有兴趣,可以去修个双学位,或者去旁听也行,选修课讲得内容终究不如正式课堂细致,对你而言已经不太够用了。”
季乐鱼听着这话,下意识去看林非。
林非拒绝道,“谢谢。”
季乐鱼顿时犹豫起来,他很清楚,如果不是林非分出了一半的时间用来陪他上课,以他的能力,修个双学位根本不是问题。
他这么想着,一晚上都在思忖着这事,最后终是忍不住问林非道,“你真的不去旁听吗?”
“我觉得李老师说的有道理?你要不要试试?反正我们现在都在一个校园,你不用天天陪我一起上课。”
“不用。”林非很明显知道他在想什么,转头看他,“我对你的专业也很有兴趣。”
季乐鱼惊喜:“真的?”
林非轻轻颔首,“这世上大部分学科都很有趣,只可惜人的生命和精力是有限的,所以才需要在这有限的时间,抓紧阅读,学习更多的内容。”
季乐鱼:……突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知道我这句话什么意思吗?”林非语调温柔,“你这学期的读书笔记还一篇都没写呢。”
季乐鱼:!!!
季乐鱼只觉得他可真是牛逼!这也行!都这时候了还不忘鞭策他!
这还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知道了。”季乐鱼无奈的坐在了林非旁边,拿起书开始阅读。
窗外的迎春花嫩生生的开着,轻柔的鹅黄色像是落在枝叶上的阳光。
然而一眨眼,俏丽的鹅黄色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时光的间隙中,取而代之的是火红热闹的石榴花——夏天来了。
H大的辅导员也在这个时间,再次给林非打了电话,将下学期的开学时间和一些其他事项告诉了他。
林非淡淡的“嗯”了一声,心里却不由惦记起季乐鱼。
他们在一起了一年,季乐鱼已经太习惯现在和他在一起的生活了,这种情况下,他再回学校上课,季乐鱼能接受吗?
“我可以再多待一年吗?”他平静的问道。
辅导员差点没原地表演一个被他当场气死,“不可以!!之前就说了这学期完了就得回来,你不是也答应过我吗?怎么就一去不想复还了呢?!”
林非无奈,“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朝着季乐鱼的卧室望去,心里满是不舍。
先等等吧,林非暗道,季乐鱼最近正因为即将要放暑假而开心,这种时候和他说这种事,无疑是迎头泼他一盆冰水。
林非舍不得,总归回去后他也会继续住在这里,所以也不着急这时候就说。
他不说,季乐鱼也没有意识到,还兀自沉浸在即将放假的喜悦中。
一直到暑假即将结束,林非提前收拾行李,季乐鱼才恍然发现,林非要回去了,回H大,大二的交换期已经结束了,他们又要分开了。
他的心几乎是瞬间就不受控制的烦躁起来。
林非看着他,拉着他的手把他抱进了怀里,哄他道,“我不住校,依然住风华园那边,就每天去H大上课。”
季乐鱼摇头,“那你岂不是每天都要早出晚归?”
“没关系。”林非温声道,“我有车,开车只需要半个小时,也不算很远。”
可季乐鱼却还是心疼他,“要么我们在两个学校中间租个房吧?”
“没那个必要。”林非劝他,“一来不一定有合适的房源,二来你得早起,还是风华园这边比较合适。”
季乐鱼就猜到他会不愿意。
偏偏在他的事情上林非又从不退让,季乐鱼说也说不过,劝也劝不住,最后只得勉强答应他。
他心疼林非,也自然没有表现出自己心里的不舍与难受,怕他担心。
林非则耐心的抚着他的脊背,安慰着他。
季乐鱼靠在他怀里,还没分别却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分别的痛苦。
他抱紧了林非,心道要是他也能去林非的学校当交换生就好了。
这样,他们就还可以在一起。
林非亲了亲他的发顶,温柔的哄他道,“乖。”
季乐鱼点头,声音软软的,“嗯,我乖。”
然而说是这么说,当两人开学,季乐鱼再次坐在教室,坐在熟悉的位置时,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再次烦躁郁闷起来。
一早上的课,季乐鱼都几乎心不在焉。
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林非坐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一起听课。
老师叫起他回答问题,林非对答如流,自信骄傲。
可现在,林非却不在他身边了。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应该也在上课吧?
和江景硕他们一起吗?
也会和他一样在课堂上偷偷想着他吗?
大概不会吧,林非上课一直都很认真。
即使不听课,也会看书或者做作业。
季乐鱼趴在桌上,心里的思绪宛如纷飞的乱麻。
要是,他也能去他们学校就好了。
他这么想着,在听到下课铃后,收拾好书包,径直出了教室。
施旗早就在教学楼下等他了,见他出来,问他,“想吃什么?”
“我回风华园那边。”季乐鱼道。
施旗惊讶,“可学神不是不在吗?”
所以他才想回家啊!
回到有林非的地方,感受他残留的气息。
“你不用管我,去和魏豪他们吃饭吧。”季乐鱼说完,朝着校门走去。
他一路心情惆怅的回到风华园,输了密码,走进了林非的卧室。
他看着卧室的床,眼前浮现出他和林非一起躺在上面的情景。
可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
中午午休只有两个小时,林非来回车程加起来都得一个小时多,时间太拥挤,季乐鱼舍不得他这么辛苦。
他缓缓躺在床上,枕着林非的枕头上,嗅着他的气息。
也不知道林非吃饭了吗?
吃的什么?
他拿起手机想要给林非发微信,正编辑着内容,林非的电话却突然打了过来。
季乐鱼惊喜的接起,就听到林非问他,“吃饭了吗?”
“还没有。”季乐鱼软声道。
“那想吃什么?”
“不知道。”季乐鱼想了想,“估计点个麻辣香锅吧。”
“好。”林非低低道。
“你呢?”季乐鱼问他。
“那我一会儿就也点个麻辣香锅吧。”林非温声道。
季乐鱼瞬间笑了起来,“那你到时候开视频,我们一起吃。”
“你想点哪家?”林非问他。
“还没看呢。”季乐鱼道。
“那你看好了和我说一声。”
“怎么,你想和我吃同一家啊。”
“嗯。”
“可人家不一定送你们那边吧。”
“说不定呢。”林非声音里有浅浅的笑意。
季乐鱼就也笑了,“那我看看。”
他正准备和林非边聊边选着外卖,却突然怎么也听不到林非的声音。
“喂?”季乐鱼疑惑,“你那边信号不好吗?”
依然没有声音。
季乐鱼看了看手机,正准备再次问他,却见林非挂断了电话。
下一秒,林非的微信就发了过来:【你先点,我一会儿再和你说。】
一瞬间,季乐鱼感觉自己的喜悦被拦腰切断。
他怔怔的看着手机上的文字,心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等一会儿呢?
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什么要紧事呢?
季乐鱼在这一刹蓦的有些烦躁。
他把手机扔到了一边,也没有心情去看外卖,而是继续趴在床上。
只是心里却忍不住的在思考着,林非到底遇到了什么?
有什么是比和他通话更重要的呢?!
所以说,他最讨厌和林非分开,要是现在,他们还和以前一样,他还在林非身边,他怎么会需要打电话和他联系,又怎么会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
他坐起身,认真的思考着他怎么样才能和林非继续在一个大学。
以他现在的成绩,他可以转学吗?
如果不可以,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他正想着,却突然愣住了,似是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一件很简答,他却一直没有意识到的事情
他和林非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太久了,久到他都习惯了,久到他已经上了瘾,久到他都忘记了,正常情侣也好夫妻也罢,他们都不是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黏在一起的。
他们会在早晨和对方告别,去自己的公司上班,会在晚上在家里相聚,说着这一天经历的事情。
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浪费在公司,在同事身上。
就像他现在这样。
就像他们以后要面对的一样。
季乐鱼在一刹,无端的有些茫然与不知所措。
十四年,五千多个日夜,他从五岁起,从他小学一年级起,就和林非一起出门,一起上课,一起回家,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他们没有任何的分离,不存在任何看不见对方的时间,他几乎以为他们就要这么过一辈子。
可是,在即将步入社会的这大三的这一天,他终于发现,不对,不是这样的。
即使他们是恋人,是夫夫,是永远不会分离的爱人,但是,当他们步入社会后,他们势必无法像以前那样形影不离。
他们还是会有分别的时刻,区别只是多少罢了。
人最幸福的就是步入社会之前。
那时他们还小,还只需要上学,他们活在父母构建的象牙塔,随心所欲,可当他们毕业,他们长大了,他们就需要走向社会,去工作,去生存。
饶是像他叔叔这样厉害的人,也会因为工作而不得不晚归,不得不和他说,“临时遇到点事情,今天回不来了,你先睡,等明天早上你睁开眼,我就到家了。”
他们也会慢慢变成这样,慢慢的,习惯对方不是每分每秒都属于自己。
这很正常,季乐鱼知道,这当然很正常,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包括他的叔叔婶婶,爸爸妈妈。
可是……
可是,为什么也要包含他和林非呢?
他坐在床上,安静而沉默。
这个他早就应该发现的事情,因为太过平常,平常到几乎不起眼,以至于他今日今时才终于明白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未来一定回去季氏,也知道林非或者会去林洛清为他准备的博远,或者会去季屿霄留给他的奥宇,也或者会自己创业,去走一条新的道路。
但是,他们的公司势必不在一起。
他们注定会在毕业后,在工作后,去不同的地方,去没有对方的地方。
所以,他得习惯。
习惯去接受,去释怀,去成长。
去和林非像普通人情侣、夫夫一样,在白天分开,在夜晚相聚。
季乐鱼躺在了床上,拉过被子,紧紧裹着自己。
他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样。
突然,季乐鱼听到了脚步声。
由远及近。
他下意识的回头,房门在这个时候打开。
林非就这么走进了他的视线,走到了他的面前。
季乐鱼难以置信的盯着他,“你怎么回来了?”
“陪你吃饭。”林非语气温柔。
“刚刚在开车,不方便多通话,所以就没有再给你打过来,你选好想吃哪家了吗?要现在点吗?”
季乐鱼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眼里的温柔,在这一刹,心头骤然酸涩。
他躲避似的垂下了眼睫,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心事。
——这是他自己需要面临的成长,不应该让林非为他担心。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却感到林非弯下腰,抱住了他,动作又轻又柔,声音又暖又动听。
“怎么皱着眉啊?因为哥哥回来晚了吗?那哥哥哄哄你好不好?”他的额头轻轻的抵着季乐鱼的额头。
季乐鱼只觉得心里的酸涩在这一刹全部化开,融成一团水,令他莫名委屈。
他缓缓点了点头。
林非慢慢含住了他的唇,温柔的吻着他。
“今晚我一定早点回来,明天也是,保证不让你等太久,好吗?”他好声道。
季乐鱼连忙摇头,担心道,“那还是不要太早,注意安全,别开得太快。”
“嗯。”林非语调温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哥哥什么都听你的。”
他看着季乐鱼,眼里的笑意如涟漪般晕开,裹挟着宠爱与包容,融化着季乐鱼心里的酸涩。
季乐鱼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不住的和他撒娇。
林非摸着他的脑袋,耐心的哄着他。
他在这一刻无比的庆幸,还好,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