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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胡亥不自觉撒娇的语气,饶是以现如今子婴的心情,他也是有些想忍不住的笑。
他看了一眼坐在那里,一脸饶有趣味的陈珂,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样子。
“见过陈奉常,的确是我有些事情想要询问一下奉常,才托的胡亥殿下与将闾殿下带我前来的。”
“如此贸然前来,多有打扰,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陈珂只是摆了摆手,在他的眼里不管是胡亥也好,还是将闾、子婴也好,都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有什么跟孩子生气的呢?
“不必客套了。”
“你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说一说,让我来听听。”
“若是能够帮你,我一定尽力帮你。”
此时的陈珂就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一样,看着自己调皮捣蛋的孩子在玩闹。
子婴神色坦然,他坐在那里,身子坐的直直的。
“奉常,子婴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
他有些犹疑的说道:“究竟是心中的「礼」与「义」更重要,还是说「情」更重要呢?”
子婴问出来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没有打算瞒着陈珂。
他知道陈珂能够听懂自己话里面的意思,也知道陈珂知道自己明白,但他还是有些心中慌乱的。
子婴看着陈珂,做好了所有的心里准备。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陈珂最后是否会回答他的问题,亦或者是直接将此事告诉守卫,他都愿意接受。
前路和心都是坦荡无比。
而陈珂则是笑了笑,看着面前的子婴说道:“子婴,我明白你话里面的意思。”
“但自古以来,这个问题都是不好解决的。”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有人可以大义灭亲,有人却是会被自己的亲人拉下泥潭。”
“然而无论你选择什么方向和路途,只要你坚定地认为自己做到是正确的,那你就是正确的。”
陈珂看着子婴。
他其实完全可以告诉子婴,应该站在正义的一边,应该揭发、检举、亦或者用他自己的手段去站在始皇帝和他这边。
但陈珂并没有这样子告诉子婴。
因为没有必要。
这是对自己的骄傲和信任,也是对子婴的尊重。
子婴在原本的历史上本就是力挽狂澜的人,这样子的人应该得到陈珂的一点尊重。
陈珂也是坐直了身体,然后端起来面前桌子上的茶杯。
“子婴,你方才说「礼」和「义」,由此当知道你学的是儒家的书,行的是儒家的路?”
子婴微微点头,他看着陈珂说道:“是的奉常,我走的是儒家的路。”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微微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陈先生的意思,但是我还是心中犹豫,我无法做出自己的判断。”
子婴的双眼带着些许茫然,不管他在原本的历史上有多么的厉害,但现在他的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陈珂放下手中的瓷杯,看着那瓷杯之上的花鸟纹饰。
“其实在你犹豫的时候,心里已经是有了答桉不是么?”
他看着子婴的双眸,周身的气息看起来平和无比,像是一缕清风,一缕春日的清风一样。
至少在子婴看来是这样的。
他能够从陈珂的身上感受到如同春日般的温暖,感受着这股气息,子婴心中的忐忑不安也是悄然放下。
子婴来这里,是承担着很大心理压力的。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
子婴是皇室宗亲,更是皇室宗亲中最信任的人,他从小是被川穆公和川阳君看着长大的。
对两位老人的感情也是很深厚。
而川穆公、川阳君两个人对他也是十分信赖,甚至隐隐约约的将子婴看成是接班人。
川阳君曾经几度明说,等到自己他日西去的时候,这宗师宗正的位置就是子婴的。
按照道理来说,子婴应该是支持分封制的。
毕竟分封制对于他来说是有好处的。
在百年内,是不会有什么太大变局和动荡的,因为各国都要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
而刚才分封的时候,中央这边的实力都是最强的。
若是子婴愿意与他们合谋,那么子婴便是可以以诸多诸侯的势力为要挟,在中央博取利益。
以天子亦或者皇帝的势力为要挟,令诸侯都听从自己的命令。
如此一来,宗正的权力就可以达到巅峰,即便是皇帝都要退让几分,尤其是当地方的诸侯势力发展起来后。
可.....
子婴就是没有办法接受这样子的事情发生。
无论这个事情对他有多少好处,他都只想要看着这个天下太平一统,看着天下黔首不在受到战乱的影响。
天下大同是每一个读书人心中的至高理想。
同样也是子婴的。
子婴在是一个大秦宗师子弟之前,他首先是一个人,一个读书人,一个拥有独立思想的读书人。
但正因为他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读书人,他才会犹豫,才会想的更多。
知道的越多,就会越显得优柔寡断。
这是常态。
陈珂看着子婴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子来,俯视着坐在那里的子婴。
“子婴,何必纠结呢?”
“或许你心中选择的路,也正是那几位想让你选择的路呢?”
陈珂的眼睛中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最开始的时候,陈珂真的以为川阳君和川穆公是隐藏在背后的推手,想要让大秦实行分封制。
那个时候不管是嬴政还是他都是很不理解这个行为。
因为不管是川阳君还是川穆公都已经上了年岁,即便是最后实行了这种制度又能够如何呢?
他们是掌控不了太久权力的。
更何况,掌控权力的全体还是一切都是要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
而嬴政显然不是那种会按照他们安排之路走的人,嬴政不是一枚棋子,而是一个操刀手、一个刽子手,一个执棋人。
川阳君、川穆公更不是一个笨蛋。
所以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做出来如此违背常理的事情?这显得很不正常。
再者说是这一段时间的布局、波澜和博弈。
陈珂虽然没有与川阳君、川穆公下过棋,但是他与嬴政下过棋。
川阳君的棋力只在嬴政之上,绝对不在嬴政之下。
而川穆公的棋力更是在川阳君之上的......
简简单单的散播留言,甚至拍出来一些可有可无的人去推波助澜,这些人甚至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不合常规的道理。
陈珂不知道川穆公和川阳君的布局到底是什么,但是这个时候的陈珂知道的,足够让他安慰子婴了。
而子婴听着陈珂的话,脸上的迷茫之色更重了。
是叔祖、老祖宗他们推波助澜,想让自己走这一条路的?这是为什么?
而且这怎么可能呢?
之前老祖宗明明是逼着他做出选择的.......
子婴一边觉着陈珂看错了,一边又觉着以陈珂的本事不应该看错才对....
他只能点了点头说道:“子婴虽然不明白,但是会将奉常的指点牢记在心的。”
陈珂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又是点了点子婴的胸口。
“子婴,有些时候眼睛看到的和耳朵听到的,都有可能是假的。”
“我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让你的眼睛欺骗你,也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的耳中欺骗你。”
“唯一不会欺骗你的,是你的心。”
“跟着你的心走,一定不会出问题的。”
陈珂的这番话说得有些玄学,但这个是这种玄而又玄的感觉让子婴、将闾和胡亥都是有些慎重了。
他们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之前听说的传闻。
陈珂乃是天上的仙人下凡,而是得了仙人的指点,来帮助大秦建立千古伟业的。
如今陈珂这般说,难道真的是看透了什么,所以才如此的么?
这样一想,子婴心中的忐忑不安与怀疑都是消散了不少。
他看着陈珂微微行了一礼,而后才是说到:“多谢陈奉常指点,学生定然铭记在心。”
此时的子婴厚颜无耻的称了一声学生,因为他觉着自己受到了陈珂的指点,即便算不上陈珂的弟子,也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学生了。
毕竟百家宫中出来的那些人,都可以叫陈珂老师,他为什么不能呢?
刷了这个小聪明,子婴也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他不敢确保,陈珂是否会给他这个面子,若是当着将闾和胡亥的面直接拒绝了,他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子婴悄悄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陈珂,然而他刚抬起头,就看见陈珂笑眯眯的看着他,眼神打趣中带着和善。
当即他什么都明白了。
陈珂看破了自己的小心思,但却并没有拆穿自己。
一瞬间,兴奋的子婴差点忘记了自己还未曾离开,几乎是要雀跃的欢呼出声。
这说明陈珂认了他这个学生!
哪怕学生与弟子还有不远的距离,他也不怕,只要有了一个名分,之后的名分就简单的多了!
............
宗室府
川穆公坐在椅子上,身上腐朽的味道在这太阳下展露无疑。
他的旁边,稍微年轻一些的川阳君坐在那里。
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他们很早就遣散了这府邸里大多数的下人,为的就是这一天。
今日上午的时候,他们二人将宗室府最后的几个小厮也给遣散了。
“叔伯,您觉着我们这样子做对么?”
“到了下面,该如何面见那些祖先呢?”
川穆公只是呵呵一笑,略微凹陷的眼眶中,浑浊的眼睛闪烁着不同于这个年纪的光亮。
“有我在呢,有你这个小辈跟列祖列宗解释的余地?”
川穆公略显骄傲的说道:“当年我父早死,只留下了我的兄长和我,后来兄长也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
“我为什么不敢死?”
“我为什么不去死?”
“我为什么活了这么长的时间?”
川穆公的声音中带着狠厉:“三年前其实我就该死了,但那一次老天有眼让我熬了过来。”
“也幸亏是多了这三年的时间,我才能够看到我大秦日益的昌盛。”
“我大秦六世之王的遗愿,被政儿这个小子实现了,一统天下的伟愿,即便是到了下面,面对列祖列宗,我也是有话说的。”
“至于那些不争气的人么。”
说到这里,川穆公突然冷笑一声:“不争气的人去死就好了。”
“虽然我大秦之中,并没有多少子弟之间相互残杀的事情,但并不意味着这种事情不能发生!”
“若是无缘无故的,陛下就要诛杀这些宗室子弟,那么即便是拼了这一把老骨头,我也是要开宗祠,请灵位,让列祖看一看陛下的所作所为!”
“可这三年来,大秦的发展一日快过一日,陛下的力量也是一日丰厚过一日。”
“所有人都能够看出来,大秦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大秦也必须是使用郡县制,才能够守护住这一片家业。”
川穆公冷笑一声:“可这个时候,偏偏是我们自己人出了问题,一些人竟然想要威胁陛下,以此达到分封的目的。”
“若真的还要分封的话,那么大秦这百余年来的鲜血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白白牺牲的么?”
他的手勐地拍在椅子之上,神色变得酷烈和残忍,这一刻的川穆公似乎变成了当年那个手段残忍,杀了无数人,身上血气冲天的川穆公。
“不过幸好,宗室中还是有好苗子的。”
“子婴那个小子,我们两人一直逼迫他,他都决断不能这样下去,大秦剩下的几个宗室交给他,我是放心的。”
川穆公眨眼之间又恢复成了原本笑眯眯的样子。
他身上的气息又是变得柔和了。
“还有那个谁,那个陈珂。”
“即便是我们许了他那么多的利益,他都不愿意与我们合作,甚至是早早地布局将赢苦、赢沦二人给圈在蓬来洲中无法自救。
”
“更是让王贲、李信两个身上有军功的人去镇守蓬来,这个手段着实是高明、”
“若是有人要针对蓬来,那么首先要对付的就是来自军中的压力。”
“大秦军中的顶梁柱王翦,难道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诬陷?”
“自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一开始,这小子就是给我们布局。”
川阳君却是朗声笑道:“但这却是好事不是么?他越聪明,越是好事。”